“不是你的责任。”唐旭摇头，“换成是谁都得那么做，你做得没错。”
“可是……”
“我会找到她。”斩钉截铁。
赵紫洋沉默良久，终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去给不远处的吴迪上药了。
霍银汀独自站在角落里，靠着车门抽烟，她耳鸣的后遗症稍微好了一点，但之前磕碰造成的各处擦伤仍隐隐作痛，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只有尼古丁能使她烦躁的情绪冷静下来。
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是常陆。
常陆先前指挥着十几名成员，开车将一部分雇佣兵引去了二十四街区，并利用那里的地形迂回作战，成功减轻了唐旭这边的压力，然后又带人绕路前往二十五街区——情况只一死一伤，算是不错的战绩了。
当然，他的压力有多大，恐怕只有自己才明白。
他在她面前站定，低声询问：“能借根烟吗？”
“你还抽烟呢？”
“偶尔会抽。”
她递给他一根，顺手替他点燃了：“你辛苦了。”
常陆沙哑着嗓音笑：“你才是辛苦了，我听唐旭说，是你开着车去引那群雇佣兵，才让他和甄鹤能顺利逃脱；而且你的朋友还救了紫洋和吴迪，这真是天大的人情。”
“不用客气，大家现在是同一阵线，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香烟在霍银汀指间明明灭灭，她的侧脸沐浴在月光里，有种格外萧瑟而冷艳的美感。
常陆注视她半晌，许久无言，抬眸将目光投向远处。
“你朋友来了。”
的确，裴翊似乎手里拿了什么东西，正朝这边走来。
霍银汀掐灭香烟，转身望去，待裴翊来到跟前，发现常陆已经离开了。
“他怎么了？”
“来找我借根烟。”她说完，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手里，“你要干什么？”
裴翊将拎着的袋子递给她。
“开车去附近兜了一圈，有家被撬开的小型超市，就进去拿了点东西。”他顿了顿，又着重补充，“我留了钱。”
还好系统给了钱，让他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致像个强盗。
“那其他人呢？”
“我也拿了他们的份。”
霍银汀笑了，她低下头去翻找袋子，随便挑了一袋饼干和一盒牛奶，以及……
“你真的又买了巧克力啊？”
裴翊回答得轻描淡写：“看都看到了，你又喜欢，为什么不买？”
在这样残酷的故事背景里，本就够举步维艰了，哪怕有稍稍能让她感到快乐的东西，也是好的。
趁她聚精会神撕饼干包装的工夫，他又从袋子里拿了一包湿巾出来，抽出一张，抬手替她擦净了脸上的灰土。
他的动作很自然，可霍银汀却下意识愣了一愣，她侧眸瞥向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了湿巾。
“我自己来吧。”
两人相对无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她叹息一声。
“裴翊，其实你没必要接受系统召唤的，你完全可以拒绝。”
她当初是被迫绑定，直接穿越，而他明明是有选择余地的，却还是同意了系统的条件。
何必呢？随她来这种鬼地方，出生入死，时刻都有见血送命的风险，更何况，以后的路不晓得还有多长。
不值得。
“我自己的世界，又有什么可留恋的？”裴翊逆光而立，眼底比夜色更幽深几分，但语调却依然沉稳柔和，他说，“我孤身一人，去哪都无所谓——我宁可来这里，至少还能见到你。”
他不怕死，也不在乎结局，他活了快三十年了，难得如此执着地想要完成一件事，像是信仰，又像是仅存的希望。
他希望她能如愿以偿。
两人对视，影子在无边月色里被拉长，这一幕沉默静谧，仿佛时间记载的刻度。
然而事实证明，在【以恶制恶】系统的平行世界里，任何安详的时光都极其短暂。
两块金属腕表的红光同时闪烁，霍银汀一惊，本能放下了手中的饼干盒，她转身朝远处望去。
队伍里一阵骚动，而后隐约听见有人在喊：“谁他妈又来了？”
数辆改装过的中型货车，开着远光轧路而来，齐刷刷堵在了银河广场的入口处，半晌，一群人持枪下车，气势汹汹朝这边逼近。
霍银汀走到了唐旭身边，低声问他：“对方什么来路？”
“看这架势，是三十街区的孟松。”唐旭沉声道，“三十街区距离十二街区最近，孟松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替老六卖命了。”
简而言之，孟松找到这来，其居心可想而知。
“能谈先谈，谈不拢再打。”甄鹤道，“咱们这损兵折将的，一直硬碰硬，恐怕还没到老六的地盘上，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老六耗得起，他们可耗不起。
说话间，孟松已经带人走进了银河广场内部，一众成员在常陆的示意下持枪警戒，而孟松身后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举枪对准了这里。
“呦，看来六爷算得没错，甄鹤你还真跟唐旭结盟了？”孟松长得可能是这群大佬里面最歪瓜裂枣的，那双眼睛猥琐眯缝着，一笑就笑出了满口黄牙，“我就说么，要是没你，唐旭就不可能活着过二十三街区。”
甄鹤冷哼：“跟你有关系？”
“我是觉得你蠢货一个，不识时务，放着六爷这金山银山不靠，非得跟着唐旭一起找死。”
“金山银山？让我跟你一起去当老六的走狗？我没你那不要脸跪舔的好功夫，做不到。”
孟松当着兄弟们的面被嘲讽一通，面子上挂不住，怒极反笑：“得，好话难劝该死鬼，你以为老子今晚来是要干什么？就他妈是要弄死你！”
“你还挺伶牙俐齿。”唐旭把头一歪，压低嗓音跟甄鹤冷笑，“刚才是谁劝我先谈谈，谈不拢再打？你这一句话就把他惹急眼了。”
“我也不想，但一看这张丑脸我就火大。”甄鹤把那串佛珠捻得像风火轮，显然是按捺不住暴脾气了，“算了，反正你也没法对一条走狗讲道理，他不会听的。”
“我看也是。”
话已至此，两人明显都做好了直接开战的准备，但霍银汀却看出了几分不对劲，她谨慎开口。
“等等，你看后面。”
这时从其中一辆货车上，又下来了两名孟松的成员，且他们还押着形容狼狈的一男一女。
……正是顾蓉和顾飞。
孟松回身，一把揪过顾蓉的长发将其拖到身前，他咧开嘴，更加得意地笑了起来。
“唐旭，你女人在我这，接下来要怎么做，自己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们都长得人模狗样的（？），只有孟松，他是个丑比，唉。
第38章 清除计划14
谁都没有想到，原来顾蓉姐弟俩突然失去联系, 是因为被孟松抓了。
而此刻孟松就揪着顾蓉的头发, 以非常粗鲁的姿势强迫她抬起头来，得意洋洋地威胁。
“唐旭，你女人在我这, 接下来要怎么做, 自己选吧。”
“姓孟的！”顾飞怒道, “你他妈别碰我姐！”然后就被旁边的成员倒转枪托, 用力砸在了脑袋上，鲜血直流。
顾蓉屡次挣扎未果, 她红着眼眶回头看了顾飞一眼，而后又将目光投向唐旭。
她哽咽道：“唐旭, 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杀了老六，我……我真的不想拖你后腿, 算我求你。”
她很了解唐旭，知道只要自己在孟松手上, 唐旭势必有所顾虑。
正因如此, 她才越发痛恨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一面说着不肯原谅他，一面却又拖累着他。
唐旭眼底阴暗一片，他的手指在身侧狠狠攥紧，青筋暴起，可见已经到达了情绪的临界点。
但他克制得很好, 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没有留给对方一丝破绽。
他寒声道：“你也就这点本事，难怪只能当条狗，却做不了人。”
“我当不了人没关系啊。”孟松恶狠狠一把掐住了顾蓉的脖子，“我先杀了你女人，再杀了你，让你们去做一对孤魂野鬼，到时候下场又能好到哪去？”
霍银汀脸色微沉，她暗中环顾四周，发现果然，裴翊又没在附近。
他应该是察觉到了异常，第一时间就藏到了暗处，估计现在狙击枪口已经对准了孟松的脑袋。
“裴翊枪法很准。”她往后退了一步，对唐旭低声道，“但即使击中了孟松，也不一定能保证顾小姐的安全，对方人太多了。”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不过片刻沉默，唐旭一锤定音，“告诉裴先生，让他动手。”
甄鹤也道：“你们队伍里有神枪手是吧？行，我的人也准备好了。”
为避免引起孟松怀疑，霍银汀没有拿对讲机，她直接点击了腕表上的绿色光点——那是刚刚显现出来的、代表裴翊位置的绿色光点。
她和裴翊如今是任务共同体，是可以实时定位对方，并以此传递消息的。
然而她万没料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向裴翊发出开枪的指令，只听得毫无征兆一声枪响，孟松突然圆睁双眼，轰然倒地。
这一枪不是裴翊开的，因为孟松是后脑中弹，是他自己人动的手。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震惊和混乱，感觉到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一松，顾蓉来不及思考，只踉跄地往前跑，霍银汀立刻持枪掩护，由唐旭把她接了回来。
“小……小飞还在那呢！”
常陆几人原本已经准备动手了，但关键时刻却又被唐旭拦了下来，唐旭注视着前方，若有所思。
“他们好像起内讧了。”
的确，在孟松死的那一刻，他手下的成员们似乎就自动分成了两派，根本没有要朝这边袭击的动向，只莫名其妙掀起了内斗。
而内斗的正式发起者，是孟松的二把手，外号狼牙。
没有人知道狼牙的真名字，他这外号还是来自于三年前的清除计划，据说那时候孟松帮老六抢占十一街区的地盘，是他挥着一根扎满铁钉的简易狼牙棒，把对方的老大给砍了，从此从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一跃成为了孟松的左膀右臂。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野心呢？
甄鹤捻佛珠的速度，逐渐慢了不少，可见心情甚佳，犹如看好戏。
“嗬，狼牙还挺有意思啊，这唱的是哪一出？狗咬狗？”
其他人也纷纷放下枪，退避到稍微远离战圈的位置，等待对方的内讧出个结果。
这时裴翊也回来了，他收起狙击枪，明显对这一幕感到疑惑。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霍银汀哭笑不得，“貌似是孟松的二把手杀了孟松，他们内部正在决斗？”
“……那就是争权了。”裴翊给下了个定义，“孟松的二把手，想要坐老大的位置。”
“所以就选在了这种场合？”
“这种场合最合适。”
毕竟孟松死也想不到，原本说好的来除掉唐旭，最后却变成了造反现场，还被狼牙从背后打了黑枪。
大家都在瞧热闹，只有顾蓉担忧非常，她下意识扯住唐旭的衣角：“他们为什么还不肯放了小飞？”
唐旭始终盯着狼牙的位置，语气镇定：“但他们也没有伤害顾飞。”
狼牙只是派了两个人看着顾飞，不准顾飞逃跑，却也没动顾飞，就像是留着顾飞还有用似的。
直到狼牙一方的人，彻底把拥护孟松的那拨人，彻底制服。
狼牙随便一脚把孟松的尸体踢开，这才拽着顾飞的领子，大摇大摆朝唐旭走去。
常陆、吴迪和赵紫洋同时举枪对准了他。
“嗨，各位，用不着这么紧张。”狼牙把枪别回腰间，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他停下脚步，和唐旭保持了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唐老大，我知道你这人仗义是出了名的，我不跟你作对，就想跟你聊聊。”
唐旭冷冷瞥他一眼：“你真想跟我聊，就该先把人放了。”
“你放心，我肯定不为难这位弟弟。”狼牙甚至还拍了拍顾飞的肩膀以示友好，他笑眯眯道，“请唐老大理解，我这也是保险之策，身边留个人，免得你手下的兄弟们谁枪走了火，再给我打个窟窿。”
他天生一副笑里藏刀的德性，教人一时摸不透心思，唐旭和甄鹤对视一眼，而后沉声问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狼牙笑意更深：“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和我这帮兄弟们，不乐意再给老六白白卖命了，想借着清除计划的机会，谋条出路。”
“老六对你们不好？”
“老六只拉拢孟松一个人，却不把底下这些真正豁出命去的兄弟当人，再加上孟松也中饱私囊，私吞了不少大家的血汗钱，兄弟们早就恨透他了，谁还想再这么无休止的被压榨下去？”
“所以你就杀了孟松，打算取而代之？”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心机深，不可靠，但如果能做老大的话，谁不想争取一下？”狼牙的语气很坦然，“况且孟松也不配，兄弟们跟着我，至少以后该得的钱一分不会少，还不用长年累月看老六的脸色活着，这没什么不好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当首领的天赋，比如孟松就没这种天赋，很明显，在这一点上狼牙做得比孟松优秀多了，因为他更懂得笼络人心。
“那其实很简单。”甄鹤顺着话茬往下接，“你要真想谋条后路，就带着你兄弟们，跟我们俩一起去对付老六，只要能赶在清除计划之前干掉他，一切就都高枕无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