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懒洋洋地释放着它的热量,连那秋风都给染上了燥燥的热意,一阵微风掠过,夹杂着松枝的清香悄然入息。
少年垂着轻若翩蝶的纤长睫羽,看着伤痕累累的手,良久,轻笑出声。
勾人的眼眸变得黑沉,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嗓音低哑,又带着说不尽的缱绻与温柔,声音轻得仿佛一切都只是虚影。
“晚晚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
“所以说你刚才真的和祁冷说话了!???”
何灿灿惊得差点叫出声,温晚瞳孔微微放大,轻轻撞了她一下,一脸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安静写作业的同学们,见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她们这才松下一口气:“你小点声音啦,大家都在自习呢~”
何灿灿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然后凑近了温晚,极为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嘴唇,温晚只看见她那一张一合的口型。
至于说的什么,她一个也听不见,更看不懂。
温晚感觉到头顶上方有一群乌鸦“嘎嘎”叫着飞过。她提笔在草稿本上写下一句话:你还是写下来吧。
何灿灿点点头,提笔在纸上唰唰动笔,温晚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见她停笔,边等着她写完边无聊地想,要是何灿灿平常时写作文能这样“文思泉涌”她也不用为了秃头而担心。
干净白皙的草稿纸上写满了何灿灿龙飞凤舞的字,被何灿灿推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分钟了。
何灿灿说:“晚晚你当时就不应该去问祁冷的,今天他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你就算特别幸运了。万一那个大魔王疯起来把你伤着了怎么办?!他是真的打女生!”
温晚想起来张书跟她说的那个被祁冷摔在地上的女生,微愣,提笔:我听班长说是十班的李佳琪?
“是啊,他竟然打女生!我最讨厌这种没风度的男生了,喜欢有错嘛?你是不知道他摔开她之后还说了句话。他说——你也配?”何灿灿越写越激动,最后干脆直接弃笔小声讲起来了,越说越愤懑,仿佛那个被摔的女生是她一样。
尽管已经好几个人都说过祁冷打女生的事情,但温晚还是不太相信。祁冷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族的优雅和矜贵,再加上初见时的印象,温晚坚信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有的时候,有些真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但是这些话温晚不好对何灿灿说,说了很容易影响她们之间的关系,更何况,祁冷给大家的印象太过深刻,哪怕是最后是知道了祁冷是有原因的,恐怕大家一时之间也改变不了对他的看法。
温晚微敛神色,何灿灿已经恢复了平静,又小声问她:“晚晚,张书明明已经告诉你祁冷打女孩子之后你为什么还要关心他啊?这种人真的要远离唉,谁知道哪天被打的就是自己呢!”
为什么要关心他?
温晚不由得失神,仿佛又看见记忆中那个缩在角落里默默吹着伤口的自己,心抽得一疼,拉回了她的意识。
她弯了弯眼眸,笑起来时像只月牙儿,无声浅笑提笔:“我想,受伤的时候如果有人能关心自己,或许伤口就不会那么疼了。”
中午放学的时候,同学们蜂拥着挤出校门,温晚知道如果自己中午要回家的话沈雁行再忙都会来接她,沈雁行工作已经很忙了,温晚不想再让他劳累,于是就说自己想和同学在学校吃中餐不回去。
正好何灿灿家里离学校有些远,中午也不回去吃饭,两人可以做个伴,沈明和沈雁行犹豫间被她一番撒娇顿时磨得就答应了。
何灿灿挽着温晚的胳膊,她看着奶茶店门前一条长龙的队伍,哀嚎一声:“为什么奶茶店人那么多啊,我本来还想买杯乌龙奶盖,但是等我们买完了面馆的人就好多了……”
“你是不知道她们家的奶盖多棒!超级好喝,我感觉我喝一口就能飘了!”何灿灿怕温晚不相信,双手张开上下抖动,双眼半眯着的样子倒让温晚想到了沈明偷偷抽烟时的表情。
温晚被她生动的表情逗笑了,琢磨了一下,说:“灿灿你去买奶茶吧,我来排面馆的队伍。你看两个队伍差不多的人,你去买奶茶,我去买面,正好时间隔不了多少。”
何灿灿被温晚说的心动极了,温晚轻推了她,狡黠地勾了勾嘴角:“我也想喝了,就当是帮帮我?”
何灿灿最后一点犹豫被温晚这一番话瞬间打消了,叮嘱温晚待会在马路对面的树下等她后就兴高采烈地奔向奶茶店。
温晚笑了笑,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何灿灿想吃的那种面,听何灿灿的描述感觉好好吃。
然鹅,越念叨越饿。
九月里白日的温度还是有些高的,温晚挤在队伍里,热的满头大汗,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反正最终成功拎着两碗香喷喷的小面挤出了人群。
刚在树荫下站定,还没看见何灿灿的人影,就听见何灿灿那情绪高昂激动的声音:“晚晚!奶茶买好啦!!!”
殊不知,她这句话让奶茶店门口还排着长长队伍的同学们甚是羡慕嫉妒恨。
温晚眼睁睁看着何灿灿像只归巢的幼鸟飞扑向她,远远便提醒她:“手上还拿着面呢。”
何灿灿一听,一秒钟乖巧:“好的,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温晚也饿了,递给她一份小面,两人各自交换好午餐,刚准备回学校,一转身就看见一个人站在她们身后。
温晚吓了一跳,但常年的性格使然让她没有叫出来。但是何灿灿向来情绪外向,明明什么声音都没,一回头却发现有个人站在身后,吓得瞬间尖叫。
尖锐的声音刺的祁冷耳膜有些发疼,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刚想让何灿灿安静些就看见何灿灿一脸惊恐拉着温晚往后退。
温晚猝不及防,被她拉得离祁冷远了几步。祁冷瞧着温晚又离他远了几步,眉头又皱紧了几分,薄唇轻启:“站这么远干什么?”
何灿灿一听这话,瞬间寒毛倒竖,堪比光速疯狂摇头,同时还拉着温晚悄悄向后退了一大步:“没有没有!”
温晚:“……”姐妹,你这也太明显了吧。
轻叹一口气,安抚地拍了拍何灿灿的手臂,在她惊恐、疯狂暗示的目光下走近了祁冷几步,自然开口:“中午好啊~”
祁冷长睫微颤,何灿灿看得心惊,眼睛紧盯着祁冷,随时准备丢下东西冲过去救回温晚,就听男生声音轻柔:“中午好。”
已经迈出一只脚的何灿灿不可思议:“???!”
温晚本来也就是随口打个招呼,想着张书和何灿灿口中祁冷的性格,已经做好了得不到回应的准备,闻言,略有惊诧,然后很快恢复平静。
朝他点点头,就准备叫上何灿灿一起回教室。
祁冷的唇抿着,眸色渐沉,嘴角轻轻勾起,透着一股诡谲的笑意。
“你给的创口贴不小心弄掉了,你还可以再给我几张吗?”
温晚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左手,伤口早已不再流血,但骇人的伤口却依然暴露在空气中。
眉头不由得紧皱,“你没去医务室吗?”
祁冷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羽微微扇动,在温晚的质问下缓缓开口:“没有。”
男生目光太过安静,面容干净,声音却又似带了些委屈。
那模样,温晚都差点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很重的话。
温晚面色顿了顿,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想说但看着祁冷那双委屈的眼睛又憋回去了,无奈叹气:“为什么不去?”
祁冷不动声色地翘了翘嘴角,在温晚察觉之前又抿着唇,似有不虞:“我不喜欢医生。”
我只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想把你……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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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那你找个关系好的朋友帮你——”话还没说完,温晚就被何灿灿暗戳戳地给捏了一下,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么不合理。
全校同学都怕祁冷,哪来的关系好的朋友?
温晚的话戛然而止,为自己的不长脑子后悔也为可能戳到祁冷痛点而感到愧疚。
她干干地笑了笑,试探着问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
祁冷的眼睑微动,在何灿灿紧张的目光下轻轻抬了抬眼尾,嘴角翘起一抹微小的弧度,声音里带了丝乖巧讨好的意味:“好。”
“都听晚晚的。”
温晚、何灿灿:“???”
温晚被他语出惊人给吓得差点一口气岔去,咳得满脸通红,何灿灿忙给她顺气,祁冷见状刚准备抬起的手又不动声色地放了下去。
温晚一脸尴尬地说:“那什么,祁冷我觉得你还是直接叫我温晚吧。”
闻言,祁冷的眸色渐沉,下颌的线条渐渐紧绷,浑身散发着不高兴的气息。
良久,他开口:“可是她就叫你晚晚,你也没有说她。”
面无波澜,可温晚和何灿灿就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高兴,以及……一丝丝委屈。
虽然没有明说“她”是谁,可是在场的都心知肚明。
被突然点名的何灿灿万分惊恐,卧槽,大佬亲自点名了啊啊啊啊啊!要怎么办怎么办!!!
相比她,温晚就淡定了不少。
她安抚地看了眼何灿灿,然后自然看向祁冷,语气微冷:“我们好像不太熟,这样叫不太好。”
她之前愿意主动帮助祁冷是因为她想到了好几年前的自己,虽然祁冷可能并不是跟她一样,但是她却莫名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或许这种话听起来很奇怪,但有的时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说不清。
帮助不代表她愿意和一个男生暧昧。
叫单字的叠字,是只有关系好、近的朋友亲人才能叫的,祁冷那一声怎么听都暧昧。他们不过是只说过几句话的同校同学罢了。在什么位子做什么样子的事情,温晚看似笑吟吟的,在这一方面却看得很清楚。
闻言,祁冷的眼眸微颤,垂下的手指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指甲深深刺进了皮肤里,本就脆弱的伤口因为这一动作瞬间崩裂开来,妖冶的鲜血再次从伤口里汩汩流出。
温晚拉着何灿灿转身就走,却听见身边走过几个女孩子声音略带惊恐地小声说话:“那个男生怎么回事啊,手上全是血!滴得地上都是!快走快走!”
温晚心头一跳,下意识就想到还在她们身后的祁冷。她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不会是祁冷的,刚刚看还是没有流血的,没有人会傻到不去看医生的。不会的不会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每向前踏出一步,祁冷那双黑琉璃般委屈的眼神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眼看再走几步就要走出这条街了,温晚的脚步却是再迈不出一步了。
她蓦地停了下来,何灿灿一脸迷茫地看着她,然后眼神渐渐清明,似有所觉道:“不要告诉我你还回去帮人包扎伤口吧?!”
温晚闭了闭眼,眼前闪过一双防备又无助的眼睛,似曾相识,她刚想看清那人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深呼吸一口气,把手中的奶盖和面交给何灿灿,“帮我拿回教室吧,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回去!”
“哎晚晚——”
何灿灿焦急不安的声音被抛在身后,温晚转身看见祁冷依旧站在原地,看到她的回来没有丝毫的诧异,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回到他身边一样。
温晚大步狂奔,微喘着在他面前站定,少年身材修长,即便温晚在女生中不算矮的身高在他面前也依旧不够看。温晚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看出些什么,祁冷也不遮掩,也注视着她,坦荡地任她打量。
然而温晚从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得作罢。
温晚看向他那修长的手,淋漓的鲜血肆意滴落,看得人心惊,下意识都会觉得疼,而主人却丝毫不在意地不管。
温晚不禁想到曾经这样任由伤口恶化的自己,再看到面前同样如此的祁冷,只觉得当年的自己可笑与可怜。
为了一些现在看来一点都不重要的原因,伤害自己的身体,简直是傻。
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祁冷伤口里的那些玻璃渣还有没有陷的更深。
温晚刚才转身离开的时候心里莫名地感觉很愧疚,不知道为什么,她经常会因为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却又有点关系的事情而感到愧疚。
沈明当初为她请的心理医生曾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心里有不肯直视的过去,而你总想着过去的事情,把它藏在心里捂到腐烂。过去的事情让你对自己不再自信,你也不肯再踏出一步,如果你能尝试着走出一步,病情会得到缓解。”
尽管心理医生再三劝说,并用催眠加以引导,可每次还是以失败告终。
最后很遗憾地告诉沈明:温晚心里的枷锁很重很重,解锁的人除了给她上锁的就是她自己了。
医生说:其实最好的引导者是上锁的那个人。
沈明知道,沈雁行知道,尤莉知道,而温晚又何尝不知?
可是那给温晚戴上枷锁的人,早已故去。斯人已逝,只剩下她自己了。
温晚轻叹一口,转身。
刚抬脚就被人拉住了手,温晚一个没站稳就是踉跄。温晚无奈地回头看着祁冷,祁冷抿了抿唇:“别走。”
温晚感觉手像是要被人捏断了,强忍着想发脾气的冲动好声好气地示意他看不远处的一家药店:“我去买点东西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祁冷飞快地看了眼她所说的方向——确实只有一家连锁药店,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却依旧没有松开温晚的手。
“我陪你一起去。”
温晚咬着牙:“好,但是——你捏疼我了!”
祁冷这才注意到少女娇嫩白皙的手被他握出了红痕,在那牛奶般的肌肤上看起来极为骇人,连忙松了手。用刚才握着温晚、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揉着她的手背,垂眸轻轻吹着,动作自然地就好像他做过很多次了。
少年纤长的睫羽微垂着,殷红的薄唇让他看起来多了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