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不换女朋友，因为初辞死了。
这也正是林夕出离愤怒的地方。
育德女教班是一所专门面向老、中、青女性的封闭庄园式国学学校。
开始的时候，常天明接到的线报说，那个地方是一个传销窝点。
常天明也是奔着这个去的，这可是社会版的大新闻，虽然题材不算新，但是足够劲爆。
结果他却越来越觉得，这里似乎并不像是一个专门洗脑传销的窝点。
这个学校位于江滨市一个偏远县城，占地差不多有百亩左右，里面有果树农场，有鱼塘，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活动场地或者生产车间的地方。
这是栋位于半山腰的建筑，附近并没有任何可以潜藏的地方，常天明只好用自己手上简陋的监测仪器观察，并拍摄了一些模糊的照片。
因为是全封闭且只面对女性，常天明搞不到第一手材料，于是他把一个艰巨的任务——卧底交给初辞来做。
“社长承诺说，只要拿到第一手材料，只要这件事是由咱们杂志社曝光出去，他立刻给咱们最少十万块奖金，加上我自己手里存的钱，到时候我们就够首付了。”
有了首付，就可以买房子，买了房子，就可以结婚。
初辞满怀憧憬以学员的名义进了这所学校。
结果却发现，这里的确不是传销窝点，却比传销的危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是一所打着根除婚姻矛盾、理清社会秩序混乱、传承国学培养高素质女性的女德教育基地。
里面的学员每个月都有两天假期跟家人团聚，并不是那种传销窝点。
开始的时候，初辞心里是很失望的。
既然是正规学校，那么她跟天明师兄就是白忙活了一场，不但巨额奖金拿不到，连进入这所学校的报名费都搭进去了。
一万多块钱，对于连房子首付都拿不出的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可是在经过最初十天的急训之后，初辞发现这所学校有问题。
学员根据年龄、缴纳的学费被划分到不同班级，校方禁止不同班级之间的学生进行任何交流。
她曾经亲眼看见一个丙二班女生因为跟其他班级人说话，而被保安拖去校长办公室里。
虽然只是一个不专业的记者，可是初辞作为边缘新闻人的灵敏嗅觉还是让她捕捉到了一丝诡异。
如果学校真的如他们宣传那样美好，为什么不允许学生之间互相进行交流？
他们不是也提倡分享吗？
而且这栋大得吓人的庄园里面，有着数量庞大的保安人员。
那些人身上带着的危险气息常常让初辞觉得自己不像是在育德女校，倒像是加入了黑社会。
第一个月前期是各种生活训练，后面开始讲一些理论，阐述女校的好处，分享一些儒释道的典籍以及加入女校之后的感想。
可即便是如此，初辞也在期间嗅到一股腐朽、压抑的气息。
典籍主要学的是《孝经》、《弟子规》、《女论语》、《女戒》等等，这里管老师都要叫夫子，夫子们着重讲述的不外乎面对父母的“孝”字，面对亲戚的“和”字和面对夫君的“顺”字。
老实说，初辞被“夫君”这俩字给深深的恶心到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还夫君？
很多论调都与当前社会“男女平等”相悖，明显是在开历史的倒退车，反反复复强调男人是天，一个家庭的和睦就该性格更柔和有耐性的女性做出让步。
所谓国学难道就是男尊女卑吗？
很多言论在初辞看来极其可笑，可是夫子们却讲的一本正经。
第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月末照例有两天假期。
等到见了常天明，初辞就迫不及待将这些事情当做笑话一样对他说了，并且表示下个月就不用再来了，三个月一万块的学费，简直是在吸血。
常天明却双眼晶亮，认为里面大有文章，他不但告诉初辞一定要来还花了大价钱购置一些偷拍以及录音设备。
常天明握着初辞的手，深情款款对初辞说，他们能不能成功购房顺利结婚就在此一举。
他俯下身在初辞耳边轻声的说：“难道……你不急着和我在一起吗？我都快等不及……”
他一向都是斯文而内敛的人，说这样露骨的话还是第一次。
常天明的唇瓣轻轻刷过初辞的耳朵，一股奇异的触感顿时让她脸颊如被火烧，这火一直烧到了初辞的心里。
“嗯。”初辞点点头，应下了这道送命题。
两天假期过后，初辞再次回到女校，这次的检查要比上次严厉很多。
尽管那些道具被伪装成化妆盒，甚至有个针孔摄录装备被塞进卫生巾包装里，面对这样的检查，第一次做卧底的初辞小心肝还是“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总算是有惊无险通过了检查。
结果第一堂课上，夫子说察觉到很多学生回家放假之后变得十分惫懒、闲散，校方临时决定将一个月一次的假期直接改为两个月，并让学员们给家里打电话告知。
虽然有些不情愿，学员们还是乖乖照做了。
然后大家的手机就全都被收走，校方以统一校容校貌为由让所有学员统一着装，统一到……裤衩都是同款。
别人最多抱怨，只有初辞知道，其实她们的衣服都被例外翻检了一遍，就是防止有偷拍之类的事情发生。
可是校方越是这样谨慎，初辞的心就愈发沉重。
好事不背人。
开办学校，培养人才是值得称颂、功在千秋的好事，为什么却搞得如此鬼祟？
很快，谜底就揭晓了。
第1203章 究竟谁缺德4
自从大家都上缴了手机，等于两个月彻底切断跟家里一切联系之后，夫子们就变了脸。
因为禁止不同班级学员之间聊天，所以别的班级什么课程初辞也不清楚。
可是她所在的班级已经开启了男尊女卑的洗脑模式。
早上一节理论课之后就开始各种轰炸。
总之反复强调的就是女人是卑贱的，污秽的，现在社会为什么那么乱，因为女人不安分，强奸为什么那么多，因为女人太水性杨花，衣着暴露。
各种惊世骇俗的奇葩论调，而且越说越玄幻，说道连初辞这种素来心志坚定的人都快怀疑自我了。
下午开始学习操作课。
如果抛开夫子们时不时的“男人就该是天，女人天生就必须要听男人话为男人服务才能有好日子过”等等这些论调，操作课还算是教了一点比较有用的东西。
抚琴、仪态、刺绣、茶道、围棋以及书法绘画、烹饪等等。
说白了，学习这些技能的主旨也是为了伺候男人。
过了晚饭的时间是一节专门为及笄以后的女性准备的私密课程。
就是如何服侍、取悦男性。
回到寝室之后大家都是怨声载道。
可是钱已经花了，据说这个学校的毕业证书虽然国家教委并不承认学历，也没有办法证明学历，但是从这里毕业就相当于商业精英曾经供职于华尔街，海归博士曾经就读于剑桥，算是一种身份上的镀金。
因为如今各种国学、汉文化大行其道，遍地开花，育德女教班打的就是这个口号。
第二天是实际操作日。
就是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选择实习场地。
有去田间干活的，有去果园劳动的，还有去秀坊里刺绣的。
随着课程的深入，开始有各种实际操作，初辞也终于拍摄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很耻辱的东西。
他们在青年女性班级寻找一些有“慧根”“值得培养”的学员带出去“淫”材“湿”教。
初辞是从一位性格有些腼腆的名叫邱欣的学员那了解到的。
为了检验她学习的东西是否扎实，学校还专门花钱请人扮演一位脾气有些暴躁而挑剔的夫君。
老实巴交的邱欣哪里懂得，她是被人家给免费猥亵了。
接二连三的，总有学员被带出去“吃小灶”，弄得初辞现在听见这三个字立马脑补出很龌龊的画面来。
她渐渐掌握了一些资料，也录制到几段当事人的口述，但是初辞觉得这些都不足以将那些人送上被告席。
这段日子一来，初辞的心如同被浸在沸油锅里炸。
她很心痛。
她们这个班里现在有十一名学员，真的已经有人开始逐渐接受那些理论。
这还是对事物有一定判断力的成年人呢。
那么那些暑期国学夏令营被骗进来的孩子们呢？
那些五十多岁的阿姨们呢？
想想都会毛骨悚然，难道历史的车轮真的再被倒退回去吗？
甚至最近班里一个叫荀丽丽的学员竟然羡慕那些甲班的小孩子，因为她们可以裹脚。
古人男尊女卑的社会大环境下，男性的审美决定女性的潮流。
三寸金莲被认为是女性很有魅力的标志，裹了脚的女性不良于行，更加显得蜂腰肥臀，而很多男性畸形的恶趣味导致更多女性的盲从。
他们喜欢把玩三寸金莲，甚至有人用女人的鞋子装了酒来喝，美其名曰“金莲杯”。
可是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真的有人会为了去讨男性的欢心而再度展开这种自虐？
初辞恨不得把这个藏污纳垢、正在和准备制造无数罪恶的魔窟立刻就曝光。
她心急如焚之下自然露出了些微破绽，等到她终于费尽心机在鱼塘录制下几个学员被集体调教的场面时，她自己也被发现了。
危急关头她想的并不是自己如何逃跑。
谁人不惜命？
可是在明知逃脱无望的情况下，初辞选择了将录制的东西尽数通过无线wifi传给事先绑定好的账号。
那些她冒着生命危险拿到的东西，自然落到了常天明手里。
其实初辞不知道的是，在她心惊胆战在育德女教班做卧底的时候，那个哄骗她来这里的常师兄早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比她更温柔小意，比她更美丽妖娆。
当初辞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保安抓回去绑在情趣床上折磨的时候，常天明已经拿到那些染着血的资料，欢呼雀跃着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卖力耕耘。
女人在失控的喃喃着“常哥，常哥”，不知道喊的是他的姓氏还是某个零件。
而常天明自然是志得意满，隐在镜片后面的眼睛明显充血，瞪得牛蛋一般，他整个人几乎都在呐喊！
真的是猛料，他发财了！发财了！
常天明觉得今后的人生正如自己此刻的动作，挺进，挺进……
因为初辞的激烈反抗，甚至咬伤一个男人的喉咙，她避免了被强奸的命运，但是却被活活折磨了整整两天才咽的气。
她眼睛被人用针刺瞎，鼻子被塞了鞭炮引爆，三根肋骨被砸碎……
因为注射大量安非他命，初辞一直都处在清醒的状态就这样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她以为她的死亡还是值得的，只要常天明将那些东西曝光出去，这所封闭式学校必然不复存在，学校里的那些学员们就得救了。
可事实上，并没有。
初辞浑浑噩噩飘荡了许久，她看见了父母如何肝肠寸断将她下葬，母亲没过几天也去了。她看到常天明用她这条性命换来的资料敲诈到一千多万的巨款。
常天明辞职了。
常天明结婚了。
育德女教班仍在一期接一期的开办，初辞在洗脑课上看见了自己的尸体，想来古代的剐刑也没有她的身体更加惨烈吧？
夫子对着吓到噤若寒蝉的小姑娘们说：“看见了吗？这就是一个不守妇德的女人的下场，她没有德行，所以遭到了最惨烈的报应……”
和林夕的经历很相似，愤怒又如何呢？愤怒到极致无从宣泄之后，是无力的苍凉。
林夕感同身受，所以才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暴跳如雷。
初辞定定看着林夕问：“姐姐，为什么曾经让我觉得幸福的暖男，最后会变成渣男？”
林夕嘲讽的一笑：“初辞，你烧过煤吗？”
第1204章 究竟谁缺德5
初辞莞尔一笑。
暖到深处自然渣，了解！
经历过愤怒咆哮后的无能为力，以及到现在可以像讲故事一样说出自己悲催的人生。
如此豁达而善良的初辞。
但是她越是如此，林夕越是要好好帮她谋划一下。
这世上什么都可以辜负，唯独善良，不可辜负！
尤其是面对那些陌生人而丝毫不求回报的善良，更加不可辜负。
她跟那时的林夕一样，其实自己的恩怨已经看开，唯独放不下的是父母一把年纪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想自己可怜的父母，年迈、体衰、失独，所以初辞的内心一直都是愧疚和担忧更甚，反而愤怒逐渐散去。
林夕恍惚间看见了许多年以前的自己。
她比初辞幸运，起码她是自己给自己报仇，自己的恩怨自己了。
想到这里，林夕不由得又想起全魅力加点的于晓晓，她如今于自己，亦如路人。
……
……
任务切入点很好，现在林夕正跟常天明买完那些窃听、偷拍器材，坐在小餐馆里吃饭。
林夕怀疑常天明现在已经跟那个不知名字的女人搅在一起。
因为吃饭期间这小子出去接了两次电话，他表现的很平常，但是情绪波动很厉害，林夕那敏感的五识在某些时候可以充当测谎仪用。
林夕自己的灵魂还没有完全契合这具身体，也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去调动精神力监听他的话，反正他是黑名单上第一位，插翅难飞。
果然，常天明接完电话，斯文白皙的脸上满含歉意，声音也是温和中带着些愧疚：“初初，对不住，社里临时分派了任务，我得走了，你自己坐车回去吧，抱歉我不能送你了。”
没啥抱歉的，老子其实也挺懒的看见你。
林夕提起手提包来，爽利一笑：“师兄，那我就先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