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菟按了几下电梯按键, 见电梯迟迟不上来, 干脆朝楼梯间跑去。
一边下楼, 一边道:“我就在他家,家里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墨斗也被带走,他不见了。迟楼没有告诉你他要去什么地方?”
徐庆沉默了会儿,并不惊讶。
“那套房子是迟家的,楼哥现在已经和迟家没了关系, 就搬走了吧。”
“你早就知道?”
于菟的脚步惊讶地停了一下。
“嗯,中午去接你的时候,楼哥告诉我的。于菟,楼哥就是不想连累你, 故意赶你走的,要是不狠心点,怕你又回去。”
脑海中轰隆一声响, 于菟想起迟楼今天中午对她说的话,泪水模糊了视线。
徐庆继续道:“你在下面找戒指的时候,楼哥就在楼上看着,不敢露面,就打电话让我接你回去,怕你生病。”
“我认识楼哥十多年来,头一回见他用那样的语气求我。”
于菟胸口胀痛,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泪水从眼眶滚落,视线终于清晰了些。
“为什么……”
“怕被你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于菟,楼哥多稀罕你……”
于菟双腿一软,身上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踉跄着撞在栏杆上,手机飞了出去,在地上长长划出一条弧线,撞在墙角。
她连忙伸手去拿,脚下踉跄,嘭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手机响了几声,挂断了。
于菟没有再去捡,胡乱擦了擦满脸泪痕,坐在台阶上嚎啕大哭起来。
空旷的楼梯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只回荡着她的哭声。
晚上九点,“渡口”酒吧正是热闹的时候。
罗伊正靠在吧台和调酒的罗二说话,周围零星坐了几个人,都是生面孔。
“你把需要的酒都列个胆子,我让他们进货,酒吧怎么能没有酒?”说着,回头朝门口一瞥,看到走过来的人,惊讶地站直身体。
“于菟?”
朝她身后瞧了瞧,不见徐庆迟楼他们,她似乎是一个人过来的。
“你怎么自己来了?”
于菟愣了两秒,看上去失魂落魄,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视线才终于聚焦,脸色有些白。
“你知道迟楼在哪儿吗?”
一开口,都快哭出来了。
罗伊见她手上捏着个裂了屏的手机,感觉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没看到,从昨天起就没见过了他,怎么了?”
“迟楼搬走了,不接我的电话。”
于菟抖着手把手机放在桌上,透过支离破碎的手机屏幕,通话记录有很多拨出,全部都是打给迟楼的,却一次也没有被接通。
“徐庆他们知道吗?”
于菟摇了摇头,她打电话问过所有人,根本没有人知道。
“你也别担心,或许过段时间他就会回来了。”罗伊劝道。
“真的吗?”
她的视线落在罗伊身上,带着最后的希望。
“应该是吧……”罗伊有些心虚,自己也拿不准主意。“等开学了,就会回来的吧?”
于菟才终于放心下来。
“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学了。”
罗伊见她的脸色实在难看,询问道:“你要回去休息吗?还是在这儿休息会儿?”
“我在这让人坐一会儿再回去吧。”
回到宿舍只有一个人,她担心自己胡思乱想,这里至少热闹。
于菟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拉开椅子坐在吧台。
“要酒吗?”罗二突然询问,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才刚开口,就被罗伊推了一下。
以前迟楼说过,如果他不在场,不让于菟喝酒的。
而且一看眼前的人状态就不太对,要是喝出事了怎么办?
还没等他开口劝说,于菟摇了摇头,双手握着裂了屏的手机,是不是按亮查看。
“我怕错过他的电话。”
万一迟楼给她打电话了呢?
徐庆他们如果找到人,也会联系她。
可是坐在吧台等了几个小时,手机一直没响过。
于菟坐在角落里,背脊挺得笔直,一动不动,只有手机时不时亮起。
一直到罗伊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关了震耳的音乐,回头看到她还坐在那儿,趴在桌上。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不知道学校还能不能进去。
“于菟。”
刚喊了一声,站在吧台里侧的罗二摆了摆手,压低声音。“睡着了。”
他走过去一看,于菟果然趴在桌上正在熟睡,手里还抓着那个手机,担心迟楼打电话过来接不到。
“现在学校那边应该已经关门了吧?”看了一眼手机上学生发来的反馈信息,就算现在把于菟送送回去,估计也进不去宿舍。
“好不容易才睡着,今天晚上就让她在这儿休息吧。”
两人合力将她扶到沙发上,盖上一双被子,整个过程中她竟然也累得没有醒。
把酒吧换气,打开空调调整好温度,两人才终于回去。
于菟躺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快要被蓬松的被子盖住,手里却还紧紧攥着手机。
第二天清晨,才刚打开大门没多久,徐庆就抱着一箱东西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直接放在把台上。
正在擦桌子的罗伊凑上前看了看,纸箱子里放着几件衣服,还有一些信。
“这什么东西?”
徐庆骂骂咧咧的:“迟家今天打电话让我拿的,说是楼哥的,让我拿走,他们一件不留。”
昨天晚上他还出去找人,今天一大早就接到迟家的电话,说联系不上迟楼人,让他过来把东西搬走。
“楼哥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开始收拾东西,划清界限了。”
罗伊正要帮腔,突然想起还睡在沙发那边的于菟,摆了摆手让他别说了。
徐庆还在骂。
“真恶心,没见过这样的家人,每次都能刷新我对人渣认知的下陷……”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找到迟楼了吗?”
于菟才刚醒,是被徐庆放箱子的声音吵醒的。
睁开眼睛先看了看手机,没有收到任何电话和短信,整颗心都凉了。
听见徐庆在说迟家,连忙爬起来。
徐庆没想到她这个时候竟然会在这儿出现,看到沙发上的被子,有些惊讶。
“没找到,楼哥要是想躲,谁也摸不到线索。”
于菟眼里闪过几分失落,视线落在箱子上,想起刚才两人的对话。
“这是迟楼的东西?”
徐庆走过去把箱子盖好,拉到自己面前。“迟家整理出来的,让我送去给楼哥,不过……”
他顿了顿,又道:“这其实是你的东西。”
“我的?”
以前她从来没有去过迟家,怎么可能会有东西忘记在那边?
“你不是想知道楼哥为什么跟着你吗?”徐庆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抱起箱子放在于菟手上。
“物归原主吧。”
第81章
从母亲过世之后, 于菟一直住在二姨家,初中和高中本来可以住校,却因为要多交费用, 二姨一直让她住在家里。
半年前, 她好不容易考上大学, 紧密封闭的薄膜终于被撕开一个口子,于菟像是久未见光的飞蛾, 疯狂学习着周围的一切。
她迫切的想要交到新朋友, 开启新的人生, 却因为性子慢热, 不主动, 进军训期间,在周围的人都已经慢慢结成小团体, 三五成群的时候,她还是独来独往。
休息的时候看到其他人聚集在一起说话,她却只能干巴巴地站在旁边,心里越发着急。
也就是在军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于菟发现了学校老校区有一个废弃的邮筒,里面塞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树叶,甚至还有几封信。
她随手撕了一张日记折好丢进去,第二天又觉得太过矫情, 准备去拿回来的时候,那张纸上多了几个字。
黑色的笔圈住了于菟讲述二姨让她结婚赚彩礼钱的那句话,旁边标注了两个字——揍她。
于菟又惊又慌, 紧张地朝周围张望。
万万没想到自己放在这里的日记竟然被人看到了,而且还特意留下了痕迹。
两个字笔锋苍劲有力,应该是个男生。
她慌慌张张地收好日记,跑了。
安静了几天,一直到第二天接到二姨电话,对方责骂她花钱太多,揪着这十多住在她家的生活骂了半个小时,于菟再次往邮筒里放了一张日记。
这次她买了信封,却没有封口,偷偷放在里面。
过了两天,等她再去看的时候,信不见了。
于菟在附近蹲守了一天,却没有看到任何人,信也没有被放回去过。
整个军训期间,她每次被二姨责骂,心里急需倾述的时候,都会写下来丢进邮筒,有时候是装进信封,有时候是随手撕下来的字条。
有些信会直接不见,但有些却被留了下来,上面还写了一些建议,虽然大多数都是“打”“揍”“离家”。
这些于菟都做不出,但是看到上面的字,却像是亲手做了一样高兴。
对方肯定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和她的性格截然相反。
渐渐的,除了倒苦水,于菟开始慢慢在信上写了一些日常,只要想起来就说,加起来也往里面送了十多次信,可是她一次也没有见过那个回信的人。
还好信上的字迹一直没有变化,表示对方是一个人。
于菟本来以为自己可能一直写下去,如果眼前站着一个真实的人,她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可是没想到在第一学期过半的时候,一直在日记上批注的人出现了。
迟方同背着网球拍,似乎刚□□育课,脸上挂着汗珠,就那么直接站在于菟教室门口。
就算是才刚入学一个月,于菟也从别人口中听过他的名字。
一下课,她精致走进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骨节分明的大手递过来一封信。
“于菟,我们终于见面了。”
那封信,是于菟半个月前放进邮箱的,她记得十分清楚。
她终于等到了默默陪伴自己一个月的人。
第二天,被喜悦淹没的于菟成了迟方同的女朋友。
刚开始她满心期待,可是没过两天,于菟就发现了现实和想象的落差。
一周后,她提出分手。
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往那个邮箱投递过东西。
渐渐的,她和宿舍的同学熟悉起来,温明舒成了她第一个好朋友,便将这件事彻底画下了一个句点。
于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还会再次见到这些信,而且还是在迟楼的箱子里。
她才刚靠近,透过打开的箱子看到信封一角,甚至不用拆开,就已经确定了那是自己的字迹。
那个时候精心挑选的信封,绝对不会认错。
脑海中轰隆一声巨响,瞬间空白。
双手脱力,箱子应声砸在地上,里面的东西都散落出来。
除了衣服和一些零碎的东西,剩下的都是信……
每一封,于菟都认得。
她抖着手迅速拆开,看到当初的自己用稚嫩的手笔分享每天遇到的事情和困难。
信封保存得很好,看上去还是崭新的。
于菟蹲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怎么会有这些?不对……这不是迟方同的吗?”
“什么迟方同的?呸!他也配?”徐庆骂了一声,“一直都是楼哥!他骗你说是他?”
于菟的声音很小。
“他手里有信……”
“他那是从楼哥这儿偷的!”
徐庆越想越气,现在迟楼不在,他也不想再继续帮着隐瞒了。“两个多月前,楼哥发现信被偷了,你还和迟方同在一起,把他打了一顿,差点把他送进医院。”
“我记得。”罗伊点了点头。
迟楼在迟家收到的压迫不小,但他都不在意,那次是他反抗得最厉害的一次,把迟方同往死里打,差点闹到警察局。
他本来以为是压抑太久爆发了,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于菟。
于菟视线有些恍惚,突然想起分手之后,迟方同消失了一段时间,听别人说是他被打了,等再来学校的时候,脸上也带着伤。
徐庆继续道:“就是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楼哥才决定去找你的,让我不要说出去,不想你知道后气他把信弄丢了。”
于菟把信一封一封拆开,这些信上都没有备注,干干净净,只有她俊秀的字体落在上面。
酒吧中十分安静,只有她翻动信纸的声音。
徐庆的怒火消散,没了力气。
“楼哥现在走了,这些信就还给你吧,等他回来的时候,也许会去找你。”
于菟暗暗攥紧手里的信封,看到上面的字,脑海中似乎浮现出迟楼打开信箱,把里面的日记和信封拿出来,随手在上面写下几个字,重新放回去,或者放进自己口袋里,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看到这些信的时候,迟楼脸上又会是什么表情?
她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迟楼对自己这么好?
网上的帖子发布,迟楼说都是假的,她不相信,迟楼却怎么都不肯说出真相。
于菟蹲在原地,脸埋在膝盖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次楼哥过去的时候被我撞见,就知道了,他不让我告诉别人。”
要不是被他碰巧看见,以迟楼的性格,估计谁也不会说,这件事别想被于菟知道了。
看到楼哥现在被赶出家门,不知所踪,他心里不是滋味,才忍不住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