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机照了一下附近,没发现异常,这才招手让其他人跟上来。
裴翊沉声道:“门好像没锁。”
的确,除了已经濒临倒塌的木门,里面那扇装了防盗网的铁门,门锁也坏掉了,只能算是勉强关上。
其实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两人等到所有人都进入屋子,再把门轻轻掩上,免得有丧尸路过再闯进来。
屋里肮脏破败,到处都弥漫着腐烂潮湿的味道,令人作呕。
张婷只听得脚下“咕叽”一声响,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借着手机的光低头一看,竟是一只被踩烂的死老鼠,污血汇聚成了一滩,她登时惨叫起来。
还好江斌及时捂住了她的嘴,恶狠狠威胁:“你他妈是不是想死?嚎什么嚎?”
“……”
这时霍银汀听到楼上传来了脚步声,似乎一步一顿,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走路频率。
她用手势暗示大家往后退,自己则握着水果刀上前一步,站在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处。
谁知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她的手刚刚触碰到楼梯栏杆,忽觉腐烂的血腥气迎面而至,下一秒,有丧尸嗬嗬怪叫着从二楼方向扑来,瞬间将她按倒在地。
“霍小姐!”
宋星和江斌吓了一跳,本能地要去帮忙,但裴翊的反应速度比他俩快得多,他果断举枪,扣动扳机,将丧尸打了个后脑开花。
恰好此刻,外面惊雷骤起,掩盖了他的枪声。
他朝霍银汀伸出手去,一把将她拉起,低声询问:“没事吗?”
“没事。”霍银汀甩了甩被地板硌疼的手腕,庆幸之余又有点无奈,“你怎么敢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直接开枪?”
“情况突然,来不及考虑。”
裴翊回答得轻描淡写,但方才拉她起来时,指尖分明是冰凉的,掌心隐有汗意。
他偶尔也会有不安的时候。
周途朝楼上看了一眼,忽然紧张道:“那里还有!”
果不其然,这回工夫听到动静,又有三只丧尸争先恐后地冲下了楼梯。
霍银汀随手抄起墙边立着的铁锹,一锹抡倒最前面的丧尸,她将水果刀抛向裴翊,裴翊稳稳接住,反手一刀刺中了后面那只丧尸的头颅。
在战斗这方面,两人仿佛总有种难以形容的微妙默契。
眼看着最后那只丧尸,一转头就把目标对准了自己,白羽被吓得浑身颤抖,流着泪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上墙壁,避无可避。
关键时刻,幸亏周途用椅子砸倒了对方,旁边的江斌担心没死透,又及时地补了一斧子。
江斌扫了白羽一眼,嫌弃之色快掩饰不住了。
“这都见过多少丧尸了,能稍微有点出息吗美女?你准备靠眼泪感化这些怪物?”
周途好声好气替白羽解释:“她是个姑娘家,胆子小,不要对她太苛刻。”
“哦,合着你那意思,人家霍小姐不算个姑娘呗?”
“……”
周途叹了口气。
不算姑娘的霍银汀,一脚把挡路的丧尸踹开,她懒得理睬这种无意义的谈话,头也不回上了二楼。
二层是间阁楼,面积较为狭小,木质地板和墙上都溅染了粘稠发黑的血迹,玻璃碎了一地,桌椅也被砸得七零八落。
只有一座老旧的衣柜仍顽强挺立着。
霍银汀觉得这衣柜不太对劲,她跨过桌椅的残骸走上前去,凝神观察半晌,最终一把拉开了柜门。
像是有人的呼吸声。
说时迟那时快,柜内猛然伸出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而那人手中生锈的菜刀,已经直击她的正脸。
第12章 丧尸围城12
在那把菜刀突然伸出来,径直砍向霍银汀面门的瞬间,霍银汀当机立断,迅速闪身躲避,随即牢牢钳住对方手腕,就势将其扯出衣柜,用力摔在了地上。
那人的脑袋撞上了坚硬桌角,忍不住痛呼一声,而后又慌忙爬起身,惊恐地环视众人。
“别杀我别杀我。”他沙哑着嗓音哀求,“我没有变异,我……我刚才听到了你们在楼下的动静,咱们都是人类!”
江斌没好气地横他一眼:“知道都是人类,你他妈还动刀子?”
“我只是怕你们误伤我……”那人小小声辩解,“其实我现在根本没力气反抗了。”
他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头发却已经花白一半了,脸色显得灰暗憔悴,几乎瘦成了皮包骨头,可以想见,之前在这经历了何种折磨。
霍银汀垂眸,冷声问他:“你在衣柜里呆几天了?外面那些丧尸你认识吗?”
“他们是我的合作伙伴。”中年男人注视着地面干涸的血迹,仍心有余悸,“两天前,其中一人变异了,咬死了其余三人,我及时躲进柜子里,这才勉强逃过一劫——可他们一直在屋中游荡,我也不敢出去。”
霍银汀和裴翊对视一眼,裴翊点头:“应该就是他。”
“你是梅先生?”
“……你们怎么知道我?”
“我们是梅梅的朋友。”宋星红着眼眶,从书包里取出了自己和梅梅的那张合照,“我们是专程来E市找您的。”
梅先生盯着那张照片,神情不觉透出了几分恐慌,他颤声问:“那……那梅梅呢?”
宋星悲伤道:“在我们到达别墅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丧尸咬伤了,您留下的药剂并不是真的,只维持了她一天的寿命。”
“不是真的?”梅先生瞬间双目圆睁,他难以置信地反问,“怎么可能不是真的?他们向我保证过,这是一手货源,是绝对有效的配方!”
或许梅梅说得没错,她的这位父亲,的确是个贪得无厌又吝啬表达的商人,即使得知了女儿的死讯,他的第一反应,也依旧是关心药剂的真假。
周途忍不住开口:“如果这种药剂真能抵抗病毒感染,你以为是那么容易就能用钱买到的?”
张婷也不屑接茬:“看你人傻钱多,骗你一笔而已,真正的药方还垄断在高层手里呢,蠢货。”
“……”
梅先生双目无神,自我催眠似地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你们一定是在骗我……我的药剂绝对不会是假的,我原本已经拿到地址,要去见控制药源的上级了……我离成功,只差一步了……”
裴翊敏锐捕捉到了重点,他眼神一沉:“控制药源的上级是谁?地址在哪?”
然而梅先生置若罔闻,他只是萎靡地瘫坐在地上,呆滞地重复那几句话。
“不会的,我的药不是假的,梅梅也没有死,我都把药给她寄过去了,我的药怎么可能是假的……”
白羽有些看不过去,好心走上前,想把他搀扶起来。
“梅先生,梅小姐确实已经去世了,请您节哀。”
“对,你女儿真的死了。”张婷随手朝霍银汀一指,“还是她亲手开的枪呢。”
于是这句话,就成为了压倒梅先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梅先生猛地抬头,浑浊的视线准确锁定了不远处的霍银汀,他抄起旁边遗落的菜刀,突然像疯了似地朝霍银汀扑去。
“是你杀了梅梅,跟我的药没关系!我的药是真的!”
霍银汀向后一仰,堪堪避过,紧接着裴翊劈手夺刀,重新将梅先生推倒在地。
“我们没有说谎的必要。”裴翊道,“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药剂如果是真的,你的这几位合作伙伴,也就不会死了。”
“……”
三天食水未进,又突逢噩耗,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打击,已经把梅先生逼近了崩溃的边缘。
他的大脑像一台生锈的机器,运转得越来越慢,但裴翊的话,依然令他回忆起了一些先前被遗漏的细节。
最开始受伤的那个合作伙伴,从外面回来时就显得精神不振,不仅谎称身体不适,还独自在厕所里躲了很久。
他起初并没在意,直到对方忽然变异。
他转过身,颤颤巍巍打开抽屉,摸出了一盒药剂——跟梅梅家的那盒一模一样。
果然,盒子里的针管,少了一管。
那人是偷着用过药的,但药是假的,没能阻止病毒蔓延。
大家都是上当受骗的冤大头而已。
梅先生手一抖,整盒药剂都散落在地,他双手捂脸,忽而绝望地嚎啕大哭。
宋星翻了半天书包,找出了最后一袋小面包,神色黯然地递给他。
“梅先生,您……您先吃点东西吧。”
“等吃完东西,我想我们是否可以谈一点正事。”霍银汀沉声道,“关于药源地址的正事。”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雷声大作,这场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梅先生歇斯底里的哭泣,逐渐转为悲凉的啜泣,再到安静无声。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众人以为他晕过去了,他却又毫无征兆地抬起头来,看向霍银汀。
他愣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朝她干笑一声。
“地址?地址我存在手机里了,可手机在楼下,没带上来。”
“在楼下?”离门口最近的周途当即转身,“我去拿。”
正当众人的视线,暂时被周途吸引的一瞬,方才还颓废而虚弱的梅先生,突然间回光返照般站起身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爬上窗台,推开窗一跃跳下了二楼。
求死之人的爆发力远比想象中更强,以至于霍银汀想拽住他,竟然失败了。
他从二楼跌落泥泞地面,又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朝远方跑去。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游荡的丧尸发现了他,其中一只准确咬住了他的脖子。
他很快就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众人皆惊,宋星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霍银汀猛地关上窗户,她面无表情转身下楼,一眼也没有再回头看。
*
当死亡成为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用来观望世界的这双眼睛,也就变得麻木了。
其他人都在二楼,围着刚刚摆好的桌椅,分享各自背包里仅剩不多的食物。
霍银汀独自坐在楼下,守着那几只丧尸残破的尸体,点燃了一根烟。
香烟那一点红光,在她纤细的指间明明灭灭,她在烟雾里闭上眼睛,深深叹息。
暴雨声掩盖了身后的脚步声,有人将手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她陡然警觉,下意识就要回肘一击。
裴翊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沉稳开口:“是我。”
“……抱歉。”
裴翊在她身边坐下,将手里的饼干递给她:“下一站该想办法弄物资了。”
霍银汀点头:“弄完物资去G市。”
就在刚才,她用梅梅的生日,解开了梅先生手机的四位数字密码。并在手机里,找到了某神秘号码发给梅先生的匿名信息。
——G市南区长武医院,E市高铁站17日12点,最后一趟列车。
诚然,对女儿的爱是有的,只是逊于利益。
没有谁知道,在此之前,梅先生究竟经历了什么,以致最终变得一无所有,甚至葬送在了这样的怪圈之中。
“G市是一线城市,经济特区,人口密集,在病毒爆发后就被重点保护起来了。”裴翊道,“那里全面戒严,自驾不会被允许进入,要去,只能通过这趟列车。”
霍银汀单手掐灭烟蒂,沉吟半晌,忽而冷笑。
“现在四面沦陷,要单独保护好一座城市的安全,谈何容易?迟早都要一起陪葬。”
“对,所以我们去G市,也并不算什么良策。”
她看了他一眼:“但我知道,你也是要去的。”
裴翊垂眸擦着手里的枪,动作缓慢却坚定:“这是一条绝路,可总得往前走,要是真的找到药剂,希望至少能多几分。”
如果能活着,就勇敢地活着,甚至带领更多的人一起活下去,毕竟谁也不愿独自面对这满目疮痍的世界,跟炼狱有什么分别?
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所在中队的战友们,接二连三地死于这场灾难,而他则亲手击毙了变异的他们。
可以的话,他想背负着大家的遗憾,走得更远一点。
霍银汀平静回答:“行,你去哪,我去哪。”
“其实你可以不用做到这程度。”裴翊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低沉,只是在这样的雨夜里,听上去莫名有几分温柔的困惑,“以你的能力,脱离这个团队,行动反而会更加轻松,何必非得留下来?”
“团队其他人的死活,对我来说无所谓。”霍银汀的答案,出乎意料的直率,“你活着就可以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好人做事才讲道理,我不是好人,不需要给你理由。”
裴翊沉默。
没错,看上去,她仿佛自始至终,都在团队里扮演着冷血的角色,其他人下不了狠心的事情,她全都毫不迟疑地包揽了。
她像个没有感情的刽子手。
然而她也相当于一人承担了所有道德方面的罪责,她原本不必负起这种责任,来换取别人的心安理得。
“谢谢你。”
他素来不善于表达,能对她说的只有这一句。
他想让她明白,无论她的出发点是什么,自己都承她的情。
“不客气。”霍银汀笑了,“等我们最后都还活着,你再对我表示感谢,也不迟。”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黑暗中,两人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算作某种无声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