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答摇头道:“不用麻烦,我助理已经订了机票,比我晚些,过两天就到。”
她乘的是最快一班飞机,蒋家那边递了消息,本来还有个活动要参加,二话不说推了,东西都没怎么收拾就匆匆赶回来。
“那现在是直接送您到那个地址去?还是先去住处放下东西?”
“直接去。”
黄可灵道好,车稳稳开上规划好的路线。
“您这次回来是为私事?”
苏答脸色微黯,嗯了声。
难怪,黄可灵心道。原本她拟了一长串安排打算好好招待一下,结果苏答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仅如此,这次回国压根没通知媒体,什么采访、饭局,更是提都不用提。
“今年圣保罗结果一出,有好多媒联系我们。不过您不方便,我们就全都推了。但我估计,首访没约出去,后面肯定还会再来……您有熟悉的媒体吗?要是有的话,我们也可以优先选择。”
苏答哪有熟悉的媒体,一年多在外留学,忙着学业,忙着比赛,和国内脱节已久。
“后面你们安排吧。”
她说得随意,态度淡然,并不是很上心。
这般姿态,黄可灵不由想到奖项结果出来的那天,工作群里热火朝天聊了好久,圈内同行的祝福消息一条接一条。
他们跟苏答道喜,她也是只回了“谢谢”,沉稳得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那可是‘圣保罗’啊,奖台长达数年没有国人艺术家的身影出现。前些年国内美术家拿了银奖,引起国内艺术圈轰动,只可惜后来几年,再次没落,国人一度又被隔绝在追逐场之外。
如今可是金奖,响当当的圣保罗,再没有比这个含金量更足的了。
尤其今年竞争力度大,佳作层出不穷,苏答杀出重围出现在候选名单中就已经让人惊喜,没想到最后竟真的摘冠问鼎。
懂行的人,实在没法不激动。
黄可灵按捺不住,说起比赛的话,絮絮叨叨,语气也越发激动,开始不停夸起苏答。
苏答相比之下就平静多了,好半天,淡淡扯唇,只说:“没这么夸张。”
“哪里是夸张。您这么年轻就拿了那么多奖,现在连圣保罗也拿下,还不厉害?国外办的那几次画展,现在年轻一代的画家里,几个能有同等反响?我们组的同事那几次都去了,可惜我当时出差,不然也去……”
黄可灵说得眼睛发光,末了道:“现在国内好多合作方都找我们商谈,想承办您在国内的画展。”
苏答语气平淡:“后面再说吧。”
黄可灵意犹未尽,但见她脸色微倦,只好止住话头。
“……您休息一会,到了我叫您。”
把车内温度调到合适位置,黄可灵没再多言,安静地朝前开。
-
飞机落地,一行人出来,接机的车早已在外等候。
汪萌萌放置好行李,跟在倪棠几人身后,坐进车最后一排。
微博上,几个美术圈的账号发布了倪棠回国的消息,汪萌萌正在看粉丝体量最大的那个。博主动态发出,到现在过去几个小时,评论已经不少。
“啊啊啊倪老师回来了!今年终于可以拥有一次国内画展了吗?!!”
“倪老师还是那么美!”
“什么时候办画展?我带朋友一起去!”
“欢迎倪棠老师回国!国内美术圈之光[心]”
“我今天的课上导师就讲了倪棠老师的作品,没想到居然回国了,好开心!”
“这两天吃瓜美术圈那些破事,真是一地鸡毛,国内这些沽名钓誉的垃圾能不能多学学,看看什么叫画家,这才是真的艺术家。”
“倪棠老师美美美!!”
……
前排都是表白,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期待着倪棠归国后的动向。
倪棠这几年在国外的发展慢了下来,只有每年画作拍卖的时候,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最多。但她在国内的地位却不一般,当年银奖轰动国内美术圈,加上后来画作拍出高价,令她一夕成名,早早拥有了一批热情的粉丝。
汪萌萌一条条看,唇边原本有几许笑意,谁知看到后面,却发现有些不好听的声音夹杂其中。
有人质疑:“多少年前的银奖,现在还在吹?”
粉丝们哪忍得了,一个个回复反击,而被攻击的也不甘示弱,霎时间,就这么在那条回复里吵了起来。
“什么叫吹?事实就是拿了奖啊,而且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人拿奖,难道不值得夸?我就问国内有几个画家能达到她的高度??”
“国内这么多画家,比在国外的知名度,倪棠是国内第一不对吗?”
“不好意思,倪棠是拿奖,但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今年圣保罗金奖得主也是国内的画家。”
“好多年没在国际奖项上有所建树,说她第一人真的吹过了。倪棠在国外是有知名度,但绝对不是知名度最高的。”
“人家办了那么多画展,你们说不是就不是?”
“她画展的反响真的很普通。”
“说起来今年圣保罗得主是金奖?”
“楼上懂行。倪棠那次银奖值得高兴,是因为时隔好多年国人美术家重回领奖台,但之前有过银奖,金奖却是第一次,相比之下,这个含金量真的高多了。”
“我看过!画风真的厉害,非常犀利。她拿金奖好像没怎么在国内宣传?”
“对的,那位得主之前似乎也拿了很多奖……”
汪萌萌看得眉头皱起。见他们到后面聊起今年的圣保罗奖,还大肆夸赞,各种溢美之词都出来了,她再看不下去,立刻给国内的经纪方发消息,让他们联系博主处理。
经纪方很快回应,十分钟不到,再刷新,那些刺耳的、无关的评论都被删除不见踪影。
汪萌萌嘴角一挑,嘀咕:“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放在一起比?”
边说着,给那些夸得情真意切的粉丝点赞。
“……萌萌?”
“啊。”汪萌萌连忙抬头,见倪棠皱眉朝她看,微微凑近,“怎么了棠姐?”
倪棠眉头轻拧:“你在看什么?我叫了你好几声。”
“看网上的讯息。”汪萌萌收起手机,没多说,殷切道,“你叫我什么事?”
“把明天的采访推了吧。”
“你不舒服吗?”
“没有。”倪棠神色倦怠,略微恹然,“我不想去了。”
汪萌萌一下都没犹豫,点头道好,“那我跟他们再另约时间。”
倪棠嗯了声,转回头,身边递过来一瓶水,她侧眸看。
蔺阳把拧松的水塞给她,继续前面的话题:“棠棠姐,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哥心里肯定是有你的。”
倪棠轻嗔:“别胡说。我和你哥不是那种关系。”
蔺阳道:“什么这啊那的,我说的是实话。”
倪棠扯了下嘴角,没往下接,看了眼窗外,过后又微微皱起眉,“他给你回消息了么?”
“没有。”蔺阳拿起手机看看,还是不见动静,倪棠脸色似有暗淡,他忙说,“你也知道,我哥他一向工作最要紧。他肯定是临时有事走不开。”
倪棠的表情还是不见转晴。
她这次回国,蔺阳正好修完学业,于是两人一道回来。提前一周蔺阳就和贺原说了,但他一直没有明确回复。
到上飞机前一天再问,贺原的助理说他有工作,人不在北城。
蔺阳知道她在意贺原没来接,宽慰:“我哥那个人就是这样,把工作当命。你想啊,他人在容城,要不是因为你,怎么会特意赶回北城?他要是不在意,回北城干嘛?”
倪棠犹疑:“是这样吗?”
“当然!”蔺阳信誓旦旦,“他都回来了,我估摸着就是临时有什么事绊住脚没来得及来。我敢跟你打赌……”
他说个不停,倪棠听他语气真切,隐有愁绪的脸上这才稍稍浮现笑意。
-
车内寂静无声,司机在这股冷凝的气氛中,背挺得笔直,愣是将方向盘握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徐霖看着又发来消息的蔺阳,回头问:“贺总,小蔺先生问您在哪,您看,要不要回?”
“不用。”贺原闭目靠坐在后座,清俊的脸上隐现疲态,莫名有几分冷然。
徐霖听他语气,心下知道该怎么办,用办公事时惯用的客套口吻回复蔺阳。
只是再往后看去,又犯起愁来。
他们原本在容城办事,照计划还要再待几天。
就连小蔺先生打电话告知说和倪小姐回国,他问贺原意思,贺原也只让他正常回复,完全没有半点要提前回来的意思。
然而这突然间,又匆匆赶了回来……
徐霖不敢揣测老板心思,但心里或多或少清楚是为什么。
手机轻震,徐霖看一眼,是盯着的人传来的最新消息。他脸一凛,立刻低声汇报:“贺总,蒋家那位……已经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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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苏答见到了蒋奉林最后一面。
她到之前,医生就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临终让家属入内,先是老爷子,后是她,只他们两个。
蒋奉林躺在病床上,靠仪器吊着一口气,她倾身凑近床边,他呆滞迟缓的视线,便在她脸上停了很久很久。
苏答亲手替他合上双眼。
在外留学这一年多,他一直不准她回来,甚至连春节也让她在外过。他们只能靠视频电话联系。
在他病情恶化以后,视频的频率也少了,到她收到消息匆匆赶回国前,已经十几天没能“见”到他。
这一日,过得格外漫长。
蒋奉林的后事,蒋家都已安排好。从火化到入葬再到守丧,前后总共七天。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和蒋家交好的亲朋,陆续有不同的人来。
始终不变的只有苏答,她肿着一双眼跪在灵堂前。多数时候发呆,有时悄无声息地,眼泪不知不觉就淌了满脸。哭得太多甚至脱水,嘴唇干得起皮,神色疲倦又呆板。
没有人打扰她。
蒋奉林把她当女儿是谁都知道的事,就连老爷子也默许了她的行径。
一连七天,最后一日,来吊唁的人少了,只剩下旁支的几个。
苏答在灵前跪着,香火袅袅飘起白烟,一道身影缓缓靠近。她滞顿着微抬余光,见薛谭雅在身侧蹲坐下,轻声问她:“休息一会吧?”
蒋诚铎和薛谭雅的婚礼是半年前举行的,如今已从“未婚妻”正式成为蒋家儿媳。
这几天,蒋诚铎来了几次灵堂,苏答和他都只是匆匆打个照面,薛谭雅倒是忙进忙出一直在打理杂事。
苏答有意避着他,连带着,和薛谭雅也没怎么说话。
当下闻言,苏答婉言拒绝:“不用。”
“你跪这么久,不休息怎么行?”薛谭雅语气关切。随后起身走开,没多久端着一托盘的水和点心回来,“吃点东西。”
苏答实在没胃口,摇了摇头。
“那我放这,你等会饿了吃?”不待她答,薛谭雅把托盘放到她身边,临起身,顺手从她鬓边发丝上拈下毛絮。
苏答微微一僵,忍着没避开,薛谭雅解释道:“沾到了脏东西。”
这般举止太过热情亲昵,苏答不习惯,只是薛谭雅一副好意姿态,她不好说什么,只能轻声说:“谢谢。”
跪到下午,苏答才吃东西,而后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一出来,拐过走廊转角,迎面就和蒋诚铎碰上。
晚上十二点后灵堂就要撤掉,这收尾的时候,按理说他不必来。苏答停住,后退半步。蒋诚铎看在眼里,眸光轻闪,默了默,一开口却是说:“抱歉。”
他突然道歉,苏答略意外地抬眸。
“叔叔的事……”蒋诚铎看着她糟糕的脸色,知道她这些日子守在灵堂没怎么休息,眉眼间浮起自责,“我有让人好好照顾他,但是……”
原来是为这个,苏答垂下眼,“他的情况我知道。”
她不想多谈,微微颔首准备走开,被蒋诚铎拦住。
“这几天太忙,一直没机会好好和你说话。”他顿了顿,问,“这一年多,你在国外还好吗?”
他的语气让苏答听得眉头一皱,“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操心。你既然已经成家,应该有更多值得你关心的事。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成家两个字教蒋诚铎眉间闪过一丝郁色,苏答刚提步,他抓住她的手腕,“你……”
“——诚铎?苏答?”
苏答没来得及挣脱,旁边立时响起一道悦耳的女声。侧目看去,薛谭雅噙着笑,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