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放下帷幔,光线一下子黯淡下来。她背过身,低头脱下身上的龙袍往地上一扔,又脱了鞋履丢出去,故意发出很大的动静。
准备得差不多,苏绾转过身将赵珩往里推了推,面无表情躺下。他太沉,饶是在冷宫做惯了各种活计,也没能将他推得太远。
躺了一会,她偏头看了眼只剩不到一掌距离的床沿,抬起脚,用力朝赵珩踢过去将他往里推。
终于可以舒服躺好,苏绾一扭头就对上那双,没有任何波澜宛如深潭一般的墨色眸子。她怔了下,想起一件更加重要的事,低头看向他身下。
果不出所料……还真准备了白娟。
封建社会果然是吃人的社会,身为公主都要看初夜是否落红,可怜。
苏绾坐起来,居高临下地打量赵珩片刻,动手给他翻身让他侧躺,跟着拿起他左手的中指用力咬破。
赵珩微微皱眉,身体却一动不动像是感觉不到疼。
苏绾管不了那么许多,捏着他的中指将血滴上去发现不够,又蹑手蹑脚起来去取了摆在案上的长剑过来,将他的手指割开好大一个口子。
赵珩终于动了下,不过还是不出声。
苏绾将白娟弄得跟血崩一样,利落放回长剑重新躺好。
喘匀了呼吸,她伸脚踢了下赵珩咬着牙低声警告,“今夜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准泄露半个字,不然朕就送你去敬事房,让你知道什么叫雄风不在!”
说完,她闭上眼将自己平生所阅的片子回顾一遍,咬牙挤出矫揉造作的声音,“驸马你弄疼朕了……”
少女娇柔婉转的嗓音在暗夜里冒出来,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赵珩的唇角幅度很小的动了下,闭上眼。
苏绾喊了几下,翻身背对他,并往边上挪了挪尽量离他远远的,死死闭上眼。这梦境太离奇了,梦到自己当了皇帝却处处受制于人,哪有什么醉生梦死的逍遥可言。
睡觉睡觉。
但愿醒来时,她能摆脱这个梦境。若是无法摆脱,她还得在宫女和太监进来之前,把赵珩的衣服给脱了做足洞房一夜的戏。
真是麻烦。
不知过了多久,苏绾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脖子,惊了下,猛地睁开眼。
陈良妃那双浑浊黯淡仿佛黑洞一般的眼,就停在她脸庞上方,苏绾吓得差点背过气去,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又惊又怕,“良妃娘娘,你怎么过来了。”
还好还好,终于摆脱那个古怪的梦境了,就是陈良妃好像又要发疯?
难道……她知道自己暗中藏有银钱?应该不会,这一年她谨慎得很,赚来的银钱都藏得死死的。
苏绾等了一会不见陈良妃出声,缓了缓情绪,看她的眼神慢慢恢复平静,“娘娘,奴婢这就去给你准备早膳?”
“本宫有喜事要告诉你。”陈良妃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盯穿一般,边笑边鼓掌,“本宫昨夜做了个好梦,皇上答应本宫不日便让本宫搬回毓秀宫,本宫又要飞上枝头了,你也即将成为大宫女,开不开心。”
苏绾生得极美。她入宫多年一茬一茬的秀女进来,有些爬了龙床得到宠幸,有些则永远被困深宫不被人瞧见,还有些早已化作一缕孤魂留在这深宫之内。
她们都不如苏绾好看,她的姿容也不比那几个备选太子妃的女子差,就只是差了出身罢了。
可这深宫后院,哪个女子不是皇帝的所有物?
不是皇帝的玩物?
她早看透了,只是心中仍有不甘,即便是装疯卖傻也要将陷害自己的徐贵妃拉下来,重新坐上那玩物之首的位置!
这一生她都走不出这牢笼一样的皇城,死也要死得畅快才不枉她来过一遭。
陈良妃的眼神黯了黯,面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喉咙里发出干巴巴的大笑声,枯瘦的手背凸起白白的骨节,缓缓松开被她抓紧的被子。
“恭喜良妃娘娘,贺喜良妃娘娘。”苏绾没什么情绪的敷衍两句,拍拍胸口,爬起来背过身整理床铺。
神经病,一大早过来吓唬人。三个月后她就要升天了,到时候自己要怎么保命都还没想好,飞个鬼啊飞。
“本宫乏了,要歇歇,免得皇上看到本宫的脸没有好颜色,又要动怒。”陈良妃退到一旁坐下,对她冷淡的态度并不在意,自顾说着话,依旧用那双浑浊的眼看她,枯瘦的面容挂着渗人的笑。
苏绾收拾妥当,撇下她径自开门去打水洗漱。
朝阳已经晒进院子里,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得欢快。果然是黄粱一梦,也幸好醒来,那个梦境简直真实得可怕。
就是可惜了那么多美男,她都没机会占点便宜,也没找回自己因为当朝太子挨的十个板子的场子。
掬了把冷水洗脸,苏绾脑子清醒过来,回头看向自己的厢房。
陈良妃一大早来的她的房间发疯,不是为了钱,那就是又想作妖找机会复宠。
穿过来后,她只把照顾陈良妃当工作。清宁宫位置偏僻,没事不会有人过来,陈良妃目的是复宠,再杀人就是断自己的路,她又没真疯。
经过一年的磨合,她们在发疯这件事上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现在还不到跟这疯子挑明的时候,她得想法子在三个月内离开冷宫,免得陈良妃被赐死时连累自己。
被打入冷宫的这两年,陈良妃已经越来越变态,真挑明了自己知道她在装疯卖傻,她会疯得更彻底。
苏绾拧干帕子挂上,倒了水折回去。陈良妃还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笑得非常恐怖。
她这么反常,应该是知道了高宗皇帝病重的事,昨晚来的太监很面生,不知在哪个宫当差?苏绾定了定神,轻声唤她,“良妃娘娘?”
“皇上就要来了,本宫要回去梳洗一番。”陈良妃摸摸自己的脸,站起来,光着脚匆匆往外走。
她好像没入梦?
记得自己第一次入梦就跟皇帝在梦中成了事,伺候她的宫女说她一夜翻来覆去不住撕扯衣衫,口中不时发出羞人的哼声,面色绯红。
苏绾没有,她睡得像个死人,醒来后面色惨白不见半点绯红。
难道那道士在糊弄自己?
陈良妃顿住脚步回头,朝阳打在跟出来的苏绾脸上,原就精致鲜妍的五官亮起来,美得让人嫉妒。
她张了张嘴,打消了直接问她昨夜可有做怪梦的念头,盘算着如何让她跟太子赵珩见上面。
今日是皇后的忌日,李顺还没口信过来,也不知太子今日是否如往年那般,亲自去内务府挑选兰花拜祭皇后。
陈良妃垂下眼眸,伸手拦住苏绾再次装疯,“苏绾,你怎可当着本宫的面勾引皇上,昨夜在梦中他瞧上你了!”
不能跟个假疯子计较……苏绾低下头,语气冷淡,“良妃娘娘定是看错了,奴婢不曾梦到皇上。”
“最好如此,否则本宫现在就打杀了你。”陈良妃用力推开她,扭头跑了回去。
难道苏绾真的不曾入梦?!陈良妃穿过回廊,待苏绾看不到自己旋即掉头宫门的方向跑。
苏绾是内务府拨过来的,被她打伤后性子就变了,不再畏畏缩缩看她的眼神也不再有畏惧,不知是被哪一宫收买。
入梦一事不知是否已成,她还得防着。
陈良妃打住纷杂的念头,停下来缓步进入前院,清宁宫宫门紧闭。院墙之下,被她逼得死去的宫人挖出来的洞口处,多了一块不显眼的转头。她仔细辨认一番顿时来了劲,加快脚步跑过去。
李顺来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良妃:臭道士骗我,不得好死!
苏绾:真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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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陈良妃取下绑在砖块上的纸条,迅速收好。
她心跳得有些快,面颊起了一层薄红,一贯浑浊黯淡的眼眸也亮了起来。
复宠有望了……陈良妃眼眶湿了一圈,缓缓吁出一口气将砖块丢出去,揣着纸条回到廊下抖着手展开。
李顺的信上说太子今日和往常无差,不像是入梦的摸样,就是一起来便杀了两个昭阳宫安插过去的宫女。
徐贵妃这手还真不是一般的长!陈良妃啐了一口,转瞬又黑下脸来,眼底迸出滔天的恨意。
苏绾那个贱蹄子说不定也是徐贵妃安插过来的,她不能急。那道士过说过,法事成了后只要两人不碰着面,就会一直梦到对方。
再等等或许就有结果也说不定,她把剩下的银票都给了李顺和那道士,若是不成她怕是要魂断冷宫。陈良妃心中愤愤,用力攥紧了纸条大步回内院。
清宁宫后院。
苏绾活动开四肢,回房捡了几样还有些潮湿的香料放到簸箕里拿出去晾晒,转头去摘青菜准备熬粥。
穿过来后,面对冷宫一穷二白的处境,她不得不自力更生偷偷在后院种满了各种时蔬。
关于出宫,她之前有想法,但不确定高宗皇帝什么时候才会病重,只偷偷攒了银钱为出去做准备,没正式做过计划。
眼下时间确定下来,她得先想办法离开冷宫回御膳房。
原主没被拨到清宁宫前是御膳房的粗使宫女,新帝登基,御膳房和原主一起入宫,时间满十年的宫女都放了出去。
她得抓紧时间在陈良妃被赐死之前,离开冷宫,否则到时候一个知晓宫闱秘密的名头扣下来,她就出不去了。
苏绾摘好了青菜站起来,感觉精神了很多。
出宫后怎么活她也想过,自己的专业在这个世界里毫无用武之地,好在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家中是做香料生意的商人,因家道中落父母相继离世,她为了给年迈的奶奶治病和养活弟弟,这才卖身入宫。原主知道如何调香,熟悉各种香料的习性,还留下一本《香料集》,她已经看完一遍。
等自己出了皇宫,可以靠着调香的这门手艺谋生,各宫的宫女在她有意联系下,如今都是她研究调香的小白鼠。
出宫后要用的银子她也攒了部分,这月的宫份就在这两日发下来,她还能赚上一笔。
至于原主的奶奶和弟弟,她会想法子联系上,出去后替原主照料他们。毕竟自己占了她的身体,做人要厚道。
苏绾去洗干净青菜回厨房淘米下锅,趁着有时间,起身去揭开放在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的缸子。
各宫宫女送来的香囊和分好的香料,都包在包裹里藏着,还有几个就做完。
她拿出包裹,静下心坐回灶台前挨个将香囊和香料装好。
装好了十几个香囊,锅里开始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苏绾揭盖看了看,收起香囊将青菜切碎,又拿出余下的一点点猪肉剁碎一起放进去。
清宁宫每日能领到的肉只有二两,米二两,面二两,只够吊着命想吃饱是很困难的。
她对吃的不讲究,在现世时一年有大半年泡在工地,不是外卖就是泡面,能对付过去就行。
米不够她可以自己跟别的宫偷偷买,肉也可以用别的东西换,她是穷孩子出身,只有钱才能给她安全感。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为了攒钱给自己换车而过劳猝死,穿进这本里。
原著架空,这个国家叫北梁,历史上并不存在这样的一个国家。而且历朝历代的东西,都能在书中看到。
比如内务府,好像是清朝独有的机构,又比如宫女入宫满十年,符合条件即可出宫的规定,清朝就没有。
不过封建压迫是一致的,尤其是对皇城里的女人。
也因为如此,她一直假装不知道陈良妃在装疯。思想不在一个层面,强行改变只会害了自己。她穿过来后观察了三个月,才敢偷偷卖东西攒银钱,慎之又慎。
苏绾搅了几下,待锅里冒出香气,她洗干净手去拿了碗过来盛了一碗放到托盘上,照常端去陈良妃的卧房。
陈良妃也算是个奇女子,被打入冷宫两年还没死的妃子,只有她一个。前几个进来的妃子,不是上吊就是跳井,早早香消玉殒。
“今日该发这月的宫份了,你去领了吧。”陈良妃抬头看她,眼里冒着幽光。
李顺今日会随太子去内务府,挑选兰花拜祭皇后。
昨夜她若入了太子赵珩的梦,今日见着面赵珩定会起疑,他起疑了就会将苏绾带走。若苏绾是徐贵妃的人,杀便杀了她不心疼。若苏绾谁的人都不是,李顺自会安排后边的事。
李顺还留了话,说是准了会再来口信。
姑且一试,她如今跟死了没差,有一点机会她不能放过。
“奴婢这就去办。”苏绾放下粥垂眸退出去。
原来这些事都是陈良妃身边的嬷嬷办,后来嬷嬷和大宫女被她折腾死了,这件事就落到自己头上来了。
也得亏有了这个差事,她才每月都能发一笔小财。
苏绾回后院的厨房拿出已经装好的香囊,仔细塞到衣服里,整理好后赶紧出门。
内务离清宁宫不近,苏绾在路上留好接头暗号,没遇到什么人。到了府外,守门侍卫瞟她一眼,没拦着。
苏绾低着头进去,跟当值的太监说明来意,立即招来一道白眼,“去候着吧,各宫的嬷嬷和宫女还没忙完,轮不到你。”
“多谢公公提醒。”苏绾笑了笑柔柔谢过,低着头过去排队。
皇城内的太监也都是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主。陈良妃被打入冷宫,高宗皇帝又病重,眼瞅复宠无望自然不会对她好颜色。
这种无关痛痒的刁难她也不在乎。
徐贵妃为了弄死陈良妃可没少上清宁宫,她才是后宫之中,想打你就打你不需要挑日子的存在,也是她需要担心的人。
穿过来的这一年她活得很谨慎,金钱和性命她两样都要,最想要自由。
会自己来内务府领宫份的,多是各处做杂役粗活的宫女太监,各宫妃子和主子的宫份,内务府会亲自送过去无需跑腿。
苏绾等了三刻钟,终于轮到自己。
跟往常一样,她上前按了手印眼睁睁看着当值的太监,将她和陈良妃宫份匀出来一半收进自己的荷包。
在这皇城里,有点小权就是大爷。
苏绾并不与他计较,堆起笑脸柔柔地说了声辛苦,从容转身。
回到清宁宫附近,想要买香囊的宫女已经在等着。苏绾加快脚步过去,鼻尖冒出细细的汗粒,脸颊绯红。
“苏绾来了。”有宫女发现了她,含笑招手。苏绾喘着粗气停下,低头从衣服里取出准备好的香囊,抱歉一笑,“让各位姐姐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