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不常给自己做饭,大学时学到的生存技能也很久没派上过用场,没想到回北城的第一顿饭,竟然是做给一个小姑娘。
林栀坐在饭厅椅子上,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动作很快,干脆利落,洗菜去虾线都很流畅,看起来比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林经国要强很多。
但她还是不高兴。
沈南灼处理完所有食材,检查一下两口锅,将熬粥的火调小,才终于察觉到她的目光。
他一转过去,就见林栀一动不动,一只手举着那袋汤圆,把脸贴在上面,盯着他看。
“你以前是不是没挨过打?”他失笑,迈动长腿走过去,朝她伸手,“我来吧。”
林栀看他一眼,乖乖将汤圆交出去。
下一秒,冰凉的触感重新覆盖上来。
他拖了把椅子坐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松松握住汤圆袋子,压上来的时候又用了些力道,林栀微微皱眉,有个瞬间感到疼,可是又冰冰凉凉的。
她停顿一下,乖乎乎地扬起脑袋。
夜色幽寂,背后是粼粼江面,面前是温和的灯光。
饭厅里灯光暖白,流水般倾泻在面前的男人身上。距离近了,雪松木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充斥慢四周的空间,他专注地望着她,喉结偶尔微微滚动一下。
沈南灼仔细看着她脸上的红痕,小心地按摩。
她从来没这么乖巧过,他突然想到什么,声音低沉如同夜色:“幸好没有带户口本,如果我们刚才真的去领证,工作人员一定会问你……”
“?”
“是不是自愿的。”
“……”
林栀小声:“你那跟逼婚有什么差别。”
他低低“嗯”了一声:“你也是因为这个,才突然想跟我结婚。”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语态。
她没说话。
“那你明天就会后悔的。”微顿,沈南灼又不急不缓地纠正,“说不定等不到明天,等你今晚冷静下来,就会后悔。”
林栀嘴硬:“不会啊,我觉得你很适合我,就像你觉得我适合你一样。”
沈南灼拿汤圆的手停了停,突然望着她沉默了一阵。
饭厅白色的灯光流转在他领口,男人眼中光线变幻,像是在观察她,也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别的事。
他微微耸眉,轻缓地开口,将话题岔开:“你爸爸为什么生气?”
小姑娘气鼓鼓:“他不敢面对他自己,被我戳破,就恼羞成怒。”
“嗯。”沈南灼点点头,“你觉得他不敢面对什么样的自己?”
“不再年轻、不再拥有绝对权威,儿女也不会再围着他团团转,把他当成中心。”
“可是林幼菱能满足他。”沈南灼问,“是这样吗?”
林栀不假思索:“是。”
他语速很慢,用近乎温柔的语气,问:“那你可以理解他吗?”
林栀微怔,立马摇头:“能理解但我不能接受,我讨厌他这样。”
“你讨厌他这样,所以你用离家出走的方式,来给他反馈?”
他的措辞过于温柔,在林栀看来,她的“反馈”,其实也是一种攻击。
只不过女儿的攻击比耳光更委婉也更直击要害,她照着七寸下手,笃定她不在家的这些天,林父一定寝食难安。
可沈南灼这个问法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现在思维混混沌沌的,生发一种荒唐的错觉,觉得眼前这个人在给她做精神分析:“也许吧。”
“可你离开父亲之后来找了我,开门见山地说,要跟我结婚。”沈南灼停顿一下,得出一个小结论,“这同样是你给我的反馈,你在生父亲的气,也生我的气——为什么?你的父亲启发了你,你觉得我和他是一样的人吗?”
林栀微微一愣。
她条件反射地想说“不是”,可又总有一种感觉,沈南灼不是这个意思。
她好像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这样问。
见她半天不说话,沈南灼将汤圆袋子放回她手中:“我去把鸡汤的火调小一些。”
林栀趴在椅背上,不知道脸上有没有消肿,可痛意减轻了很多。她现在半张脸都是冰的,完全没有感觉。
“林栀。”阖上鸡汤的砂锅盖子,沈南灼清淡的声音遥遥地,从厨房内传出来,“我是不是让你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想起更早一些遇见这个小姑娘,也是现在这样。大多数时候眼神明亮,偶尔也陷入沉默,可好像从来不在父母面前撒娇,也不会掉眼泪。
哪怕他在火场里见到她时,她发现逃生通道被堵住之后都吓傻了,也没忘记找一块湿毛巾披在身上。
林栀沉默一会儿,放下汤圆,站起来。
她走到他身边,语气平静:“是。你、沈寻、还有我爸爸,你们对待关系都很随意。我从来没有说过不可以这样生活,但不可以这样对待我,我不喜欢。”
沈南灼沉默片刻,特别想说,其实我跟他们还挺不一样的,我没劈过腿,我非常真诚。
可她已经这样直白地告诉他,她不喜欢。
沈南灼明白了:“因为觉得我求婚求得很随意,所以你也想同样随意地对待我。”
他给盐罐扣上盖子,声音很低:“是我的错,对不起。”
林栀一言不发地睁圆眼。
但凡谈判,就总有关系彻底破裂的可能性,她没想到,他竟然完全能get到她的点。
“这样的话……”
她站在流理台旁边,沈南灼居高临下抱住她的腰,将这一小只放在流理台上,与自己平视。
林栀下意识屏住呼吸,看到他伸长手臂越过自己,打开她背后的橱柜,将盐罐放进去。
温热的气息一触即离,他问:“那要不要重新试一试?”
林栀没懂:“试什么?”
他两条手臂压在她身后的流理台上,好像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气息温热,声音低哑蛊惑:“跟我培养感情。”
——跟我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QUQ
因为一部分读者说结婚这个地方逻辑奇怪,所以我重写这章,稍微改了一下细纲。
关于这个part,我原本的打算是先结婚再来纠正这个“互相攻击”的问题,但你们好像比较难接受,所以我调换了一下顺序。不知道把解释放在前面,会不会显得更合理一点(如果还是觉得有问题的话也可以跟我说hhhh)。
然后这个文真的只定了四十多章,没有多余的篇幅去写那种“你爱我我爱他我以为他爱她但其实你爱的是他”的误会……
挺住,别怕。
现阶段我觉得我的三观和导向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如果感觉主角智商不太高的亚子那确实是我的锅,但这个是天生的,提升比较难,希望大家体谅一下【真诚地要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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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写这个故事是想探讨另一个问题,但老实说写出来跟我最开始想要的感觉有点不太一样,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能会再开一本心理学……?这个专业真是海一样挖不完的点子,心理咨询师也是能让人成长很多的职业。
另外我很喜欢上一章一位读者的评论,谢谢,你真可爱OvO
@三黑:看评论说林爹没脑子,但我其实觉得他心里明白极了,不把私生女教成继承人,甚至在无伤大雅的事情(指与公司无关)上刻意宠坏她,然后找个没脑子但有钱的男人把她嫁了,安排的明明白白。他的真正的问题是出轨,至于最后父女俩的吵架真的就只是上头,幸好男主是真的爱女主,不然又是另一个悲剧的开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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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细节等全文完结之后我会回头一起修,你萌有其他问题也可以先给我留言,旋转跳跃比心心OvO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加一点可爱、盐盐不是憨憨、阿猷嘻嘻嘻、糖醋里脊、谦豫、吴世勋的小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加糖、拾光 20瓶;以后少来我家玩、阿啾啾 10瓶;41496816 6瓶;呼噜噜、阿猷嘻嘻嘻 5瓶;小太阳 3瓶;雨与鱼与渔 2瓶;子笙想次糖吖、九亿少男的梦、3507707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厨房里灯光炽白,他的脸近在咫尺,雪松木的气息铺天盖地。
林栀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其实也很长,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单眼皮,可现在这样看,眼尾微微上扬,好像有一点点内双。
她屏住呼吸,许久,缓慢地眨眨眼:“为什么?你喜欢我吗?”
沈南灼垂眼望她,很想在她的兔子毛上蹭蹭。
“对。”他思考片刻,声线低沉,“你很可爱。”
“很可爱算什么回复?”周围气氛莫名轻松下来,林栀有些想笑,“这两个词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她仿佛在撒娇,沈南灼很认真地想了想,坦白:“我没有谈过恋爱,不太确定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你确实很可爱。”
林栀迷之开心,一本正经地表示赞同:“我是很讨人喜欢,恭喜你,又发现了一个客观事实。”
沈南灼嘴角微动:“那这算是答应了吗?”
“可是我没跟这么……”“老”字滑到嘴边,林栀赶紧收住,硬生生咽回去,“这么大的人谈过恋爱,我要想一想。”
沈南灼薄唇微抿,表示理解:“好,那今晚先留下来。”
林栀:“……?”
林栀满脸警惕,下意识朝后退退:“等等,不是说让我先想想的吗……”
沈南灼笑意清淡,拍拍她的兔子头:“没有别的意思,既然不回家也不去找妈妈,就先住我这里吧,反正有多余的房间。而且留在我这里,比住酒店方便。”
林栀事后回想起今晚,总觉得自己被下了蛊。
她鬼使神差地被他牵回家,又鬼使神差地答应他,暂时在他家住一下。
脸上的巴掌印估计还得几天才能完全消肿,她不想见任何人,妈妈和徐净植会担心她,而且有冲回去杀人的可能性。
——直到晚饭之前,她都是这样想的。
这顿晚饭异常和谐,沈南灼厨艺比她好,林栀半边脸失去感觉,嚼东西时像只仓鼠。
可是结束这顿晚饭,林栀就发现……
沈南灼家里连多余的睡衣都没有。
“次卧的夜灯坏了,你睡我的卧室。”在房间分配上,他没打算跟她商量,“枕套床单我都给你换了新的,不要有心理障碍。”
林栀抱着玩具熊,站在门口盯着他换。
他长手长脚,动作起来也很快,末了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干净的黑色衬衣,放在她床头。
林栀不明白:“那衣服是什么意思,在梦里培养感情?”
“我家里没有多余的睡衣,先用这个凑合一晚。”沈南灼解释,“如果叫助理现在买新的,送过来会很晚,不如明天一起出门买,顺便把其他生活用品也备齐。”
林栀:“……”
看来她的直觉很准确,直男家里要什么没什么。
她小心试探:“你以前从不带人回家过夜吗?”
沈南灼身形微顿,抬眼看她,眼中浮起清淡的笑意:“我家教很严,没往家里带过女生。”
林栀缓慢地眨眼,故意小声:“所以我是第一个?那如果你把我带回沈家过夜,被爷爷发现了,他会请家法吗?”
沈南灼微微眯起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新的环境,今晚林栀整个人都很兴奋。
她一兴奋,兔子耳朵就跟着来回摇,搞得他很想把她按在怀里揉来揉去不撒手。
“会啊。”他声音微哑,面不改色地说瞎话,“我会被打。”
“啊。”林栀信以为真,“像电视剧里那样?”
“对。”
“真可怜。”她真情实意,“那我们躲远一点,不要被爷爷发现。”
沈南灼失笑:“早点休息吧。”
林栀抬头看看表,还不到十二点。
老年人果然都熬不了夜。
她非常同情:“好,谢谢沈叔叔,沈叔叔晚安。”
沈叔叔收拾完房间,从她身边经过,听见这句,脚步陡然一停。
在牺牲掉一小袋汤圆之后,她脸上的红印已经消下去不少,另一个冰袋被遗忘在冰箱里,到现在也没拿出来。
她靠在门上,怀里抱着一只比她还高的大熊——原本是放在沙发上的玩具,现在被她扛在肩上,衬得小姑娘更娇小了。
沈南灼眼神微沉,握住她的手,回身走进卧室:“我们来商量一件事。”
林栀点点头。
“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正式地确立恋爱关系。”他轻声说,“我把我们的关系,解释为,‘建立同盟’。”
林栀思考半秒,觉得没什么不对劲:“挺好的。”
沈南灼循循善诱:“同盟成员就是队员的意思,队员是亲密的合作伙伴,大家彼此都有亲切的昵称,不会直呼其名。”
林栀假装听不懂:“我从来没有直呼过沈南灼的大名。”
叫叔叔还不如叫大名,人只有在面对长辈时,才会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敬称。
沈南灼格外有耐心:“我跟你平辈,你可以叫我大名,但既然我们是伙伴,不妨换个称呼。”
林栀久久地望着他,半晌,咽咽嗓子,小心地指出:“比如,我叫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