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内有守卫把守,饲养信鸽负责发消息之人有三个,算上各处的守卫庄内总公共二十来人。
赵珩看了一圈,跟着暗卫无声无息退出去。
回到藏着马匹的地方,赵珩眉头拧紧,“留人盯紧此处,你随我去别庄。”
暗卫应声上马。
赵珩面若寒霜,上马前往自己的别庄。
他的别庄也在附近,作为萧云敬每次入京的住处。
策马回到庄子外,守门的人对上口令立即开门让他们进去。
赵珩下马,进了屋里直奔书房拿出方才拦截的密信,仿造林尚书的笔迹重新写了一封信:即刻乔装回京,兹事重大,书信恐留证据。
写好,他仔细比对了一番信纸和笔迹,装入信筒递给暗卫,“想法子用他们的信鸽送出去,不要让他们发觉。”
“小的即刻去办。”暗卫接了信筒旋即出去,转瞬消失在夜色下。
赵珩再次提笔,分别给六皇叔和表兄各自写了一封信,交给庄子的管事,命他即刻飞鸽传书。
六皇叔提前回京,大将军若是也私自回京,自己便可趁机拿回兵权。
未免大将军起疑,林尚书有所发觉,一会回城后他会让御医和所有大臣进入长信宫,让他们知道父皇离驾崩不远了。
韩丞相手中的圣旨并非遗诏,他想要把圣旨拿出来就得加快布置,林尚书打着当黄雀的主意,定会再给大将军去信,催他先乔装回京。
赵珩抬手按了下眉心,起身出去。
“殿下要不要吃些东西,小的马上让厨房准备。”庄子管事小声询问。
“不必了,天亮之前还得回城。”赵珩出了门,仰头看着天空的圆月。
拿到兵权或者把韩丞相弄下去,无论哪一件做好了他便可登基。
半个时辰后,暗卫回来复命,“已经放出去。”
“回城。”赵珩点点头,从阴影底下出去,利落上马。
暗卫迅速跟上。
回到城外城门已开,附近的商贩都在等着入城做买卖。
赵珩未有下马,避开百姓从一侧冲过去,先入城。
进入城内,暗卫跟上他小声提醒。“从国子监那边过去,可避免撞到上朝的大臣。”
赵珩偏头看他一眼,勒紧缰绳掉头朝着国子监的方向策马而去。
刚进卯时,薄薄的一层晨雾笼罩下来,空气湿润凉爽。
经过国子监,赵珩不经意间一瞥,旋即勒住缰绳自马上一跃而下。
“殿……公子。”暗卫也从马上下去,惊奇睁大眼。
这小子好生眼熟。
“两位公子可是来上学的?我在此处等顾公子。”邵宁紧张后退,后背爬满了冷汗。
先下马的男子面色好生吓人。
这两人看着风尘仆仆的模样,不像是国子监的学子。
“你可是在等顾孟平?”赵珩压下激动,神色和缓,“你家中还有何人?”
他的样貌与女帝有七分相似,只一眼便看出来了。
“家中就我与奶奶二人相依为命。”邵宁用力吞了吞口唾沫,“公子为何这般问?”
他可是认识阿姐?
“你的长相与我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似,你在此处等顾公子,可是他愿意收了你这个学生?”赵珩想起女帝在梦中质问顾孟平一事,唇角微扬。
她定是让这小子在现实里也这么问顾孟平了。
顾孟平此人极为骄傲,若非是被难住从而联想到出题之人,否则他断然不会收他当学生。
看他穿着干净,料子却是寻常的粗布,女帝出门所穿的男装也是粗布,倒是与他最初的猜测对上了。
女帝是世外高人。
她意外入梦,且通过梦境为自己铺路。
然而,她铺的这条路并非是为了入仕,而是为了别的目的。
“是,老师是国子监学问一等一好的大才子。”邵宁藏起眼中的警惕,“公子也在国子监求学?”
赵珩正欲点头,顾孟平自晨雾中走来,看到他与身边的小子后,脚步明显加快。
暗卫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站到赵珩身边。
“寻常人。”赵珩轻声说了句,解下腰间的玉佩,在顾孟平开口之前递过去,“这位小哥说他是你的学生?”
“是,草……抄近道过来的他,比我还早。”顾孟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公子对他也感兴趣?”
竟然真的是当朝太子让那小子来考自己!好险好险,幸亏自己反应过来,未有继续作答。
“这是在下一位故人的家人,好生教他。”赵珩收起玉佩挂回去,利落上马。“今日不上学了,劳烦你与王博士说一声。”
“好。”顾孟平尴尬应声。
赵珩策马而去,唇角止不住上扬。
这一次,他一定可以找到女帝。
暗卫上马跟上,嗓音压得很低,“送殿下回宫后小的便来查。”
那小子与画像上的女子有七分相似,把他们家祖宗三代都翻出来,一定能找到那女子。
“嗯。”赵珩心情愉悦。
邵宁目送两人骑马跑远,挠了挠头一言不发。他并不认识这两人,那位先下马的男子,却说自己是他故人的家人。
他是认识阿姐还是爹娘?
等阿姐来信时问问好了。阿姐如今在福安寺不方便送信,也不方便见面。
“进去吧,你还未告知我你的名讳。”顾孟平想到自己竟然见到了太子,心中陡然生出几分豪情壮志,若来年一举夺魁,他必以造福百姓苍生为己任。
“邵宁。”邵宁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我日后也来国子监上课?”
“你先去学堂,上完学堂的课我再给你补。”顾孟平失笑,“你还没上过学堂,不能进国子监。”
邵宁又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顾孟平摇摇头,自己也忍不住笑。天外有天,太子一题便把自己难住了,才子虚名不要也罢。
太子既已下令要自己教好邵宁,自己便不可辜负他的期望。
赵珩回到东宫,立即取下面具换上朝服去上早朝,暗卫前往国子监找顾孟平。
早朝一堆事,赵珩处理完,下了早朝未有去御书房,而是直接回东宫。
暗卫早就在等着他,一见面便说,“那小子叫邵宁,家中确实只有一个奶奶,并无其他家人。小的去汴京府衙查了户籍,发现此子来历可疑。”
“如何可疑?”赵珩压下激动。
女帝如此深谋远虑,必定做了周全的安排,不会让自己轻易找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这回看你还往那儿跑。
苏绾:我跑过吗?
赵珩:……
第78章
暗卫拿出查到的证据递过去,垂首站到一旁。
“户籍登记是九年前办的,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身边只有奶奶。”赵珩看完一张随手放下,继续看第二张。
办理户籍的人收了十两银子的好处,帮其改名换姓。
邵宁原名苏驰,是家中独子。
父亲是汴京第一家香料铺子的东家,母亲也是商户之女。后因货物被山匪劫走,无钱支付货款,夫妻俩皆被债主逼死。
赵珩拧起眉头,接着往下看。
苏家的香料铺子如今归其大伯所有,田产也被大伯强占,苏驰为了避开债主于是隐姓埋名。
看到最后一页,女帝的消息依旧没有。
赵珩抬了下眼皮复又从头再看。
他能在短短时间内查到汴京府的户籍档案,查了苏驰的大伯和搬家前后的街坊邻居,应当也查到了别的。
自己亲眼见过女帝,看过女帝给贺清尘的信,她既安排苏驰去找顾孟平人也在汴京,便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到。
唯一的理由,便是女帝的身份可疑。
他是六皇叔派来的人,身为暗卫都敢对自己有所隐瞒,那六皇叔呢?
北梁的江山是六皇叔打下来的,他交出兵权时亦未有犹豫。母后也对他赞誉有加,嘱咐自己当了储君后多听六皇叔的教诲,不可莽撞。
这六年,自己对六皇叔安排过来的人始终深信不疑,未曾想过一个小小的暗卫,绝对服从的人是六皇叔而不是自己。
自己身边的三十六个暗卫,只他一人是六皇叔派来的。
除去他之外,剩下那些六皇叔派来的人,只怕也都如此。
表面听令于自己,实际上绝对服从于六皇叔。
如此小事都要向六皇叔汇报,其余大事莫不如是。这些年,自己在六皇叔眼中恐怕只是个傀儡,他不过是在借着自己的手,拿回他打下的江山。
若自己继续依赖信任六皇叔,难免不会成为第二个父皇。
“就这些?”赵珩抬起头,眼中透出丝丝锋锐,“没有遗漏?”
“暂时查到了这些,小的担心殿下着急先送过来。”暗卫绷紧了神经。
画像女子的资料他只查了这些,剩下的还要等秦王的指示到了才继续查。
他奉秦王之命留在太子身边,太子见什么人做什么,他都要向秦王汇报。
秦王未有下一步命令之前,他不会有任何行动。
“自今日起你不必跟在我身边了。”赵珩抬手轻叩桌面,不怒自威,“此事交由墨竹负责,资料交接后你便回禹州向皇叔复命,下去吧。”
他既服从于六皇叔,再问也是枉然。
让他回禹州,六皇叔见到他自然会明白此举的用意,也好趁此机会探一探六皇叔的真面目。
他在信上说再有几日入京,以他的带兵出征的习惯此时定然已在路上,且不是只带一二随从前来。
“是。”暗卫又惊又怕,垂下脑袋转身出去。
自己需尽快回秦王别庄,飞鸽传书告知秦王此事。太子被那画像上的女子迷住,并因此对秦王起了疑心。
赵珩收起手边证据,拿出火折子点着丢入香炉,又提笔给贺清尘写了封信。
折好装入信封,他叫来孙来福吩咐道,“宣太医院所有的御医去长信宫,再安排马车命方德胜随车出宫,接贺神医入宫为父皇诊治,这信是给贺神医的。”
“老奴这就去安排。”孙来福接过信,抱着拂尘退下。
赵珩起身出去,吩咐江崇前去谢丞相和韩丞相府上报信,请他二人入宫。
他俩一来,百官闻讯定会跟着来。
“属下这便去安排。”江崇退下。
赵珩走出东宫坐上轿辇前往长信宫。
父皇今日一早服了药,这会药效发作不会醒,御医诊断只会觉得病情加重。待百官到了后,贺清尘也差不多该到了。
他都治不好,自己便可责令工部清扫皇陵,礼部准备梓宫及葬礼所需,做足这场戏。
抵达长信宫,赵珩下了轿辇先行进入太初殿布置。
孙来福站在门外候着,掩上门轻轻叹气。太子昨夜一夜未归,早上回来看着特别精神的模样,心情也颇为愉悦。
不知他昨夜是不是去见了那野男人?
皇后在天有灵,若是知晓太子断袖,还为了那野男人不顾安危宿在宫外,怕是要气得活过来。
孙来福一想到太子今后不会有子嗣,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门外的小太监再次来报,“御医到了。”
“快请。”孙来福精神过来,开门跟赵珩说了声,抱着拂尘迎出去。
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来了,一行人进入太初殿行礼后随即给皇帝诊治。
赵珩站在一旁,身上挂满了寒霜。
御医噤若寒蝉,挨个诊治一遍在龙床前站成一排,谁都不敢吱声。
赵珩也不问,等着韩丞相和谢丞相到了门外,这才漠然掀唇,“父皇的情况到底如何,无人敢说吗?”
“回殿下,皇上脉搏绵软无力,气息微弱,恐……时日无多。”其中一位御医慌张跪下,“微臣无能为力,望殿下恕罪。”
“望殿下恕罪。”其他的御医也跪了下去。
赵珩闭了闭眼,拿起手边的花瓶砸到地上,阴恻恻出声,“无能为力?父皇半月前醒来之时,尔等说的是康复有望。”
韩丞相和谢丞相各自低头,心思各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御医。
“殿下息怒。”一众御医再次求饶。
韩丞相手指动了动,不露痕迹地看一眼赵珩,复又垂眸。
上回说皇帝醒了,忽然召百官入宫,不料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太师在文德殿服毒自尽,徐贵妃当着百官的面承认自己意图谋逆,后徐家满门抄斩。
徐家外戚女眷原是要流放北境,中途又送往禹州,昭显太子心胸宽厚,让朝臣无可指摘。
自己若是在此时联合朝臣弹劾,撤去太子监国的资格,谢丞相等人必定站出来极力反对。
太子监国期间未曾出错,北境大捷,还与东蜀签署停战建好细则,洛州水患百姓无一人因灾而亡。
就连在处理徐家这事上,他都能压下仇恨放过徐家那些外戚的女眷和幼儿,做到滴水不漏。
今日这局,怕是为了自己而设。
皇帝驾崩,自己手中的圣旨便成了废纸,留着毫无用处。
那圣旨并非遗诏。
自己若是无作为,便只能眼睁睁看他登上帝位,等着日后被清算。
若是作为,林尚书态度暧昧,冒然行事只会让局势于自己更加不利。
韩丞相心思转了几转,想到了一个人——那位初到汴京便名声大盛的神医。
中元节当日,监视太子的人说他曾出宫半日,不知去了何处。他们跟出去没多久便被甩开,去过同安堂未有找到人。
那神医原是靖安县同安堂的大夫,忽然间到汴京开了家同安堂,且一到便治好了柳尚书之女。
这柳尚书之女,此前因故失去太子妃候选的资格,随后却住进东宫,还与太子一道陪着梁淑妃前往福安寺礼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