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冉摸摸鼻子, 他哪敢说自己也睡过头了,只一本正经道,“我看你睡得香,没忍心打扰。”
符遥没工夫儿跟他耍嘴皮子,穿好鞋就拽着薛冉往山下跑,“快快快!爹娘他们肯定急死了!”
“怪我怪我,我昨天不该带你来山上的,今天成亲,事情多得很,你昨晚都没休息好,今天肯定会很累的。”薛冉有些自责,是他考虑不周了。
“是我自己想来的。”符遥随口回道,“哎呀,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说这些?赶紧走才是要紧的!”
二人一路跑回符家大门口,薛冉便要先行回家了。
他如今和母亲孟惜颜搬到了隔壁街的一处府邸,是陛下赐的宅院。与符家离得很近,走路也就一刻钟的时间。
“回去吧。”薛冉温声道,“等我晚上来接你。”
符遥点点头,看着薛冉转身欲走,又突然想到什么,“哎,冉儿,你等一下!”
薛冉停下脚步,回过头疑惑地看向符遥。
符遥从怀中慢慢掏出一块红手帕抱着的东西,递给薛冉。
“那天,我们不是说好给对方亲手做个小东西嘛!”符遥笑道,“我手笨,你又不愿让我碰针线,所以我就偷了个懒,编了个同心结,你不许嫌弃!”
薛冉笑着打开,一个红绳编织的,歪歪扭扭的同心结,正躺在手帕上。
“不嫌弃。”薛冉将同心结握在手中亲了一下,又在符遥的额头落下一个吻,道,“我很喜欢。不过……”
“不过什么?”符遥急忙道。
“不过巧了。”薛冉忍俊不禁道,“我要送给你的也是个同心结。”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玉佩,晶莹剔透的白色,又泛着些许青绿,最重要的是,它是同心结的形状。
“这是……你刻的吗?”符遥惊喜地接过来。
薛冉点头,“我第一次雕刻玉佩,不太好,你也不许嫌弃。”
哪里不好?分明比她那个歪歪扭扭,勉强才能看出是个同心结的东西强一百倍!
“冉儿你怎么什么都会!好厉害!”符遥开心地扑上去给了薛冉一个拥抱。
“咳咳。”
符远的两声干咳打断了他们的甜蜜。
符遥回过头,就见她哥正站在大门口的石狮子旁,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符遥抖了抖,赶紧松开薛冉。
“整晚未归,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符远恨铁不成钢地对符遥道,“你们今天就成亲了,等有名有份了再一同游玩不行吗?差这一天就活不成了吗?”
“对对对,是是是,哥你教训得是。”符遥敷衍道,在符远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吐了下舌头。
“大哥,是我求遥儿陪我去的,你别怪她。”薛冉忙把锅往自己身上揽。
符远瞪他,正要说我教训完妹妹再来骂你,结果还未开口,身后便传来了阿竹的声音。
“哎呀,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阿竹小跑着出来,急道,“家里全都收拾好了,就差给你这个新娘子打扮了,结果找不见你人影,快跟我进屋。姑爷,您就先安心回去呗。放心,等您晚上来接的时候,我一定交给您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符远只好把话又吞进肚子里,心想算了,饶他们最后这一次吧。
阿竹说到做到,薛冉再次见到符遥时果真被惊艳了。
如果说男装的符遥是风流俊秀,恢复女装后是清秀俏皮,那么如今凤冠霞帔的符遥便是明媚动人,风情万种。从薄纱红盖头中隐隐约约显露出来的那张脸庞,仿佛融进了万丈光芒。
薛冉先上门,和符遥一同拜了符家夫妇,其实原本按照礼仪,只符遥这个出嫁的女儿拜别父母就够了,薛冉是不用进门的,在大门外等着接人便可。
但薛冉非得坚持要拜,说是要弥补当初在晏城成亲时,符家夫妇没能到场的遗憾。
离开符家,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前往薛冉的新府邸。道路两旁不乏出来看热闹的百姓。只不过这一次听到的不再是流言蜚语,而是祝福与羡慕。
在响彻云霄的鞭炮声中,薛冉牵着符遥的手,进了薛府大门。
孟惜颜和顾丞相顾夫人正忙着招呼客人,今日朝中大臣起码来了一大半。至于京中商户,那更是收到请柬的全都来了,就算他们不冲着符遥的面子,也得冲着这些大人们的面子啊!
这可是难得的与这么多大臣接触的机会,若能求得某位大人庇佑一二,往后他们的生意还愁不更上一层楼嘛!
宾客实在太多了,院中被围地水泄不通。
拜堂的时候,符遥忽地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世上恐怕不会有谁会像她和冉儿一样,和同一个人成亲两次,一次做新郎,一次做新娘。
符遥在红盖头下,笑魇如花。
薛冉一直看着她,笑得温柔宠溺。
命运总是很奇妙,当年在王府后院倍受煎熬的薛冉不会想到自己能有今日,他曾经真的以为以女子的身份嫁给符遥,小心翼翼地守护这个秘密,多过一段时间的快活日子,多让符遥开心一天便是一天,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曾想,峰回路转……
薛冉挑开符遥的盖头,二人相视一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不断蔓延。
直至符遥的脸颊又变得通红,低下了头。
直至薛冉把她按在床上温柔地亲吻。
窗外,月光穿过梧桐树的枝丫映在地面上,夜,寂静得很,只是偶尔会从房间内传出来压抑不住的喘息声与断断续续的对话。
——“熄……熄了烛火吧。”符遥含糊不清道。
“别。我想……看着你。”薛冉哑声回答。
第46章 出使
成亲后的日子仿佛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符夫人把三家铺子给了符遥做陪嫁,符遥依旧白天跑到铺子里做生意, 晚上等薛冉顺路来接她一同回家。
他们挽着手从西街走到东街, 从黄昏走到日落, 就像是一对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夫妻。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但却平静而幸福。
边疆的形势逐渐紧张,苏岑朗救走瑜王, 当然不是在做善事。他们长陵对于中原所知甚少, 就算安插了不少探子, 能打探出来的也不过是些皮毛。
而瑜王这位鄆朝王爷就不一样了, 他苦心经营多年, 虽以失败告终,但他对皇帝心思的揣摩, 对朝中大臣的了解,都做不得假。甚至直到如今, 朝中还有不少他的追随者。最重要的是, 因为卫将军的帮助, 瑜王对兵部的布防也略知一二……
有了瑜王这一大助力,长陵对鄆朝的挑衅更加放肆, 一连侵吞了多个边陲小城。
皇帝多次派人议和, 皆因长陵的要求太过分, 以失败告终。皇帝终于忍无可忍,派兵出征。
春夏秋冬,四季过了一轮,这场旷日持久战争始终僵持不下。直到最近, 才隐隐见到点胜利的曙光。
御书房内的烛火燃了一夜。
“薛爱卿,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皇帝叹了口气,低声问道,“若朕从一开始就出兵,早些收拾了长陵,也不至于养虎为患。”
薛冉站在下首,沉默不语。这一年来,前方战士百姓死伤无数,就算最后能赢,也无法让人开怀。
半晌,薛冉才缓缓回道,“陛下,如今说这些已然无用,当务之急要尽快想法子结束这场战事,让百姓脱离苦海才是。”
皇帝批阅奏折的手顿了一下,抬头扫了薛冉一眼,似笑非笑道,“薛爱卿的性子倒是变了不少。”
薛冉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平和了许多,不像以前那么锋利,仿佛全身带着刺,不愿与这世间相融,对他不在意的事或人也升不起任何同理心。
薛冉笑了下,轻声道,“朝中有陛下器重,家中有娇妻暖房,臣这一生圆满,再不求其他。”
岂料皇帝听罢哈哈大笑,“堂堂七尺男儿,你就这么点追求吗?”
薛冉觉得皇帝这话似乎别有深意,“陛下,您……”
皇帝笑罢,又沉下脸色,思索良久,才缓缓问道,“薛爱卿可愿出使长陵?”
薛冉怔愣半晌。
皇帝从叠成小山的一摞奏折当中抽出一本递给薛冉,面色凝重道,“周将军的密报,长陵有意求和。”
薛冉快速看了一遍,合上奏折,冷笑一声道,“并非臣不愿,只不过当初我朝求和,他们狮子大开口。如今风水轮流转,为何还要我朝派人前往?不应是他们派使臣前来吗?说到底还是不愿服输罢了。”
皇帝叹了口气,“朕明白,只是长陵终于愿意握手言和,谁去谁那里又有什么打紧?苍生为重,这场战事再拖下去,起码还得三五个月,我们等得起,百姓等不起啊!”
薛冉皱眉,似在思索。
皇帝正色道,“朕封你为正四品鸿胪寺卿,出使长陵。待你凯旋归来后,朕封你家夫人符遥为皇商,隶属内务府麾下,从此受皇家庇佑。爱卿可愿接旨?”
薛冉终于不再犹豫,并非全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皇帝所言确实有道理,为了百姓与前线将士少受些苦,他走上一遭,又有何妨。
薛冉撩开衣摆,单膝下跪,沉声道,“臣遵旨。”
符遥得知后,忧心忡忡。
“真的安全吗?会有人随行保护你吗?”符遥皱着眉围着薛冉转个不停,“那么远,路上发生意外怎么办?可以不去吗?求陛下派其他人去行不行?你为官一载,资历尚浅,陛下怎么会想到让你去呢?”
噼里啪啦一大串问题砸得薛冉头晕目眩。
薛冉叹了口气,按着符遥的肩膀让她安静坐下,“好了好了,你别担心,不会有问题的。”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符遥皱眉。
“相信你的冉儿好不好?我很厉害的。”薛冉像哄三岁小孩一样轻声哄她,又亲吻她的额头,道,“符哥哥不要皱眉了,都不漂亮了。”
事已至此,符遥也改变不了什么,总不能抗旨不遵吧。她只能叹了口气,紧紧抱住薛冉,道,“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等你。”
“好,我答应。”薛冉道,又回抱住符遥。
薛冉离开的那天,是夏至,阳光洒满了屋檐,符遥抱着汤圆,和孟惜颜一同站在大门口,望着马车越行越远。
恍惚间,符遥有种淡淡的失落,仿佛心里突然少了一块儿。自与薛冉成亲以来,他们从未分开过。这次一别,也不知要等多久……
没有薛冉的日子格外漫长,白天忙碌着倒还好,一到晚上,符遥总是失眠。勉强睡着了,也总是做些乱七八糟的梦,从梦中醒来外面依旧是黑夜。
她最常问的一句话变成了,“如今是什么时辰?”==
“还不到申时。”阿竹望了望外面的日头,道,“小姐,您又在想姑爷了?”
符遥放下手中的账本,死不承认道,“瞎说,我才没有。”
阿竹懒得同她争辩,只说道,“铺子里又不忙,您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散散心吧。”
符遥思考了一下,突然想到,她好像的确有段时日没去找过苏绮曼他们了。索性听了阿竹的话,去谢家走了一趟。
刚进门,就瞧见苏绮曼手里抱着只毛团子玩儿,谢应黎正把剥好的核桃一口一口地喂给她。
符遥当即就后悔了,她干嘛一个人来看这俩人秀恩爱,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不过后悔也晚了,苏绮曼已经看到她了,眼睛亮了一瞬,随手拨开谢应黎就跑过来,挽住符遥的胳膊,把她往屋里带。
谢应黎无奈,把手上的核桃渣拍掉,也站起来跟着她们往屋里走,调侃符遥,“你好久没来了,怎么?当女人了就不要我这个兄弟了?”
“兄弟要不要不重要。”符遥笑道,“说起来,绮曼是冉儿的堂妹,自然也是我的堂妹。这个妹妹我可是要的,对不对?绮曼?”
苏绮曼连连点头,笑呵呵地比划着符姐姐。
得,兄弟情比不得闺蜜情。
谢应黎甘心充当陪衬,为她们两个当翻译。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快要完结了,大概还有一万字吧。
第47章 身孕
苏绮曼成亲后的日子过得开心得很,小脸肉眼可见地又圆了一圈。
谢应黎看着总是忍不住上手掐她脸上的肉。
苏绮曼瞪他一眼, 摆摆手将他赶到一边, 自己和符遥说悄悄话。
哦, 不,是符遥说,她写。
符遥瞧着眼前这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 说不心疼是假的。
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呢。
符遥叹了口气, 晚上留在谢家用饭时, 将谢应黎拉到一边问了句, “绮曼的病……有没有起色?”
谢应黎沉默着摇头, “我问过了,她对小时候的事情全无印象, 我也尝试过教她发声,就像教稚子一般, 她也很愿意学, 但就是……”
谢应黎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 “我瞧着她张着嘴,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样子, 就不由得心疼。就……教不下去了。”
符遥拍拍他的肩膀, 道, “没关系,慢慢来吧。”
苏绮曼过来叫他俩,说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二人便岔开话题,一同去了餐桌旁。
然后符遥便愣了——这一桌子的菜几乎全是鱼, 什么红烧鱼,清蒸鲈鱼,酸菜鱼,糖醋鲤鱼等等,几乎可以称得上全鱼宴了,只有两盘青菜做点缀,使菜色看起来不至于太过油腻。
苏绮曼不好意思地笑了,比划道:我最爱吃鱼,谢应黎便总顺着我。符姐姐你没提前说要过来,所以就……你别介意啊!
符遥笑笑表示不介意。她只是想起她的冉儿也爱吃鱼,还爱吃各式各样甜腻腻的糕点,如今去了长陵,也不知能不能吃得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