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乐怕她尴尬,继续道:“再者一直躲在西北也不是办法,咱们早晚得回来面对阿爷和定安长公主的,再说母亲的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他说着看了眼昏在地上的流风,踌躇道:“你上回也瞧见她身上的‘秀’字了,咱们要不要把她也一并带走?”
沈嘉鱼想了想,摇头道:“她到底是裴惊蛰的人,你能保证她在这一路上不生事,不通风报信?还不如回京之后去信给三叔,请他想法讨人。”两人都没注意到,流风的手指居然动了动,头也极轻地侧了下,似乎听到了两人谈话。
沈燕乐点了点头,皱眉瞧了一圈四分五裂的马车:“咱们的路引和通关文牒都在马车上,我先把这两样找来,不然咱们下一座城都进不去。”
马车摔到了一处小山坡下,他还得跳下山坡去找,沈嘉鱼其实心里还存了疑,半蹲下来瞧着流风,想要看出点端倪来,没想到这时候流风居然睁开眼,单手为掌,十分凌厉地向她劈过来。
沈嘉鱼没想到她还是个练家子,忙侧身避开,伸手拿捏住她的手腕:“流风。”
流风见一击不成,忙掩饰般的低下头,神情温软依旧,仿佛方才狠辣出手的人不是她一般,她四下一望,低声问道:“沈娘子,这里是哪里?”
沈嘉鱼暗暗戒备,嘴上随口答道:“刚才遇到了山匪,我们和裴世子被迫分开了。”她有意试探,便说道:“我和沈燕乐打算回京城去,你…”
流风没等她说完,急忙道:“这怎么行?世子对沈娘子你何等上心,甚至不顾一切要带你回西北,你若是现在回了京城,他定会责罚我的。”
沈嘉鱼心下对她狐疑更甚:“你就说你昏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不就行了。”
流风不动声色地靠近她,苦笑道:“世子聪慧绝伦,岂能被我轻易骗过?我…”
她话说到一半,已经离沈嘉鱼很近了,猛地暴起,五指紧攥成拳,向着沈嘉鱼的眉心砸了过来。
幸亏沈嘉鱼早有防备,忙偏头躲开,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流风妩媚一笑,神情与方才大相径庭,出手招招狠辣凌厉,回答的也滴水不漏:“婢真的只是□□的下人,只是西北民风剽悍,所以就连婢女也要习武防身。世子对沈娘子这般在意,那婢自然得为世子分忧解难,将沈娘子生擒回去。”
她虽说着生擒,但出手却异常狠毒,每一招都向着沈嘉鱼的要害招呼,摆明了是要她命的架势,沈嘉鱼本来只是因为那个‘秀’字对她心存疑问,现在是真的开始怀疑她和母亲之死有关系了。
流风又是一个踢腿扫向她的腰眼,沈嘉鱼当初为了防身习过武,可惜实战经验太少,没多久就落了下风。
流风正要下狠手,幸好沈燕乐此时找到路引爬了上来,虽然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当即冲上来帮忙,姐弟俩合力动手,终于把流风一脚踹翻在地,她目光闪烁,似乎想要狡辩,挨了沈燕乐一下狠的就昏了过去。
沈燕乐微微喘气:“阿姐,怎么回事?”
沈嘉鱼知道流风心存歹意,但不知道她为什么挑此时出手,闻言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动起手来?不过此人没准真和阿娘的死有关。”
两人现在总不能把流风杀了,不然以后找谁查明实情?如今知道她心存歹意,更不能把她带在身边,两人合计一时,还是决定按照方才的计划,先把她留在此处等裴惊蛰来找,回京之后再请三叔帮忙要人,反正沈燕乐下手狠,估计等裴惊蛰过来她还没醒呢,再者她自己的身份都有问题,两人更不怕她在裴惊蛰面前搬弄什么。
现在最要紧的是躲开裴惊蛰回到京城,姐弟俩合计完,又确定了一下方向,开始朝着京城的方向疾步走去,准备等走到下一个城镇再坐马车。
可惜裴惊蛰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赶走晏归澜的人手才发现姐弟俩不见了,他立时知道姐弟俩背着他跑了,他森然一笑,很快判断出两人逃跑的位置,带着人手追了过去,才到晚上就追上了她。
他来的时候,沈嘉鱼和沈燕乐相互搀扶着往前走,姐弟俩都是衣衫褴褛步伐蹒跚,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肚子还时不时响一下,便是对着山上有毒的野果也要吞口口水,看来是真饿的狠了。
沈嘉鱼五感敏锐,一转头就瞧见了他,吓得轻叫了声:“裴惊蛰!”
裴惊蛰冲她咧嘴笑了下,直接走到她面前,弯腰看着她:“沈三娘子好能耐。”
沈燕乐心底也有些慌乱,但仍能镇定下来,解释道:“裴世子,我们…”
裴惊蛰根本没理沈燕乐,直接用马鞭卷上沈嘉鱼的腰,在她的尖叫声中把她放在自己马上…
……
“世子,属下有罪,没能救出沈娘子。”言豫跪在地上,脸色有几分惶然。
晏归澜几天前已经赶到京城,这时候已离裴惊蛰所在的地方不远了,他面色冷厉:“谁准你擅自动手的?”周遭人被他的怒气影响,呼吸都屏住了。
言豫早在前几天就查到裴惊蛰将沈嘉鱼带到了哪里,但他赎罪心切,立即布置了人手想把沈嘉鱼救走,所以先引走了沈嘉鱼的马车,然后再想法拖住裴惊蛰,偏偏裴惊蛰也不是好缠的,半分没给他机会,他带的人不光受了伤,还打草惊蛇。
言豫垂下头,一句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卑职甘愿受罚。”
他声音渐低,却不敢不说:“沈娘子…似乎又被裴惊蛰带了回去。”
晏归澜把手里捏成两截的笔杆仍在他面前,漠然道:“退下,自去受罚。”
他翻身上马,嘴角笑意冰冷:“我亲自去会一会那位秦王世子。”
……
沈嘉鱼又被裴惊蛰带了回来,如果说此次之前裴惊蛰对她还算半软禁,只是找人看着她,现在则不客气的多,直接把她给关了起来。
沈嘉鱼的心情简直难以言表,在京里差点被晏星流得逞,好不容易被人救了,居然是裴惊蛰这种人!什么叫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她可不是个会安心被关的人,安静了会儿就上前拍门闹腾:“开门,我要净手!”
这回开门的却是裴惊蛰,他脸色比昨天好了些,不过还是难看得很,嗤了声:“屋里就有恭桶,怎么?还要我帮你脱裤子?”
沈嘉鱼缩了下,又挺起胸问道:“我弟呢?”
裴惊蛰反手锁上门,抱胸晲着她:“放心,他好着呢。”
沈嘉鱼见他面色不善,极其机敏地转移话题,摆出一脸义愤填膺样:“昨天是谁行刺的你我?昨日我和我弟同你分散之后,本想掉头来找你的,没想到不留神走反了路,都怪那些行刺的歹人,等我抓着他们,必要给他们好看!”
裴惊蛰静静看她表演,嗤笑:“歹人顺道把你的脑子敲坏了?连正反方向都不认得?”
他见沈嘉鱼住了嘴,这才带了继续开口,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冷意:“那些人是晏归澜派来的,可惜都被我击败退走了。”
沈嘉鱼的眼睛先是微微一亮,就像里面揉满了星光,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起来,等听到他下半句,面上如同被寒风刮过一般,眼底的光彩也黯了。
裴惊蛰脸色更难看了:“晏归澜有什么好?你们二人的出身相隔天渊,你以为他真的会娶你?结婚无非是利益相连,娶你只会给他带来麻烦,他凭什么娶你这个麻烦精过门?”
裴惊蛰直白的近乎残忍,沈嘉鱼几乎瞬间就想到晏星流对她说过的话,心里被重重敲了下,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他不喜欢她这幅表情,想到她前一刻还满脸笑意的模样,凑近了捏起她的下巴:“你方才的表情,再给我做一遍。”
沈嘉鱼黑下一张脸,果断躲开:“我脸疼,做不出来!”她皱眉道:“世子,还是那句话,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我不想回西北,你何必又是抓又是关的呢?这样我就是去了西北,也照样得想法回来。”
“你再敢乱跑,我就十二个时辰都瞧着你,包括你更衣睡觉,吃饭净手的时候。”裴惊蛰微微抬了抬下巴:“去了西北,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愣了下,被这流氓样堵的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对于裴惊蛰不能对着干,便和缓了口气,再次转移了话题:“你昨天见到流风了吗?她前几日伺候我伺候的很好,我还想让她继续照料我。”
裴惊蛰漠然看了她一眼:“你就这么想要流风?因为你阿娘的事?”沈燕乐虽然谨慎,但城府比他差了太多,三言两语就给他套出来了,流风也被他给捆上了。
沈嘉鱼凝滞了下,但他既然直接说了,再否认就没意思了,于是僵着脸点了点头:“世子既然知道她对我的重要性,还请把她交给我,不论什么条件我都会尽力办到。”
裴惊蛰唇角一挑,重复这几个字:“不论什么条件?”
沈嘉鱼重重点头,他微抬了下巴:“你这辈子都留在西北,不得回京。”
沈嘉鱼心说我想回去你能拦得住我?不过得先把人稳住再说,她眼珠子转了转,点头道:“好,我愿意留在西北,不回京城。”
裴惊蛰慢慢俯下身,露出个有些古怪的笑,一字一字地道:“还有…永世不见晏归澜。”
沈嘉鱼张嘴想骂,但又硬是忍下了,反正是哄人,没什么不能说的。她脸色难看:“好,我不见他。”
裴惊蛰明知道她说的没几分诚意,但还是颇为满足:“你脸色这么难看又是何必?”
他继续倾下身,在她耳边轻笑了声:“做秦王府的世子妃,并不比晏府的夫人差。”
沈嘉鱼惊愕抬头,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客栈的木门就被一脚踹开,晏归澜面上还有风尘未扫,但风致仍旧熠熠出彩,他冷冷道:“她会做谁的夫人,与你无关。”
第53章
沈嘉鱼打从他进来就怔住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彻底忘了身边裴惊蛰的存在,然后鼻子就是一酸,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齐齐涌了出来,抿着唇委屈地看着他,眼底似有千言万语。
晏归澜虽然心里知道裴惊蛰不会伤及她,但真正瞧见她无恙心里才松了口气,他向她伸出手:“嘉鱼,过来。”
沈嘉鱼还没动弹,裴惊蛰已经侧身拦在两人之间,挑眉冲晏归澜冷笑道:“你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她弄出京城吗?你凭什么让她过去?”
其实在这之前,晏归澜和裴惊蛰还算有几分交情,彼此也颇熟悉,毕竟一个是世家家主,一个是有封地的藩王世子,两人都被皇上深深忌惮着,两人曾经还联手过几次,可惜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任他再深的交情,也要被抛到脑后了。
晏归澜冷淡看他:“她不想离京去西北,你就算费再大的周章带她出来,她也不会感激你。”
裴惊蛰冷笑:“不想离京?”他伸手往后一指:“晏大都督,你没听见她方才说什么吗?她说这辈子再不想回京城,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若是还知道好歹,就该放手才是,何必死乞白赖地追过来?”
裴惊蛰这人嘴巴一向欠得很,这话更是难听的不得了,沈嘉鱼想到方才为了应付他不得不答应的事儿,脸色不由白了白,不知道晏归澜心里会如何想?他会不会恼怒之下负气直接走了?
她又惊又怒地瞪着裴惊蛰:“你!”
裴惊蛰半笑不笑地道:“再说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们正准备回西北完婚,大都督又何必棒打鸳鸯呢?”
沈嘉鱼听他这般胡言乱语,大怒道:“你胡说!我跟你半分干系也没有!”
比她更快的是晏归澜,她甚至没瞧见他如何动作的,他已经抽出腰间佩剑,向裴惊蛰直刺了过来,裴惊蛰一时也反应不及,上臂被划了一剑,不过他很快有了动作,斜斜侧身避开,挑起被扔在地上的佩剑,反手撩了过去。
跟两人的动手比起来,她昨日和流风打的那场只能说是小打小闹了,沈嘉鱼甚至都看不清两人的动作,只能看见银亮刺目的剑光,还有不绝于耳的铮錝之声。
两人大概是担心伤着她,在屋里仍有几分顾忌,过了十来招之后,晏归澜率先一步,引着裴惊蛰出了屋子,这下两人再没了顾忌,在客栈大堂里打的难舍难分,裴惊蛰的护卫听见里面的响动,很快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却一时插不进手来帮忙。
晏归澜带来的人不多,不知何时悄没声地从窗口翻进来,拉住沈嘉鱼就要带走,裴惊蛰这时候还能分心,厉声道:“拦住他们!不准让人带走她!”他话音刚落便痛哼了声,显然又挨了下狠的。
裴惊蛰的护卫约莫是会错了意,直接抽出长刀架在沈嘉鱼身上,将她挟持成了人质:“快放开我们世子,退到一边去!否则我就杀了她!”
沈嘉鱼本来可以躲开的,但不知为何,眼神闪了闪,低头任由自己被裴惊蛰的护卫挟持。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神来之笔,裴惊蛰和晏归澜却跟约好了似的,齐齐停了手,皱眉转头看了过来,裴惊蛰气急败坏,长剑一扬便深深钉入护卫手掌,冷森道:“谁准你碰她了!放开!”
护卫吃痛收回手,沈嘉鱼就趁着他们这么走神的功夫,就地一个打滚躲在了晏归澜身后,牢牢扯着他的袖子,再不放开了。
晏归澜换了个手拿剑,另一只手牢牢握住她的手,偏头轻声宽慰:“别怕,我在。”
裴惊蛰显然受了伤,忍不住掩嘴咳了声,他目光森冷地看着两人紧密相连的姿势,沈嘉鱼握着晏归澜的手,开了口:“裴世子,我虽感激你当日救了我,可我是真的想回京,就算我跟你回了西北,那也是人在心不在,逮着机会我总会回来的,你带我走又有甚意思呢?”站在晏归澜身边,她忽然觉着有了底气。
裴惊蛰神色难看至极,似乎有话想问,嘴唇一动,话到嘴边却改了,冷笑道:“好一个人在心不在。”
他看了眼蠢蠢欲动的护卫,忽的抬手扬了扬,□□的护卫就让开一条道:“你走啊。”
他突然这样干脆,沈嘉鱼却犹豫起来:“我弟弟…”
裴惊蛰倒也省事,直接命人把沈燕乐带了下来。
晏归澜似乎并不意外裴惊蛰会松口,漠然瞧了他一眼,拉着她的手返身往客栈外走。裴惊蛰一直沉默看着二人离去,神色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