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说得不客气,柳娘子居然听得心悦诚服,很谦虚地向他请教药方子。
赵泉在柳娘子这挫败了许多的大男子之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时间也想卖弄卖弄,于是尽心地教导了她如何写方子。
可是就算是同样的病,病患的症状不同,下药的剂量也不同,岂是三言两语能交代清楚的?
赵赵泉打样板救治了一个腹积水的重症患者后,仿佛一月之间,城中之人全病了一般,病患便源源不断地涌上门来。
每当赵泉妙手仁心救治了个患者后,那柳娘子都是满眼星星眼地看着他。
只让赵泉几次想要告辞回眞州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便又咽了回去。就这么高坐医堂,诊治那药铺外排的长长的病患。
眠棠原以为药铺子开了,便就此亏得血本无归了。没想到,赵泉的来到,让药铺终于见了回头的利钱。
当崔行舟再次回到武宁关时,看到了本该走了几日的赵泉居然还在时,不由得眉头紧锁了一下。
他立在街角,还没等转出就顿住了脚步,药铺子里的人尚且没有发现他。
那赵泉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袍,头上戴着的是青布方巾,斯文潇洒。远远看上去,他跟一旁同样粗布衣裙,却纤腰妩媚的柳娘子甚配,倒像原配的夫妻一般。
有个没有眼色的大娘,切脉抓药后,还大嗓门地跟眠棠道谢道:“掌柜娘子,你相公的医术真是高超,我们方圆百里的百姓,可是打心眼里感谢你们夫妻二人呢!”
听了这话,赵泉乐得是眉开眼笑,大声地说:“应该的,应该的!”倒把柳娘子急急辩解的声音给压下去了。
崔行舟立在一旁听得分明,浑身凝聚着西北寒霜,当下挥手叫来范虎:“赵侯爷还在的消息为何不禀报给我?”
范虎小心翼翼地老实回道:“王爷前些日子嘱咐过卑职,若非必要,万万不可离开柳娘子半步,务必要维护她周全……那赵侯爷并非歹人,是以卑职就没有禀报……”
崔行舟目光冰冷地看了看耿直又没心眼的部下,觉得待战事结束后,这一批的暗卫应该从头到脚地换人了。
但凡明眼的,都应该知道,赵侯爷之于柳娘子,其危险猛于虎也!
可偏偏这几个暗卫还拿了侯爷当成自己人看待。
既然这样,回眞州时,他们几位就去侯爷的府上当差去吧!
他懒得再看赵泉装人相公的得意劲儿,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眠棠正忙着抓药,一看夫君带着斗笠归来,登时一脸的喜色,嘴里唤着相公,急急迎了出来。
赵泉正享受着与柳娘子一同经营药铺子的快乐,颇有些乐不思蜀,没想到崔行舟不好好待在金甲关,又回来了。侯爷登时拉长了脸。
崔行舟倒是温和地跟好友打了声招呼,问:“赵兄怎么还没回转?”
赵泉如今也想通了,就算柳娘子现在爱极了崔行舟,却是名不正言不顺,她现在连个妾都算不得,跟崔行舟是哪门子的正经夫妻?
他的短板就是与柳眠棠相识在后,被崔行舟占了些许先机而已。如果像在武宁关这般日日相处,他们日久必定生情。
到时候柳娘子真爱是谁,还说不定呢!
所以听崔行舟问起,他倒是有冠冕堂皇的话讲:“边关战事如火如荼,郎中们都跑个精光,留下的穷苦百姓缺医少药,我怎么能忍心撇下百姓们,自己回转江南太平之地?”
崔行舟听了这话,继续微笑道:“赵兄有这等拳拳爱民之心,极好……正好新收复的乡镇短缺良医,不如我在那给赵兄再买两间药铺,让赵兄的医术尽其所能,发挥恰当,你看如何?”
那些村镇虽然收复,可是随时有蛮兵卷土重来的危险,崔行舟要在那里给他买店铺,按的是什么心?
赵泉闻言,怒瞪崔行舟,正要开口,却见眠棠笑着走过来。赵侯爷立刻和颜悦色一脸正气道:“九爷想得甚好,只是武宁关这里有几个要紧的病患,需要持续调理,我若是走了,他们的性命堪忧,身为医者怎可做这样半途而废之事?”
眠棠在一旁听了,不由得赞许地点了点头。
那日她被赵泉斥责了一通,对于“医术”一道有了更深的体悟,实在不是她这个外行能够随便染指的。
而赵泉这次来了武宁关后,不再怪话连篇,一心为民解忧,实在是借了百姓的燃眉之急。
起初柳眠棠想到夫君的醋意,并不想让赵先生留下来。可是就像赵先生所言,有几个要紧的病患真是离不得他,若是赶他走了,岂不是要了那几位病患的性命?
眠棠平日并不跟赵泉私下接触,为了避嫌,她还特意在镇子里另外给赵泉租了个宅子。待战事稍缓,她寻了靠谱的郎中后,自可酬谢了赵先生,赶在夫君回来之前,请他返家了。
哪想到夫君这么快就又来探亲,正好跟赵先生碰在了一处。这不由得让眠棠有些心绪气短,想着该怎么跟夫君解释。
不过夫君有风度,见了赵先生便谈笑风生,说着忧国忧民之情。
一对好友推心置腹的样子,也让眠棠半悬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但是回转回屋宅时,崔行舟却绷着脸问,别人误会她跟赵泉是夫妻,为何她不解释?
其实眠棠很爱看夫君吃醋的样子,平日清清冷冷的美男子,凶巴巴看着她时,真是平添男儿的硬朗之气呢!
于是眠棠只将两条细白的腕子挂在崔行舟的脖子上嗤嗤笑:“夫君跟赵先生谈笑时,怎么不说这事?却只拿来凶我,难不成你也是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汉子?”
崔行舟觉得她这嘻皮笑脸的样子,当真如街头溜子,圆滑无赖得很,而且说的都是些什么怪话?定然是被赵泉那厮给带坏了呢。
淮阳王彻底阴沉下脸,若是叫了解他性情的人见了,一准吓得跪地不起。
可是眠棠却伸手摸着他紧绷的脸颊道:“好不容易回来,别这般不高兴,我还有许多话要说给你听呢……对了,夫君,你可知道,我为何会说蛮语?”
崔行舟闻言,微微一愣,然后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自己会说蛮语的?”
于是眠棠便将救助了那位被夫家赶出家门的林娘子的事情,说给了崔九听。
崔行舟听闻了这话,淡淡道:“我也不知你为何会说,许是子瑜公子教给你的……”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眠棠刚刚放好了赵先生的醋坛子,转身的功夫又打翻了子瑜公子的陈年老醋。
眠棠觉得从灵泉镇走来的一路,都没有此时的艰辛。
她一时也有些自暴自弃,不由得松开了手腕子,懊丧地捶着自己的头道:“我以前究竟是怎么了?又是跟他学下棋,又是学蛮语……难不成他是女学的夫子,我跟着他学师不成?我真是……半点都记不起了……”
崔行舟看她打得甚重,立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子:“记不起便记不起,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眠棠不再捶打,只绵软地偎依在崔行舟的怀里,低低道:“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被夫家休弃的女子会是怎样。可是看了林娘子才知,竟是那般可怜。夫君,你以后会不会翻脸无情,全忘了我的好,将我哄撵出家门?”
崔行舟长叹一声,他竟是忘了柳眠棠先前的遭遇,她不正是被陆文那贼子玩弄厌弃了,便扔甩入江水里的吗?
若是比较凄惨,她其实比那个异族女子更加可怜。
可他还动不动拿子瑜的事情搪塞她,岂不是要变着法儿勾起她痛苦的回忆?
想到这,崔行舟再也绷不紧脸,将她一把抱起道:“你才说我回来一次不容易,怎么却自己先不高兴了起来?你既然会说蛮语,真是不错,日后阵前俘虏审问犯人少了通译的人,正好用你来顶……”
崔行舟身材高大,臂弯里稳健厚实,躺靠其上,是很安全厚实的感觉。
嗅闻着崔行舟身上类似檀香的气息,眠棠的心安稳下来——毕竟她的夫君并非胡家二公子那种没有担当之辈,骗着清白的姑娘入门做妾,她与他是有过婚帖的夫妻,她那般胡思乱想,真是杞人忧天啊!
于是当下便笑嘻嘻的说了出来。可是崔行舟却笑意减淡道:“……做妾,也没有什么不好。比如那位姑娘,原本就该清楚,自己异族的身份,怎么可能成为关内大户的正妻?只是她的那个男人是个没担当的,不然的话,就算她是妾,也该受到妥当的照顾。在富足的人家里过活,总好过塞外风餐露宿的游牧生活。”
眠棠觉得这时做爷儿才会说的话,微微睁大眼睛道:“好好的正妻不做,干嘛要与人为妾?若是我,宁做鸡首也不做牛尾!”
崔行舟的笑意更淡,直直看着她,顿了一下才问:“若是我要纳你,你可愿意?”
眠棠却当夫君在开玩笑,只看了看夫君俊美的脸儿,搂住亲了一口道:“夫君这般的,若是不能成夫妻,便露水一场,先占了男儿美色再说,待得以后情厌,便各奔东西!”
那说话是的腔调,倒是像极了占山的大王,勾栏里的浪荡子!
崔行舟也是被她逗笑了,只用手扶住了她的头,热切地香吻了一场,然后微微抬头,目光略带凶狠地看着她道:“睡了我再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眠棠压根才不想走,她可是夫君正经的妻子,自然要天长地久一辈子,只用长指玩弄着他的长腰带,声音柔柔道:“还没给夫君生儿子,我才不走呢……”
那等子的娇媚,真是让人禁受不得。崔行舟的目光深沉,差一点就丧失了自制力,只低低对她道:“等战事结束,回转了眞州,我让你生个够!”
不过淮阳王绵延子嗣的心愿,一时也不能达成。
因为金甲关的初次大捷,算是沉重打击了蛮兵的嚣张气焰。当初边陲的失地虽然并未尽数收回。可是敌我双方也不再是以前那种大军压境之势。
一时间,边陲百姓不再人人自危,显出一派和乐安详的气氛。只是崔行舟得到密抱,蛮兵并非打了退堂鼓,只不过如恶狼围食,伺机而动罢了。
蛮人新任的单于阿古扇从来就不知怠足,岂会就此善罢甘休?
说起来,这位阿骨扇真是天生的狼种。
他原本是老单于的义子,却弑杀了自己名义上的兄长,血腥夺位,其实在蛮人的部落里并不得人心。
攻打大燕,当时也并非蛮人部落人人都同意。奈何阿古扇手段血腥,一时威慑总部落,只能跟着他行事罢了。
不过阿骨扇却认为自己乃是蛮人部落的救星。
被他所杀的兄长并无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如今不知下落。所以就算他的兄长不死,难不成还能让个女人继承王位吗?
第48章
蛮人有阿骨扇这样虎狼不知怠足的单于统治,边关一时很难安宁。
崔行舟也深知这一点,并做好了持久僵持的准备。因为稳住了金甲关,朝廷暂时不会有圣旨再来催战。
据闻吴太后的寿辰快到,满朝文武倾举国之力在庆贺这事,万岁努力尽孝,相信无暇顾及边关,倒让崔行舟可以腾出手来,做些别的。
有一件事情,让他颇为在意——那就是眠棠会蛮语这件事。
而且连眠棠自己都不知自己会蛮语,可见是在她失忆的那段时间里在陆文身旁学的……这就让人深思了,那个陆文究竟做了什么营生,需要跟蛮人接触?
崔行舟翻检起这段时间来收集到的情报,只说那蛮人部落这几年来,一直跟关内有生意往来。有大燕的商人在蛮地开凿了蕴含丰富的铁矿,因为蛮人不会冶炼,所以便于那商人合作,私自倒卖从中大发了一笔横财……
崔行舟听闻了这件事情,再联想到仰山为乱时,那山上贼寇源源不断的金钱兵器,总觉得其中有些联系。
若是那位刘淯皇孙真的暗中联系了蛮人,攥取了开采铁矿的特权,那么必定常跟蛮人有往来。
眠棠当初能给刘淯管账,自然也跟蛮人有接触,会些蛮语就很正常了。
可是那铁矿到底运往何处,仰山派来的神秘商人是谁,又是个问题。
不管刘淯是不是那神秘的商人,崔行舟都觉得不应该让这等交易在继续下去。
所以一旦想到这一点,崔行舟倒是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是怎样去做了,只安排人手,趁着他陆续收复关卡城镇之际,将那些个神秘商人拔出干净。
这么想罢,崔行舟广撒网,派下许多暗探去蛮地调查铁矿的事情。
若铁矿真与刘淯有关,这位前太子爷的子孙可够有本事的,想到当初陆文跟他斗得难解难分时,崔行舟觉得这未来的挑战还是很有盼头的。
不过无论子瑜公子是贼子陆文,还是皇子刘淯,最后都不能留。崔行舟知道自己与陆文绝无相容之时。昔日的对头若是真一朝做了皇帝,那眞州上下岂不是要被屠戮殆尽?
而他现在却什么都不好做,只能在金甲关暗暗积蓄力量。如今因为战时,不受封王屯兵数量的限制,真州子弟兵照比在江南时,人数扩大了数倍。
他远离庙堂江湖,只需静观其变,再审时而行……
与夫君崔九满心的筹谋伟业不同,眠棠的心思就简单多了。
作为边疆军属,在照顾好夫君衣食冷暖之余,再赚点小钱,简直充实得不得了!
她的边疆小镇生活照比在灵泉镇时,要忙碌得多。
因为眠棠不光要照顾药铺,又添了照顾奶娃娃的活计。
林娘子因为生孩子前居无定所,吃食也不好,起初奶水不足。那小娃儿饿得娃娃叫,哭得脑门通红。
而照顾林娘子的盛妈妈自觉已经仁至义尽,就与林娘子告辞走人了。只留下了林思月这个手忙脚乱的新娘亲。
林娘子虽然有药铺的厢室寄住,却不好麻烦药店里的人照顾月子里的她。
看孩子饿得快要哭断气了,就用吃剩的米饭添水熬成米汤,喂给嗷嗷待哺的小娃娃。
眠棠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却觉得不该给在月子里的娃娃喂这个。
于是她吩咐伙计,去镇里花高价买来一只奶水充沛的山羊,让那娃娃能有奶喝。
当然,眠棠叮嘱林娘子也要多喝些,她身子调养好了,才能奶水充分,小娃娃还是要吃母亲的乳汁才能长得好。
林娘子其实一直担心柳眠棠将她交给军爷。因为她发现,柳娘子的官人居然就是淮阳王手下的千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