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菱扯扯沈寻,他才终于稍稍安静。
“我曾祖父呢?”沈寻气喘吁吁,左顾右盼,“我曾祖父呢?”
值班护士:“你曾祖父叫什么?”
沈寻报上名字,护士朝里面指指:“走廊最内侧的VIP病房,转角拐过去就是……你小点声啊,不要叫。”
沈寻点点头,拽住林幼菱转身就跑。
然而转过拐角,他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身形高大的男人正站在转角处,面无表情地抱着手,堵住他的去路。他穿西装,整个人显得禁欲,可眼神又很冷,唇角绷紧,连压制性的气场都透出戾气。
沈寻的脚步被冻住。
他突然觉得,他的审判日就在今天了:)
***
走廊上一片死寂。
绿色的塑料座椅左右对着,沈南灼和林栀坐在一边,沈寻和林幼菱站在另一边。
其实如果条件允许……
沈寻甚至想给他跪下。
因为今晚沈南灼看见他,第一句话就是:“星期一下午,我从两点半等到四点半,你都没有出现——”
拖着这个长长的尾音,沈南灼冷淡地撩起眼皮:“你今晚过来,这一路,是在给自己号丧?”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沈寻求生欲旺盛,企图解释:“不是的爸爸,我那天不在公司,所以没能赶回去……我后来跟您短信邮件电话留言都解释过了,可您一个也没回……”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沈南灼点点头,声音低沉冷漠:“你在怪我?”
“不是,爸爸,我是向您道歉,我不该工作时间疏忽职守,而且……”
“疏忽职守?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连人都不在,你那个叫擅自离岗。”沈南灼冷笑,“怎么样,赛车玩得开心吗?”
沈寻脸一白。
那天他收到了林幼菱的电话却没能及时赶回城区,就是在跟几个富二代玩赛车。
由于干爹暴政,自从沈南灼回国,他就再也没能体会过策马奔腾。这回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借他玩玩车,他就赶紧冲过去过了把瘾。
没想到沈南灼恰恰就那天找他。
他想过这事儿过段时间可能瞒不住,可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快就知道了。
“算了,一码归一码,赛车的事我们之后再议。”沈南灼说话不疾不徐,甚至透着慵懒与悠闲,让人完全猜不到,他的情绪究竟引爆在哪里。
“你不如先给我解释一下,你旁边这位,林家林二小姐,怎么会出现在NZ科技?”
“爸爸。”沈寻赶紧表忠心,“因为我喜欢NZ,也喜欢菱菱,所以想带着她多为公司做一些贡献。”
沈南灼笑了:“哪怕她专业根本不对口?”
“这个……”事已至此,沈寻只能硬着头皮强行圆,“只是一个实习生而已,而且菱菱跟我说,就算专业不同,她这段时间也一样在NZ学到了很多东西,非常憧憬NZ的企业文化,哪怕以后不做相关工作,也……”
沈南灼点头:“我懂了。”
沈寻心里一喜。
下一秒,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
沈南灼一字一顿,声音沉稳:“既然你这么想跟她在一起,那你也不要待在研发部了,去后勤怎么样?后勤最近正好缺人,你跟她一起调职,做一对神仙爱侣。”
他微顿,唇角甚至噙着一缕笑,“后勤对接每一个部门,是公司最重要的后方,相信林二小姐在同样不对口的岗位上,一样能学到很多。”
林幼菱咬着唇,嗫嚅:“我……”
沈寻猛地抬起头:“这不公平,我要见曾祖父。”
“爷爷什么时候教过你工作时间擅自离岗、滥用特权给熟人开门!”沈南灼怒极,“沈寻,你自己照照镜子,你哪里像一个沈家人!”
林栀被吓了一跳,赶紧拽住他的手指,想让他冷静点。
然而下一刻,反而是他腾出一只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沈寻站在原地,双手不甘心地握成拳。
良久,他又重复一遍:“我要见曾祖父。”
沈南灼耐心彻底告罄,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声音冷淡平直:“探视时间下午四点,你明天再来。”
沈寻咬牙:“好。”
林幼菱突然慌了,剑拔弩张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因为沈寻一定讨不到好。
可沈寻突然变得很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林幼菱没有办法,只好匆匆向沈南灼告别:“沈叔叔再见。”
然后拔腿追出去:“阿寻,阿寻……”
两个人交叠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走廊重又安静下来。
沈南灼一只手被林栀握着,另一只手握成拳,闭眼顺气,额头上青筋暴突。
虽然林栀觉得他骂起人来有点爽,可现在看他这幅样子,她真怕他被气炸。
等沈南灼自己情绪平复得差不多,她才试探着道:“你还要照顾爷爷呢,要是先把自己的肺给气炸了,那就没办法替他教训不肖子孙了……”
沈南灼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他沉默了很久,安静地盯着对面白色的墙壁,许久,低声开口:“林栀。”
“嗯?”
幽寂的长夜,漫长的寂静中。
他说,“嫁给我吧。”
第20章
林栀:“……”
林栀:???
她心脏猛跳,真的有被吓到:“不是……你是不是不太清醒?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还是我听错了?你……”
“林栀。”沈南灼微顿,郑重地、认真地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重复,“我想跟你结婚,嫁给我,好不好?”
长夜寂静,仿佛一瞬陷入洪荒。
走廊上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他眼瞳很深,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专注地看过一个人,视线微微向下,目光与她相接,安静得像窗外夜色。
可林栀总觉得,他有一点紧张。
不易察觉地融在四周的气息里,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可她好像也能听到他不安的心跳。
半晌,她艰难地咽咽嗓子:“为什么?”
沈南灼微微抿唇,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变成一句:“爷爷一周后手术,不想让他有后顾之忧。”
林栀大概猜到了这个理由,心情顿时有些微妙:“不太有这个必要吧……而且,为什么是我?就因为我恰巧坐在你旁边?”
她特别想问,如果刚刚坐在你旁边的人是林幼菱,你也会向她求婚吗?
“不,我考虑过很久。”沈南灼略一沉吟,斟酌道,“你家庭情况最合适,爷爷喜欢你,你对沈家也很熟悉。而且你最近本来就跟我走得近,我们闪婚,他不会起疑。”
“……”林栀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但又觉得这样很不对劲,“可是,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一直想从林家搬出来?”沈南灼想过她可能不会立刻答应,但没想到她表现得这么抗拒,心里的小人哼哼唧唧地嘤嘤嘤,“有我做幌子,你就有合理的理由离开林家。”
“不要。”林栀不假思索,“如果只是为了搬出来住,跑去跟别人领证,那也太蠢了……我不要。”
沈南灼提过的每一个想法都被她一一驳回,终于也说不出话。
他薄唇微抿,长腿微屈坐在那儿,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不再开口。
炽白的灯光下,男人像一尊无声的雕像,周身雪松木的气息清澈低沉,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又隐忍而复杂。
林栀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明明他比她高出将近一个头,可他目光执拗,她被盯着看久了,竟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半晌,她认输似的,捧着脸,叹气:“叔叔你也别不高兴,我们还有很多别的办法嘛,又不是非得结婚。你就没什么女伴吗?像是那种暗恋你的、感觉可以发展一下的女孩子,都可以带来给爷爷看看嘛,说不定他……”
“爷爷说了,他就最喜欢你。”沈南灼定定地看着她,声线清冷,“他在背地里说过很多遍,希望你能嫁进沈家。”
“……”
林栀踌躇半晌,嗫嚅:“那你去做个假证给他看看好了。”
她连做假证都提出来了。
沈南灼的小心心被打得稀碎:“你是嫌我老吗?”
“你连三十岁都还没到,我怎么会嫌你老?”林栀企图解释,“这不是老不老的问题……”
他抿唇,像个不高兴的无赖小朋友:“那为什么一直叫我叔叔。”
“你是沈寻的干爹,如果我叫你哥哥,你俩辈分就错开了啊。”
他面无表情:“所以结婚吧,结婚之后你就是他妈,不用再纠结辈分了。”
“……”
林栀觉得他并不是来求婚,是来逼婚的。
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
突然听沈南灼声音泛哑地、低低地道:“如果当时,你没有跟沈寻订婚……”
他停顿一下,意味不明地,轻声叹息:“现在跟你在一起的人,会是我。”
林栀彻底愣在原地。
***
“我并不是我讨厌他或者我不想帮他,而是觉得,这种情况下做出的决定很可能不理智,我希望他冷静之后再做决定,而不是现在就这么草率地找个人结婚……”
“我当然能理解他在意爷爷的心情,可结婚又不是什么小事……”
“我本来还想再跟他解释一下的,可他一说那种话,我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
白天的酒吧安安静静,店内在放一曲小调,悠扬可爱,闲适惬意。
林栀嘚啵嘚啵地说完,像一只泄气的皮球:“……就这些了。”
“啧啧啧。”徐净植怜爱地搓搓她的兔子毛,“那你就没再问问他,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问了,他没说。”林栀沮丧地捧住脸,“大概我这样的路人甲,没资格知道沈家的家族秘辛。”
“你嫁给他嘛,嫁给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
徐净植清咳嗽,正色道:“开个玩笑嘛。我没被人求过婚,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但我谈过很多场恋爱——我问你,他第一次跟你说‘嫁给我’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林栀思考一阵:“心跳特别快,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烫,但持续时间很短,因为我马上就意识到,他肯定有别的原因才会向我求婚。”
“你跟沈寻在一起时,有过这种感觉吗?”
林栀回忆半晌,疯狂摇头。
徐净植思考半秒,问坐在旁边玩魔方的宋以清:“你在什么情况下,会有心跳加速、热血上涌的感觉?”
“我?”宋以清眼皮一撩,唇角勾出一抹笑,“在姐姐跟我说,‘今晚可以直接在里面’的时候。”
“……滚!”徐净植微怔,反应过来之后脸颊迅速泛红,“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那种话!”
宋以清好整以暇,神情慵懒地伸手捏捏她的脸:“姐姐的脸现在已经热血上涌了,要不要我再帮姐姐确认一下,心跳有没有加速?”
他一边说,一边将她整个人捞过来。
林栀自动屏蔽狗粮魔法攻击,若有所思:“所以我有那种反应,是因为我在害羞?”
“很可能是。”徐净植艰难地将自己从学弟怀中薅出来,面红耳赤道,“你告诉你妈妈了吗?她怎么说?”
“她说,她可以帮我拟婚前协议,但要不要结婚,主要还是看我。”
闫女士为她理性分析了结婚和不结婚的利弊,将好处坏处放在面前,让她来拿捏。
林栀仔仔细细地看完闫女士帮她拟的协议草案,条款内容精细得近乎苛刻,对财产划分精确到一毫一厘。
她有些犹豫,将草案发给沈南灼。
半夜三点,沈南灼浏览完之后,几乎秒回:“你在担心我占你便宜?除了婚前协议,我们还可以签别的合约,等爷爷出院,就可以离婚。作为感谢,我给你准备了一些别的谢礼——当然,会写在合约里。”
这个“占便宜”非常玩味,林栀无法确定,他指的是财产方面,还是别的方面。
哪怕得到回复,她仍然感到纠结,干脆跑来问徐净植。
可徐净植自己也没经验:“其实对于现代人来说,‘结婚’和‘选择长期伴侣’的关系已经不大了,人们可以用任何理由结婚,再用任何理由离婚,像约会吃饭一样随意。所以如果已经有婚前协议,那我反而觉得,小红本是其次了。”
林栀陷入思考,下一秒,徐净植又看着她,轻声开口道:
“你今天跟我说了很多话,几乎全部都跟沈南灼有关。其实从你第一次开口,我就想问你……栀栀。”
她说。
“如果沈南灼跟你说,他想娶你,是因为他爱你——”
“你会立刻答应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