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才驶到城门就停了下来，林世安掀开帘子问：“怎么回事？”
马夫：“是李家两位少爷来了。”
“林姑父，路上可碰到艰险？”男子声音儒雅清越，光听声音就能知道是个风光霁月的人。
林世安下了车，小少年第一个张望过来，“姑父，诗音表妹可来了？我上次答应带她一起去玩的呢。”
李儒笑了一声，“慎安已经叨叨几天了，就等着诗音表妹来。”
李修被亲哥哥打趣，红了一张脸，“不和你说了，我去找诗音表妹。”
李修走后，李儒看着马车身后绑的人沉了脸，“姑父，这些是？”
“一群山匪，若不是一位女侠仗义相助，恐怕你们只能见到我们的尸骨了。”林世安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跟随母亲下车的林诗音看到跑过来的李修眼睛都亮了，朝奔跑过来的少年唤道：“慎安表哥。”
“诶，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李修问道。
林诗音拉着崔清越向他介绍，“这是崔姐姐，今天我们在官道上碰到了山匪，是崔姐姐救了我们。”
一听这话，李修急得上看下看，忙问：“那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群可恶的山匪还想把我捉去山上。”林诗音道。
李修指着马车后的那群被绑的人问：“是不是他们？”
李修跑过去狠踢了他们一人一脚，“叫你们欺负诗音，打死你们。”
林诗音拉着崔清越让她弯下身子，凑道她耳边说：“慎安表哥好幼稚哦。”
崔清越被她可爱的终是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被后面的李儒看了个正着，轻笑了一声。
听到笑声的崔清越镇定自若的收回了手，一点都没有被人看到的心虚。
李儒上前，“在下李园李儒，不知姑娘姓名？”
“崔清越。”
李儒听过这个名字，彼时他在汴京被圣上钦点为探花之时，曾在市井听过这位崔盟主的名号。
一琴一剑，抚琴时风花雪月，舞剑时气势汹汹。
“原来是崔盟主，听姑父说您要去绣玉谷？”
林世安不知这绣玉谷是什么地方，可李儒可是听过的，那里可是移花宫的地方，难道这样一位女子也曾受过情伤？
“嗯。”
李儒也没问原因，冒昧问一个女子的闺名已经是他失敬了，“崔盟主先去李园休息片刻，我会安排一位识路的仆人领盟主去绣玉谷的。”
李儒欲言又止，“只是谷中虽然百花齐放，风景宜人，可却凶险异常，盟主可要小心了。”
“谢谢。”
马车后的那群山匪被车夫牵着去了衙门，事情有人善后。
李儒保持着距离站在崔清越的身侧向他介绍城内的风土人情。
李修领着林诗音四处乱窜，没一会两人手里就各拿了一根糖葫芦。
林诗音轻咬了一口，糖渣子黏黏糊糊的，可却是甜丝丝的。
在家时她整日呆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突然出了门，才觉得自己在家里过的日子是有多闷。
李修看她吃的开心，咧嘴问她，“甜不甜？”
林诗音点头道：“甜。”
吃了几口她又想到前段时间李修给她写信说是自己最近习武，她问：“你怎么想着习武了？”
“父亲说我们一家子身体都不好，我年纪小提前练点武强身健体，省的以后病怏怏的。早些年父亲在外时救过一个男孩子，那人长大之后学了一身好武功上门说要报恩，父亲看我这样就把我扔给他了。”李儒又说，“只是他最近有事出门了，表妹这次是见不到他了。”
林诗音又问他，“你武功学的什么样了？”
“才刚开始呢。”李修嘟嚷了一句，“都蹲了半年的马步了，现在都没教我真功夫。”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你看看，这是我自己设计的兵器。”
纸上画着一把小巧的飞刀，刀柄上刻着小小的一个李字。
他道：“等我做好了，送你一把。”
林诗音有些兴奋，“好呀，等我回去了也要学武功。”
李修有些纳闷，他知道林诗音是最讨厌江湖的那些打打杀杀的，“你怎么突然想着学武功了？”
她咬了口糖葫芦，又酸又甜好吃极了，“我也要像崔姐姐一样，当个又漂亮又帅气的女侠。”
“我跟你讲那么多江湖侠士的故事你都不屑一顾，一见她你就想当女侠了。”李修语气酸溜溜的。
两队人走在一起说话的样子和谐无比。
李清乐在后扯着帕子，越看越觉得崔清越和李儒这两人登对，“夫君，你看这两人，唉，真是无缘。”
林世安半天都没反应，李清乐一看都被他黑着脸的表情逗笑了。
他咬着牙道：“李修那小兔崽子，离诗音那么近做什么。”
李清乐拧了下他的腰，“我看这两人青梅竹马，你可不准坏事！”
“是是是。”林世安表面答应背地里却想着怎么把李修的头给拧爆。
等会他就好好去找这小子谈谈人生！
第28章
李园早就备好了上等茶，只等林世安等人的到来。
李清远出门迎接，笑着寒暄了几句，便问：“不知那位是？”
林世安在他耳边道了几句，李清远脸色变了又变，竟对着崔清越行了个大礼，“可真是多谢女侠了。”
老实说，崔清越有点吓到了。
李清远摸了摸胡子竟动了和她妹妹一样的心思，“不知姑娘家在哪里，家中可有父母长辈？”
“清河，家父崔正弦。”崔清越道。
“没想到竟然是崔正弦的女儿。”李清远喜道，“当年我和你父亲同朝为官时，他可是与我开玩笑道，以后要结姻亲呢。”
李清远又问：“家中就你一个吗？”
“是的。”
崔清越回答让李清远的心思也歇了歇，同样他也知道只有一个女儿的崔家将来定是会让夫婿入赘的。
他笑意淡了下来，“侄女儿，里面请。”
李园虽然看着大，可除了仆人也就只有李家父子三个，吃过中饭之后崔清越就忍不住告辞了。
李清远也没多说，只是原本说的由仆人送她去绣玉谷，变成了李儒。
一路上两人也并无多少话。
雾灵山终年雾气弥漫，如果不是附近人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绣玉谷正处雾灵山的一处山涧中，除了移花宫中人，大半江湖人都会特意避开那里。
“崔盟主，前方便是绣玉谷。”李儒道。
绣玉谷果真同李儒先前说的一样，繁花似锦，明明不是开花的季节，绣玉谷内外可却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你就送到这就好，接下来的路我一人走。”崔清越道。
李儒拱手告辞，“接下来的路，万望崔姑娘小心。”
崔清越一个人踏入了绣玉谷中，一进她就发现了隐藏在美丽中的杀机。
原本柔弱的花，长出了一根根的长刺，缠绕着树干的藤蔓也变得坚韧，一点点的向她爬过来。
崔清越拉过青玉流，给自己套上“笑傲光阴”，一个半径十五尺的音域在周身展开。
花儿吐出的刺，全被音域挡在外。
崔清越落脚小心，环顾四周。
“九宫八门阵。”崔清越喃了一句。
九宫八门阵，以东、南、西、北，中为方位。内设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之数，汇聚天、地、风、云、龙、虎、鸟、蛇、人神之变。
演变为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
千变万化，虚虚实实。
崔清越闭目，盘腿而坐，一曲阳春白雪充满生机，被源源不断的引入东北方。
找到你了，艮卦生门。
“破。”
崔清越睁开眼，眼前又变回了刚刚那副繁花似锦的模样。
她收起琴，看向某处。
“前辈看了这么久的热闹，是不是该出来了？”
“不愧是殷玄霜的徒弟。”
走出的女人有着一副让人心甘情愿给她摘下天上星星送给她的容貌，头带着一顶宝冠，上面镶嵌着一颗璀璨的珠宝。
崔清越目光看着那颗珠宝，心中暗道，这应该就是她要找的极乐之星。
此刻它被嵌在传说中佛及其徒众所戴的宝冠上，与它极乐之星的名号般配极了。
只是戴它的观音可却不像佛陀那般悲悯。
这个戴着它的女人浑身上下无一不美，眨眼间的风情可另天下男人倾倒。
美的太完美了，似乎就变得虚假，有时候残缺比完美还要美。
“前辈盯上我，想必是为了我师傅。”崔清越道，“否则我想不出来，站在您面前自惭形愧的容貌有什么值得您觊觎的。”
石观音笑得让满山涧的花都失了颜色。
“我可真舍不得杀你，你一点也不像你师傅，她见我的第一面就是说我丑。”石观音又气又恼，那个女人是第一个说她丑的人，她怎能不记一辈子，“她竟然说我心丑。”
“我练了成如今这么高的武功，还少不了当初败在殷玄霜手下的激励。我日日等，夜夜盼，没盼来该死的人，却望来个使琴使剑的你。”石观音脸上带着天真的笑，“我不是让你把脸毁了吗，我最看不得比我漂亮的人了。”
石观音轻轻一抓便把“笑傲光阴”打的稀烂，被强行打破音域的崔清越唇边留下一抹血丝。
“你可不如殷玄霜，弱的像只小虾米。”石观音四处张望，“怎么，你都这样了，你师傅还不出来？”
崔清越抹掉唇边血痕，“师傅早就破空，不在此间了，你怕是再也没机会打败她。”
石观音大叫，“我不信，总有一天我会找着她亲手杀了她，在此之前，我先把她心爱的徒弟给杀了。”
石观音一出招，崔清越就清楚的察觉到她与她之间距离。
她打不过她，这个事实残酷又现实。
她只能抽出剑，奋力与她抗争。
“问莲六式，缠。”
青莲剑气，在石观音周身缠绕，一个巨大的漩涡把她包裹在其中。
可她仅凭一双手就撕裂了剑气，从漩涡中走出来，连衣角都没有被撼动。
“小姑娘，你可还有别的招数？”石观音就同逗耗子一样的逗她。
“问莲七式，踏歌。”
七把青莲子剑在她身后排开，凌厉的剑气，把绣玉谷外的繁花都砍成了片片。
崔清越手一挥，“去。”
可石观音站在那里，不闪也不避，青莲子剑的剑气也只是割断了她的几缕发丝。
石观音笑吟吟的脸终于变了，变得凶狠。
随手捡起的一片树叶带着无尽禅意。
崔清越避不开，也躲不了。
她想起了在蓬莱，师傅教她“问莲九式”时说，“这式叫‘合一‘，你参的透是你的命，参不透也是你的命。万般皆有缘法，一切都是定数。”
就像现在，她参的透就能活，参不透便是死。
只是她从来没有信过命。
什么是“合一”？崔清越每日都在想。
关于“问莲九式”殷玄霜只给了这简短的两个字，只有参透“合一”她才能真正的练成第九式。
往事历历在目。
惨死的仆人，混乱的世道，不尊礼法的江湖人。
小女儿稚嫩的话，掷地有声，“我要这天下——”
“——海晏河清！”
推行有渐为化，合一不测为神。①
“合一”是什么？
是“合二为一，合成一体”。
“合一”是什么？
“合一”便是她的道！
那什么又是她的道？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②
她懂了。
她的“道”一直都在，她早就把握着已经存在的“道”。
原来她早已参透“合一”。
崔清越虚空一挥，古井无波的剑气把石观音的那片树叶吹的七零八落。
看不见的空气泛起涟漪，一片小小树叶的吹动，刮动了绣玉谷中所有的树叶。
细小的风，割破了石观音的脸庞，她伸手一摸，手指上的血红入了她的眼。
她浑身像石块一样，一点一点的消散在空气中。
只剩那顶宝冠，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崔清越撑着青玉剑跪倒在地，原来完美一旦有了瑕疵，她便会自毁灭亡。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宝冠旁，用剑尖硬生生的把极乐之星扣了下来，收到了衣袖中。
缥色的衣裙沾满了血迹，她靠着一块石头眼睛缓缓闭了上。
刚刚完成任务归来的移花宫少主，一踏入绣玉谷，原本冷静的脸上多了一丝错愕。
绣玉谷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满地残花破败的样子了，他不过出门一趟，感觉瞬间就变了，连谷外的阵法都被破了。
在他身后另一个少年冒了出来，脸上的那一道疤，不仅不让人觉丑陋，反而让他整个人多了不一样的活泼气，他惊叹道：“我滴个乖乖，你确定这是你家？”
他指着前方那块石头旁，“凭我的眼力，我可以打赌，躺在那里的绝对是个美人。”
小鱼儿先跑了上去，一双眼睛都瞪大了，“果真是个绝无仅有的美人。”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有气，要不然她死了可是天下人的损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