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走进办公室,等着任勤勤的,除了几位老师和李晧然外,还有两位蓬头垢面,正哭哭啼啼的女孩子。
定睛一看,一位就是赵书雅,另外一位则是当初被赵书雅抢了女主持人宝座的学姐,叫王琪芳。
这两人显然才经历过一场一对一的撕架。
虽然个头体型都差不多,但是赵书雅是保洁小妹都做得来,打你一个王琪芳还不跟撕菜似的。所以王琪芳被赵书雅揍成了“镇关西”。
不过王琪芳也有自己的独门密器,十根尖尖的手指头把赵书雅的脸挠得一条条血痕,像印上了一张电蚊拍扇。
不用解释,任勤勤脑子灵活一转,就能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个八九不离十。事后李晧然和她解释,果真如此。
赵书雅又不是什么明星,一个默默无名的女大学生闹点绯闻本来也没多少关注度。可T大是全国闻名的名校,T大的所谓的“校花主持人”被爆给人做二奶,可就是一条炙手可热的小头条了。
那条爆料迅速被好事者从校园网转去了微博,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浪。
不论赵书雅怎么指天发誓自己是被冤枉的,她和那位已婚男士的亲密照做不得假。学校是不可能让赵书雅再上台的。
于是,原本卸甲归田的王琪芳得到起复的机会,重新走马上任。
赵书雅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大楼,眼睁睁看着王琪芳和朋友们趾高气扬的走在前面。
就这时,赵书雅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的料是王琪芳找人替她爆的。校园网管理员查了那个ID,是王琪芳的一个朋友。”
当初在杏外,赵书雅上赶着都要做受害人,怎么会是肯吃亏的人?
她立刻追了过去,揪住王琪芳质问。
王琪芳居然也是个敢作敢当的女中豪杰,见被识破了,大方一笑竟然承认了。
“帖子是我找人发的,可照片却不是我拍的。”王琪芳傲慢冷笑,“你冤枉个什么?我还能摁着你的头和那个男人亲嘴不成?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结婚了!”
“知道不知道,还不是你一张嘴?”王琪芳冷笑,“就算你不知道,也改变不了你是二奶的事实,不是吗?”
赵书雅语塞。
“这事就当给你个教训,赵书雅。”王琪芳以鼻孔看着赵书雅,“别以为仗着自己年轻漂亮,有点小聪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还嫩着呢!竞争得讲点原则。这世道还轮不到你这种卖肉的出头!”
一个尖酸刻薄,极尽嘲讽之能事,一个绝望愤怒,不怕破罐子破摔。
于是赵书雅把两个耳环一摘,扑上去抓住了王琪芳,打得稀里哗啦。
*
“你们……想让我来主持明天的庆典活动?”
任勤勤虽然早就估计到了这个结果,可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尤其看着旁边两个打成斗鸡的女孩,任勤勤更觉得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可潜心一思索,任勤勤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剧情里暗藏了许多玄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丑闻事件。她直觉不想掺和进去。
“我来解释一下吧。”李晧然轻咳了一声。
“勤勤,”他语气十分亲昵,“赵书雅缺席的时候,一直是你配合我彩排。你形象气质都非常好,主持得也很好,不仅已经很熟悉庆典的流程了,和我又已经磨合了,拿了台本就能上场。我觉得现在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所以我向老师们推荐了你。”
果真是这位仁兄的杰作。
“可是我从来没有正式主持过。”任勤勤再大胆,毕竟从未操持过那么大的盘子。
“你排练的时候完全没有问题呀。”
“那时候我没有压力,做起来也轻松。”任勤勤苦笑,“你真要我动真格,我怕我一紧张容易搞砸。这么大的庆典……”
“勤勤,我对你有信心!”李晧然倾过身来,靠得更近了一分。任勤勤往旁边挪了两寸。
“勤勤,其实你的心理素质非常好,彩排的时候有几次没有按照台本走,你都能临机应变。”
“可是……”
“主持百年校庆的典礼,是别人争破头都想抢的机会呢!”李晧然变着法儿地劝着,“这段经历会成为你的简历里很有份量的一条。而且,你的影像会被记载在校史里,流传给学弟学妹的。你不想在历史里留下足印吗?”
*
夜空晴朗,一轮半月挂在头顶,照得大地披雪盖霜一般。
夜已深,同学们都熄灯就寝了。任勤勤走到寝室门口,想了想,又轻轻离去。
她来到楼梯拐角,给沈铎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睡了吗?”
时间已近午夜。沈铎生活极有规律,只要不加班,每天十一点半会准时躺在床上。他此刻应该正在和周公下棋了。
任勤勤望着窗外的月光,把刚才发生的事在脑子里捋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专属于沈铎的铃声突然炸响。
满寝室楼空荡寂静,汪峰这一嗓子唱得太阳都要提前升起。
任勤勤手忙脚乱接通了电话。
“什么事?”男人低沉且略带喑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任勤勤心头咯噔一声,到嘴边的话被一股临时涌上来的悸动超了车。
说起来,自己快四个月没有听到沈铎的声音了吧。沈铎聊天只打字,从来不发语音。这还是他们俩这段日子来第一次通电话。
平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此刻,这久违的声音就像一股来自南方的暖流,将任勤勤全身包围住,让忐忑乱跳的心逐渐恢复正常。
“勤勤?”沈铎提高了嗓音,“你在吗?出什么事了?”
“啊?啊!”任勤勤回过了神,“没事,我没事!我打搅你睡觉了?”
那边传来一阵布料摩挲声,继而是台灯拧开的声音。
“有什么事就直说。”沈铎没好气,“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睡?你在外头?大半夜,你在外面瞎逛什么?”
任勤勤被他念叨得反而笑了,说:“我被老师叫出来谈事,才刚回寝室呢。”
沈铎一声叹息:“我就知道半夜的来电不会有什么好事。说吧,你闯什么祸了?”
“你都还没听我说,怎么就知道不是好事了?”任勤勤嗔着,将刚才发生的事简短地说给了沈铎听。
“……之前几次彩排确实很顺利。老实说,我也觉得挺有趣的。可是临时赶鸭子上架,我心里很没底。”任勤勤说着心里话。
“明天光是我们本校的学生代表就有三千多,校友代表一千多,还有一百多位特邀嘉宾,各个媒体……连央视都要来采访和录像呢。我要是在台上说错了话,没准会传得全国人民都知道!”
“你想太多了。”沈铎哼道,“不过一个大学的校庆罢了,新闻顶多能给十秒,镜头压根儿就扫不到你。”
“你这么说并没有让我觉得轻松点。”任勤勤对空翻白眼,“我怕我表现不好,给自己留下一个黑历史。有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我现在就是弄不清,这鞋我穿着合适吗?”
沈铎沉默了片刻,问:“当你听到这个消息后,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我有点暗爽。”任勤勤老实说,“我想接这任务。但是……”
“你会高估自己吗?”
“这倒不会。我一直挺有自知之明的……”
沈铎道:“那我觉得你该接受这个任务。”
“但是……”
“你了解自己的能力,所以你才想接受。你直觉知道这双鞋子你能穿得上。”
任勤勤安静了下来。
沈铎的声音沉稳有力,如一只温暖的手掌,将任勤勤冰凉颤抖的手握住。
“你只是担心失败。可是再坏又怎么样?这是新闻联播,还是春晚直播?并非没有失败不起的挑战,但是你碰到的这个并不是。如果你要继续往上攀登,你将来的人生中肯定会有比主持一个校庆更加困难的考验。”
沈铎的每个字都说到了任勤勤的心坎上。
“还是要听你说几句话,心里才踏实。”任勤勤感叹,“为这点小事发愁,你肯定觉得很好笑。”
“那你觉得,为什么事发愁才显得高大上?”沈铎反问,“国民经济?股票?温室效应?还是核威胁?”
任勤勤答不上来。
“什么年纪的人,就该为什么事发愁,这才是正常的。”沈铎说,“勤勤,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急着长大了。”
鼻根突然一阵酸胀,任勤勤两眼发热,眼眶突然就湿润了。
可不是么?她的人生已有了很好的保障,无需拼命长大来自己照顾自己了。
她可以享受青春时光,去做少年人该做的事。甚至可以去大胆地尝试,勇敢闯荡,而不用再担心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
因为电话那一头的这个男人会一直站在她的身后,给她再次爬起来,继续往上攀登的保障。
“勤勤,”沈铎说,“你已经答应了,是不是?”
任勤勤讪笑:“是啊。”
凭借着一口意气答应了下来,却是越想越忐忑,于是才大半夜找沈铎商量。
这男人的话像一块千斤的秤砣,能把她七上八下的心镇回原位。
“那就继续朝前走吧,勤勤。”沈铎的嗓音充满沉稳温暖的力量,“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朝着最亮的地方走。”
*
次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
整个校园洋溢着喜气,学生们都放了假,欢脱地满校园乱窜。
志愿者们一大早就准备就绪,前往各个岗位,开始忙碌。
学生会外联部的成员今日负责嘉宾的接待工作。冯燕妮和几个同学被分派到体育馆边的特邀嘉宾停车场,一旦有嘉宾抵达,就亲自带领他们前往体育馆内的休息室。
特邀嘉宾都是社会名流,只见豪车接二连三的驶入停车场,客人们衣冠楚楚,派头一位比一位大。
足足忙了大半个小时,庆典就快开场,大部分嘉宾也都已抵达,冯燕妮和同学们才终于得以喘口气。
男同学买来了热咖啡,大伙儿躲在避风处,聊起了昨天半夜的“赵书雅大战王琪芳”的校园头条。
“听说两个人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场面相当精彩呢!”
“王琪芳说照片不是她拍的。奇怪,还有谁在算计赵书雅?”
“那范围可大了。凡是被她勾搭过男朋友的女生都有嫌疑吧?”
“王琪芳的脸肿得像猪头呢,今天肯定没法上台主持庆典了。不知道会换谁上场?”
“我知道!”冯燕妮掌握了一手线报,很是得意,“你们绝对想不到最后会是她C位出道!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一出蚌鹤相争渔翁得利,年度收视冠军的戏码!”
“是谁?是谁?”同学围着冯燕妮追问。
就这时,一辆黑色宾利轿车施施然驶入停车场。
司机拉开后座车门,一位穿着深灰色呢子大衣的年轻男人走了下来。
一时间,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低低的抽气声。
一早上接待了百来位社会名流,没有哪一位的容貌气度有这个男人这么出众。
他高挑而挺拔,如一株青松,厚重的长大衣穿在身上也丝毫不显臃肿。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时,浅驼色的开司米围巾在寒风中轻荡漾,身姿说不出地潇洒。
“这位是谁?”
“明星吗?没见过呀!”
“是不是校友?”
“我们居然有这么帅的学长?”
冯燕妮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抢在前面,噔噔跑下台阶。
“沈……沈先生!”
冯燕妮在暑假的时候曾跟着任勤勤去宜园玩过两回,也见过沈铎一面,绝不会认错这张冷峻的脸。
“哦。”沈铎也将冯燕妮认了出来,和颜悦色道,“是冯小姐呀。”
“您怎么亲自来啦?”冯燕妮惊喜,“我听勤勤说,你们公司会派一位女领导来的。”
“我正好来这里开会,就过来看看。”沈铎淡淡道,“勤勤呢?”
“勤勤就快上场了,应该正在做准备。”冯燕妮笑道,“这丫头,头一次主持就上这么大的场子,紧张得要死,早餐都吃不下呢。您想见见她吗?她肯定很高兴见到您的。”
沈铎微微一笑。
冯燕妮心领神会,立刻很狗腿地把手一伸:“我给您带路。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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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任勤勤正在走廊尽头的窗边,通读着台本。
女孩一身红裙,妆容并不浓烈,只唇色娇艳,衬得整张面孔格外秀丽动人。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那枚碎钻羽毛胸针上跳跃闪烁。
会场上,学生代表已开始入场,音乐强劲的节奏拖着任勤勤的心正七上八下地蹦达着。
任勤勤太过全神贯注,以至于来人开了口,她才被惊动。
“你一向运气好。”赵书雅说。
赵书雅敢出门,却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她戴着口罩和绒线帽,身穿臃肿的羽绒服和运动裤,一双被整形医生精雕细琢过的眼睛此刻肿如两颗黄皮大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