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火焰的炙烤后,原本那批知风草仅仅剩下三分之二左右,肇事者不等同窗们凶相毕露,就主动在沙地上刨了个坑,抱着脑袋跳进去思考人生。
有人好奇询问:“郑道友,请教一下,你们以前究竟是在怎么做到能把知风草摘下来当小食吃的?”
郑珊珊笑了一笑,带着点歉意:“凡俗人家,都是趁着还未成熟的时候摘采,我的经验怕是帮不上道友的忙。”
宋昭思忖片刻,在知风草快要长成的时候,把植物□□,放进盒子里,等待最后的成熟,他几乎快要成功了,只是在最后关头,没掌握好力道,导致那些知风草在千钧一发之际,从盒中飘出。
“……”
沉默,就是实践课上的自闭。
越知涯感慨:“其实周围人越少,越适合采摘知风草,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博志课会要求所有修士聚在一起尝试种植。”
——独学而无友是寂寞的,没有同窗的散修必须要深入到实践中,才能补上被周围人坑上一把的宝贵经验。
陆琼有些气喘,她凝聚出一个水团,小心翼翼地两口喝掉,又从自己那块沙土上跑过来,跟友人交流:“迄今为止,只有沈道友成功采到了一株草,我怀疑今天根本没法完成任务——阿鸿她为了避免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现在都不好再把盒子给打开的。”
越知涯笑了下:“其实如果只是想要收集知风草的话,有个非常简单的方法。”
听到越知涯的话,已然徘徊在放弃分数边缘的宋昭走迅速过来,额头上沾着一些细沙,表情亲切的完全看不出来刚入山门时那点淡淡的傲气:“越道友,如果你有摘草的办法,那我们以后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咳,亲姐弟。”
宁自书也严肃的点头:“虽然我和宋道友不是亲兄弟,但可以和越华芜道友做亲兄弟。”
忽然被提到姓
名的越华芜:“……啊?”
实践令人头秃,进入门派还不满十天,仙门未来的中流砥柱们就纷纷放弃了膝盖,选择向作业屈服。
越知涯从青囊中拿出一条手帕,不紧不慢的盖在还未成熟的知风草上面,又把四条边都压进沙土中,等知风草成熟后,开始隔着手帕采摘——因为空间边沿处于封锁状态,所以不管草怎么飘,都没法脱离越知涯的掌控。
“取巧而已,其实宋道友已经摸到了一点思路,只是在操作上不是特别成熟。”越知涯总结道。
宋昭:“……”
差一点,所以他便成了弟弟。
宁自书双手抱头——其实越知涯的方法非常简单,可他为什么就死活没能转过来弯?
分享到经验的同窗们纷纷表达了对越知涯灵活思维的钦佩,林尤锦还期期艾艾道:“如果以后越道友缺少免费检查作业措辞的小弟的话,可以联系我。”
——能把抄作业表达的如此清新脱俗,越知涯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了林尤锦的语言表达能力。
燕晷云没拦着学生们抄近道,特别是在当前的近道还是由自己上司亲自拓展的情况下,仅仅带着笑意提点:“在有限的空间中,你们可以近距离感受知风草的特性。”
越知涯:“之所以用正常方式难以采摘知风草,是因为我们的动作同样带起了风,而带起的风又使知风草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陆璧若有所思,片刻后,他再次开始尝试着捕捉知风草,每一次都比上回更接近一点,直到最终成功——其他人瞧见,陆璧出手时的方向与知风草的位置存在一定的偏差,然而在捕捉的过程中,植物会自然的接近他。
沈鸿鱼想了想,用随身玉牌打开了盒子,没有受到那棵已被捕获的知风草的限制,开始继续尝试。
越知涯低声:“风是什么?”
陆琼随意:“就是吹来吹去的气呗。”
越知涯打开随身携带的《洞灵随笔》,翻到大概三分之二的位置:“是散,是疾,是驱,是动,是阴阳韵和,是万物生布。”
合上书页,越知涯似感慨也似喟叹地轻声说了一句:“风是无形而至。”
在她说话的同时,灵力从周天大穴不断溢出,逐渐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被屏障所笼罩的整处空间都有短暂的摇晃,燕晷云握住扇子,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
秋梦刀恍惚了一下——在这一刻,他依稀生出一种想要握刀的冲动。
漂浮在上空的知风草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轻轻起伏,然后化作倒流的龙吸水,扶摇而下,速度快的竟赫然有种汹涌的声势。
在小真人们的注视下,它们如雪片般纷然拂落。
下方盒子逐渐被草药所盖满。
“灵力形成的气流,带动知风草飞到盒子中。”越知涯耸肩,脸色因为过度调用灵力而显得苍白,“多看书,知识就是力量。”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突然爆发了那么一下当然引人注目,就在学生们生出各种猜测之前,燕晷云赶紧一锤定音的给出了结论,语气里满满都是坚定:“这就是顿悟,同样属于修行的一种。”
——修行是个筐,对任何常理无法解释的意外情况,都具有高度的兼容性。
*
崇吾派下发给新弟子的莲花状石灯,需要用灵植制成的花油来点燃,不但耐烧、光线稳定,而且没有半丝烟气,东苑的弟子每旬可凭玉牌去罗夫人那打两次灯油,不过大部分人都暂时用不上这份福利——繁重的课业非常有效地促进了他们夜晚的睡眠质量。
窗外,可以清晰的看见来自隔壁的灯光,打算挑灯夜战的陆琼至少已经完成了一半的计划——一直到趴着睡着,她都没记住得先把光给灭了。
越知涯正在奋笔疾书,白天燕晷云的说法不全是忽悠年轻人,她的的确确有了些思路,所以说重修一次其实也是很有好处的,更有利于某些偏科型真人巩固自己的基础。
一直到过了子时,越知涯才揉了揉眼睛,把毛笔放在碧色的笔洗中,清水凭空涌出,形成一个小漩涡,卷走了所有墨渍,然后染上了墨色的水便跟着从笔洗中消失不见。
她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上了门派中公认的以麻袋为原型所缝制的崇吾特色睡袍,盘膝坐在榻上修炼——东西两苑是弟子居处,灵气始终充沛而稳定。
越知涯重复着引气入体的动作,直到天色将明,才终于睡下。
夹杂着花香与月色的和风从木窗的缝隙间悄然吹来,像一个甜蜜的美梦那样静静地潜入,风吹起了被堆在床脚的锦被,被子无声落下,温柔地盖在了陷入沉眠的小姑娘身上。
*
陆琼的一天从“我居然又看书看睡着了”的哀嚎开始,她看见隔壁的越知涯保持着不从床上爬起的长虫姿势,一脑袋抵开木窗,把下巴搁在窗沿上,跟自己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趴着睡?”陆琼好奇。
越知涯晃了晃头,回答:“做梦了,觉得背疼。”
“……”
陆琼认真梳理了一下友人前后两句话之间的逻辑,最后得出了越知涯可能还没睡醒的结论。
好成绩果然是有代价的。
陆琼猜测:“你是睡觉的时候扭着了吧,要不要找罗夫人瞧瞧?”
到目前为止,新生们连仙门中最基本的治疗法术都没学习过,唯一相关性较强的还是第一天的《净世咒》,不过考虑到施法熟练度的问题,在这仰天坪中的一年内,罗夫人都将兼任东苑这边的医疗工作。
按照课程计划,他们对治疗法术的初步学习,就安排在今天下午。
第25章
上午的经典课由阳天殿左司长谢明皎充当授业先生,排除掉考试得分率较低这一缺点之外,经典课一向深受学生们欢迎,此时此刻,包括林尤锦在内的不少弟子,已经趴在课本垒成的枕头上,香甜的补起了觉。
“《太霄内书》是昔日登仙宫的藏书,在登仙宫覆灭后,《太霄内书》依旧被各大仙门列为必读书籍之一,内容包含了对混沌世代的历史描写,社会形态,文学审美,政/治结构,以及一部分前辈真人的修行感悟,其中固然存在着部分被时代所淘汰的内容,但依旧具有极高的学习价值,请大家在下次课程开始之前,提前第三节到第五节,并完成一篇至少千字的杂论,注意一下,这次的作业是算在分数里的。”
到目前为止,越知涯还没在崇吾派遇见态度特别恶劣的授业先生,但这并不影响谢明皎等人在学生心目中留下凶残的印象。
毕竟他们会布置功课。
陆琼发出了一声悲鸣:“为什么每天都有那么多作业!这和我原本想象力的修仙生活一点不一样!”
“是啊,我本来以为每天只要打打坐吸吸灵气就好了啊。”
“那道友的想法还挺务实的,我以前猜的是吃点天材地宝,或者遇见高人灌顶,然后直接成就元婴。”
“唉,我以为的学习法术只背两行法咒就可以,而实际的学习法术,还包括《养气诀注疏》、《五行法咒基础》、《术法解析》、《灵力论》,而以上仅仅是第一季度的部分课程。”
“弟子向崇吾派祖师忏悔,弟子曾经妄想过获得青帝遗藏,现在才明白,就算青帝她老人家把遗藏堆弟子面前,弟子也不一定,不,是绝对看不懂!”
“啊,多么痛的领悟……”
谢明皎笑吟吟道:“世人对我辈修士多有误解,不过你们若是对青帝遗藏有兴趣的话,门派里还真有一个向弟子半公开的遗藏——崇吾题库。”
“崇吾题库,是由不谐、六和、百殆三位仙人共同编纂,并经由君山长与北洲燕真人持续补充的题库,你们可以打开手边的《太霄内书》,想象一下同样大小的字体和纸张,要是能做完可以填满整个仰天坪的题目的数量,就可以完成前三分之一的学习,当然这些只是理论课部分。”谢明皎补充,“各位可以去玄天殿牍楼借阅,但只有写完一册之后才能继续借阅下一册,传说完成崇吾题库的修士,绝对能够修成人仙,北洲燕真人就把未经过扩充之前的原始题库给全部做完了,而我们阳天殿的井殿主花了五十年时间,写完了两万一千六十七册,他目前的境界是化神。”
“……”
话音方落,课堂一瞬间陷入死寂,连一心想要修成大能的魏弼和某知名不具的题库主编都没敢接茬。
越知涯记得自己曾经随口对大师兄打算把题库扩展成五洲第一,不但在内容上覆盖面最广,在数量上也要一骑绝尘碾压众生,后者也微笑着答应了下来——所以君洞明你要不要那么遵守诺言啊!
*
徐翰文来到课堂的时候,感觉学生们的整体海拔都往下降了三分之一左右——除了沈鸿鱼和陆璧还勉强保持着端正的仪态之外,其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扑在面前的案几上,全身心地投入到对尸体的扮演中。
“距离夏试还有好几个月呢,你们不用那么沮丧,等考试成绩出来后再难过也不迟。”
秋梦刀从桌面上抬起脑袋,蔫蔫道:“跟夏试没关系,主要是刚才谢先生和我们聊了下有关崇吾题库的事。”
“……我懂了。”
徐翰文侧过头,眼里依稀闪起了
一丝泪光。
——看来徐助教也是一位有故事的先生。
“治疗法术的正式称呼是‘祝由之术’,在太始世代就已经出现。”徐翰文介绍道,“五洲之间,以南洲称最,中洲次之,我们今日所学的,是最为通用的‘清净术’。”
清净术主要依赖于施法者自身的能力,甚至可以一直用到仙人境界。
徐翰文:“你们待会至少要两两一组,开始学习法术——这次就不抽签了,大家自由组合。”
林尤锦提问:“我们是互相对着施法吗?”
徐翰文摇头:“那倒不至于,崇吾派基本上还是不鼓励同门相残的。”
“……”
学堂中的小真人们忽然觉得自己在崇吾派的前景有些灰暗。
“本来不该现在就教授清净术,真人们之所以这样安排,是为了提升你们的生存能力,以你们现在的法术水准来说,还很难完全驾驭住祝由之术,所以在通过测验之前,严格禁止私下的治疗行为,尤其不可对有智慧的生灵使用,免得出现无可挽回的意外。”徐翰文难得露出了有些严肃的神情,“如今你们还只是初入仙门的年轻人,就算闹出了什么不是,也自有师长担待,但等结业之后,如若违背仙门律令,便会由灵府中人缉拿惩戒,而师门也会派遣弟子,外出清理门户。”
课堂中,小真人们不自觉的坐正了,齐声拱手称是,其中越知涯答应的极为真心,别的弟子就算惹了事,大多也只是由幽天殿出手收拾,而她惹事,负责前来镇压的绝对是当前修真界的最高战力,彻底杜绝所有逃脱的可能性。
徐翰文欣慰地露出笑容,然后发下了练习法术所需的素材——一只趴在半透明玉缸中的肥大青虫,状态十分不好,看上去在一个时辰之内就会寿终正寝。
“……”
陆琼凝视着玉缸中有气无力的大青虫,同时悲伤的意识到,在经过赤蜘蛛的锻炼后,她对类似小生物的抗性果真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越华芜在翻着课本——也不知为什么,祝由之术的页面上画着一盘烤小鸟,边上还配了字,说明该插图来源于青帝的特别安排。
徐翰文:“待会每个小组里一人施法,其他人负责观察,发现问题要及时提出,如果材料死亡,就来我这里领取新的,最快成功施展清净术的小友,可以获得额外分数。”顿了顿,露出很有些怀念的神情,“看着你们,总让人想起当年,记得在我上学那会子,学习清净术还是以仰天坪里的植物为材料。”
秋梦刀看了看面前的玉缸,怀疑崇吾派的后勤部的眼光产生了什么不可逆转的变化:“那为什么到了我们,就变成了虫子?”
会动的小生命更适合练习法术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