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应黎夹了一大块鲤鱼,小心仔细地把刺都剔掉,再放到苏绮曼的盘子里。
苏绮曼爱吃鱼,可她又不擅长摘鱼刺,经常被卡住喉咙,谢应黎自第二次见她被卡住起,就代劳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说来,薛冉也走了有一段时日了吧?可有消息?”谢应黎问道。
“今天是第四十八天。”符遥道,“我只在半月前收到过他的一封信,说平安到达长陵,那以后便再没消息了,我寄回去的信也全都石沉大海。”
这要她如何才能不担心。
谢应黎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与苏绮曼对视一眼,苏绮曼夹了一大块儿红烧鱼放到了符遥碗里。对着符遥无声地笑。
“谢谢。”符遥抬头笑了下,又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戳着盘子里的肉。
夹起来正要往口中放时,却突然泛起一股恶心,口中不断往外冒着酸水。
她扔下筷子,皱着眉头跑到院中一颗大槐树下吐了许久。
苏绮曼和谢应黎担忧地跟出来,苏绮曼轻轻拍着符遥的后背。
“你没事吧?”谢应黎问道。
符遥终于止住了呕吐,只不过还是有些不舒服,她按着肚子,脸色略险苍白,虚弱地摇摇头,“没事。”
谢应黎适时递上一杯水,符遥接过来漱了下口。绮曼扶着她回屋坐下。
屁股刚碰到凳子,看见这一桌子的鱼,符遥又开始犯恶心了,干脆摆摆手说不吃了,坐到一旁休息。
“你这样不行啊!要不找大夫来看看吧。”谢应黎道。
“别,不用。”符遥起身道,“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家了。”
说着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还未走到门口,头一晕,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便朝后倒去。
幸好谢应黎和苏绮曼一左一右接住了她。
符遥再次醒来,正躺在陌生的房间,苏绮曼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脸上喜忧参半。
“绮曼。”符遥叫了一句,挣扎着坐起来,虚弱道,“我这是怎么了?”
恰逢此时谢应黎端着一壶汤药进门,“你啊!大夫说你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符遥只觉脑海中一片烟花炸开,炸得她头晕目眩,她手掌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喃喃道,“身孕?”
“是啊,你怎么一点都不注意呢!”谢应黎叹了口气,将汤药倒在碗中,小心翼翼地递给她,“这是大夫给你开的安胎药,说你最近郁结在心,忧思过度,恐怕会伤了胎气。快趁热喝了吧。”
符遥怔怔的,依旧没反应过来。
苏绮曼干脆抢过药碗,一勺一勺地喂她。
符遥嘴巴一张一合地喝着药,连滋味儿都没尝出来,心思早已飞到了长陵大漠深处。
冉儿,我们有孩子了你知道吗?你平安回来见见他好不好?
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地就落下泪来。
苏绮曼急忙放下药碗,从怀中掏出手帕为她擦泪。又比划着:符姐姐,你这样不行的,大夫说了,你要开心些啊!不然小宝宝生下来也皱着眉毛,像个小老头怎么办!
符遥破涕为笑,她抢过帕子,自己狠狠擦了把眼泪,道,“我这是开心的哭,放心吧,为了孩子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说着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符遥又休息了一会儿,便要回家。苏绮曼不放心,非要送她。
符遥无奈,他们住的地方相隔不超过一里,这么几步路她还是可以走到的。
不过她拗不过苏绮曼这两口子,还是乖乖被送回去了。谢应黎和苏绮曼对着孟惜颜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活像她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
孟惜颜更夸张,简直都想叫人把符遥抬进房中。
等第二日一大早,符遥的父母哥哥闻讯赶来,她更是被当成了活祖宗,被一群人哄着疼着,不让碰这,不让碰那。
符遥哭笑不得,刚开始还依着他们,只不过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了没几日,她就烦得受不了了。
“我要去铺子里,哥你别拦着我!”符遥把符远推到一边。
符远不敢跟她打闹,压根儿没使劲,顺着符遥的力气倒在一边,却依旧不松口,“不行,生意上的事你就别管了。累着了可怎么办!”
“我哪里就那么娇气了!”符遥不服,“当年娘怀我的时候,照样东奔西跑的,不也没事吗?”
“当年是因为爹爹生病了,我又还小。娘亲才不得不操劳。如今我和爹娘都在,你瞎操什么心。”
符遥讲理讲不过他,干脆不讲了,她双手叉腰,抬高下巴,神情倨傲地对着符远吼道,“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出去!谁拦我我跟谁急!”
她真的是在家里要憋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是在家里要被憋疯了……
但符遥闹了就可以出去,我不能QAQ
第48章 出事
符远最终还是没拦住,心道罢了, 反正就算她去了铺子里也时刻有人陪着的, 大家都在, 出不了什么岔子。
万万没想到,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出了岔子。
立秋那日, 符遥去了丞相府, 如今她也算是丞相府的半个儿媳妇, 平日里顾夫人见了她都喜欢得紧, 今日符遥却敏感地觉得气氛不大对劲儿。
虽然顾夫人依旧笑呵呵地迎她进来, 握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了一番。
但符遥就是从她的笑意中捕捉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忧愁,一旁的顾秋安也不像往日那样笑眯眯地默默看着顾夫人, 而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右手不住地敲着桌子。
以往桌子上常备的瓜果点心也全都没有了, 明明到了该吃饭的时间, 却没人动, 也没有下人来叫他们。
半晌,听到符遥的肚子咕噜咕噜叫, 顾夫人才突然想起来似的, 哎呀一声, 抱歉的笑了下,道,“遥儿,你看我老糊涂了, 你还没吃饭吧?”
说着忙命人去备膳。
符遥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义母,不必忙碌了,其实我今日过来,是想问问可有冉儿的消息?”
知道自己怀有身孕的那天,她给薛冉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至今又过去快一个月了,仍旧杳无音信。
爹娘都安慰她不要瞎想,毕竟薛冉身在人烟稀少的大漠,并不能保证所有的信都可以寄到。就算他收到了,路途遥远,也不能保证回信可以安全收到啊。
但符遥实在坐不住了,她今日必须问清楚,顾丞相与薛冉同朝为官,薛冉若是安全无恙的话,就算不写家信,也总该给陛下或者丞相写密信说明进展吧。
顾夫人顿了下,反应过来忙回道,“啊,有消息,前两日刚收到冉儿的信,他说一切进展顺利,你就别担心了。”
沉默半晌。
符遥低头喃喃道,“真的吗?那让我看看他的信吧。”
“这,这个……”顾夫人心中焦急,不知怎样才能糊弄过去,急忙看向顾秋安。
顾秋安顿了下,接过话茬说道,“这恐怕不太合适,冉儿的信上不只是报平安,还有一些朝堂要事,不太方便让你知道。”
“哎,对对对,就是这样的。”顾夫人笑着去挽符遥的胳膊,“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你不饿孩子也该饿了。”
不过显然符遥没那么好忽悠。
她将胳膊从顾夫人的手中抽出,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轻声道,“事到如今,您还要骗我吗?”
“求你们告诉我,我不想被蒙在鼓里,我承受得住,冉儿,他是不是……出事了?”
顾秋安长叹一口气,不得已缓缓道来。
薛冉到了长陵后,被长陵国王热情款待,随后长陵国王签订休战文书,长陵承诺将所有侵占的土地如数奉还,鄆朝退兵。两国永久睦邻友好。
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薛冉原本都要启程返回了,谁知王子苏岑朗却联合他的追随者,将文书撕毁,让战火重燃。
又宣称国王重病,自己代为处理朝政。实则大逆不道,将国王囚禁于宫中。
将薛冉下了狱……
符遥听罢脸色惨白,抖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很后悔——若是当年不来京城就好了。
若是不来京城,此刻她依旧与她的冉儿在晏城过着安安稳稳的小日子,或许某日阳光正好,情意更浓,他们彼此坦诚身份,而后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又或许他们依旧彼此隐瞒,但那又如何?总比进京后所经历的这些磕磕绊绊好得多。
早在薛冉中箭跳崖,险些丧命时,她已经隐隐后悔了。她此刻甚至自私地想着,这些朝堂争斗,两国交战,与她何干?她只不过是个小商人罢了,一生所求不过丰衣足食,与她的冉儿执手相伴而已。
“我要去找他!”符遥忍者酸涩,一字一顿道,泪水在她的眼眶中不住地打转。
“什么?”顾秋安皱眉道,“不行!”
“遥儿,你不要胡闹,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啊!”顾夫人急忙宽慰道。
“陛下已经派人前往交涉了,我们会想尽办法救下薛冉的。如今边关战火重燃。你一个妇道人家,平民百姓,去了又能做什么?你连自己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顾秋安道。
“真的吗?陛下真的会救冉儿吗?”符遥觉得自己的头脑此时出奇得清醒,她冷笑着说道,“您也说了边关战事吃紧,陛下为战事焦头烂额,真的能顾得上冉儿吗?”
“于公,冉儿在朝中人微言轻,少他一个不少。于私,冉儿顶多算是陛下的侄儿,还是与陛下作对的瑜王之子。为了冉儿耗费无数心力,值得吗?”
符遥的话像是无数根针戳破了顾秋安编织的谎言。是,陛下的确派人去救薛冉了。可是谁都清楚,这只不过是为保脸面,走个流程罢了。如今内忧外患,尽快将长陵击退才是第一要事,至于薛冉这个和谈失败的使臣,根本无足轻重。
长久的沉默。
符遥喃喃道,“我是什么都做不了,但起码,我可以陪着他。我们说好的,再也不会分开了。”
她跑着出了丞相府,顾夫人在身后不断喊她,“遥儿你跑慢些,小心孩子!”
符遥充耳不闻。
她一路跑回了自己家卧房,便立刻开始收拾行李。
这是她和薛冉的房间,自从薛冉走后,她便很少在这儿住了,一个人总觉得空空荡荡的。
到处都有薛冉的痕迹,霸占了一半梳妆盒的他的碧玉簪子和发带,书桌上写了一半的诗词,衣柜里占了半壁江山的他的衣服。符遥每次看着这些点点滴滴,对薛冉的思念都会成倍增长。
所以干脆回娘家住着了,后来她又怀了孕,她爹娘更是执意要让她留下,方便照顾。
这是她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回来。却转眼又要离开,她发誓她一定要将薛冉带回来。
第49章 长陵
符遥挎着包袱出门的前一刻,被孟惜颜拦住了。
孟惜颜握着手帕不住地掉眼泪, 却死死地拽着符遥的袖子不让她走, “遥儿你不为自己想, 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冉儿身陷险境,若是你也有个万一,要我怎么活!”
符遥顿住了, 忍者哽咽道, “冉儿出事, 您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
孟惜颜眼神躲闪, 却没有否认。
“那我哥呢?还有爹娘他们, 也全都知道吗?”
话音刚落,符远正好进门,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符遥,叹气道, “我知道, 爹娘也知道。”
符遥眼中的泪终于落下, 她气极反笑,“你们都知道!却只瞒着我一个人!”
“我们也是为你……”
“为我好吗?”符遥打断他的话, “够了, 我不想听。总之我今天就要出去, 谁敢拦我我索性一头撞死在这儿!我带着孩子去黄泉路上等着他爹爹!”
符远又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不是想拦你,只是不放心你一人前往, 我拜托了苏先生,他是长陵人,熟悉长陵的一切,让他随你去吧。”
符遥愣了下,向着门外望过去,苏先生正站在马车前摸着马儿的脖子,见她望过来,露出个温暖的笑意。
阿竹撩开车帘,探出脑袋,笑着对符遥招手,“小姐,我们走吧。”
“阿竹,你……”符遥原本打算自己去的,真的没想劳烦这么多人。
但这也是他们的一番好意,她无法拒绝。
她抿抿唇,转向符远和孟惜颜,轻声道,“对不起,刚才是我口不择言了。”
符远上前拍了拍她的肩,道,“以后不许再说傻话了,去吧,你和薛冉一定要平安回来,知道吗?”
符遥忍着眼泪拼命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
“苏先生,能再快些吗?”符遥在马车中催促道。
这一路,因为顾忌着符遥的身孕,苏先生赶车原本很慢,接连被符遥催促了几次,才逐渐快了些。
可符遥仍旧不满意,她看着天边高飞的大雁,恨不得像它们那样插上翅膀,直接飞到长陵。
阿竹叹了口气,担忧地扶着符遥,“小姐,您看看您这苍白的脸色,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符遥摇摇头,“没关系,苏先生,再快些吧。”
车外的苏先生轻叹一声,又甩了马儿一鞭子。
赶到长陵的时候又过去了半月有余。
三人随意找了个客栈住下,夜里符遥睡不着,阿竹陪她出来散心。
一出门就见苏先生站在二楼的走廊处,手把栏杆,似乎正在出神。
符遥走过去,叫了两句苏先生,他才终于回过头。
“您也睡不着吗?”符遥随口问道。
苏先生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你看那里。”
符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条清冷的街道,没有灯火,没有人烟,只能借着月光的影子仔细分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