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中有荀湛和秦阳,至于沈鸿霄, 因为李氏集团最高领导者的突然死亡, 公安局门口已经聚满了各台的新闻媒体,现在他正在大厅之中召开临时记者发布会, 以减轻舆论的压力。
荀湛皱眉看了看李朝,心中五味杂陈,声音中带了几分对他的悲哀:“你还想替她隐瞒到什么时候?假如一切都是你做的,你父亲的死又怎么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打算说出实情吗?”
面对荀湛的询问,李朝依旧缄口不言,只是他的脸上不再是以前的张狂,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灰败与狼狈。
荀湛见此,知道再耗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遂起身和秦阳一起赶往了李氏老宅,也就是李纪卿的居住地。
老宅之中,荀湛刚刚走进案发现场,就看到了云景和傅戈,和两个人打了个招呼,他戴上白色手套,走了进去。
李纪卿的卧室之中一片狼籍,充满了因为争执而留下的打斗痕迹。
李纪卿坐在轮椅之上,丝质的青色睡袍已经被血液染成了暗红色,他的身体是斜挎的,眼睛上插着两把极其精美的手术刀,血液掩盖了他脸上的所有表情,只有那张乌青的嘴唇恐怖的暴露在在场所有人的眼前,他的心脏和肺部极其精确的插着两把匕首,匕首在李纪卿身上留下的伤痕大小与曾经杀害云沈沈时的一模一样。
荀湛皱了皱眉,看向正在采集证据的法医科科长刘琦,问:“有线索吗?”
刘琦站起来,眼中迸发着惊人的光,他的反应非常激烈,看着荀湛道:“这一次凶手留下来的线索简直是致命的。”
说着他指了指李纪卿身上插着的七把刀子,然后手指又在整间屋子中指了指,道:“这个屋子里全都是凶手留下来的痕迹,每把刀子上都有她的指纹,还有地板上的脚印,另外......”
他停下来,往屋子上方指了指,荀湛看到了这间屋子中安装的摄像头,刘琦接着说:“我相信这个摄像头中肯定记录下了这起命案的全过程。”
荀湛脸色突变,叫来一个打下手的小警察道:“去,把录像拷下来。”
小警察跟着老宅中管家指派的一个佣人一同前往了监控总控制室后,秦阳站在荀湛身边,一脸不解的问:“这次杀害李纪卿的凶手和《凤途》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会是一个人吗?如果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上几起案子中,他没有留下一点线索,而这一次却留下了这么多的漏洞呢?是期间发生了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所以他才没有去处理现场吗?”
“这一点你都没有想明白吗?”不知道什么时候云景已经走到了秦阳和荀湛身边,他一只手搭在秦阳的肩上,嘴角勾着一抹吊儿郎当的笑容。
秦阳先看了看荀湛,见荀湛没有说话,再次看向云景,也许是长时间和云景相处,所以对于秦阳而言,云景身上大明星的光环早已经消失不见,于是他向对待平常朋友一样,很不屑的拍掉了云景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语气不善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对于秦阳的恶劣态度,云景毫不在意,脸上依旧挂着笑,挑挑眉道:“这说明这起连环杀人案真的已经结束了,凶手杀光了他所要杀的所有人,报复已经结束了。之所以这起案子他留下了这么多的线索,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要逃,我想他已经做好了伏法的准备。荀警官我说的对吗?”
云景说完自己的推断之后,将话题直接抛向了荀湛,荀湛冷冷看云景一眼,皱了眉,不悦道:“你都把话说完了,还问我做什么?”
一如既往的冷淡,云景嗤笑一声,他就知道他们两个真的是水火不容。
秦阳原以为云景的话只是个人臆想,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荀湛不置可否的承认,于是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瞬间炸了毛,道:“艹,这凶手真的是丧心病狂,杀了这么多人?现在倒好,想不杀就不杀了!?”
秦阳的声音很大,像是闹脾气道小孩儿,引来整个案发现场中所有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秦阳自知自己说错了话,瞬间闭上了嘴。
李宅中的老管家就站在案发现场的外面,一脸的悲痛,看起来和李纪卿的关系很好。
荀湛走出去,走到老管家面前,认真看着他的脸,保证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荀湛问:“你家老爷被杀之前谁去过他的房间?”
老管家俯首低眉,十分恭顺,大抵是做惯了手下培养出来的待人之道,他说:“老爷出事前唯一进过他房间的就是少奶奶,据说她是来和老爷商量一下少爷的事情,因此老宅中的人才会放松了警惕。”
荀湛全神贯注的听,傅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身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自己的主上,他竟然变得莫名踏实,荀湛在心中冷嘲一声,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形成了依赖她的习惯?
傅戈看荀湛一眼,微微点头,向他证明了老管家所言非虚。
荀湛有些许走神,傅戈顺势接过了话茬,看向老管家,温雅的语调悠悠响起,给人一种莫名的心安能力,她问:“既然李纪卿的房间装有摄像头,想必应该有与之相配的报警装置,那么既然遭到了袭击,他为什么没有触动报警装置?而且家中的保安为什么没有发现房间中的异常呢?”
听完傅戈的询问,老管家抬起头看向她,眼中带着防备,荀湛见此,解释道:“不用担心,这是我聘请的高级心理咨询师,继续说下去就行了。”
老管家听此,慢慢放下了戒备,开始说:“因为少奶奶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家中保安换班的那半个小时的空档,老宅中只有两拨保安,而且每天换班的时候会有一个小时的空窗期,也就是监控室中没有任何人,而少奶奶来的时候就是赶在了这个空窗期中。”
老管家解释完这一个疑点之后,停顿了片刻,才高深莫测的继续说:“至于您所提到的老爷为什么没有按警铃?我想可能存在两方面的原因,第一方面就是,老爷腿上有伤,无法站立行走,所以当少奶奶攻击老爷的时候,老爷是根本没有能力迅速的按下警铃的;第二方面就是,也许老爷根本就没有想要躲。”
“凌曼和李纪卿之间有过什么矛盾吗?”不知道什么时候,云景已然走了过来,站在傅戈身边。
听到云景的问话,老管家一双历经沧桑的眸子又望向了荀湛,不解的问道:“这一位不是大明星吗?怎么会......”
老管家话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然表达的非常明显,他想问的不过就是警局面对这样严重的杀人案是不是有些过分的不够严谨?
荀湛挑挑眉,貌似不经意的回答道:“嗯,他就是电视上那个明星,不过现在因为没有戏拍,换了条出路,现在成了我的手下,您继续说下去吧。”
话刚刚说完,云景一双眸子微微眯起,幽幽望向荀湛,嘴角噙着笑,却咬牙切齿道:“对,我是他的手下。”
傅戈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的互动,艳丽的嘴唇勾了勾,没有说话。
老管家虽然感受到了荀湛与云景之间微妙的互动,但是因为李宅中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悲剧,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顾及这些东西,他的眼睛变得有些悠远,他望向远方道:“说起少奶奶和老爷之间的恩怨,这要从很久谈起了,这件事情连少爷都不清楚。其实老爷之所以不同意少爷和少奶奶的婚事,正是因为他害怕少奶奶会因为她和老爷之间的恩怨而威胁道少爷的安危。”
“可是为什么后来又同意了呢?”荀湛皱眉冷声问。
老管家只看了荀湛一眼,便接着说:“因为少奶奶私下和老爷发过誓,不管未来发生什么,她都不会伤害少爷,而且少爷是真的喜欢少奶奶,所以老爷这才勉强答应了他们之间的婚事。”
“凌曼和李纪卿之间的恩怨到底是什么?”云景正色问。
老管家抬头看了看云景,一双眸子中是阅尽世事的沧桑,他的嗓音有些沙哑,道:“其实老爷知道少奶奶就是李氏集团名下经纪公司中的一个小明星,她叫陆零零,那时候老爷因为业务原因到经纪公司视察,正好撞上少奶奶因为薪资问题和她的上司理论,那时候老爷最讨厌没有什么本事就开始谈钱的年轻人,于是便出言训斥了少奶奶几句,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这世界上哪有领导不训斥员工的呢?只是没有想到少奶奶被训斥之后,不但没有停止争吵,反而变本加厉的开始和老爷大吵大闹,于是老爷一气之下便解除了他们之间的劳动关系,并传下话去,不准其他任何经纪公司接收少奶奶,也不准少奶奶进入任何剧组演戏,我想那时候老爷的意思就是想把少奶奶从那个行业中赶出去而已。”
老管家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后来这件事情过去不久,老爷很快便将它抛之脑后,但是我想这件事情对于少奶奶来说,应该是给她带来了无法磨灭的创伤,否则她也不会做出像现在这样的事情来。”
云景、傅戈和荀湛三个人听完老管家的话,纷纷陷入沉思,只听到老管家继续说:“其实这件事情,少奶奶难道没有错吗?那时候老爷已经年近六十,而她才二十出头,就算是出于礼貌,她也不应该向长辈大吵大嚷,更何况,老爷说的是对的。”
老管家停顿了一下,似乎思索了一些东西,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之中已经带了几分评判的味道:“哎,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想的只有金钱,哪里还有老一辈踏实工作的态度?还没有做出任何成绩就想着回报,怎么可能呢?”
老管家摇着头,脸上写满了对凌曼的不满。
凌曼与李纪卿之间的恩怨被老管家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之后,在场的三个人纷纷感到不可思议,倘若只是因为一场争吵凌曼就杀掉了四个人,那她到底是多么丧心病狂的一个女人呢?
云景从老管家的话中听出了另一种可能,带着几分讥讽道:“对于凌曼来说,那场争吵根本不可能带给她多大的伤害,我想真正摧毁她的,应该是你们这些人对她的迫害。”
荀湛和傅戈默默听着,他们都是行走在社会之中,历经世事的人,所以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何为世事艰险,人心叵测。
凌曼,不,也可以说陆零零。
五年之前的陆零零不过是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女孩子,突然没了学校和家庭这样的保护伞,带着几分天真,以为只要向这个世界充分表达自己就会获得大家的理解,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要艰险许多。
在她眼中,世界非黑即白,既然努力去做了,就应该获得应有的报酬,所以她才会带着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姿态和李纪卿去计较,但是李纪卿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从老管家的话中,云景、荀湛和傅戈三个人便心有灵犀的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心胸狭隘,锱铢必较。
无法想象,一个身居高位且德高望重的老者竟然会用如此肮脏卑劣的手段对待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生。
那相当于什么呢?
云景、傅戈和荀湛冷冷看着老管家,那就相当于将一个人刚刚出生的人判了死刑,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呢?李纪卿将凌曼所有的路全部堵死,只是这一条,李纪卿就已经不配称得上什么德高望重的人物,他只能算得上一个掌握了生财之道的小人。
什么不懂得尊重长者,什么只知道金钱利益,什么不愿意踏踏实实工作,这一切理由只不过是为李纪卿迫害欺凌陆零零这样一个弱者所找的借口。
一个真正站在巅峰,值得众人钦佩的人,是不屑于用这样阴暗粗鄙的手段陷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儿的。
而李纪卿却因为年轻人不轻不重的几句顶撞,就摧毁了她的一生,这对那个女孩子来说,是何其恐怖而绝望呢?
“至于后来少奶奶经历的一切,也只不过是她咎由自取啊。”听完云景的话,老管家极其平静而坦然的说,仿佛谈论的只是天气一样寻常,冷血的令人感到恐怖。
“咎由自取?”云景轻声嗤笑一声,看向老管家,问:“你们利用手中的权利这么迫害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还大言不惭的说是咎由自取,不感到可笑吗?她固然有错,可是错不致死,现在年轻人的窘境到底有多少是因为你们的偏见与狭隘带给他们的,你们自己知道。”
云景说完这些话之后,稍微停顿了片刻,他抬头看了看傅戈,虽然她没有说话,但是眸子中的坚定与温雅让云景意识到她是和自己站在一起的,没有再有所犹豫,云景看向老管家,一字一句的说:“对于凌曼而言,她所遭遇的不仅仅是你们对她的迫害,还有整个世界对她的欺凌。就因为你们的几句话,她所遭遇的艰险足以摧毁她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幻想。”
听了云景的话,老管家仅是瞪着一双眼睛,哑口无言。
云景并没有因此便停下话语,他继续说:“至于凌曼杀害李纪卿,又或者说,她一共杀了四个人,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你们以为把一个人逼到尽头,她会怎么做?她没有报复整个世界,已经是她的仁慈。”
云景说完,老管家已是面红耳赤,想要反驳却被云景打断:“如果说咎由自取,我想李纪卿才是咎由自取。永远不要仗势欺人,也不要以为年轻人什么也不懂,凌曼的做法虽然偏激,但是因果循环,我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中,那些你们用在年轻人身上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终会像瘟疫一样反噬到你们自己的身上。到时候你们不要接受不了,因为你们要明白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一席话之后,整个案发现场噤若寒蝉,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每个人心中已然是掀起了一翻波浪,也许云景的话太过不留情面,但是他说的又有什么错?他说出了所有年轻人的心声,有一句话叫做——莫欺少年穷。
虽然年轻人现在一无所有,但是并不代表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那些以资历与年龄自恃甚高的人终究会被年轻人超越,等到老年之后经历着曾经年轻人所经历的残酷。
时间仿佛被冻结,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有任何动作,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那个前往监控室调取监控到警察回来时才被改变。
他还没有走进李纪卿的卧室,就开始大嚷大叫,道:“荀组!荀组!不用查了!不用查了!凶手就是凌曼!就是凌曼!”
荀湛皱眉看着李纪卿卧室的门口,听着咚咚的上楼声,心中一块石头疏忽便掉了下来,不多时年轻的脸庞因为奔跑泛着红晕映在所有人的眼中,年轻人的眼中全是朝气蓬勃,他快速走到荀湛面前,努力抑制着自己不规律的喘息声。
所有人看着他,只听到他掷地有声的,带着无比希望的,还有年轻人稚气的声音在整个房间中响起,令所有人心中莫名舒畅。
也许云景说的对,这才是年轻人真正应该有的样子,对人生抱有希望,对未来充满憧憬,即使行过半生,归来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