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见状,便也知道圣人猜中了自己心中所想,她不着急,等着圣人告诉她。
“最迟三月之后,朕就会宣布立储之事,也会封王。”圣人早先就同皇后说过立太子的事儿,此刻再跟皇后说,也是为了安皇后的心。
皇后沉默的点点头,她知道,皇储一旦确立,那么皇子们封王就该往各自的封地去了,无召不得入京。圣人告诉她这些事,就等于是告诉她,要与老二骨肉分离了。
“是,臣妾知道了。”皇后并未迟疑,点头应下了圣人所请的事情。
圣人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仿佛是想到了些什么,说道:“这几月后宫你要多辛苦,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皇后抬头看了圣人一眼,不明白圣人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陛下……”
“总归不太安宁,皇后记住一件事足矣。”圣人与皇后四目相对:“朕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中途叫你受了不少委屈,从今以后便不会了。”
“陛下!”皇后有些紧张的抓住了圣人的手,目光之中带着恳求。她虽不知圣人要做什么,可圣人这个态度总是让皇后觉得更加不安了,这莫非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吗?
圣人反握住了皇后的手,难得的露出笑容来:“别怕。”
正当此时,外头德海匆匆来了,在殿门口低声呼唤圣人,仿佛是有什么急事。
皇后朝圣人笑了笑:“您去忙吧。”
圣人看了皇后一眼,点点头,往外走去。
德海见圣人出来,上前说了几句话,圣人神色未改,却又出了宫门,复去养居殿了。
燕兮上前来,小声的说:“娘娘,圣人复去养居殿了。”
皇后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目光如炬:“你说的,若是叫人听见给你按一个窥伺帝踪的罪名,你有几条命去送?”
燕兮惶恐的跪下:“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
皇后看都不看燕兮一眼,往内殿走去,楚兮同她使了个眼色,燕兮便自觉地退了出去,她是去找嬷嬷领罚的。
“还请娘娘不要动怒。”楚兮上前小声的为燕兮求情。
皇后看了楚兮一眼,说道:“若是将来,她再有此形状,便收拾收拾回府去吧。”
“娘娘赎罪。”楚兮心中大为惶恐。
皇后没有理会楚兮的心情,只是说道:“在宫里这么多年,还不明白谨言慎行吗?饶是是圣人对凤藻宫有所偏颇,若是实打实的把柄落在人家手里,那些人下手会轻吗?”
楚兮顿时闭口不言,她方才也是猪油蒙了心。
·
圣人赶到养居殿,霍无舟已经在等着了。
见到圣人进来,霍无舟立刻请安。圣人抬手免了,走到上首,看向他:“此时入宫求见,是出了什么事?”
“有密探来报,谢家与北狄有所来往,证据确凿。”霍无舟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折子,德海立刻上前接过,递交给圣人。
圣人打开折子,粗略的浏览了一遍大概内容,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待他看完,已是怒不可遏!
“简直罪无可赦!”圣人怒骂,一掌拍在御案上,惊得德海都跪了下来。
霍无舟始终跪着不曾起身,饶是圣人动怒,他神色也不见一丝变化。
圣人目光变得冷厉起来,他看向霍无舟:“此事早有端倪,为何现在才报?”
霍无舟道:“臣的证据不足,不敢贸然呈上。”
“好个霍无舟!”圣人看着霍无舟,怒色未消,他就知道霍无舟非要动谢家是因为什么,可谢家通敌叛国,实在是叫他心头怒火难消!
霍无舟见圣人怒火冲天,心中有些不确定是否要将章家的事一并告知圣人,毕竟圣人龙体贵重,若得知章家的事那般复杂,他唯恐圣人心中生出心结。
圣人何许人也,早看出来霍无舟还有话没说,他哼了一声,冲着霍无舟说道:“单凭此事也不够你这会儿求见朕了,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朕不是绣花枕头,承受得住。”
霍无舟皱了皱眉,并未回话。
圣人好笑又好气:“怎么,朕的话都没什么用了是吗?”
“臣不敢。”霍无舟到底还是相信圣人并非寻常之辈,毕竟龙椅不是那么好坐的。若无异于常人的心态,怕不是早就被气死了。
霍无舟再从袖中拿出一本折子,这本折子比较刚刚那本薄了许多,可霍无舟知道,这本折子的分量不亚于刚刚谢家那本。
德海过来取折子,交给圣人,圣人也不着急看,而是压下了那本折子,再度看向霍无舟。
霍无舟与圣人对视,圣人道:“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跟朕这样对视了。”
“因为臣问心无愧。”霍无舟并不畏惧。
“你准备什么时候搬出卫国公府。”圣人疼爱朝阳郡主,难免就会关心朝阳郡主的情况,当时成亲在卫国公府,圣人是有所不满的,但是耐不住小郡主愿意。
不过如今嘛,这郡主府也有了,圣人自然是不太愿意小郡主要仰人鼻息。虽说卫国公府的人也不敢给小郡主脸色看,可圣人就是觉得不爽。
归根结底,就是圣人觉得霍无舟的身份还是低了些。
“臣已经同祖母父亲说过了,待她从庄子回来之后,择吉日搬去郡主府。”霍无舟自然是知道圣人对陆宓的疼爱,对于圣人问起这件事他心中也毫不意外。
圣人还是不着急去看折子,继续问道:“你兄长是世子,将来便是承袭国公,你如今不过三品,你觉得朕会忍心让她受委屈吗?”
霍无舟早有打算:“臣自会挣个爵位回来,不叫郡主受委屈。”
圣人看了霍无舟一眼:“你倒是有这个心,你可知北境也好,南境也罢,若要军功,那可是真刀真枪,浴血奋战得来的。”
“臣知道。”
“你怎么就能保证,你能活着回来呢?”
“臣一定会活着回来,为了她。”
三言两语之间,圣人已经获悉霍无舟的想法,霍无舟这是准备请旨去往战场。看在霍无舟有心为小郡主挣军功的份上,圣人也算是默认了霍无舟的想法。
确认了霍无舟对小郡主的心意,圣人自然也就不再多问,慢条斯理的打开了第二本密折。
而这本折子的内容,才是真的叫人大跌眼镜!
圣人几乎是忍着滔天的怒意看完了这本密折,他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刺向霍无舟:“都给朕滚出去!”
德海一愣,连忙弓着身子退了出去,连带着其他宫人也都退了出去。
养居殿内,就只剩下了霍无舟和圣人两个人,霍无舟知道这封密折一定会让圣人暴怒,也知道这封密折的内容是绝对的机密。
圣人几乎是花了绝大部分的自制力才忍住没有立刻派人去捉拿敏淑妃,他看着霍无舟,极尽忍耐:“你可知道混淆皇家血脉是什么样的罪名?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朕的大皇子呢?在何处!?”
密折上写,章家灭门是敏淑妃的手笔,导致章家被灭门的原因竟然是因为章家的医女给敏淑妃接生过。这个‘接生’也并非简单意义上的接生,只怕是一招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章家的案子飞翎卫与大理寺联手查案,种种线索都指向了整个可能。可当年敏淑妃做事格外谨慎,饶是是霍无舟夜并无实据可以证明敏淑妃借着章家的手玩了一招狸猫换太子。可是若不是因此缘故,为何章家会惨遭灭门?
他有把握能够查出真相,可是此事事关重大,若不上报,又怎么能毫无阻拦的继续往下查。
但凡牵扯到深宫之中的事情,都要谨慎谨慎再谨慎。更遑论,是皇家血脉呢?
这就是为什么霍无舟一定要坚持上奏的原因。
“臣不知。”霍无舟伏地请罪。
“你不知?”圣人怒极反笑:“你不知你上的什么折子!”
霍无舟磕了一个头,直起身子,与盛怒的圣人对视:“若臣隐瞒此事拒不上报,章家之事永不可能沉冤昭雪。臣,也查不下去。”
“她谢氏就这么厉害,做到连你都查不出来吗?!”圣人嘴里声声质问,可心中已经信了大半。
因为圣人从来就未曾相信过除了皇后以外的后宫之人,可敏淑妃这么多年来硬是从无过错,形式举措几乎可以说是堪称完美。若不是圣人戒心太强,只怕也信了敏淑妃是个无欲无求的解语花了。
霍无舟这一封密折,可以算是撕开了敏淑妃的虚伪面具。
圣人知道章家灭门之事与谢家有关,却万万没有想到此事竟然是由敏淑妃主导,甚至……甚至有可能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大皇子,都不是自己的血脉!
身为天子,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不做任何举措呢?
“查!这件事朕要一个原原本本的真相!”圣人此刻已经对谢氏一族是恨之入骨了,勾结外邦,逆臣叛贼,竟还想混淆皇室血脉,祸乱朝纲!
是可忍孰不可忍!
“臣,领旨。”霍无舟再度领旨,这一次,谢家绝无生还的可能。
圣人阖眸,沉静了一会儿,说道:“你去提审清河郡王夫妇,务必叫他们开口。”
原本圣人留着清河郡王就是怀疑清河郡王不对劲,却没有想到谢家居然才是主谋,只怕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
“朕听说你刻意放走了秦鸯?”圣人微微眯眼,看向霍无舟的眼神十分危险。
霍无舟面无惧色,一如往常的冷漠:“她的行踪举动都在臣的监控之内。”
“她还有用?”圣人声音愈发的冷。
“她给敏淑妃传了消息。”霍无舟道:“圣人不妨命人详查禁军,以策万全。”
圣人冷笑一声,敏淑妃……本事可真大!他的皇宫就像是一个漏洞百出的筛子!
“此事交由陆凛去做,你只管配合便是。”圣人信赖陆凛,自他打北境回来之后,就暂领了禁军大统领的职责。圣人还未来得及给他变动,也恰好此刻能用上。
“是。”
“大宛王族三月之后便要来朝觐见,朕不想此事再节外生枝,你可明白朕的意思?”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霍无舟,天子气势,威压重重。
霍无舟抱拳领旨:“臣明白,定不会让圣人失望。”
圣人起身,走到了御案旁的剑架处,取下了天子剑,走到了霍无舟面前:“朕赐你天子剑,代天行事。万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霍无舟郑重的接过天子剑,对圣人承诺:“臣必定会全力以赴,查清真相。”
“朕乏了,退下吧。”
霍无舟行礼,退出了养居殿。
德海连忙迎了上去,低声询问道:“指挥使,圣人可还好?”
“公公不必担心,稍后若是圣人传唤,一如往常进去便是。”面对跟随圣人多年的德海公公,霍无舟也多一份耐心。
德海面露感激:“老奴多谢指挥使了,指挥使慢走。”
“公公客气了。”
霍无舟拿着天子剑离开,出了宫门,便是飞鸾在等着他。
霍无舟直接飞身上马,道:“明日提审清河郡王夫妇,记得请崔少卿。”
“是。”
飞鸾的话都淹没在风里,霍无舟策马疾驰,一心只想快些见到陆宓,他这会儿便是直奔着陆宓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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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陆宓带着几个人喝酒,偏偏七公主酒量不好还贪杯,拉着霍沁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早已经变成两只小醉猫。
刘梵玉常与陆宓小酌,此刻倒还清醒,只是看着两只小醉猫也有些头疼。
“快把七公主和四小姐送去休息,两人难舍难分的就送一间房吧。”
还不等刘梵玉开口,陆宓便吩咐丹鹤几个把人架走。七公主迷迷糊糊的还不肯走,叫丹鹤一下就给抱走了。
刘梵玉‘噗嗤’一笑,面上带着些红晕:“想不到丹鹤的力气还挺大。”
“习武之人,这点力气还是有的。”陆宓眸子清醒得很,她酒量比起刘梵玉还要好一些。
刘梵玉莞尔,又饮了一杯,小声说道:“快告诉我,到底是为何选了这么个时间出长安?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陆宓看了刘梵玉一眼,道:“看来表姐夫对表姐也十分坦诚,不过此事还不到该揭开的时候,只是来玩乐,表姐也无需多心。”
“当真?”刘梵玉不信。
陆宓笑了笑,点头:“当真。”
末了,还添了一句:“这再不济,也还有我在呢。”
刘梵玉呵呵一笑,往旁边一靠,娇声道:“我夫君也是这样说的。”
陆宓好笑的看着刘梵玉,“怕不是醉了吧表姐?”
“不是,这点小酒怎能醉我?”刘梵玉灿然一笑。
陆宓也开心,给自己和刘梵玉又满上了一杯:“来,表姐,我敬你一杯。”
“好,喝!”
两人又是一杯下肚,刘梵玉吃吃的笑了,双眼朦胧的看向陆宓,道:“宓儿,我好欢喜,你知道吗?”
陆宓听着,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自己做个忠实的听众。
“我原以为,我的一生就是如寻常贵女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了成亲的年纪,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到夫家,以夫为天,相敬如宾,生儿育女……啊,说不定还要管管我夫君的小妾…”
陆宓只看着刘梵玉,自己又饮下一杯,耐心听着。
“可是今日,我又觉得那样的人生跟我如今相比,实在是太不痛快了!”刘梵玉眼中沁出泪光来,似乎带着哭腔,可脸上却挂着笑意:“我与宓儿表妹感情深厚,从小与你一处,顽皮惹事,不似寻常乖巧的大家闺秀。爹娘祖母纵容,我竟是少数能宽心过日子的人。后来,便遇到我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