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说白肉团救她一命,她一时心软,重新返回城内,将撞得一身包的肉团搭肩膀上,带着它出了城。
眼下这团神兽说自己使不出神力变不了身不知是真是假,但关键时刻帮不上忙就是拖油瓶,她可不要拖油瓶。
秋暮从乾坤袋里扒拉了一番,法器不少,但是使不上法力驱使不过就是一堆的破铜烂铁,西域飞毯,铜铸的飞马踏燕还有飞剑统统塞回袋子,只能靠步行了。
好在半路上碰到个路边解手的官兵,秋暮让朏朏引开小官兵,她则趁机解了官兵栓路边的白马,直奔新安城。
本以为又趁机甩掉了那只流氓神兽。
不料骑马夜奔的她背后突然糊上一团软软的东西,还没回头就听背后那团庆幸道:“幸好我跑得快,否则老大你又丢下我,说什么下个桥头汇合,我等了三个桥也没等着你,就知道你又跑了……”
秋暮无语凝噎!
新安城没有宵禁,虽已入夜,城中仍是红灯高悬,火树银花,热闹得很。
因打劫的是官府的马,怕被认出来,入城后就松了马缰,放马自由。
秋暮驮着朏朏一路走入古元街。
街道行人对着她肩膀上的狐狸议论纷纷。
“呀,好胖的一只狐狸啊。”
“是啊,胖成球了,伙食真好。”
“好像亲亲捏捏抱抱,白白胖胖的好可爱。”
朏朏很郁闷,一直磨牙,若非担心人类面前开口讲话会被当做妖精,它一早扑上去报上自家大名:我—乃—神—兽—朏—朏—
见流氓神兽气鼓鼓的样子,秋暮不禁嘴角上扬。
可笑着笑着就僵住。
锦萃轩的门口怎么挂起了白灯笼,上面糊着个醒目的“奠”字。
大门口围着一堆的街坊邻居低声议论着,更有人偷偷拿袖子抹眼泪。
而对面的青庐药堂则大门紧阖,死气沉沉,门窗不见一寸光透出来,安静的缩在繁街唯一的黑暗里,看着比锦萃轩还要压抑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朏朏”出自《山海经·中山经》,霍山,其木多谷。有兽焉,其状如貍,而白尾有鬛,名曰朏朏,养之可以已忧。(可解忧)
这只萌宠的灵感来自这里,尤其可解忧三字,作者在原型的基础上进行了艺术(胡编)加工(乱造),勿较真。
第23章 【05】
秋暮挤过人群。
一向门庭若市的第一糕点坊锦萃轩竟被贴了白纸黑字的封条。
门阶上坐着两个店伙计, 哭哭啼啼。
秋暮走过去询问, “发生何事?”
先前同她说过话的清秀小伙计见到对方后微微一怔, 随即吸吸鼻子道:“我家秦掌柜……秦掌柜……”后面的话哽在喉间,怎样都说不下去。
秋暮很意外, 原以为去的是秦夫人,才不过一日,她走时秦掌柜身体还康健得很,蓦地心头闪过一丝沉重, 怕自己的猜测属实,不由得声音也暗哑了几分,“秦夫人呢?”
两个店伙计面色一僵,另一个小伙计哆哆嗦嗦拽了了下同伙, “咱们快走吧,就怕秦夫人,不,那被魔物附身的秦夫人要是寻回来……我们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众人听了,心底皆生出些胆怯,低声议论而去,不消片刻,人群散去, 本是最为繁华热闹的古元街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一阵凉风扫起街上的一张废油纸, 哗啦作响, 秋暮心里有些赌, 果然被她猜中了。
先前秦夫人被魔物附身, 她同那魔物过了几招,虽将魔物逼离秦夫人的躯体,但那魔物道行委实了不得,被她的血灼伤后逃走了。
想来是她离开后,那魔物不甘心又趁机返回重新附身到秦夫人身上……
她刚要再次询问店伙计,双腿一直发抖的一名店伙计已强行拽着另一个颇清秀的伙计跑开。
丧灯,封条,落荒而逃的两道身影,被夜风吹得满街跑的废纸,瞬间安静下来的长街,另秋暮有片刻失神。
突然她想到小郎中,忙几步跑去对面敲门。
门缝望去,屋内漆黑一片,毫无动静。
她打算踹门进去时,已走到长街中心的一名店伙计回头冲她大喊一句,“小郎中不在家,先前看她往西面去了,姑娘可去西面找找,万万万事小心……”
清秀小伙计方说罢便被同伴拖拽着进了一条深巷子里,转瞬消失不见。
好,没死就行,秋暮心生安慰,毕竟秦夫人是躺在他的药堂,没被连累,实乃幸运。
一路西行,穿过古元街,走过一片低矮民宅,两排垂柳于夜风中摇曳多姿,尽头是一片人工湖,月色下泛着幽深磷光,湖上驾着个铁链穿起的木板长桥,桥心站着一人,背影清癯修长,袍角被风缓缓带起。
秋暮静静靠近,最终停在桥心处。
很明显,小郎中听到动静,并未回头,只垂丧地望着湖水。
秋暮就站在他身后,也不主动搭话。
良久,外衫被湖水打上淡淡潮气,小郎中才轻轻叹声气,左脚向桥边迈了一小步,前脚掌已悬空,随即右脚跟稍稍抬起,但这一步,似乎有些犹豫,最终停了下来。
秋暮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几步,歪头说:“你倒是跳啊,我看得好着急。”
小郎中回过头,见到对方一点不惊讶,只幽怨的眼神瞅了她片刻,错开几步,重回桥心。
秋暮脚边的朏朏终于忍不住了,抬爪捂嘴咯咯笑起来。
小郎中这才注意到秋暮脚边跟了只滚圆的白狐狸,其实他早就知道有人来了,木桥咯吱的声响以及那道纤瘦的身影,这个点还敢独自出来,看见有人跳湖也不拦着的唯有那个刚认识不久的女仙姑。
这姑娘一身的道行,路见不平打妖魔,看似热心肠实则言行随性,也不大喜欢接受他人的谢意,且来去一阵风,说走就走,说来就来,出现也不吱声。
“你这狐狸笑什么?”小郎中垂头问,分开不到一天,这姑娘从哪拐来一只灵兽。
朏朏见对方一点惧怕惊奇的意思也没有,也就大大方方跟他讲话,“好笑啊,你这个人连死都犹豫,一点都不爷们。”
小郎中彻底惊呆住。
并非惊讶于堂堂一狐狸开口讲话,而是这狐狸说话刻薄刁钻,跟眼前这位姑娘的言行很搭,都不按套路出牌。
他不想跟一只灵兽计较,抬眼问秋暮,“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为何见我自尽却不拦住,毕竟先前你还出手相助于并不相识的秦夫人,可见你性子是热的。”
“呵呵,我性子一会凉一会热不好说,至于你自尽这件事嘛……不好意思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想死,不过做做样子。”
小郎中望向幽蓝的湖水,“你怎知我并非真的想自尽,若我一不小心跳下去……”
秋暮摆摆手,踢了下脚边的朏朏,“肥球,去试试这湖水的深浅。”
朏朏得令,咕咚一声扎湖水里去。
桥上两人双双一愣。
秋暮:还真跳啊。她的意思是让肥球寻个长木枝探一探湖水深浅。
小郎中:真不嫌凉!
朏朏潜到湖底,不消一会又冒出头,“老大老大,湖水看着很深,其实只有三四个朏朏深,洗澡刚刚好。”
秋暮指着湖水里狗刨的朏朏,证明内心的猜测,“看到了吧,就这样的深度,小孩掉下去都淹不死,你站在桥边装模作样的干什么。”
小郎中闹了个脸红,“……不过一时想不开,想下去凉快一会儿。”
……秋暮见对方无事,也松了口气。
毕竟是她伤了魔物却没能耐将魔物彻底杀死,才至那魔物回来复仇,多少她都有些内疚。
两人返回青庐药堂,小郎中亮了盏灯,又给秋暮现烧了壶热茶,才起身走入内室。
秋暮没心思饮茶,随着小郎中进入被布帘重重遮掩的一个房间,朏朏也从药桶里跳出来,甩了甩水,一股脑跟过去,方进入内室,抬起爪子捂上鼻子,“熏死人的药味,还不点灯。”
秋暮回头冷冷瞥它一眼,朏朏识相地掀开厚重的帘子走出去,“那我继续泡药澡了啊,阿嚏……”
不过是跳湖里洗了个冷水澡,一不小心就伤风了。
朏朏一走,气氛立马恢复如常,小郎中掏出个火折子点亮了一盏壁灯,秋暮依稀望见床上躺着人,跟着小郎中走近几步,不禁吓了一跳。
是个发须半白的老人家,本来正阖着眼,觉察到有人靠近猛地掀开眼皮,里头不见眼珠,只幽幽燃着两簇火光,忽明忽暗。
小郎中默视一会,移步取了壁灯,再缓缓靠近床头,好让秋暮看仔细些。
秋暮终于看清老人被拇指粗的绳子牢牢捆死在床上,随着灯光的靠近,老人家猛抬了抬头,露出两对尖锐的牙齿,口齿不清的咕噜几声,欲挣脱绳子扑咬上来。
秋暮除了方见时的惊讶,又恢复淡定,而且看清楚老人不断扭动的脖颈上有两个黑洞,黑洞周围还染着两片干涸的血迹。
“这是……”你爹这两个字秋暮有点不忍心说出口。
小郎中重新将壁灯放回原处,吹灭了内芯,屋内又黑暗下来,他引秋暮出来,才道:“是我爹。”
两人重又坐回大厅的案几旁,整个厅堂很安静,木筒里的朏朏浮在热药汤中睡着了。
小郎中面上虽沉重,但不忘礼节,给秋暮添了些热茶,才解释道:“我爹之前只是中了风,虽言行不便但精神还算不错,你走后我正给阿爹煎药,突然窗户猛地一响,自行敞开又自行落下,我走去窗口查看,并无异样,待回到爹爹的内室时,只见秦夫人跪爬在爹爹的床头,我大喝一声,那秦夫人张嘴露出一口獠牙就咬在爹爹的脖子上,我忙从怀中掏出堂叔给的一道符丢过去,秦夫人痛呼一声化作一股黑白相间的烟雾消失不见。”
“这么说你爹是被秦夫人咬伤后才变成……”那副德行。
“没错,被咬伤后的爹爹突然从床上爬起来,一双眼珠竟从眼眶里滚落下来,须臾间眼眶里竟冒出两簇火苗,一张嘴露出一口獠牙,嘶叫着向我扑来,我随手丢了一张符过去,爹爹这才倒下去。”
“什么样的符?”秋暮问,那魔物厉害得狠,一般的符咒根本对付不了。
“我只有两张符,一张丢到秦夫人身上,还有一张丢给了爹爹,那符咒燃尽之前我好不容将阿爹捆住,我实在是不孝,可没别的法子,你看爹爹的样子已彻底失去心智,恐怕一旦挣脱束缚必会出门伤人,我不得已做出这等不孝之事。”
秋暮灌了口茶水润嗓子,“那秦掌柜呢?被秦夫人咬死了?”
小郎中摇头,“具体不大清楚,待我料理完爹爹这边的事后才赶去锦萃轩,我进屋后,秦掌柜已倒在地上,身上不见伤口,脖颈上有大片淤青,应该是被……活活掐死的。”
小郎中有些不忍,顿下下才说完,“后来官府来了人,抬走了秦掌柜的尸体,也封了店铺,而我始终没看见秦夫人,当时看店里两个伙计倒像是瞅见了什么,但官府的人询问时一致道什么都没看见,许是怕遭受连累吧。”
“这么说,秦掌柜很有可能是被秦夫人掐死的。”
“此解释很合理。”小郎中赞同。
秋暮缕着头绪,随后瞅了一眼内室的方向,“你为何不给你爹的屋子点灯。”唯一一盏壁灯也是两人进去后点亮的,火光及弱。
“我怕官府的人来查,还有爹爹见光会变得异常兴奋,若满室黑暗则会安静很多。”小郎中耐心解释。
秋暮单手支頤,微皱眉心,“之前看秦夫人那疯魔的状态还有你爹被咬伤后的症状……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魔物好像是……就是想不起来。”
小郎中猜测道:“像是犬类,会不会是犬怪?”
秋暮摇头,“没见过这么大能耐的狗。”
狗中祖师,莫过于哮天犬,哮天犬都不见得如此强悍,何况地界修成的一只狗怪。
想得太阳穴隐隐作痛,秋暮还是想不出来,蓦地她一拍桌子,“走,你带我去秦夫人欲寻死的那口井。”
一定要找出那只魔物的藏身之地,否则它还会出来害人,毕竟她先前跟那魔物交过手,看目前的这堆烂情况,那魔物十分记仇,说不定哪天会突然跳出来,半路堵她,与其被动受敌不如主动出击,先解决掉对方。
方站起来,秋暮又愣住,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虚空一处看。
小郎中已站了起来,本打算尽快带着风风火火的对方赶去古井边,突然见对方又一动不动了。
“怎么了,姑娘?”
“不对不对。”秋暮说着暗暗提了提气,左半边身子是正常的,右半边身子依然有些僵麻,但奇怪的是她竟恢复了三成灵力。
明明在临安城时一点法力都使不上。
她大喇喇地将手递过去,“先给我把个脉。”
小郎中微怔,随即拿了软垫子来,将秋暮的胳膊轻轻放在上面,最后搭上一指,“姑娘可是突然感觉身子不适?”
“不,一直不适,强忍着没说。”
小郎中给秋暮反复探了好几次脉,面色骤然一白,站起身,“姑娘,你你……你已经没了脉象。”
秋暮听了,差点一脑袋扎桌子上,没脉象是什么意思?!
她伸出手指往自己另一只手腕上搭了搭,还真是摸不到一丝脉象。
小郎中提醒她,“姑娘可摸下自己的心口处,可有异常?”
秋暮将手心贴在心脏处,沉默了好一会才把手移开,“你说的没错,我不止没了脉象,心跳也没了。”她不甘心地问一句,“那么我现在是……”
“死人。”小郎中补刀。
第24章 【06】
死人?!
秋暮跟小郎中大眼瞪小眼了一会, 终于寻回点理智, “我敢肯定你爹爹同我一样也没了脉搏及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