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照这个逻辑,承认了任勤勤骗了徐明廷,不就等于承认了徐明廷曾经喜欢过她么?
就算对徐明廷没有那个心思,可少女之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嫉妒心,也让她们有一点不甘心让任勤勤出这个风头。
“你……真没和徐明廷偷偷交往过?”
冯燕妮站在宿舍门口,一脸惴惴不安。
她的神情里,没有气恼和怨恨,更多的是困惑和彷徨。这让任勤勤微微松了一口气。
任勤勤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
过去在D城的时候,在社区那群早早打工的同龄人中,任勤勤是清高孤傲的好学生;在学校里,她又是贫寒勤奋、又会拍老师马屁的奖学金生。两头都不讨好,无人和她深交。
冯燕妮的热情是真挚的,情商又不低。任勤勤自认不是个轻易能敞开心扉的人,但是她是真的很珍惜和冯燕妮的友情。
“我没有和他交往过。”任勤勤郑重道,“他不喜欢我,我现在也已经不喜欢他了。徐明廷只是给我过补课而已。这事我原本想告诉你的。后来家里出了事,一忙起来就忘了。你气我隐瞒了你,我能理解。这点上确实是我的错,对不起。”
冯燕妮好生怔了怔,慢慢地消化着这番话。
“原来只是补课,怎么就传成交往了?”孙思恬打破冷场,“流言这种东西,越传越夸张,根本就不能信。好啦,现在误会都说开了。我们以后也要多信任彼此,能同窗读书也是缘分。”
“就你嘴最甜。”张蔚拍了孙思恬一下,又对任勤勤她们说,“就你们俩,我早就知道会为了徐明廷那男狐狸精闹出矛盾来。他给了你们什么甜头了?是对你们俩笑了,还是发过红包了?啥好处都没有,就为了他和小姐妹翻脸,值得吗?”
冯燕妮的脸烧得通红。
“不怪燕妮误会。”任勤勤给冯燕妮递凳子,“谎言能骗到人,都是往真话里掺假话。我确实和他有来往,他也确实和沈家是亲戚。”
“我们都误会了。”孙思恬说,“不过这事儿也真是邪门,好多环节都扣在一起了。书雅也做得太过分了点。银笔那事,明明是她误会了勤勤,却倒打一耙。徐明廷估计那个时候就误会勤勤了。”
“你在说什么?”任勤勤这下真的糊涂了。
“你不知道呢。”冯燕妮随即把徐明廷还银笔,赵书雅借题发挥的事说给了任勤勤听。
“班级群里当天都传开了,我还以为你早知道了。原来你什么都不知情呀!”
那几日任勤勤都在沈家白事上帮忙,哪里有时间看手机聊天玩,更不知道自己的黑料自那时起开始广为流传。
“我朋友给我发了一张聊天截图,书雅那朋友在别的群里造谣,说是勤勤故意把笔落在徐明廷那里,为了勾搭他的。”张蔚青着脸说。
“这都什么宫心计呀?”任勤勤啼笑皆非,“我要真有这么多心眼儿,早就把徐明廷给拿下了,还用得着现在被群嘲吗?”
“真搞不懂书雅怎么就偏偏看你不顺眼?”孙思恬发愁,“她散布这些谣言,真的挺不道德的……”
任勤勤愣了一下,说:“其实,我觉得也……”
“未必”两个字还没出口,只听砰地一声,门板撞在衣柜上,又反弹了回来。
赵书雅一手抵住门,满脸盛怒,周身卷着一圈杀气,目光朝着寝室里的几个女生发刀子。
“说呀!怎么不继续说了?”赵书雅气势汹汹,如杀神入境。
在她身后,好几个女生探头探脑,守着大门看热闹。
冯燕妮则吓得往任勤勤身后缩。
“躲什么呢?不是正骂我骂得快活吗?”赵书雅怒视众人,“任勤勤冤枉我偷笔,我倒坑她一回,天地正义。可其他的事别想甩锅到我头上!”
“书雅……”孙思恬为难,“你别这样。大家都是同学……”
“你少来!”赵书雅直接指着孙思恬破口大骂,“整间屋子里就你鬼胎最多,最不安分!你做过什么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孙思恬被骂得满脸通红。
“赵书雅,你是不是走错片场了?”张蔚终于忍不住,“就你被害妄想症最严重,觉得天下人都瞧不起你,要害你。明明没事儿你都得找点事儿出来闹!”
“别说了。”孙思恬拉了拉张蔚,“外面有同学看热闹呢……”
可张蔚怕是憋得太久了,只想一吐为快。
“就是要让她们看!”张蔚甩开了孙思恬的手,“勤勤一早就公开说过你没有偷笔,你非把贼名自己贴脑袋上。到处扮演受害人不算,还演戏演成真,反过来诬蔑她。求你去六院挂个号看看吧!大伙儿之前忍着你,你还变本加厉,有完没完了?我们来学校都是为了读书考大学的,你喜欢演戏你自己出道去。”
赵书雅气得浑身发抖,一张俏脸发紫。
“好,好!”她用力拽过行李箱,“不就是瞧不起我,想赶我走吗?我没有个有钱的爹,也没有个给人做小三的妈,我可不是你们的对手!”
“又来了。”孙思恬叹道,“我们没有歧视你……”
“你自己对着镜子放屁去吧!”
说罢,摔门而去。
屋内四个女孩面面相觑,又有一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走了才好。”张蔚低骂,“我忍够她两年了。打从开学一进来就阴阳怪气的,浑身都绑了□□似的,稍不对劲就要炸。你和别人在说话,她听了半句,就觉得你们在嘲笑她,然后一整个星期都摆脸色给你看。”
连孙思恬都忍不住说:“也许是因为我们太忍让她,没有好好劝说她。不然她也不会变本加厉,搞到现在都会造谣污蔑同学了。”
“你肯劝,也要她肯听呀!”冯燕妮苦笑,“说不了两句就觉得我们鄙视她穷,又嫉妒她漂亮什么的。漂亮什么?勤勤比她漂亮多了,可没她那么多臭毛病。”
“所以她看勤勤最不顺眼。”张蔚说,“一样的出身,但是比她优秀漂亮,又会做人。”
“我现在还被全校黑呢,做啥人呀。”任勤勤苦笑。
*
开学第一天,书桌上的灰尘都还没抹干净,就上演了一出狗血大戏。
305寝室因此名声大噪,响彻杏外。
托赵书雅大闹一场的福,三个女生都有意把之前的误会放下,同仇敌忾,迅速修复感情,倒还比放假之前更亲密了几分。
赵书雅果真申请了转寝室,正好冯燕妮也想搬过来和任勤勤住一间,于是两人直接对调。
“这下终于舒服了。”张蔚感叹,“一屋子都是自己人,累了一天回寝室,也不用再绷着神经,担心得罪那位小主了。”
“人家都走了,别说了。”孙思恬说。
“就是走了才能说几句心里话呢。”张蔚讥笑道,“有些人呀,没有公主命,却偏偏有着公主病。她穷好像她还有理了?平白无故看了她两年的脸色,走了还不准吐槽几句么?”
“我都还不知道原来她那么难相处。”冯燕妮感叹,“你们俩也太能忍了。”
“教养好,没办法。”张蔚嘚瑟,“这就是我们和她最本质的差距。呵,她才不懂呢。”
任勤勤在室友的说笑声中走到阳台上,眺望校园。
初秋的南国依旧炎热,空气中的水汽在渐渐退散,阳光的色调越来越暖。
浩浩荡荡的学生如欢腾的泉水注入这一方巨大的池塘,整座校园活了过来。那些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们,一张张青春明亮的面孔,看着就让人心情好起来。
胳膊忽然贴了一个冰凉凉的东西。冯燕妮拿了一瓶冰果汁,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任勤勤。
任勤勤笑了一下,把果汁接了过去。
冯燕妮隐隐松了一口气,同任勤勤并肩趴在栏杆上。
“勤勤,我得和你道个歉。”冯燕妮声音如蚊蚋,“对不起啊,我不该怀疑你。”
任勤勤哭笑不得,斜睨着她。
冯燕妮有点委屈:“这八卦传了两个礼拜,你一点回应都没有,徐明廷那边也没说话。大伙儿都当你们俩默认了。我心想你和他好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太不够意思了……”
“我冤得都可以去开封府击鼓了。”任勤勤瞪她一眼,“就不说我。徐明廷是那种能随便被忽悠的人吗?”
冯燕妮讪笑:“其实我后来也想,你要真和徐明廷在一起了,我会祝福你们的。我应该为你高兴才对。”
“你被赵书雅传染了脑补过度症了吗?”任勤勤继续翻白眼,“在什么一起?徐少爷压根儿看不上我。”
“他为什么看不上你?”冯燕妮不解,“你也算沈家人呢。”
“我不是。”任勤勤平和地纠正,“我只能勉强算沈家的亲戚罢了。皇帝也有三门草鞋亲呢。沈家都嫌弃我们母女占便宜,外人就更看不起我们了。”
“沈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呀。”冯燕妮撇嘴,“沈家那位去世的时候,我家里也在讨论。我家这种暴发户,肯定没资格去吊唁的。我爸妈在家里说了好多沈家的八卦。听说沈家新当家的那个儿子,是个杀人犯!”
“啥?”任勤勤这下真的惊诧了。
沈铎?杀人犯?
任勤勤的脑海里立刻冒出沈铎身穿狱服,头顶刀疤,举着牌子站在监狱背景墙前的情形——居然还像模像样的!
“不会吧?”
沈铎这人,虽然孤僻傲慢,脾气不大好,但也顶多给外甥剃个头什么的,不像是会手起刀落、血溅三尺的人。
在任勤勤的认识里,能行凶杀人的,反而面上看不出端倪来。
“当然不是现在。”冯燕妮拉着任勤勤,压低声音说,“听我爸的意思,是他还小的时候犯的事。因为没成年,沈家拿钱把那个事摆平了。”
任勤勤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冯燕妮又说:“他网上的图不是挺帅的么,我就随口花痴了几句,结果我爸把我给教训了一通。说别看着人模人样的,其实性子很暴戾,发起脾气来狂得很。”
任勤勤却是回想起上一次见沈铎。
台风肆掠的深夜,那男人坐在对面,劝她好好选个专业。那眉眼确实被光影雕琢得格外俊美,神态疲惫而温柔,就像一个邻家大哥哥……
这样的男人,会杀人?
任勤勤实在没法相信。
“人是……会变的吧……”
“可是,杀人吔!”冯燕妮缩脖子,“反正我是不敢和这样的人接触的,谁说得准他会不会一言不合就发狂。”
蒋宜女士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她气起来张口就诅咒儿子是孤家寡人的命。
任勤勤眼前挥散不去的,是沈铎一身黑衣站在沈含章棺木前,低头鞠躬的样子。
那个会默默地买飞机送儿子的老父亲与世长辞了,儿子伫立于各怀鬼胎的亲友之中,那身影说不出的孤单。
*
寝室风波就此告一段落,高三狗们紧张的生活发动了引擎,沉重的车轮轰隆隆地转动起来。
学生们恢复了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的忙碌生活,每到下课便抱着书包在走廊上奔跑,赶往下一节课的教室。
这么苦闷的生活,自然需要一些调剂,不然人都要被逼得发疯。
任勤勤发现,自己很不幸地成为了几个调剂品中的一个:有关她的那些八卦愈演愈烈,越传越夸张。
任勤勤好像自带了一个光环,不论在何处,她就是人群里最醒目的妞儿。女孩子们窃窃私语,男生们偷偷打量她,连舍监大妈都会多看她几眼。
“听说她对人说那支笔值百来万呢。”
“蒂凡尼的东西明码标价,她骗鬼哟。她自己眼皮子浅,还以为我们都和她一样?”
“小三生的,能是什么档次?”
“她是沈家的私生女?”
在最新一版的八卦里,任勤勤已经成了沈含章的私生女,以沈家“嫡出”小姐自称(是的,就是这个词)。她又是“丢失”银笔,又是去操场“偶遇”徐明廷,想尽办法勾引人家。
徐明廷单纯,不幸中招,芳心暗许,等到去参加沈含章葬礼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于是当场拂袖而去,和任勤勤断交。
“等等。”任勤勤举手,“沈家小姐怎么会姓任?”
“这种黑料当然漏洞百出啦。你较什么真?”冯燕妮还给了她一记白眼,奋力敲黑板,“重点不是你姓啥,而是你的名声给他们彻底搞臭了。你得反击呀!”
是的,王英当初的担忧终于成真。
任勤勤遭遇到了校园霸凌十八式里的基础入门款:污名化!
第20章
被人一盆脏水泼头上,固然可恨,但是任勤勤对这个事有自己的看法。
一来,任勤勤来杏外是读书,而不是来社交的。
她社交面也不广,基本只和同宿舍的三个女生来往。外人对她的看法如何,只要不影响到她的学习和生活,她就不在意。
二来,流言如火,有风吹着才升得高。越是给他们脸,那些人越嘚瑟。
横竖只剩最后一年,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等高考结束后大家一拍两散,各奔前程,互不相干。
第三,任勤勤早年在D市三中的时候,也遇到过欺凌,有应对经验。
当初对方看她是个不声不响的穷丫头,不知轻重找上门来,将任勤勤堵在学校单车棚。
任勤勤特意等对方放完话后,才从书包里抽出她爸的保安棍。刚把棍子甩出来,还没摆出起手式呢,那四个女生就吓得飞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