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妃已癫狂,送至小雁宫!”唐见渊下令。
外面又下起雨来。
林太妃的喊声越来越远,让其余太妃们生出丝丝寒意。
原来今日这一出,只是她想要一个子嗣,一个并不属于自己的子嗣,只为了日后能够在世上立足。
这后宫让人一个个都发了疯。
见此情况,其余太妃暗自思忖——
那对徐太妃下手的人,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要杀她?难道真是太后?她也想要抢夺静王?
唐见渊缓缓抬起眼睛,狭长的鹰眸里满是冷意:“独孤飞廉。”
独孤太妃心中一颤,他开始怀疑了?
“臣在。”独孤飞廉在殿外行礼。
“凤仪宫中出事,为何你能立刻赶来?”
“回陛下,姜世子在大理寺筛查嫌犯,臣为右羽林卫大将军,理当尽忠职守,负起巡逻宫廷之责!臣经过凤仪宫附近,遇上了太妃娘娘的宫人,才知这边出了事!压胜是重罪,臣不敢懈怠,冒犯了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恕罪!”
姜玿华隐在大袖中的手微微动了动,独孤飞廉,他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唐见渊看了他和独孤太妃一眼,确实抓不到证据。
独孤太妃在昨日找独孤飞廉时,只说自己怕太后来发难,让独孤飞廉留在宫里,却没有提起今天的事,她要保证侄子能在这件事里全身而退。
而独孤飞廉也不想她出事影响了独孤家,于是不提昨晚她找过自己。
一来二去,姑侄俩默契地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独孤飞廉已经隐隐猜到这事大概是姑母的手笔,可这宫里的事,自己若是太明白,就理不清了。
“既然没事,都退下。”唐见渊冷冷说。
羽林卫们只得各自散去,继续在宫中巡逻。
镇国公见殿内情况已经稳住,也离去了。
姜玿华盯着屏声静气的太妃们,盯得她们脊背发凉,许久才说:“行了,该说的已经说过很多次,不用我三番四次教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管好自己,别整日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钻!”
今日自己受了这股恶气,可不能白受!刚刚谁存了看热闹的心,这话就是骂谁!让她们难受去!
太妃们被骂成苍蝇,只能生生受了,尴尬地告退。
唐见渊看向姜玿华,淡淡问:“母后可有受伤?”
其实刚才进殿时他就将她看过了,她没有被羽林卫欺负,否则也不会轻易放过独孤飞廉。只是还是放心不下,忍不住多问一句。
“多谢陛下关心,我没事。”
唐见渊点点头,就回去处理朝政了。
殿内只剩姜玿华母女俩,裴夫人将女儿上下打量了,好生安慰一番,才说:“出了这样的事,母亲不放心你,打算在宫里住几日。”
姜玿华平静下来,听出了母亲话中的不寻常:“母亲,是姐姐还没找回来?”
裴夫人怔了怔,无奈地含泪点头:“你还要在宫里住一段时间。以前愿愿在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事……”
姜玿华原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离开,像是走过漆黑漫长的隧道,好不容易看见了光芒,脚下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无底黑洞,她绕不过去,只能跳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露出笑容,道:“没事的,她们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还能吃了我不成!你们好好找姐姐,我就在宫里,只要姐姐能平安回来,我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念念,”裴夫人哭得不能自已,“保护好你自己,不要分心想愿愿的事!专心做你的事,明白了吗?”
姜玿华抱住母亲的肩膀,柔声道:“以前我不懂事,现在我好不容易能为家里做点什么……母亲,你们放心吧,我会努力的……”
* *
傍晚雨终于停了,唐见渊来看静王,本想像昨晚那样守着,可裴夫人要在宫中留宿,他就回九宸殿去独自用晚膳,留下崔守疆在这里帮忙守卫。
静王在昏迷中用了点粥,开始发起烧来。
姜玿华请奉御们来看过,奉御们说熬过高烧就该醒了,好好照顾便不要紧。
裴夫人帮着照看静王,姜玿华决定去听雨榭看一看,或许能找到线索。
她坐上马车,只带了朱雀,来到听雨榭,习惯性地伸手让人来扶。
朱雀伸出手去,她柔荑般的手指缓缓向自己掌心落下。他看着她毫无察觉的脸,最终还是横起胳膊供她扶。
姜玿华一怔,才想起身边跟的是武士,就扶着他的手臂下车。
朱雀一手按刀,一手提灯,走在前面,低声提醒:“太后小心。”
姜玿华一步步走上石阶,朱雀打开门,她踏步进去。
就看见昏暗的听雨榭内,一个挺直的身影盘腿而坐,向着她转过脸来,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簪一支玉簪,鼻梁高挺。
是唐见渊,在黑暗中看着她,一言不发。
而师奉恩笔直地缩在墙角,仿佛与听雨榭融为了一体。
“你们在做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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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接近
“等凶手。”唐见渊说完, 扭过头去, 石雕般一动不动。
“我不是凶手。”姜玿华从朱雀手中接过灯, 对他道, “你去外面守着, 有可疑的人经过就把人抓住。”
“太后……”朱雀犹豫地向唐见渊看了一眼。
姜玿华明白他的意思, 说:“没事的,去吧。”
朱雀退出去, 师奉恩便把自己从墙壁上拔了下来, 迈着小碎步退至屋外。
姜玿华把灯放在屋子中央的小案几上, 整间听雨榭被昏黄的烛光照亮, 唐见渊的脸朦胧而刚毅。
今日他帮自己过了压胜这一关,心中对他的敌意减轻不少,姜玿华开始在听雨榭内仔细查看,一边叹:“没想到陛下日理万机, 竟会亲自来查凶手。”
“静王是先帝最后一个孩子,朕不忍见他遇害。”
姜玿华不可思议地扭头看他, 他说得认真。“陛下也有不忍的时候。”
他永远面若冰霜、沉默寡言, 似乎从来不会有关心的人,他心里全是江山, 眼中只有权术。
“母后只生了先太子和朕。”
姜玿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假装找线索, 却留上了心。
“幸亏母后去得早,不然就会看见先太子被自己的手足残杀。”
唐见渊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勾起姜玿华不太明晰的回忆。
记得在她十三岁那年, 贤德仁厚的先太子在出行时被盗匪杀害,死无全尸。先帝震怒,查出来几位可疑的皇子,一并杀了,其中就包括郑太妃所出的寿王。
太子之位空缺,于是接下来的争斗血雨腥风,姜玿华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后胜出的人成了太子,很有手段,还让皇帝杀了几个要害他的兄弟。
所以她刚进宫时,打从心眼里惧怕唐见渊。
唐见渊觉得自己已经抒发了太多情感,没有说别的,就回到正题上:“所以徐太妃去世,朕不会不管静王。”
姜玿华看着他的神色转瞬间从悲戚到冰冷,自己的心跟着颤了一下,生出同情来。
他站在帝国权力的巅峰,那孤独和恐惧,一定比自己多了百倍千倍。
自己有家人保护,他却只有孤身一人,无处诉说。
她觉得这时候该过去安慰他,与他打好关系,以后自己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于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想要充当一次知心后母的角色。
却没想到脚下被翘起的毯子绊着,她不可控制地往前倒去!面前就是紫檀木螺钿案几,这一摔,脸正好摔在桌角,不是破相就是痴呆!
啊啊啊完了完了完了!
唐见渊忽地起身,知道拉她已经来不及,就径直坐在了案几上,就像上次在皇陵地宫用自己身体阻止她撞墙那般!
于是姜玿华七手八脚地摔在了他的小腹上,两手抓在他腰间。
两人瞬间怔住。
而她摔下来的冲力太大,案几承受不住,“哗”地一声,被唐见渊坐断了。
姜玿华脸埋得更深,几乎要埋到他的双腿间去。
唐见渊坐在地上,听雨榭一片寂静。
两人僵着,久久不知道该怎么动弹。
“太后娘娘!”朱雀在外面紧张地出声,就要推门进来。
“我没事!”姜玿华整个人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对上唐见渊的目光,把刚才来不及说的话说出了口,“别、别太难过了……”
“一张案几而已。”唐见渊误解了她的意思。
姜玿华也不解释,问:“为什么、不拉我?”
“来不及。”唐见渊脸沉得像冰块。
“你可以踢走案几。”
“不雅,有损龙威。”
姜玿华想象起唐见渊踢案几的动作,是挺不雅的,况且地上铺着毯子,没法踢开。
今天的事还没办,她顾不得许多,挣扎着要起来。
唐见渊先起身,把她扶起来。
姜玿华摔到了膝盖,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唐见渊牢牢扶着她。
自己摔得痛了,她还不忘关心对方:“你屁股没事么?”
唐见渊头一次被人问候自己的臀,而且还是自己心仪的姑娘,尴尬之中有一种奇妙的滋味,却还是嘴角下撇,冷冷说:“还好。”
姜玿华揉着膝盖,从破案几上提了灯,开始弯腰寻找线索:“如果有人来过,可能会丢下什么东西。”
唐见渊看着毯子上的破案几,深色的紫檀木屑间,一小块浅金色木屑特别耀眼。他捡起那木屑辨认片刻,说:“金丝楠木?”
姜玿华忙凑过去:“是金丝楠木!不是案几上的!是被人带进来的!”
“金丝楠木能做什么?”
姜玿华静下心来,闭眼回忆各个宫中的摆设:“案几、屏风、梳妆台、各种匣子都是用紫檀木做的!那就是……团扇的扇柄!”
她把木屑从唐见渊手中拿过来,碰着他的手也没不好意思,凑到灯前细细查看:“木料还很新,去尚工局查一查最近的金丝楠木扇送到了什么地方!”
姜玿华急匆匆要往外走,唐见渊拉住她的手腕。姜玿华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唐见渊解下披风,为她披上。
姜玿华这才听见外面又下起了雨,可她不想接受唐见渊的东西,想要解下,被他抓住了手腕。
“办事要紧!”他说得认真。
姜玿华没答他,和他一起走出听雨榭。
朱雀看见姜玿华披着唐见渊的披风,觉得自己又成了“黑雀”。他跟在她身边,来到马车旁。
姜玿华伸手准备扶他的胳膊上马车,他却握住她的手,直到把她送进车中。
唐见渊见了,没说话,放着自己的御驾不要,直接上了姜玿华的马车。
姜玿华一见他进来,忙坐直了身子,解下披风,折好放在他身边。秋天的雨夜有些冷,她微微哆嗦了一下。
唐见渊趁她低头,默不作声往她这边靠了靠,手脚利落地把披风重新为她披上。
姜玿华惊愕地抬头,原来他对姐姐的情丝还没斩断?
唐见渊迎着她的眼神,淡然说:“母后如今是静王的依靠,别病了。”
一提起静王,姜玿华暂时管不了那么多,就安心拢好披风。
两人是第一次在如此密闭狭小的空间中独处,姜玿华觉得比那次和他紧贴着抢锁还逼仄,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在马车很快就到了尚工局。
唐见渊沉着脸要出去,被姜玿华拦住了。
“陛下亲自来尚工局,会走漏风声,我去。”说着,她下了马车。
尚工局的宫人们见太后深夜驾临,都有些惊慌,很快就把两位尚宫给叫了来。
“不要慌,我来抽查宫务。把司宝局领用物品的记录拿来。”姜玿华被众人迎了进去,一个卷轴被捧上来,她专门找团扇的去处,找着找着就皱起了眉,“这一个月都没人领过团扇?”
一名尚宫答道:“太后娘娘,这两个月天凉,所以无人使用团扇。”
“最新一批团扇在哪儿?我要看看。”
众人领着她去库房查看。
姜玿华看过后说:“金丝楠木扇,少了一把。”
其中一名宫人忙出来解释:“太后娘娘,是婢子们办事不力!三天前昊阳公主拿走了一把,婢子忘记登记了!”
姜玿华柳眉一挑:“确定是昊阳公主?”
另一名宫人忙不迭点头:“是!公主殿下没事就会来尚工局玩,有什么喜欢的,就先拣走了!最近天凉,婢子们本打算把这批团扇封了,来年再献给太妃、长公主们,没想到公主殿下看中了一把……”
姜玿华便把听雨榭捡到的木屑递过去:“比对比对。”
宫人们忙拿了把团扇来,和这木屑对照,便连连点头:“回太后娘娘,这木屑应当就是那把扇子上的没错!这些扇子用的是同一块木料!”
“好,我明白了。”姜玿华沉着脸回到马车上,望向唐见渊,“昊阳在三日内去过听雨榭。”
“天晚了,朕先送你回去。”
马车在凤仪宫外停下,她刚下车,就见飞鸾撑着伞从长阶上跑下来。
“陛下、太后娘娘,静王殿下醒了!”
两人忙赶回宫中。
远远地就听见静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要母妃!我要母妃!我要回去!放我走!母妃!”
裴夫人在耐心地安抚,宫人们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