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菁说完,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聂涵川一眼,只见他正漫不经心看着远处的校园,似乎并没有认真地听自己说话,刘菁心中暗想这聂涵川今天问他这些也不知是何用意,冷不防聂涵川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话锋一转。
“那么高颖的家庭情况,你了解吗?她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这,这个啊,我只听高校长说过一次,他那时刚从大学毕业,响应国家号召去偏远地区支教,高颖的母亲和他就是在支教时认识的,高校长回到H市时,高颖的母亲怕自己拖累爱人的前途,于是就没有告诉高校长自己已经怀孕的事,高颖出生后不久她母亲便得了重病,这才写信给高校长把女儿接走。”
聂涵川:“那高颖回国之前,高家在校内的房子一直是高建新一个人在住吗?”
刘菁不知是紧张还是本来就容易出汗,一直不停地用一方帕子擦着他那光溜溜的脑门:“哦,之前是这样的,不过几年前学校集资盖房,高校长也买了一套,就搬到校外了。校内的房子学校留了一把钥匙,隔段时间我们就派人去帮忙打扫下。高颖老师也是学校重点引进的人才,领导研究后觉得让她继续住在那里正合适。聂处,这和案情有什么关系吗?”
聂涵川耳边“聂处”嗡嗡直响,他觉得自己的血压马上就有要飙升的趋势,于是立刻挥挥手开始赶人:“这个刘处就不要管了。行了,你可以走了,希望下次警方办案的时候不会再这么巧碰见你。”
“不会了,不会了,你们忙…”刘菁擦了擦满头的汗一溜烟地跑了。
三人结束了调查正往外走,冷不丁就看见了教学大楼前站着的程慕昭,她应该是刚上完公开课,四五个学生围在她的身边还在请教问题。
魏骁正要上前打招呼,立刻就被十分有眼力见的胡侃扯住了胳膊:“老聂啊,你再和程老师了解点高颖的情况,我和魏骁在校园里再走访走访,聊完了你就送程老师回去,不用管我和魏骁了,我俩到时候打车回组里。”说完还向聂涵川挤了挤眼,丢给他一个“哥只能帮你到这儿”的眼神,便拉着整个人还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的魏骁迅速遁了。
聂涵川连句话都没来及说,只得随他们去了,他回过身,刚才的几个学生已经散去,程慕昭似乎是上课站得有些累了,正独自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闭目养神。
聂涵川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只见那人如鸦羽般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乌云般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双肩上,手上还拿着几本教案。
“真是当教案跟宝贝似的”,聂涵川心里想着,眼中浮出一丝笑意,他索性也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可惜过了好一会儿对方依然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喂,程慕昭,我,我恰好看见你,你,你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艹,自己居然结巴了,聂涵川顿时尴尬无比,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程慕昭还是没有回答,他抬眼看去,这才发现对方的双颊正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色。
聂涵川毫不犹豫地用手背轻轻触碰了下程慕昭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心里不知怎么地噌地便蹿起了火,他大力地晃了晃程慕昭的肩膀,见对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便一手接过教案,一手牢牢地扶住她的胳膊,快速地回到了停在校门口的车上。
上了车,聂涵川忙将暖气开到最大,又转身从后排座位上扯过来一件长款棉大衣,那是他为了组员晚上监控嫌疑人御寒特意准备的,聂涵川用衣服将程慕昭从上到下捂了个严实,边裹边扯开嗓子训道:“可以呀!程慕昭!才从医院出来,没过一天你就又想进去了是不是?!”
接着,他看见了程慕昭长靴里穿着的黑色羊绒袜,立刻就找到新的攻击目标:“整天就知道臭美!大冬天的非穿个丝袜,还死鸭子嘴硬非说里面加了绒,不冷。不冷个屁!袜子就是袜子,它能和裤子比吗!”
程慕昭正烧得难受,懒得和他计较,她皱着眉头伸出手将脖子下的棉衣向下拽了拽。
聂涵川“怎么啦?”
程慕昭“有味儿。”
聂涵川被这句话噎的呆了几秒,接着粗暴地将人重新裹好,没好气地说:“那叫男子汉的气息,懂不!”他一脚油门,车子向着专案组疾驰而去,可能是空调有点大的原因,聂组长觉得脸上着实有点发烫。
程慕昭不知道的是,第二天,聂涵川在专案组捧着这件棉大衣整个人跟只缉毒犬似的在衣服上嗅了又嗅。
胡侃和魏骁听到动静走过来问道:“老聂,你干嘛呢?得鼻炎了?”
一听这话聂涵川就来气:“我说你俩每次晚上行动完能不能把衣服送去洗洗,干洗费我出!你们闻闻,这都有味儿了!”
魏骁一脸懵逼,胡侃则抱着大衣深吸了一口气一脸陶醉道:“这才是我最中意的男子汉的味道。老聂,洗啥洗啊,再说了秋冬的衣服不能常洗,会洗坏的。”
聂涵川:“我说洗就洗!别忘了咱们组里还有谭慧这样的女同事呢!”
谭慧从电脑屏幕后伸出脑袋,一脸呆滞地看着三个人,面无表情道:领导,你天天把我当男的使,从来就没把我当女的看过,这会儿就别拿我说事儿了。
自那天以后,值班大衣随时送去干洗便成了专案组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节了,专案组的组员们还在辛苦办案哦!
第16章
聂涵川一路风驰电掣,愣是把机动车开出了复兴号的水平,到了别墅门口。
他给谭慧打了个手机,不一会儿便见小姑娘颠儿颠儿地跑到车边:“领导,啥事儿?”紧接着她就看见了副驾驶座上闭着双眼、面色潮红的程慕昭。
谭慧IQ140的大脑中瞬间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立时自编自导出一部强制爱的史诗大剧,由于学霸从小专注学业,估计也没看过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狗血小说,因此对这等“强取豪夺”的行为十分不耻,虽然面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但也抵挡不住谭慧慧心中正义小宇宙的爆发。
聂涵川看着谭慧脸上的表情从痛心疾首到义愤填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她用颤颤巍巍的手指着自己说:“虽然你是我领导,但我也要说,强扭的瓜不甜,你,你怎么能,能那个啥慕昭姐呢!”
聂涵川被气得头上直冒青烟:“我呸!把你眼镜擦擦干净,谭慧慧,你哪只眼镜看见我那个什么程慕昭了!她这是发烧,我叫你过来和我一起把她送回家去!”
“啊?哦。”得知真相后,谭博士瞬间就像漏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蔫儿了,她扒着车窗边弱弱地说:“对不起啊,领导,都是误会,误会,呵呵……”
聂涵川丢给她一个惊天大白眼,语气不善道:“那还不快滚上车来!”
谭慧立刻从善如流地上了车,程慕昭整个人在路上就已经睡了过去。到了公寓门口,谭慧扶着人,聂涵川负责开门,一番折腾后,两人总算将人安顿好了。
聂涵川心中记挂着案情,转身就准备回去,谭慧刚要跟上就被阻止了:“今晚你就待在这儿,万一程慕昭晚上有什么事身边不能没人。”
谭慧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领导,我一个人吗?可我不懂医啊!万一慕昭姐真有什么事怎么办啊?”
看着谭慧那一脸的空白表情,聂涵川也着实不放心只留她一个人,于是便点点头道:“行,那这样,我先回去把工作布置一下,等会儿晚上再过来。”
程慕昭烧得迷迷糊糊,整个人都在睡眠中进入了深度的自我修复,可唯独大脑却不肯休息,仍然固执地运转着,于是她进入了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梦境。
她回到了高宅的庭院中,只是梦中的这里已经破败不堪,到处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程慕昭转了半天也没找到高颖的身影,似乎有什么东西驱使着她又走上了那座木桥上,桥下的池水不再是曾经的清澈见底而是泛着青黑色。
这时,她脚下的水面开始不停的上下翻滚,一片黑乎乎、湿哒哒的东西出现在水面,是头发!程慕昭心悸如鼓,四肢冰冷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骇人的黑发慢慢地浮出水面,露出了下面更为可怖的东西,一副惨白的骨架带着腐烂的腥臭出现在她的面前。
“慕昭…慕昭…”鬼魅般沙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怎么不来找我?你怎么不来找我!”疑问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恼怒和怨毒,那白骨突然伸出两只如钩子般的利爪掐住了程慕昭的脖子,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程慕昭厉声尖叫了起来。
聂涵川夜里让谭慧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自己则打了个地铺,屋内不是没有空房,但是毕竟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他也不好擅自做主。
程慕昭的尖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聂涵川瞬间便一跃而起,半睡半醒间的谭慧被拎着衣后领几乎是拖到了程慕昭卧室门口,接着被一把推了进去,谭慧觉得要是再来句“去吧,皮卡丘!”的台词那就更应景了。
聂涵川在门外等了半天,忽听的屋里谭慧一声惨叫,他再顾不得其它推门冲了进去。
卧室的灯已经打开,本来站在床边背对着他的谭慧慢慢地转过身,聂涵川看了一眼就别过了脸去,谭慧的右眼一片乌青,她委屈地说:“领导,慕昭姐应该是做了噩梦,我想摇醒她,谁知挨了她一拳。”
聂涵川拼命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一警察居然还能被病中的群众打了,干什么吃的,去去去,还是我来吧。”
谭慧撅着几乎能挂油瓶的嘴嘟囔着:“我本来就不是警察编制嘛,只是辅助信息技术的,再说我哪知道慕昭姐病中还这么厉害?”然后揉着右眼出去了。
聂涵川走到床前,不知在梦中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程慕昭的整个身体都在不安的扭动,聂涵川隔着被子晃了晃她肩膀,大声喊着:“程慕昭,喂!快醒醒!”
然而似乎没什么用,为了防止也出现谭慧的惨状,他按住了程慕昭乱挥的胳膊。可能是因为梦中的情景太过吓人,而身体又不能动弹,程慕昭挣扎几下未果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哭了起来。
聂涵川万万没有预料到鼎鼎大名的程律师还有这种操作,顿时手足无措。面前的人紧闭着双眼,眼泪大颗大颗地不停落下,聂涵川微愣了片刻,终于坐到床边将程慕昭揽进了怀中。
怀中的人还在不停地抽泣,她的头枕着聂涵川的颈窝,一头乌发正好蹭在他的下颚,让他觉得有点痒,聂涵川用双臂环住程慕昭的上半身,右手抚着她的背,嘴里轻声地哄道:“慕昭别怕,我在这里…”
也许是聂涵川温暖的怀抱、温柔的话语,程慕昭渐渐止住了哭声,慢慢安静了下来又沉沉地睡去了,聂涵川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体温。他缓缓地将人放回躺好,又掖了掖被角,而后关灯带上了房门。
第二天一早,程慕昭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依稀记得自己发了烧,可怎么回的家却完全没了印象。
卧室门一打开,谭慧便如同清晨的鸟儿一般扑了上来,她顶着还青紫的右眼把程慕昭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高兴地说:“慕昭姐,你都好了吧,可把我们吓死了!头儿昨天和我守了你一夜呢!”
“啥?是聂涵川把我送回来的,你们俩还守了一夜?”程慕昭懵了。
谭慧立刻如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对呀!哎呀,慕昭姐,我跟你说哦,其实我们领导人很好的,特别会关心人,就是有时候嘴笨了点,不太会来事儿,你多担待点!”
程慕昭看着面前的单眼熊猫,发出了灵魂的拷问:“慧慧你眼睛是怎么了?”
谭慧尴尬地笑笑,心下道:这还不是你打的嘛。“嗯,我昨天进门时不小心磕门框上了…呵呵,对了,头儿让我叮嘱你好好休息,案子的事情就别多想了,组里还有事,我先回了!”说罢,也不等程慕昭反应,谭慧便捂着右眼一溜烟地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走点感情线。
第17章
百米开外的专案组别墅内,气氛就没有那么轻松、惬意了。
胡侃:“老聂,你想好了?真要这么干?”
聂涵川站在案情分析板前,所有的现场照片、证人证言、分析数据、网络信息编制成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在板上星罗棋布,看似各自独立却又息息相关,而所有这些线索最后都指向了一个中心“高宅”。
听到胡侃的问话,聂涵川转过身:“没错,今晚高家父女要去新校区进行校庆彩排,正是我们一探高宅的好机会!”他的表情十分轻松,仿佛刚才只是和胡侃在讨论晚上的菜式。
魏骁:“可是谢厅不是叮嘱过,针对高颖的问话和行动,我们都要十分谨慎吗?”
听了这话,聂涵川双眉微挑,眼神中多了一丝戏谑,魏骁暗道不妙,自己领导看样子是想作妖。
果然就听那人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再说咱们偷偷地去,谢厅怎么会知道呢!”
胡侃和魏骁顿时像锯了嘴的葫芦,不吭声了。聂涵川答疑完毕,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白天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今晚咱们就一探高宅虚实!”
胡侃/魏骁:“是!”
送走了谭慧,程慕昭走进淋浴间打开了热水,温度适中的水流轻轻地滚落在她洁白的脊背上,这让她想起,昨晚被梦魇所困时,似乎也有人这样温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程慕昭不由地莞尔一笑,谭慧这个小丫头,平常完全是一副技术宅模样,想不到关键时刻还挺会照顾人的!
她掬起一捧清水抚上面颊,感觉整个大脑也渐渐被唤醒,洗完澡,程慕昭换下了昨晚早已被冷汗浸湿的家居服,终于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
聂涵川早上离开前已经将屋内恢复原样,程慕昭看见廊厅里还挂着遇袭那晚自己穿的外套,心中又升起一丝苦涩,那么多的线索,那么多的破绽都指向昔日好友,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高颖可能在这起骇人听闻的案件中所扮演的角色。
她走向廊厅,从衣架上将外套取下准备送去干洗,突然只听“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落在实木地板上,程慕昭低头看去,手机?自己的手机不是已经在那晚遇袭的时候丢失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程慕昭弯腰捡起,皱着眉头回想了好一会儿,她记得当时曾用手机的闪光灯去干扰身后的袭击者,一定是那时自己随手就将其塞进了外套口袋里,这才没有跟着包里的其它东西一起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