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总在暗恋我——秋色未央
时间:2020-03-05 10:04:25

  ————————————————————
  “老爷这话什么意思?”
  温氏惊诧莫名,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说,答应了谢家的提亲吧,把卿卿嫁给谢楚河,你不要再想着秦九郎了。”苏明岳对着温氏,面色凝重。
  温氏悻悻然道:“是,我知道,谢都尉这回又救了卿卿,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他只有感激不尽的,但是,恩情是一回事,姻缘又是一回事,你们男人懂什么,别扯在一起,我们家女儿娇娇弱弱的模样,和谢都尉站在一块儿都觉得不相配呢。”
  至于谁和卿卿最相配,在温氏的心目中,自然还是秦子瞻。
  苏明岳冷笑了一声:“这回在白麓山上,我先是丢失了贴身的玉佩、又是被秦九郎请走谈话,这阴差阳错的,才让卿卿落了别人的圈套,若说这都是巧合,我是不信的。”
  温氏听出了丈夫的弦外之意,不禁色变:“你的意思是,子瞻他……”
  “我没有证据,不能妄下断言,就权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苏明岳揉了揉额头,耐心地对温氏道,“我知道你一向中意秦九郎,他也确实是个人才,但你当知,秦九郎年方十九,已擢太府少卿,朝堂上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们,还各个对他褒奖有加,这远不是‘能耐’两字所能形容了。卿卿这孩子笨,若秦子瞻肯护着她,她自然一生顺遂,倘若他日秦子瞻起了异心,我怕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哪里就至于如此!”温氏下意识地反驳。
  “谢楚河两次救了卿卿,不管怎么样,我信他将来一定会尽力护得卿卿周全。”苏明岳声音沉毅,“就凭这一点,我也放心把卿卿交给他。何况,我们苏家也不能做忘恩负义之辈,谢楚河求娶卿卿,若卿卿不愿,此事自然作罢,但若卿卿自己点头了,夫人,你听我一句,不要再予以阻拦。”
  苏明岳与温氏向来和睦,从来温氏说东,苏明岳绝不说西。但今日温氏听得苏明岳的这番语气神态,便知晓丈夫已然有了决断。
  温氏左思右想,心绪混乱如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好歹等卿卿醒来,我们问问她再定吧。”
  说着她又要垂泪:“我可怜的卿卿,怎么又遭罪过,她这么乖乖巧巧的一个孩子,菩萨可要保佑她以后平平安安的,别再出什么事情了。”
  ————————————————————
  苏意卿又做梦了,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梦,远得她几乎都已经忘记了。
  马车骨碌骨碌地驶过山谷。
  这山谷中长满了枫树,秋末了,那漫山遍谷的枫叶已经开始凋落,铺陈在地上,仿佛干涸的血一样,被车轮碾轧成碎片。
  “等一下,停车。”娇俏粉嫩的小女孩从车窗中探出头来。
  “怎么了,卿卿,我们已经出来玩了半天了,要赶紧回家去,即使父亲和母亲都不在家,你也不能由着性子贪玩。”十一岁的苏涵君颇有点少年老成的模样,端着兄长的架子对妹妹说。
  苏意卿对哥哥皱了皱鼻子:“哼,我才没有贪玩呢,我听见外面有人呼救的声音。”
  车夫这时已经把车子停了下来,随行的家仆侧耳听了听,茫然地道:“没有啊,姑娘,我什么都没听见。”
  苏涵君也没听见,他怀疑地看着苏意卿。
  苏意卿撩起小裙子,挪动着短短的手脚从车上爬下来,一边说道:“你们都好笨呢,这也听不见吗?”
  苏意卿在琴道之上天赋极高,连听力也比寻常人好上许多。
  家仆跟着苏意卿走过去,拨开道边的杂草,赫然发现了一个少年趴在那里,他莫约十二三岁的年纪,衣裳褴褛不堪,身下还有一滩血。
  那少年还在微微地蠕动着,他听见了人的脚步声,勉强抬起头来。
  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站在他的面前,她穿着一身水粉色的衣裳,脸蛋胖胖嘟嘟,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就如同画上的人儿一样。
  “唉唉,你受伤了吗?”小姑娘的声音又甜又软。
  少年挣扎着伸出去手去,他的手指上满是泥垢与血迹。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楚,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挤出来:“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不能死……”
  “哥哥、哥哥你快来啊!”那个甜甜软软的声音大叫了起来。
  少年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大约夜里走路从山上摔下来的,左腿跌断了,受了凉,还在发烧,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日。”
  少年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在他旁边说话,他一旦恢复了意识,马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大夫正在收拾药箱,见状道:“醒过来就好,他身体底子很好,应该没有大碍。”
  苏意卿马上把脑袋探了过来:“你醒了吗?有没觉得好一些?来、来,你看看我,是我哦,是我救了你,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呀?”
  父母都不在家,小姑娘昨天晚上刚刚偷看了一册传奇话本,似懂非懂的,马上就活学活用了。
  苏涵君大窘,一把将苏意卿的头压下去,对那少年道:“舍妹年幼不知事,失礼了。”
  那少年又黑又瘦,但一双眼睛却明亮得惊人,他看了看苏意卿,认真地道:“好,我记住了,你救了我,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苏涵君捂脸。
  苏意卿奋力把头从哥哥的手掌中拨拉出来,又凑到那少年的面前,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他:“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在哪里呀?等你伤好了,我们叫人送你回去好吗?”
  少年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叫阿蛮。”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肯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阿蛮正色说:救命之恩,将来当以身相许
 
 
第21章 
  那个时候,苏明岳出任河西郡刺史,正带着妻儿一起在任上。
  秋初的时候,温氏的母亲病重,温氏回青州娘家探望。
  未料,温氏走后不久,胡人大军压境,直逼玉门关。
  朝廷派遣镇国公谢昆率军迎敌,太子殿下亲任监军,但不久后就听说谢昆阵亡,四十万大军战死于玉门关外。兹事体大,苏明岳等四郡刺史皆被传唤到了前线调度。
  故而,河西刺史府中只留下苏涵君和苏意卿兄妹两人。
  苏涵君对阿蛮的来历心存疑惑,但苏意卿对那个少年很是喜爱,大约是因为她捡回来的东西,她都认定是属于自己的。
  苏涵君拗不过妹妹,何况阿蛮断了腿、还生着病,苏涵君也不忍心,就暂且留他住下来了。
  ————————————————————
  与京都的雍容含蓄不同,边塞的阳光是恣意的、灿烂的。
  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上,苏意卿从枝叶之间探出头来,鬓边石榴红,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微笑的时候,这个世界都是流光溢彩的。
  “阿蛮,你要不要吃石榴?我给你摘一个,这棵树上结的果子可甜了。”
  阿蛮坐在树下,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看过去总是很沉闷,大夫说他郁结于内,连病都不容易好。苏意卿特别心疼。
  “那我们等下去放风筝好不好?这里的风特别大,风筝会飞得老高老高的,可好玩了。”苏意卿摘了一个石榴在手中把玩着,一边絮絮叨叨地试图劝说阿蛮。
  “卿卿!”那边传来苏涵君的怒喝声,“你又爬树!快给我下来!”
  苏意卿吓了一跳,身子一抖,一个没坐稳,尖叫着从树上掉下来。
  阿蛮立即扑了过来,行动迅猛如猎豹,虽然一只脚还不能使劲,但他一跃之下,仍然腾挪到位,正正好接住了苏意卿。
  苏意卿小脸蛋煞白,抱着阿蛮的脖子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阿蛮有些窘迫,但他黑黑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很快地将苏意卿放到地上。
  苏涵君被这个变故吓得几乎跌倒,赶紧连滚带爬地过来,上下看了看苏意卿,见她无恙,气得又骂她:“女孩子家家的,这么淘气,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娘才一不在家,你就闹,等她回来,我告诉她,你要被打的。”
  苏意卿漂亮的眼睛里噙着泪花儿,委屈巴巴地道:“我看阿蛮不开心嘛,想逗他笑一笑,哥哥你别生气,我再也不敢了。”
  苏涵君瞥了阿蛮一眼,心里嫉妒得要命,他们家的卿卿,从来只有别人哄她开心的份,何曾见过她哄别人开心。
  “你瞎费劲什么呢,看人家都不理你。”苏涵君揉了揉苏意卿的头发,小声地嘀咕着。
  阿蛮一言不发,从地上拾起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开。
  他回到客房中,关上了门,独自坐着。心下悲沧而茫然,举目四顾,此处方寸徒壁,他孑然一身。
  阳光透过窗格子照在地砖上,那么灿烂而热烈,但他的心却是冰凉的。
  忽然,有琴声传来。
  在秋日金色的光影中,天籁落下。
  轻柔而舒缓的乐声,是云天外有雁字南回,越过山川云水,慈母在家,唤离人返途,哝哝絮语,附耳安慰,念道长安宁、不如归。
  有风拂过,白露将睎未睎,最是温柔。
  阿蛮猛然站起,抓着拐杖,过去推开了门。
  苏意卿盘腿坐在廊下,膝上放着一张古琴,她垂首弄琴,神情专注而柔和,秋天的风轻轻地吹过,她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仿佛是蝴蝶的翅翼,停栖于尘世之外。
  阿蛮靠着门,缓缓地滑坐下来。
  那琴声是那么地柔软,让他想起了母亲拥抱时的感觉,仿佛还能闻到那淡淡的香气,令他落泪。
  是的,阿蛮落下了眼泪。
  得知父兄战死时他没有哭,独自一人奔赴边关他也没有哭,父亲曾经说过,他们谢家儿郎,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但此刻,他却控制不住自己,他捂住了脸,深深地俯下身去,浑身颤抖。
  琴声停住了。
  一双小小的手抱住了他的头。那双小手软软的,带着白昼阳光的温煦、还有石榴籽淡淡的甜,把他轻轻地抱住了。
  “阿蛮,你是不是很难过,难过的话,哭出来就好了,卿卿就是这样,哭过以后,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全部都会忘记了。”
  她用稚嫩的声音对他说。
  “我的父亲和哥哥,他们都死了,死在玉门关外,连尸体都找不到。”阿蛮哽咽得几乎无法言语,但他却强烈地想要倾诉出来,“我母亲听到消息已经病倒了,我家中再没有其他人了,我要去玉门关外找父亲和哥哥,我要带他们回去,哪怕只剩下一块骨头了,我也要把他们带回去!”
  这个倔强而沉默的少年把脸靠在苏意卿的手里,终于嚎啕大哭。
  苏意卿不敢把手抽走,她低下头去,用脸蹭着阿蛮的头顶,试图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安慰他。
  “我爹爹说过,玉门关外战死的儿郎都是我大燕的英雄,天下的百姓都会感念他们的恩德。你父亲和哥哥英烈有灵,他们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你不要难过了,别让他们为你担心。”她小声地说,“我也很难过呢。”
  眼泪把苏意卿的手都打湿了。
  ————————————————————
  阿蛮自从那天哭过以后,病倒是好得很快,过了两个月,折断的腿骨也复原得差不多了,连大夫都对他的强壮体魄啧啧称奇。
  河西郡很快入了冬,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一天夜里,苏意卿睡到半夜,隐约听到窗子外面有一点点动静,好像有人轻轻声地对她说:“卿卿,我走了,有缘来日再相见吧。”
  苏意卿醒了过来,迷瞪了一会儿,忽然一激灵跳下了床。
  季嬷嬷睡在外间,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睡得有些沉。
  苏意卿自己穿好了衣服,蹑手蹑脚地溜出去,先跑到阿蛮住的客房看了看,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他果然已经不在了。
  苏意卿有心叫醒苏涵君一起去追阿蛮,又想起苏涵君对阿蛮似乎颇有微词,肯定巴不得阿蛮早一点离开。
  她毕竟还是孩子心性,任性又冒失,当下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去后院,把她那匹小马驹牵了出来。
  这匹小马是苏明岳到了河西郡以后特地送给女儿的,边塞百姓大都豪迈,官宦人家的女儿也是很早就开始学骑马了。
  她机灵地绕开了守夜的护卫,从后门偷偷地溜了出去。
  阿蛮也是从后门走的,白天的雪下得很厚,还没化开,地上留下了他的足迹。
  苏意卿骑着那匹矮矮的小马驹,循着那断断续续的足迹追了过去。
  一直追到了城外,到了当日苏意卿捡到阿蛮的那处山谷中,苏意卿终于远远地看见了阿蛮的身影。
  月光映着白雪,天与地清冷而空旷。
  他在夜里独自行走,背影萧瑟,如同一匹孤独的狼。
  “阿蛮!阿蛮!”苏意卿大声呼喊。
  阿蛮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苏意卿奔到他身边,下了马,跺着脚对他道:“你为什么偷偷摸摸地跑掉?坏蛋,我要生气了。”
  “你真是胡闹!”阿蛮又惊又怒,沉下脸呵斥,“这么大半夜的,你一个人跑出来,知不知道多危险!”
  苏意卿才不怕他,哼哼唧唧地道:“很危险,所以你要赶紧送我回去呢。”
  阿蛮手痒痒得几乎想揍她。
  “跟我回去吧,我爹爹快要回家了,到时候,我叫他派人陪你一起去找你父亲和哥哥的遗骸,我爹爹是河西刺史,有他帮忙,总比你一个人乱撞好。”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