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锁娇——舒书书
时间:2020-02-29 09:20:54

  他不仅折磨她,还折磨顺哥儿。
  早上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心口揪得一阵剧痛,眼泪刷刷往下落。她抱着被子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料,只觉得浑身都如针扎一般,疼得快要窒息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要遭受所经历的这一切。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遇到李知尧,让她在失去一切之后,还要活在黑暗和牢笼之中。
  她已经别无所求了,只想过最简单轻松的生活,这也不能如愿吗?
  就在她钻进这种情绪中,连呼吸都困难到极致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阳光猛地打进来,照在朝雾脸上,并着春景的声音,“夫人,该起床了。”
  朝雾瞬间清醒了许多,忍着刺目的阳光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自己是沉浸在了噩梦的情绪里。她缓了片刻,从床上爬起来,应了春景一声,“诶。”
  楼骁走后,朝雾春景秋若带着顺哥儿,四个人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虽没有邻里乡亲,四个人倒也是把日子过得生机勃勃,并不显得无趣。
  春景和秋若看得出来,朝雾在这小木屋呆着,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真实的,比在晋王府看起来轻松了许多。
  在晋王府的时候,她哪有多少真情绪,除了偶尔表露出来的怨和恨是真的了。
  如果能远离那所有的是非与不得已,就这么安安稳稳过下去,春景和秋若觉得,倒也是挺好的。
  她们身上有钱,如果按现在这种生活水准过下去,一辈子都花不完。平时买些花花草草回来养养,种地种菜,养鸡养兔子,换着花样找事做,过得那也叫多姿多彩。
  过着这样的生活,朝雾的心境在大部分情况下确实是平和安宁的,很是踏实。除了偶尔做噩梦,还有惦记着楼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在等着楼骁回来,然等下来小半月,也没有把楼骁等回来。
  等的时间越长,她就忍不住越担心,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可她并不能出去找他,更不能再给他添乱拖后腿,于是便就仍耐心等着。
  这样又等了七八日,足过去了大半个月,她也没有等到楼骁。没等到楼骁,却在木屋外的篱笆墙上看到了一只脚绑布条的信鸽。
  她把信鸽腿上的字条解下来,展开便见楼骁的字迹:【相信我,事毕便回。】
  朝雾捏着那张字条在篱笆墙边木站着很久,心跳从快到慢,到最后一点点平静下来。
  楼骁终究还是放不下,选择了回到他的位置上。在一切是非平息下来之前,他大约是不会回来了。他亲手辟出来的世外清净地,此时还留不住他的心。
  接到字条后,朝雾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她异常平静,让春景去买了尊观音像回来。地处最近的小山村里买不到什么好东西,观音像是泥塑的。
  观音像买回来供起来后,她便开始了吃斋念佛的生活,日日为楼骁诵经祈福。
  ***
  楼骁出去当日就身负了重伤,硬撑着到医馆就医,养了大半个月的伤,最后辗转去了自己的根据地。他的组织是赵太后暗中养的,根据地自然也十分隐蔽。
  因为新伤加旧伤,伤势过重,到了据点后,楼骁仍养了很久的伤。在伤势慢慢痊愈后,一边探查赵太后那边的情况,一边继续招募江湖中人填充组织,每日进行高强度训练。
  李知尧重伤后也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能稍下地走动后,每日间在床上躺着的时间才变少。然也并不能做多剧烈的活动,直又养了将近一个多月,才算痊愈。
  眼见着一年过了小半,到了热气扑脸的五月中旬。
  他的伤好全了,但派出去的人并未寻到楼骁和朝雾半分下落,这事一直梗在他心里。
  朝中倒是一直没有什么事,小皇帝以及个别大臣即便知道了赵太后的“抱恙”与晋王有关,也不敢多说什么。奏折上的红批是赵太后字迹,他们都认得。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不得消息,李知尧暴躁起来的时候,也骂寂影是个废物,连找个活人都找不到。然等到冷静下来,也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这辈子再也找不到她了?
  当然,他也有极少的良心发现的时候,想着朝雾既这么恨他,不愿跟他在一起,他不如就随她去了。让她过她想要的日子,让她自由自在的。
  可转头进了塞满红衣红绸花的房间里,看着温显元准备的那满满一屋的聘礼,再想到她会与楼骁卿卿我我,他又狂怒不已,于是闭上眼睛想——死也要把她找回来!
  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月,及时六月份,寂影派出去的人终于带回来一点有用的消息,说是在离京城不远的济州发现了晋王府的马车。那辆马车,正是朝雾当日去东郊游玩,乘坐的那辆。
  据车行称,那是一名男子把马车驾到那里,出价卖在车行的。
  寂影对李知尧说:“找到马车后,我们的人在济州密集式地搜过了,夫人并没有在济州。车行的人也说了,那名男子在卖掉马车后,直接买了匹马走了。由此推断,他应该就是把夫人送在了济州附近。于是属下又多派了人手,查了济州附近所有能去的地方。”
  李知尧死死盯着寂影,“继续。”
  寂影道:“之后我们在离济州五十里地的地方,找到了一处极为隐蔽的小山村。要进得那个山村,得先翻过二三十里的山路,所以里头的人不大出来。到里头找了一番问了一番,那里也没有新户搬进去。”
  线索一断再断,李知尧听急了,闭一下眼睛吸口气道:“有没有有用的?!没有有用的闭嘴!等找到了再来禀报!”
  寂影没退下,硬着头皮继续说:“随后在卖鹅苗鸭苗小鸡苗的阿婆那问出来,村子里确实去过生面孔,说是有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偶尔去买东西,有时候还带着个奶娃娃。”
  李知尧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面色绷起来,声音却冷,“然后呢?”
  寂影吸口气道:“回王爷,没有然后了,我们的人在那片山里找了很多日,并没有找到她们住在哪。她们也不常去那村子里,属下派人守在了那。”
  李知尧想都不想,立马起身,“备马!”
  虽然寂影平日已经确保了晋王府附近没有监视的人,但为了稳妥起见,他走前还特意换了身和寂影一样的黑衣,且暗中带了一批人。
  打马出京城,他在寂影的带路下,直奔济州那处的小山村而去。因为济州离京城不远,不过快马加鞭一整日便到了。
  再翻过二三十里山路的时候,已是夜深。到了村子里也未惊动别人,李知尧跟着寂影与他们守在此处的人汇合,在军帐里凑合了一晚。
  次日醒来没什么行动,仍是大眼瞪小眼等着。留守在这的人已经等了不少日子了,并未瞧见有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出现,更未瞧见什么奶娃娃。
  李知尧陪着他们等了一日,同样未见阿婆嘴里说的小姑娘来买东西。他耐着性子,和寂影他们又等了几日。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只问寂影:“线索是否有误?”
  寂影如何得料得准,只道:“回王爷,等了才知道。在这里吃住简陋,您若是不习惯,属下便先护送您回去。有了确切的消息,或是找到了,再禀报您。”
  熬都把几日熬过来了,李知尧并不想回去,“怕你们打草惊蛇找不到人,我还是守着吧。”
  李知尧这便又留下继续守了数日,然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守到第十日的时候,寂影的属下跑回来禀报:“来了来了,在小市上买东西呢,两个小丫头和夫人的儿子,不见夫人。”
  李知尧听了忙起身,“走。”
  那来禀报的又问:“王爷,是不是先擒住再说?”
  李知尧想了想,“别轻举妄动,听我的,你们想办法把两个丫头和小崽子分开,把两个丫头引远点,别让她们妨碍事,小崽子交给我。”
  属下的几个听了令,按照李知尧说的,几人成群地往小市上闹去了。
  朝雾平常不出门,春景和秋若也只偶尔出来,到小市上买点需要的东西。看顺哥儿在小木屋里呆得闷,两人也会把顺哥儿带出来,让他多见见人多看看热闹。
  这一天也是春景和秋若带顺哥儿出来的,本来三人有说有笑走好好的,突然不知从哪挤出好些个男人。闹闹嚷嚷的,直冲春景秋若这边来,不止冲散了她们,还差点把春景秋若撞倒。
  春景和秋若好容易才站稳,然再回头找顺哥儿,哪里还有人?望了半天没找到人,两人顿时慌起来,扯开了嗓子喊顺哥儿的名字。
  喊了几声,旁边又有个人过来对她们说:“找孩子么?往那个方向跑了,一个男人抱跑的。”
  春景和秋若彻底慌了,忙就往那人指的方向找过去。
  而顺哥儿是被人抱去了相反的方向,到了无人的小树林边,那人就把他丢了。顺哥儿被吓得哇哇直哭,发现找不见春景和秋若,更是哭得撕开了喉咙一般。
  就在他哭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李知尧恰时出现了在他面前。
  他手里拿着根糖葫芦,弯腰送到顺哥儿面前,眉眼温和道:“顺儿怎么在这里?娘亲呢?”
  顺哥儿看看糖葫芦又看看李知尧,最后伸手拿下糖葫芦,哽咽着说:“娘亲……寨家……”
  李知尧掐腰把他抱起来,抬手给他擦眼泪,“怎么跟娘亲走了,都不跟我说一声呢?现在的家在哪里?顺儿还记不记得怎么走?你用小手指着,我抱着你,带你去找娘亲。”
  顺哥儿还有些委屈,但眼泪已经收住了,冲李知尧点头:“嗯。”
  然后顺哥儿便乖乖地在李知尧怀里,一边啃他的糖葫芦,一边给他指路,带他一步步往他们所住的小木屋里去。
  顺哥儿此时的记性很好,记得路怎么走,并且记得比春景秋若还清楚。和春景秋若进出过几次后,有时候春景秋若迷糊起来了,还是他给指的。
  李知尧抱着顺哥儿,和他说话,“顺儿有没有想我?”
  顺哥儿啃着糖葫芦点头,“想。”
  李知尧听了是又开心又酸又痛,再问:“还记得我是谁么?”
  顺哥儿想都不想,拿开糖葫芦看向李知尧,“王爷,举高高……”
  李知尧不自禁笑了,掐着顺哥儿的腰直接把他抛上天去,等他下来再接住他。
  顺哥儿最喜欢这个样子,大约是信任李知尧,从来都不害怕,每次都笑得快要打嗝了一样。
  李知尧抱着顺哥儿一路玩一路闹,把他逗得无比开心,俨然是亲人相聚的模样,然他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那个女人待会见到他,会是什么样子。
  在春景秋若带着顺哥儿走后,朝雾抄完经文闲得没劲,便打了水在菜地里浇水。浇到第二桶的时候,忽听到顺哥儿的声音,奶奶地叫她:“娘亲……”
  朝雾只以为她们去过小市回来了,满脸布笑地转头看过去。然头转过去了,却没看到平时常看到的一幕。抱着顺哥儿人不是春景和秋若,而是那个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与李知尧含冰带刺的目光碰上,朝雾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无影。
  身子猛地全部僵住,甚至有些颤起来,呼吸和脸上笑意一同消失不见,手指间失了力气,水瓢落下去砸在木桶中的水面上,“哗”地一声响。
 
 
第73章 
  李知尧看朝雾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眼睛里充满了恐慌惊惧,对他明显毫无一丝感情,只把他当成避之不及的凶兽。他心里顿时像刀剜一般,痛得呼吸都带着血气。
  他压着蓬勃的怒火,扫开目光又往别处看了看,问她:“楼骁呢?”
  朝雾僵得说不出话来,因为手指在颤抖,便慢慢把手指蜷了起来。她不知道顺哥儿怎么会把李知尧带来,更不知道春景和秋若去哪了。
  楼骁不在,她再一次孤身陷入绝困之境。
  李知尧扫完了木屋篱笆小园子,耳边有鸡鸭鹅的叫声,目光复落回到朝雾脸上,他语气里带了些讥诮,“他怎么没留在你身边保护你?是不是选了太后娘娘,没选你?”
  朝雾终于有点稳下来了,捏紧了手指,看着李知尧,微颤着嗓音轻声道:“把顺儿给我。”
  李知尧冷笑,看一眼自己怀里的顺哥儿,再看向朝雾,“我哄过顺儿,喂他吃过饭,给他换个尿布,顺儿喜欢我,亲自带我来看他的娘亲,我还没好好谢他呢。等会儿回去了,必有重赏。”
  朝雾听着他这话,心里忍不住发凉发瘆,本能地便要去抢顺哥儿。但她不过刚往前走两步,便见李知尧身后不远处的草垛后面,突然出来好些人。
  李知尧没再与她多说,抱着顺哥儿转身就走。
  朝雾下意识便急了,迈开步子就追过去,嘴里急喊一句:“顺儿!”
  李知尧身后的一群人过来的很快,直接拦道在朝雾面前,不让她再往前追。眼见着李知尧抱着顺哥儿走远,朝雾换着方向往前冲了几步,都被挡了回来。
  她急得眼里积满了眼泪,声音里带了些哀求,冲李知尧喊:“李知尧,顺儿是喜欢你的,你也对他好过,我求你放过他。你有什么冲我来,这一切的事情都和他无关。”
  本来顺哥儿因为见到了李知尧,又是吃糖葫芦又是举高高,欢喜得不行。结果此时却见他娘亲被一群人拦着,不能到他面前,还那么着急地喊他名字。
  小孩子最怕的大约就是这种场景,顺哥儿急了,在李知尧怀里瞬间便拧脸嚎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踢他,伸手抓他挠他,嘴里喊着:“娘亲……我要娘亲……”
  李知尧本来心里就盛满了怒气,这会儿见顺哥儿也不待见他,好像他是什么凶煞恶鬼一样,他自然是没耐心哄顺哥儿了,只凶着道:“小崽子,你给我老实一点!”
  而他越凶,顺哥儿便哭得越厉害,踢他抓他的力道就越重。
  小孩子是不会忍情绪的,所有的情绪都只会跟着外界的刺激走。顺哥儿哭得声嘶力竭,揪着李知尧头发疯狂嘶喊:“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娘亲,我要我娘亲……”
  小孩子喊起来的声音格外尖锐,李知尧被顺哥儿喊得耳朵嗡嗡响,头发又被他揪得疼,越发暴躁了起来。实在觉得有些忍受不了了,他怒着脸色,忽一下抬起了巴掌来。
  然巴掌抬到半空又停住了,他看着顺哥儿哭得脸蛋皱到一起,脸上全是眼泪,巴掌最后竟没下得去。抬在半空片刻,慢慢蜷成拳,又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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