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主人,哪里能让他人砸场子?幼稚。
汪释嘴角抽动两下,踢着椅子坐下,嘲讽道:“知道,蒋家家教,待客之道。”
蒋泊舟一句话没说,只看着汪释喝了两口柠檬水,看他伏身将一双手肘撑在桌边。汪释笑里那浓浓嘲讽丝毫不隐藏,明知故问:“听说你这一年回去打理家业了?怎么样,别人建立起来的公司,总还是比自己做的要用起来顺心一点吧!”
蒋泊舟没想跟他费时间打太极。
“要是汪小太子不拦路,我自己的公司也还挺顺心的。”
汪释脸上笑容登时冷了三分。蒋泊舟低头,嘴角微勾。汪释最讨厌什么,他怎么不知道。
成也“小太子”,败也“小太子”。这样努力证明自己,把自己跟GOC掰开,又在小有成就的时候回去跟自家老子谈合作。
蒋泊舟抬手喝了一口柠檬水,将玻璃杯子放下,看着汪释的脸色慢慢缓和过来。
“当年你女朋友的事情,我确实做得不妥当。那时太年轻了,想来都快十年的事情了吧?”
汪释没说话。他自己也知道,无论是当年的怒气,还是如今的不甘,都跟蒋泊舟没什么相干,甩他的又不是蒋泊舟,无论蒋泊舟当年想得妥当不妥当,汪释那口气也咽不下去,只不过因为蒋泊舟出现了,那股子怒气终于找到发泄口罢了。
十年前的男孩,迁怒于十年后的男人。这不爷们儿。汪释被将一军,蒋泊舟先发制人,叫他这一招被拦住。
汪释笑起来,似乎真的把那些东西都抛诸脑后,“是啊,都十年了。那时谁不年轻,有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都没说话,服务员端着菜品依次上来。青白红黄,荤素飘香,饭桌两侧,却不见得有好胃口。
蒋泊舟一手捏着筷子,一手引向那道松鼠鱼,“试试,大学毕业之后我三五年没吃过松鼠鱼。彭大一饭的松鼠鱼。”蒋泊舟笑着挑了一筷子,却未夹入口。“不如杀了我。还是自己家的东西好吃”
汪释瞧着他这一副当家主人的嘚瑟样子,直叫搬了石头砸了脚。
“那件事吧,也不是GOC存心想拦你,要不是之前游戏批号难下来,GOC的那款手游早就出来了,还能等‘空大’一起?你不知道倒底是谁拦着吗?”
蒋泊舟手中的筷子停住。
“提出游戏审核体制改革的,彭大梁教授,梁剑津梁老。体制里头呼应的,令尊蒋嘉禾蒋局长。本来GOC看中的是你跟蒋局长的关系,可我提了个醒,你们父子,似乎不太合得来。”
汪释笑得肆意张扬。添油来还加醋。
“也是。你们蒋家的传统是不是就是这个,老爱白手起家还跟自己爹对着干?”
蒋泊舟冷笑:“批号该下的都会下,我爸能做什么?GOC为什么跟‘空大’签合同,我还是知道的,用不着小太子提醒。”
汪释努努嘴,歪着头耸了一下肩膀,“现在是下来了,可谁又知道以后呢?公测、审查……有的是可以卡一卡的地方。我也听说过蒋局长持身公正,最爱惜羽毛,从前你创建‘空大’的时候,他没少为了避嫌难为你,其实如果蒋局长那边走不通,梁教授那边也可以啊!”
蒋泊舟说得对,十年匆匆,谁都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他蒋泊舟懂得拿捏汪释的七寸,他汪释又如何摸不到蒋泊舟的死穴?
汪释往前倾,双眼直直盯着蒋泊舟。
“梁教授的外孙女,那个叫梁什么月的,不是老跟在你屁股后面吗?指哪儿打哪儿,让女孩子去做事啊,干嘛要自己动手?”
“啪嗒”一声,蒋泊舟放下筷子。
“你要发疯,我不奉陪。”
蒋泊舟说完,椅子往后一推,直接就要站起身来。
“喔喔……梁月都回来了你火气怎么还这么大?”
蒋泊舟愣住,一手还扶着桌子,只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眉头一瞬皱起。
汪释唇角的笑愈加放浪,蒋泊舟反应过来,将口中那句疑问生生咽下。
等不到那句“梁月回来了?”汪释却不舍得放下这张牌,笑着继续挑衅,一字一句直戳蒋泊舟胸口,“怎么?她回来彭城,没找你?看来你蒋泊舟在她心里也不过如此而已。”
蒋泊舟冷笑,舌尖顶了顶嘴角,一下将餐巾丢在桌上,“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汪释,你好样的。”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汪释脸上那抹痛快愈放愈大,蒋泊舟懒得跟他再耗时间,跟这种人纠缠,还不如直接让游戏作废,就当钱和心血全都丢进大海。
蒋泊舟单手抄起风衣,直接朝外头走去,当真头也不回。
电梯的数字一点点增加,好容易到了19楼,蒋泊舟迈步走进去,金属门缓缓关上,将一切隔绝在外。
周遭登时寂静下来。
梁月真的回来了?
还是汪释丢出来的烟.雾.弹?
倘若梁月真的回来,她会来找他吗?蒋泊舟不确定,一丝一毫也不确定。
或者说,他总感觉,真如汪释所说。
他对于梁月,也不过如此。
不。不可能。
风衣中的手机震动两下。蒋泊舟将手机摸出来,一瞬只觉牙根痛痒,翻出陆和渊的微信,直接打了个微信电话过去。
陆和渊几乎是秒速接通,仿佛是一直守着手机,等着这通电话。
陆和渊问:“怎么样了?汪释那小子好搞吗?”
蒋泊舟直接骂了句:“屁!”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沉沉的呼吸,陆和渊也跟着骂了句。冗长的停顿与沉默,电梯快到地下二层停车场。
“让庞戈去打听他战队所有人的资料,怎么样了?”
“有能用的,毁一个,能扯下一窝。可是蒋泊舟……”陆和渊声音都有些带颤。“毕竟是汪释,GOC小太子,你确定要搞他?”
蒋泊舟冷冷一哼,指腹又摸上领口吊坠:“GOC小太子?毁了我的东西,他老子来我都敢搞。”
“叮。”电梯门打开。
蒋泊舟正准备往外走,却见不远处停车场里一阵引擎响动,车灯猛地打亮。紧接着又是一声“叮”,隔壁的电梯也到了。
蒋泊舟也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一紧,偏头一看,果然见到穿着那身休闲西装的小太子汪释。连背影都是志得意满的嚣张模样,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那车灯最亮处走过去。
面着光,蒋泊舟难以看清,只能分辨出那红黑超跑的轮廓。
车门打开,红裙裹身,长发飘扬。
何处不是战场。好家伙。
蒋泊舟只觉得牙更痒,新妒旧恨,要不是犯法,他现在能上去把汪释的皮给咬下来。
汪释当然知道蒋泊舟在身边,还扭脸朝他看过去,唇角那抹笑只刺眼寻常,堪比眼前超跑的大车灯。
汪释走过去,双臂一展,拥住那红裙美人,附身相近,一亲芳泽。超跑车灯熄灭,清晰的画面渐渐回归于眼前。
可蒋泊舟想杀人,只直直朝自己的车走过去,一眼都不想多看。
他的车和汪释的隔得并不远。无论重来多少遍,蒋泊舟都不会相信这是巧合。
蒋泊舟摸出车钥匙,开了车锁。滴滴两声,他那辆法拉利也闪了两下车灯,新买的,还未过蜜月期。
如果它不是停在那辆红黑布加迪旁边,蒋泊舟也还觉得它不错,如今它也不过如此。
蒋泊舟打开车门,正要侧身坐进驾驶室。
只一瞥。
蒋泊舟发誓,倘若重来一次,他一定会提早看那一眼,早一刻把汪释那个狗崽子一拳打飞。
红黑超跑,男女拥吻,男的身形颀长,女的火辣迷人,栗色卷发飘扬,缠绕在情人的指尖。
蒋泊舟忽地觉得血液都从四肢末端扯回,只保护住他胸腔中那颗心脏。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疑惑,喊出那个名字。
“梁月?”
那两人停下。
女人回头来看他。
第4章 第4朵玫瑰
蒋泊舟看见那双小鹿眼,浓的妆,浅的眸。
他的梁月,真的回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嘴角。唇角妆容红得凌乱,火星一样,叫他心头一瞬燎原,只将理智烧了个一干二净。
蒋泊舟一拳朝汪释打过来的时候,汪释只觉得世界噌的一下,脑中一瞬白了,眼前一瞬黑了。
停车场灯光昏暗,白得发蓝,光打在红的车上,红的裙,还有男人嘴角红的血。
梁月尚且不能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被狠狠往后一推,背撞在红色布加迪的车门上,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是一震。
等到梁月回过神来,面前两个男人已经扭打作了一团。
或者说,是蒋泊舟将汪释压在旁边一辆路虎的车前盖上揍,他双手揪着汪释的领子,那衬衫被他攥在手里,像废纸一样,勒着汪释涨红发紫的脸,沾着汪释嘴角流下的血。
“蒋泊舟!”
男人闻声回头,那模样将梁月都吓得往后倒退一步。
他一张脸煞白,双眼却是赤红一片,瞳仁深深,连吐纳都带着沼泽一样的摄人意味。
停车场里一霎那安静下来,三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头顶传来的细碎电流声。
“哈哈哈……有意思……”
梁月看向汪释,只恨不得把脚下的高跟鞋砸在他的头上。
疯子,这个样子还能笑得出来。
蒋泊舟偏头看向汪释,小太子此刻狼狈至极,可那抹笑却带血,更添三分张扬,叫他的牙根更痒,手下忍不住想要发力,把他的衬衫攥得更紧。
“够了!”
胸口与手腕同时覆上冰凉柔软的触感,推着他往后。蒋泊舟低头,只看见梁月拦在他与汪释之间,背朝汪释,将汪释护在身后。
她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覆在他的手腕上,那双鹿眼看着他,明明是魅丽勾人的眼妆,却叫他的心都静下来,扳着他的手让他松开汪释的衬衫,推着他让他往后一步步地退。
汪释头发乱糟糟的,却偏把头向左一歪,目光越过梁月的肩膀,挑衅地对上蒋泊舟的眼。
蒋泊舟攥紧拳头,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否忍住,只别开脸去,不看梁月与汪释。
梁月转身,右手三根手指避开汪释脸上的血,将他的下巴捏在手里。
她声音轻飘飘,带着压不住的怒气与不屑嘲讽,“行了。小伤而已。牙没被打掉吧?”
汪释一直直勾勾地看着蒋泊舟别过去的侧脸,抬手擦擦自己嘴角的血。
“没事,我不追究。”
梁月笑出声:“行,我叫人送你回家。”
梁月摸出手机,调出通讯录,要打电话。还没按下,手机与手都被汪释攥住。梁月看向汪释,目光被他下巴那片红红黑黑的血迹吸引。
汪释都没往她脸上看,一双眼尽落在蒋泊舟脸上,将他的怒意咀嚼品味。
“你送我回去。”
汪释看着蒋泊舟一瞬扭过头来,那眼中血丝没减半分,眼看着就要走上来要将梁月拉走。
“哟。”
梁月轻笑一声,她说:“这么舍不得我?行啊。”
蒋泊舟闻声,脚步都停住。
汪释终于心满意足,放开梁月的手,下巴一抬,唇角含笑,转身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乖乖系好安全带,等着美人开车送他归家。
蒋泊舟难以置信,只眼看着梁月掂了掂手中的车钥匙,走向驾驶室那边,手按在车门把手上,就要将车门打开。
男人大步迈过来,将车门死死按住。
梁月抬头看他。蒋泊舟那双眼尽是尚未散尽的红血丝,衬得那黑色双眸更深,叫梁月心头都狠狠一颤。
只剩下头顶电流声与呼吸相交缠。梁月未语一言,蒋泊舟亦然。
是他蒋泊舟没压住心头火,是他冲动动了手,如今是他理亏。
蒋泊舟何尝不知道,他只想攥住梁月的手腕,让汪释自己滚蛋,可他一没立场,二没道理。
别说强行将梁月留下,便是一句话,他都不该说出来。
隔着屏幕、隔着千万里、他都无法把话写下来,此刻如何说出口?
可不行,车里是汪释。毒瘤一般,怎么能由得梁月去。
梁月将手覆在蒋泊舟的手上,她手冷,像是冰水里泡过一样,贴着他的手背。
他将她的手捉住。
“不准走。”
梁月抬头,那鹿眼中泉水一般,一句话叫他通身凉透:“蒋泊舟,别闹了。”
闹?他?
他的手收拢得更紧,另一只手捏上她的下巴,那乱了的红唇叫他眼中直冒火。可这是梁月,他再怎么怒,也舍不得叫火气烧到她身上。
“他强迫你吗?”
她回答:“碧华居,是我定的位子。”
他当即怔愣住,手一松。
她脱离他的桎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布加迪引擎发动,车身后退,车头转过来,一下子照亮四周,白亮刺眼的光打在蒋泊舟身上。他身上衣衫整齐,却觉得自己的狼狈在这灯下无处遁形,被看得一清二楚。
火红布加迪前行右转,擦着蒋泊舟身侧,往外头开去。
……
外界的嘈杂被隔绝的车门之外,车内,只充盈着欢欣得意的爵士乐,梁月的手把着方向盘,指尖在上面将布加迪红黑条纹摩挲,轻轻点动敲击。
黑夜中的城市,灯火仍旧绚丽,从外头打进来,照亮车内女人亮晶晶的琥珀色双眸。
汪释抽出一张湿纸巾,就着镜子仔仔细细地将嘴角残存的血迹擦掉。最后一点点痕迹被擦掉,汪释把湿纸巾丢到一边,腾出手来把音乐声音调低。
“蒋泊舟这混蛋,下手还真的狠。”
梁月笑起来,将身子往后靠,紧贴着靠背,头微微向右偏。
“你特意叫我开这辆车过去,我就知道你今晚肯定不好受。可我也真的没想到,你被他弄得这么惨,还得当着他的面靠我才能扳回一局。啧啧啧,你战斗力太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