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误会了,”她替自己开解起来,“小媛的父母呢,今天来,也是求程前能帮帮他们,他们俩曾经交往过没错,但那都是上学时候的事了,有句话不是说么,初恋你根本不懂爱情。现在呢,小媛这孩子得了白血病,移植手术......做了,也失败了,现在就是勉强维持生命,现在来求程前,只是希望他能在小媛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陪陪她。”
罗晓谕尽量往后缩,希望在场的这几个人都能主动选择忽视掉她。
曾倩冷笑,怪不得剩下的那对老夫妻,像尊大佛一样稳坐着,斜睨着她,还满脸嫌弃。
“看样子你们都沟通好了,我要是不同意,是不是也改变不了什么?”她抱着肩膀,视线扫过室内除了罗晓谕的每一个人。
沙发上,程前那个前女友的妈坐不住了:“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呀?难道这个时候,你还能反对?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呀!再说了,”她高高扬着下巴,用鼻孔“呲呲”出气,“你反对,也要有人听你的话才行。”
这明晃晃的挑衅,罗晓谕在一旁看着,都替曾倩觉得憋屈,就好像她是个小三一样。
曾倩很明显也有这种感觉,怒极反笑:“您说得对,我哪有资格反对呀?我男朋友学雷锋乐于助人,送温暖给绝症病人,我还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很支持他,毕竟,跟个快死的人,还计较什么呢?”
“你......”前女友的妈已经高高举起了巴掌,被程前的妈拦下。
曾倩低头看了自己沾上化掉的雪水的鞋面,一团污渍,随着温度的升高还在扩大面积,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小鱼,我们走。”曾倩已经转身,朝门口走去,姿态依然洒脱,脊背挺直,毫不留情地在羊毛地毯上踩下一个个结实的脚印。
程前伸手去拉她,被她伸出一根食指推开:“人间有真情,回去继续你们的感动中国彩排吧。”
罗晓谕跟在她身后,随手,还帮着带上了门。
回到楼下车里,曾倩没说话,从包里抽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抽出画着玫瑰图案的烟。
罗晓谕想不通,怎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开始抽烟了。
曾倩手一直在抖,打火机怎么都打不着火。
罗晓谕过去握住她的手,冰凉,轻叹一声,帮她点上烟。
没急着开车,只是开了窗透气。
曾倩吸了几口烟,抱歉地把手搭在罗晓谕手上:“对不起啊,让你掺和进这种破事里。”
罗晓谕反手,把曾倩的手合在自己两只手心,帮她焐着:“朋友就是要互相陪伴的嘛。”
曾倩咧嘴笑笑,抛却精明干练的一面,现在她只是个在感情里受了委屈的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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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昨晚,在曾倩再三表示不想回家听她妈唠叨,罗晓谕又怕她一个人做傻事,种种原因的考虑之下。
罗晓谕把她带回了林纾的公寓。
两个人叫了将近一千块的小龙虾外卖,吃完收拾好,躺在床上摸滚圆的肚皮,发出满意的喟叹。
估计着林纾应该不忙,罗晓谕直接拨了个视频邀请给他,连了几次才成功。
看他身后漆黑的夜空和周围呼啸着的北风,就能猜到,他一定是又爬到楼顶去了。
罗晓谕怕他受冻着凉,问了问他的近况就赶紧直奔主题。
“那个......你的房子,我想暂时收留曾倩住几天,可以吗?”
“当然啊!”林纾不假思索,“曾倩回来了吗?”
罗晓谕把摄像头对准曾倩,她懒洋洋朝林纾挥挥手,“嗨。”
“正好,我还怕她们俩都不在H市,你没人说话会孤单呢,你们玩得开心点,过几天我有假期,也会回去的。”
罗晓谕“喔!”地欢呼一声:“那你具体哪天回来呀?”
林纾面露难色:“我也不确定。”
“好吧,那你别在外面站太久了。”
挂了视频,曾倩“啧啧啧”,斜着眼儿打量她,“现在还知道关心人了,在我面前秀恩爱,你们太残忍了。”
罗晓谕过去抱她:“我其实更爱你。”
“肉麻!”
手机又“叮”一声,是林纾又发了微信过来。
罗晓谕点开,捂嘴乐:“他给我转了五千块钱,说,算是他招待你的。”
曾倩淡淡的:“如果我不是你的闺蜜,大概也会很嫉妒你。”
罗晓谕给林纾发个“亲亲”的表情,问道:“为什么?异地合约恋爱,你觉得很好?”
曾倩倚着床头的靠枕,调整一下姿势:“有几个像他这样的傻男人,会等你这么久。我和小川以前就讨论过,林纾啊,就是你要他去死,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还会问你,你喜欢什么死法。”
这句话把罗晓谕的心剐得生疼,她习惯了林纾的好,一年以后可怎么再独自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那个......我发现好多天使都是学生党呀,熬夜追文可不好,以后我会尽量早更(文)哒,谢谢支持,爱你们,么么哒
第六十五章
下午的会还没开完, 林纾的手机邮箱就收到一封邮件,看过之后, 让他如坐针毡。
是《science》杂志给他的通知,他原定于下个月发表的文章, 被撤了。
一支2b铅笔在他手指间被转了几千次,终于等到徐教授宣布,这次项目试运行的成功, 希望再接再厉之类的勉励话语。
散会后, 除了徐教授在不慌不忙收拾自己面前的几份产品说明彩页,还有他身边一位穿黑色皮夹克的中年男人,似乎是不急着走。
林纾耐着性子等到同事都散去,见那位陌生面孔的男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焦急, 撂下手里已经染上他体温的铅笔,调出邮件的截图,走过去找徐教授商量。
“老师, 您看......”林纾把手机递给徐教授。
徐教授接过来,举到眼前逐字逐句看完, 没说什么,仍递还给林纾,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着急和疑惑。
这让林纾更摸不着头脑。
“老师,我的论文,不知道是哪方面出现了问题......”
徐教授看看他,又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两个人相视一笑。
“你看,这孩子着急了。”
男人站起身,面对着林纾,笑得很爽朗:“你这篇文章呀,我看过,非常优秀,没有任何问题。”
“您是......”林纾犹豫着,看向徐教授,求助。
徐教授终于整理好了彩页,呵呵笑着,给两个人作介绍。
“这是林纾,我的关门弟子,博士在读。”
“这位是国家能源局的肖局长,对你的毕业设计很感兴趣,这次来,也是想跟你谈谈有关于这个产品。”
男人主动伸出手:“你这个名字,最近几年我可熟悉。今日一见,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我们这些前浪,已经被拍死在了沙滩上。”
林纾在裤腿上蹭了两下手,紧紧握住:“谢谢您的夸奖。”
松开手,男人并没打算寒暄太久,很快进入正题,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叠好的林纾论文的打印稿,展开,铺平在桌上,右手漫不经心地在纸上点了点:“风光混合多晶硅光伏电池,这个产品,我想听听你的设计理念。”
徐教授在一旁,眼神鼓励林纾。
林纾吸口气,顿了顿:“我这个意见不知道您会不会赞同,我认为在储能问题没有完全解决之前,光伏发电这项技术,本身就不适合去做成大型发电站,虽然这几年,金太阳工程每瓦补助16元,导致西北地区短时间内兴起十几个光伏电站。但有一点,晚上居民需要用电时,光伏不发电,需要依靠传统发电,白天光伏能正常运转时,火电、风电装置也都在工作,这又造成了资源浪费,因为根本用不掉那么多电,我的构想是,将风光两用发电装置与钙钛电池结合起来,白天产能后及时存储,虽然铅这种物质含有一定的毒性,但目前据我所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代替物已经被发现并在实验中证实有效,但目前这只是我的想法,还没有投入正式的实验和模拟。”
男人频频点头,听完,又问:“那,这个装置,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林纾很坚定:“更环保、价格更低廉,同时呢,不受温度的影响,适用的地区也就更广泛,但,它也有弊端。”
“哦,”男人饶有兴趣,“什么弊端?”
“现阶段的电池技术,还需要创新,这个设计的成果从组装成功到正式投入使用,期间开发所需要的时间,不会很短。”
“那要多久?”
林纾想了想,说了个很保守的数字:“差不多两年。”
原以为男人会失望,却没想到,他听完林纾全部的陈述之后,倒显得比之前更高兴。
“好,搞学术就该是这种态度,严谨、客观、不回避任何问题、也不惧怕失败,哦,不对,我觉得,你能做到前三点,已经大大降低了失败的概率了。”
他不知何时手里夹了一张名片,递给林纾。
是张颜色和图案都低调朴素的白卡纸,上面只有简单的名字和联络方式,林纾手指摸到上面的凸起,迎着光看,才发现上面的暗花。
“我是肖森,国家能源局的,你的论文,呵呵,也是我通知杂志撤的。”
男人左手握右手手腕,似乎在为不打招呼就撤掉论文的事,对林纾有点抱歉:“我们想大力推广你的设计,毕竟目前,电力输送的效果并不能完全令人满意,国家推动风电、光电产业的发展,除了‘西部大开发’、‘能源革命’的战略思想,更重要的,是希望能够将这项技术做成熟之后,推向国际市场,比如,新能源场站与燃煤自备电厂替代交易。”
林纾似懂非懂,但明白了一件事,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正与他一直以来,当做信仰放在心头的理念不谋而合。
搞技术研发,搞有意义的技术研发,搞利国利民、有意义的技术研发。
但还有件让他不能全心投入到工作中的顾虑——没有论文,他的博士是毕不了业的。
男人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来了:“放心,你的这个设计只是暂时保密一段时间,”他转过身指指徐教授,“到时候,你导师不给你签字呀,只管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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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罗晓谕上班后,刚在位置上坐稳,卸下身上的包,开始整理采访记录,小董就不知道从哪儿蹿了过来。
捧着一个零食大礼盒,满脸谄媚。
“什么呀?”罗晓谕转着转椅,敲敲盒子壁,里面还挺满。
“罗姐,我孝敬你的,”小罗掀开盖子给她看:“都是我在微博上看到的,最近三个月最火的零食,我买齐了,送你。”
罗晓谕离得远远的,眯起眼睛,笔帽指着小董:“无事献殷勤,什么企图?”
“就是单纯的敬老。”小董半张清俊小脸被显示器挡住,露出一双弯弯桃花眼,双眼皮很浅。
罗晓谕“哦”了一声,放下采访日志,盖上盒盖,自己端到了桌下,“我不忍心伤害年轻人的一片好心,就收下了。不过呀,这零食,只有我一个人爱吃,你知道的,御姐型的大姐,吃唇膏都比零食多。”
小董顿时激动起来,晃得显示器来回摇摆:“昨天那个小姐姐?她喜欢吃哪个牌子的唇膏?”
罗晓谕怪声怪气:“别费心思打听了,她比我还大两个月,不适合你,太老了。”
这话可不都是她为了气小董那天煞有介事地说她老,早上出门前,她可是问过曾倩的。
曾倩的回答还要更直白——“我不喜欢小奶狗。”
没再理会小董哀怨、祈求的眼神,罗晓谕专心准备今天采访的问题。
“那天你拍的照片都洗出来没有?我要拿去给总编挑选的。”
他还是不走,罗晓谕只好跟他聊工作。
小董声音走远:“要看就自己过来。”
“切,真是小屁孩。”罗晓谕撇撇嘴,手机闹钟响起来,九点。
罗晓谕抓起桌上的座机,拿出昨晚给114打电话问来的电视台电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对照着,在拨号盘上按出来。
大听筒贴在耳边。
没响几声“嘟”就接通了,对面的甜美女声显然训练有素:“您好,H市第一卫视电视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罗晓谕清清嗓子:“我想问一下,《帮您换新家》这档节目负责人的电话,我是H城晚报的记者,想做个采访。”
“您稍等。”
“好。”
罗晓谕傻傻等在电话前,听耳边循环播放的钢琴曲,听到第三遍,才终于失去耐性。
“喂喂喂!”
这次彻底没了回应。
罗晓谕把听筒摔回去,小声嘟囔:“服务质量太差,我还没说什么事呢,连电话都不给我,万一是想寄锦旗表扬信呢。”
小董在大办公室另一端叫她:“罗姐?你还看不看照片了?”
“看!”罗晓谕扔下手里的本,跑到小董的工位。
小董的位置靠墙,他索性,把身后的一整面墙用图钉固定好厚牛皮纸,做了个照片墙。
罗晓谕在照片墙前踱着步:“这都是你拍的?”
小董把最新的几张贴上去:“不是我难不成是你吗?”
仔细看,小董拍的大多是人像,单纯的风景照很少,有缺几颗门牙,满脸沟壑冲着镜头笑的老奶奶、抱着自家小黑狗,穿跨栏背心的小男孩,还有一看就是摆拍的合影,几个人搂肩膀并排站一起,全比剪刀手。
罗晓谕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看了一圈,角落里一张四人合照吸引了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