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腰部那么细,哪怕手臂缩得再紧,似乎也仍然留有缝隙。
就像是她本人……
他曾经怕她忽然消失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直到法蒂教皇的出现,才让他发现,原来她也有可能会死。
塞勒斯睫毛垂下,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怀里的温度,继续开口。
“来到这个世界的刚开始,我确实动过杀意,刚开始的共处也是因为我知道你的强大的无奈之举。”他轻轻地说,“后来……你知道的……我渐渐了解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错。”
“我不知道。”潘多拉故意地说。
塞勒斯很明显把后来那个地方一下跳到了最近,跳去了她想听的事情。
男人无奈地叹息一声。
“你明明知道我被你吸引,你自己都那样说过。”他睁开眼睛,冰蓝色的目光注视着虚空,“我的身份让我痛苦,可是我早已经没办法离开你了。”
塞勒斯第一次说这么大段大段的话。
潘多拉眼角边的调笑也渐渐消失,她轻轻地说,“现在你还痛苦吗?”
塞勒斯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没有做错事情。”他说,“你没错,错的是人类。”
“其实我也有错啦……”听到他用这样冷静而确定的声音为她说话,潘多拉又有点别扭起来,她低声说,“我听克里斯的描述,就知道他经历过的那个我是很残/暴的。”
塞勒斯便不说话了。
他想着怀里这个可爱娇憨的年轻女孩在原来的那个时间线,一直孤单一人,一路踏上无法回头的道路,便觉得心疼。
她后来的虐行自然有错,可一开始,推着她向恶的是那个时代,是村民,是所有人类和怪物,是七宗罪。
塞勒斯一直在想,刚开始潘多拉的灵魂是透明的。
如果潘多拉出生在另一个地方,如果她被好好地对待,或许她会和光明力量结缘,变成人类的女神和灯塔,也说不定。
她成为魔女,是整个世界的推动,所有人都是凶手。
她一直遭遇黑色,所以才变成黑色。
是人类亲手将她送上那条道路的。
塞勒斯又想起教堂中的她,那时候的潘多拉那样厌世,很明显她已经期待自己会被杀死有一段时间了,可仍然没有如愿。
好像除了死亡之外,从潘多拉出生开始,她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
塞勒斯抿起嘴唇,他搂紧了潘多拉。
“……不是你的错。”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这不该怪你。”
潘多拉一怔,过了几秒,才低低地说,“可克里斯的历史中,我确实杀了很多生物。”
塞勒斯抿起嘴唇。
她说的一切他都知道。
如果那时她的手上已经沾满鲜血,他愿意与她一起赎罪。
可是,塞勒斯也仍然想告诉那个带着世界上最纯净透明的灵魂来到世界上,最终却被世人染成黑色的女孩。
“——错不在你。”他重复道。
过了一会,塞勒斯说,“对不起,我生的那样晚,没有保护你。”
潘多拉抿起了嘴。
这个男人怎么忽然这么会说话,让她都有点难以招架了。
她轻轻地挣脱塞勒斯的怀抱,转过身,注视着他。
“你知道生命力量为你留下的代价是什么吗?”
塞勒斯看起来并不在意,可潘多拉想说,他便安静地看着她,做一个聆听者。
“你救我时,鲜血与我结契,所以,要共同承担我的诅咒。”潘多拉说,“也代表我不死,你就不能死。”
塞勒斯怔住了,他缓缓地睁大了瞳孔。
潘多拉深深吸了口气。
“它说,我超度七宗罪有功劳,所以帮我化解了咒语。”她轻轻地说,声音有一丝颤动,“也就是说,我不用再背负永生的诅咒了,它给了我一条当普通人的出路。”
潘多拉的生母活着的时候是个有点怯弱的女人,事实上来讲,她并没有受过多少来自母亲的关怀。
而生命力量却很奇异,当在梦中见到它的时候,潘多拉感受到自己好像被妈妈关怀着一样。最后也确实如此,生命力量给了她一次新的机会。
“它说,其实许多事情跳跃时间的界限之后是有迹可循的。”潘多拉慢慢地说,“在上个时间线中,一切已经失衡,我带头的黑暗力量已经不可避免地会毁灭一切。所以在两千年后,人类才孕育出你。”
她本来想说,塞勒斯的灵魂生来就属于纯粹的光明。
所以他才会回到二十一世纪,一切都已经注定。
万物都有平衡,而平衡她的另一边则是塞勒斯。
就好像……人类将她逼上黑暗的道路,在两千年后又创造出塞勒斯来作为赔罪一样。
可潘多拉没有时间解释,因为她看到塞勒斯呆呆地坐在那里注视着她,紧接着,年轻男人的眼睛变得湿润起来。
他……他哭了???
潘多拉这回是真的慌了,她赶忙俯过身帮他擦眼睛。
“你,你你别激动啊,有什么好哭的?”潘多拉磕磕巴巴,“别难过,你……”
太见鬼了,自从他们二人的血液成契之后,潘多拉就无法再像是过去那样用力量来察觉塞勒斯的情绪味道了。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塞勒斯伸出手,将手忙脚乱的女孩摁在自己的怀里。
他又将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塞勒斯才闷闷地说,“……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
想想也对,免去了七宗罪的永生诅咒,又让他们同生同死。
生命力量这何止像是母亲,简直就是亲妈本妈好吧!
第94章
两人又小声腻腻歪歪许久,塞勒斯才想起正事。
“对了,还有那把剑。”塞勒斯说,“剑消失了。”
“消失了?”潘多拉有点奇怪,“是飞走的那种消失吗?”
塞勒斯的神情变得有点无奈起来。
“你还记得当时你哥哥死的时候,那些村民是怎么说的了吗?”
潘多拉想了想,她记起当时村民们似乎说,因为亚尔曼没有成年便夭折,为了防止他的怨灵回来报仇,所以要用那把剑刺穿他的心脏。
塞勒斯的目光有些严肃。
“所以,那把剑上有你兄长的一丝魂魄。”
当初塞勒斯在海里拔剑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可其实不是的,那确确实实便是亚尔曼的一缕魂魄。
如今想来,上个时间线中没听说过那把剑的事情,或许是亚尔曼一直不让其他人靠近剑体,最后随着人们的遗忘,与剑一同长眠了吧。
塞勒斯去的时候,亚尔曼确信他不会伤害潘多拉,所以才帮助塞勒斯拔出了剑。
在之后的第七天,也就是潘多拉之前,从没有白天睡觉习惯的塞勒斯,却在那天的下午十分困倦,浅眠了十五分钟。
在梦里,他见到了亚尔曼。
塞勒斯看到自己在高高的树梢上,身边坐着一个高中生年纪的少年。
少年碧绿色的眼眸纯净,暗金色的卷发被风吹动。
他注视着山下。
“你看,那就是我们的村落。”亚尔曼说。
塞勒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依傍山脚建立的村庄,村子的面积不大,只有一条主路而已,不少村户的烟囱升起袅袅的炊烟。
吸引塞勒斯目光的是右边,距离村庄的远处是一条峡谷裂缝,犹如沉默的黑色长河。
“觉得怎么样?”少年问。
塞勒斯这才收回目光。
“不怎么样。”塞勒斯很诚实地说,“我不喜欢你们的村子。”
……毕竟,就是村子的这小百人而已,将潘多拉送上了那条道路。
亚尔曼轻轻地微笑起来。
“我也不喜欢。”他说,“其实,我从小时候就不喜欢这里,我讨厌酗酒暴力的父亲,怜悯懦弱的母亲,也不喜欢刻薄的妹妹们。还有这里的所有人,我一直都不喜欢这儿,我对一切都失望透顶。”
塞勒斯注视着这个少年。
亚尔曼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直到潘多拉出生,我才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丝期待。”他说,“可是我没有做好哥哥的职责。”
塞勒斯抿起嘴唇,他低声说,“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可能不是我的错呢。”亚尔曼又叹息,他道,“我一直在后悔,为什么自己要犹豫不决,没有立刻带她离开。为什么我偏想要攒钱,明明我们都少吃一点,也可以走出去活下来的。”
“我甚至很后悔,为什么最后的那个夜晚,非要激怒父亲,我明明知道他下手有多重。可是看着他伤害妹妹,我挤压了这十多年的愤怒便无法压抑……”亚尔曼轻轻地说,“如果我没有因为愚蠢的激怒而死,或许潘多拉就不会走上那条道路了。”
塞勒斯蹙起眉毛。
他不会安慰人,只能讲事实。
“你是受害人,你没有任何错误。”塞勒斯冷静地说,“你在愚昧的村庄长大,又是个孩子,没有人支持你,你自己能够在这种情况保护下妹妹,并且下定决心摆脱这里,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行为,没有人能够苛责你。”
亚尔曼注视着他,在这个时候,塞勒斯才发现,亚尔曼和潘多拉的眼睛很像,只不过亚尔曼的眼睛更加温和一些。
少年轻轻地笑了起来。
“不过,死了也是好事,至少知道了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说,“她天生喜欢漂亮的东西,你这么英俊,她确实会喜欢你。倒是这个性子……真没想到,你们俩竟然能相处得来。”
塞勒斯的后背一僵,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见女方家属的窘迫感,尽管眼前这个小少年的年龄停留在比他小十岁的阶段,可人家仍然是潘多拉的哥哥。
塞勒斯停顿了好几秒,才慢慢地说,“我会保护好她的。”
“我知道。”亚尔曼柔和地说,“看着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会保护好她。”
少年转回头,他看向村子。
“我要走了。”他说,“我要去找妈妈了。”
塞勒斯一怔。
他这才明白,亚尔曼一直都在守护这把剑。
“生命力量告诉我,其实潘多拉不属于我们家,她只是偶然诞生于世,用自己丈量这个世界的是非黑白。”亚尔曼轻轻地说,“而我和母亲本来还有四十年的缘分未尽,生命力量说,我会再次转世成为她的孩子,只不过化成另一个样貌出生。”
“你……不见见潘多拉吗?”塞勒斯犹豫地说,“如果这是你的最后一面,为什么不去见她,而是来找我?”
少年抬起头,他轻轻微笑起来。
“我死的时候,她还没有情绪,不懂得什么是悲伤。”他说,“可现在不同,她是个情绪健全的女孩,我不想勾起她的回忆。过去了就过去了,何必要讨她难过呢。”
塞勒斯心中有些动容。
哪怕是在死后,亚尔曼也在保护潘多拉。
少年站了起来,他站在树枝上,转头看着塞勒斯。
“你只需告诉她,我会很好地转世,便够了。”亚尔曼轻轻地说,“人类有你这样的领袖,我也放心了。”
“永别了,塞勒斯。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
那场短暂的梦境过后,苏醒的塞勒斯便发现桌上的宝剑化为岁末消失在了空气中。
塞勒斯垂着睫毛,他将亚尔曼最后的那句话转述给了潘多拉。
“游魂消散,他会转世再去寻你的母亲。他们都会好的。”
潘多拉沉默了一会,她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这是生命力量的话,我相信。”
塞勒斯小心打量着潘多拉的表情,生怕她难过一样。
感受到男人的注视,潘多拉轻轻地叹息一声。
“没事啦,其实我对死亡的理解一直和普通人类不太一样。”她说,“这是最好的结局,没有什么可难过的。”
想想也是,潘多拉确实没有人类那么了解死亡的可怕,如今又知道兄长转世,她心中唯一的那点牵绊,这回也能放下了。
塞勒斯其实也很感谢亚尔曼,他真的是一个很善良勇敢的温柔小少年。
这让塞勒斯不由得思考起自己的职责。
他一定要做更加优秀的领袖,才能更全面地保护所有人,所有孩子。
他希望在亚尔曼和潘多拉年幼时发生的事情,不会再在这个时代中出现。
塞勒斯一摆出自己的工作严肃脸,潘多拉就知道他走神了。
女孩顿时不满地噘噘嘴,她忽然站起来向着塞勒斯扑过去,整个人都压在他的肩膀上。
塞勒斯忽然感觉到自己后背的柔软,顿时就僵住了。
他还没习惯潘多拉的身体变化。
“你怎么能看着我还想工作?”潘多拉鼓着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好看,不性/感,没有吸引力?”
塞勒斯整个人僵住,他很有求生欲地说,“我没有这样想,你已经很好了。”
“骗人!”潘多拉顿时张牙舞爪,“我沉睡时看到了你的记忆,你明明喜欢那个胸更大的我嘛!”
——这是作弊啊!
我醋我自己可还行??
塞勒斯艰难地说,“你,你怎么样我都喜欢,真的……”
“真的?”潘多拉立刻说,“那我们来做羞羞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