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着茶杯,心中不免伤心了起来,难道姐姐的事,真的无望了?
“秦姨娘入府多久了?”
正思时,耳畔传来声音,秦姨娘抬起头:“十三年。”
“也就是说,世子出事那年,你尚未进府。”
“世子出事时,姐姐已经在府里了,我听姐姐说起过关于世子当年的事。”
赵菁菁亲手为她斟满了茶:“我若没记错,世子六岁那年,从宫中回来,不过一月就是出了事,当时是连家人下的毒,事后当场自尽身亡。”
“是,当时王爷查到了此事与连家有关,那位连少爷供认不讳。”
“如此说来,又怎么会与明伶出事有关?”
“世子妃有所不知,姐姐当日的中毒症状,与世子一模一样。”秦姨娘不由抬高了音量,饶是过去这么多年,姐姐离逝那日发生的事,秦姨娘依旧是历历在目。
“原本姐姐该是有救的,江林王府要从太医院请个人来并不是难事,更何况还有世子中毒在前,再治只会比之前容易,可派出去的人总没回应,直到我亲自前去,才知晓人都被刘侧妃拦下,仗着王爷不在府中,借故拖延时间,不肯去太医院请人,只差了两个稳婆过来。”
“姐姐的中毒迹象越来越明显,临产之际,她根本无法施力,她原想拼死保护孩子,可那孩子生下来就已经死了,浑身泛青黑。”
“世子妃,真要是连家下的毒,为何一年之后还会有,那毒本就难解并非寻常人能随意寻到,是府里的人要害姐姐还她腹中的孩子!”
大堂中“铿”的一声鼓响,一品水云居内宁谧非常,秦姨娘涨红着脸,手中的茶盏快被她捏裂,她喘着气,是以这段回忆,与她而言是困了十几年难求难解的事。
“照你这么说,这连少爷倒像是替罪羊,害世子的另有其人,所以一年之后才会有明伶中毒的事。可这中毒症状如此相似,当时为何不查?”
“大夫来时姐姐已经走了,刘侧妃却说是姐姐体质虚弱难产,而孩子是在姐姐腹中窒息而死,才会有那般青黑状。与王府而言姐姐不过是个戏子罢了,又岂会让姐姐的事影响到王府声誉,自然要把这件事瞒下。”
“所以,明伶死后锦园所谓闹鬼,也是你做的?”
“是,当时我就是想借此让大家知道姐姐是冤死的,王爷会还她个公道彻查此事。”秦姨娘垂眸嗤笑,“谁想,之后便是刘侧妃请了清风观的人前来做了一场法事,封了那院,就算了结。”
十几年过去,府里的人换了很多,这些陈年旧事,知道的人不敢说,新来的更不知晓,这些天盈翠她们打听来的,都不如秦姨娘口中来的详细。
赵菁菁缓缓吹着杯中的茶:“但这些与我何干?”
“江林王府两位侧妃,十四位妾室,诞下了六位公子三位小姐,但这么些年来,怀有身孕的不止这些,却都不知为何保不住,亦或是出了事没能生下来。”秦姨娘自己也曾有过身孕,可没多久这孩子就没了,“世子妃,联想当年世子出事,若查不出幕后之人,您与世子今后亦不会太平。”
偌大的王府,最引人注目的,可不就是那世子之位。
饶是江林王再坚持,世子若无后,有些事可就另说了……
曲儿唱到尾时,一品水云间内只剩赵菁菁一个人,秦姨娘已在一刻钟前离开。
赵菁菁慢悠悠品着杯中新茶,不忘让盈翠把记下的点心拿来,这般做派倒是急坏了盈翠这急性子的丫头。
“小姐,真要如秦姨娘所说,往后岂不是有人要害您!”
赵菁菁咬了一口茶酥:“这不是还没动手么。”
“等人动手还来得及啊。”
“小姐没说不查。”香琴看她着急,无奈拉她到一旁,“你这性子也太急了,小姐做事自有主张。”
“可……”刚刚小姐没有答应秦姨娘啊。
盈翠左右瞥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再对上赵菁菁的目光,兀自拍了下额头:“小姐只说不答应,没说不去查这事。”
赵菁菁重重拍了下她的额头:“笨死了!”
盈翠捂着额头:“小姐我这是关心则乱,之前彩蝶放蛇的事,我可怕了有人再这样害小姐。”
赵菁菁神色微凝,随即笑她:“哟,都知道关心则乱了?”
“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谁的丫鬟。”
那自得的口气,仿佛是得了真传一样,赵菁菁愣了下,笑的更开怀。
可笑过之后,便是秦姨娘说的那件事,若是她为了要让自己插手故意这么说也就罢了,可若是真的,她赵菁菁这世子妃的身份倒真会成了有些人的眼中钉。
从茶楼离开,天色已暗,赵菁菁又去了一趟布庄,回到王府时天已黑。
未等赵菁菁回安园歇息,内院中灯火通明,出事了。
有人自尽了。
自尽的是入府有十五年之久的一位姨娘,至今仍未能在王爷跟前说上几句话的佟姨娘,前两日人就有些恍恍惚惚的,今个忽然在自己屋中服毒自尽,只留下了一封罪己诏般的长书信。
书信的内容,袒露了十四年前的世子中毒与十二年前明伶难产的真相,连家那个是被她利用,一切皆系她所为。
赵菁菁赶过去时,人已经抬出盖了布放在院内,几个侍奉的丫鬟在那儿哭哭啼啼,刘侧妃则是一脸的阴霾,原因无他,是那信中还写了当初明伶之所以会死,也有刘侧妃故意拖延时间的原因。
很快,江林王出现在院内,跟随而来的还有衙门内的人,赵菁菁往后退了几步,撞上了一堵宽厚胸膛。
回头看,霍长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眼神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接触到她的目光后,霍长渊敛下神色,径自拉了她的手往回走,语气偏着严肃:“不是让你别管这件事。”
赵菁菁都来不及甩他:“我没管。”她这都来不及管,就出了这么“直白”的结果,实在是令她意外。
一路回了安园,霍长渊仍旧不放心,这丫头胆子大得很:“没管最好,以后也别管。”
赵菁菁没瞧他,只看向屋檐外远处,这尘埃怕是落不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041章 .世子出事了
赵菁菁进屋, 霍长渊也跟着进了屋子。
这时日一久,迎来了女主人,屋子里面做了不少改动, 越来越有小家的感觉, 令霍长渊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以前住的地儿。
赵菁菁抿了口茶, 轻轻抬了眼皮子,扫向坐着愣神的人:“世子还有事?”
这一下就捅着了霍长渊的痛处, 瞄着那没心没肺的女子:“这是小爷的地方, 爷今个就睡这, 有什么问题?”
“姑爷, 您不是不爱待这儿?”不是怕吗?盈翠好歹把那后半句咽下了, 不然保管这位炸了性子。
饶是如此也引得了霍长渊不满:“怎么我还待不得了?”
赵菁菁又抿了口茶,茶水有些凉, 便搁下了:“这是世子的院子,没人能阻拦您,不过你我有协议在前,倒不怕你有什么出格的, 就是怕你我独处时,我管不住自个。”说着,像是不经意般露了袖子底下一截绿。
听听那话,再看看那东西——霍长渊倏然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愤然, 哪有人成天把竹条带在身上!
“赵菁菁你少唬我!”
赵菁菁闻言直接拿出来:“毕竟最近这府里也不大安生,是得随身带着。世子不就是因为担心我才特意留下来的”
“谁担心你了!”
赵菁菁故作沉吟,盯着他半晌, 只把他盯得后背都起了寒毛,才听她道:“也怪我不仔细,世子那屋暗,又没什么人气。”
霍长渊心想那有什么关系。
“多送两对蜡烛过去。”赵菁菁弯了弯唇角:“着年轻好看的丫鬟去送,也好夜里有人能陪世子爷说说话。”
霍长渊回过了味,便觉得那话刺耳得紧:“爷需得你瞎操心,且管好你自己,少操心爷的!”
话扔下,人就走了。
赵菁菁摸了摸杯沿,茶水已经彻底凉了,反而摸到了一杯沿的凉意,思及霍长渊的盛怒,赵菁菁无声笑了笑,她如今不怕旁的,怕的就是像他今个晚上这样突然来了兴致的无赖行径。
若叫霍长渊知道这形容,怕是更要气得头上冒烟。
可赵菁菁确实是那样想的,想太太平平过两年,然后和霍长渊和离,将两人交错的轨道拨正回去。
“姑爷让人从清风观的道长那取了不少驱邪的,吩咐给下人们做。”香琴端来洗漱的热水盆子,“悄悄的也不叫人说,其实还挺在意小姐的。”
“他那是自个怕,怕的都要留小姐屋里头了!”盈翠反驳道。
香琴看了一眼不开窍的盈翠,这屋子里头大抵只有她一个不懂的了,秦姨娘说的那事儿棘手,又沾染上世子的关系,只怕内情更是凶险,如今还没查就已经死了一人,要不说那刘侧妃治家有方,便是背后之人是个心狠手辣之徒。
姑爷能想着庇护小姐,且这些日子老实在府,她倒觉得姑爷能悬崖勒马,浪子回头,不失为……
“小姐,姑爷出府吃酒去了。”去送蜡烛的丫鬟只回来一个,带走了好看的那个,摆明的就是遂了赵菁菁的意。
被余下的那个满面复杂:“小姐,那这蜡烛……”
“屋里点着罢。”赵菁菁道,许是噩梦缠身的缘故,她最近都喜欢亮堂些。
香琴也老实地闭口不言,当她没想过。
到了第二天,赵菁菁前往前厅请安,不想却撞见刘侧妃向江林王告饶的一幕。
“一定是那个贱蹄子她妒忌我,栽赃我,死了还要坑上我一把,王爷明鉴,我这个人说话做事一向是直,没那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我只有一颗为王爷为王府倾尽一切的心呐!”
被脚步声惊动,跪伏在江林王脚旁的刘氏连忙起身,又抹了抹泪,想做没事发生的模样:“世子妃今个可早啊。”
“刘庶母妃。”赵菁菁淡笑着请安,又给江林王请了安好,只是公爹的面色不大好,再看刘侧妃那模样,想也可知是为的何事。
“你自己做的事要问问你自己!”江林王被刘侧妃的纠缠惹起了厌烦情绪,浑不顾赵菁菁在不在场,直声喝道。
“王爷,我真是冤枉的啊,那封信就是那贱蹄子临死都要拖我下水,污蔑我的!”刘侧妃惊愕瞪大眼睛,一时也顾不上被赵菁菁瞧见的难堪,“王爷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定我的罪!”
赵菁菁瞧着这情形,显然也不是能继续用食下去的场面,便又与江林王请示后,离开了前厅。
等回到安园,盈翠出去打听了一圈,才将所谓认罪书打听了个清楚。
佟姨娘畏罪自杀,也可以说是府里唯一被鬼神之说给吓破了胆儿的。
前面拿了药害世子,是因为世子初初回来时,有一次玩闹惊扰到了她,害得她小产没保住孩子,记恨在心,便利用连家人想要报复江林王的心思,帮她下毒。
与此同时,因为小产加上休养,便失了王爷宠爱。正逢明伶受宠的那段时日,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一并恨上了夺走王爷宠爱的明伶,故技重施,加上刘侧妃那头刻意拖延,这下真真是一尸两命。
“秦姨娘那招儿没吓着小姐,反而是把佟姨娘吓得不轻,去库房领的蜡烛用量也不少,夜不能寐。”盈翠道。
“奴婢还跟人打听到,临府里闹鬼那两日,不对,应该是佟姨娘自杀前一日,去过刘侧妃的院子撒泼过一回,听说进去时好好的,出来就嚷着冤魂索命,脸色煞白的不大好了。”
“不会真有什么恶鬼附身罢?”盈翠抱住了胳膊,突然觉得有些冷飕飕的。
香琴将对着直吹的窗子关上:“青天白日的,哪可能呢!”
“是啊,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冤魂,只不过多的是作恶的人罢了。”赵菁菁咬了口灌汤包,后半句说得含含糊糊的。
得亏两个丫鬟支楞耳朵听明白了。
这算得上是王府的一件丑事,作恶的人已死,就是被牵扯的刘侧妃不大好过,毒虽不是她下的,可若当时救的及时,或大人或孩子至少能保一个。
只是她咬死了一面之词又不能让佟姨娘死而复生与她对峙,于她即是好事,又是坏事,坏事便是江林王对于一尸两命那件事耿耿于怀,瞧着她的眼神越发淡薄。
有些事儿深想不得,例如十几年前没吓着,如今怎么就吓着了。
又例如,一个能下狠手害人的,怎又会怕鬼神之事怕到要自尽,秦姨娘做的那些戏法也不是针对她的,怎就上吊了呢。
上吊也就罢了,还弄出一封认罪信来。
若犯事儿的都能有这觉悟,衙门都不用审案子。
但赵菁菁没想掺和到江林王的恩爱情仇中去,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份上,真有幕后之人,府里也没什么可查的了。
府里关于这件事的风波,也随着佟姨娘被低调安葬结束,江林王命人给佟姨娘家人送去了一笔银子,底下的人还说王爷厚道,佟姨娘害了人还厚待了她家人。
如此过了几日。
这天入夜,安园这儿才掌灯。
秦姨娘突然遮头掩面地又来了一遭,大半夜的一身黑衫子,险些要和夜色融成一体,也更衬得她脸色白得过分。
“秦姨娘你作何这样神神鬼鬼的?”盈翠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将人迎进了门。
秦姨娘等进了门,冲到了赵菁菁面前,握住她的手就道:“她不是凶手!”
“她不是凶手,那秦姨娘认为何人是凶手?”赵菁菁反问,看着她这番模样微微蹙眉,短短几日没见,愈发憔悴许多,神情看着似乎也不大妙。
“毒的用量几何,世子毒性八成,只用了一个糕饼,遂中毒不深,而明伶那虽是两三成的用量,却因为王爷赏赐的滋补汤水还一点不剩,不管是剂量,还是毒性,与大夫诊断相差无几。”香琴开口,只为说明这些东西除了凶手本人,旁人根本无法知晓的这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