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脸红得滴血,抖着手按服务铃。
好在服务员小姐姐很快赶到,找到了房间里的小播放器。
离开时,辅以一个九十度鞠躬:“真的很抱歉,影响二位用餐了。这应该是之前的客人临走忘记带走的私人物品,很抱歉给你们造成不愉快,这顿饭经理免单,希望您用餐愉快。”
林栀看着她,半晌,艰难地红着脸憋出一句:“……你们之前的客人是变态吗!为什么打扫卫生时不收拾好东西啊!”
服务生一再道歉,林栀没打算为难她们,可脸上的热气久久不散。
沈南灼默不作声地看着,半晌,眼中竟然浮起笑意。
他看着她回到座位,目光游离,反复对脸扇风,做一堆毫无用处的……卖萌动作。
是的,卖萌。
这是他今天查林栀发的颜文字时,查到的新词汇。
他难以破译小女孩的神秘电码,不得不求助搜索引擎。而搜索引擎给出的结果简单粗暴,那一大串字符没什么内容上的意思,仅仅用于过渡对话,以致双方的谈话不会显得太过尴尬。
——与此同时还有一层理解是,对方很可爱,她在卖萌。
“……沈叔叔。”艰难地驱走脸上的热气,林栀长吸一口气,“这是你家的店,不怪我。”
后半句话,竟然透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沈南灼勾勾唇角,忽然间体会到了搜索引擎的伟大,她的确可爱。
“嗯。”他垂眼夹菜,挡住眼中流露出的笑意,“不怪你,除了衣服,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想跟我说?”
林栀睁圆眼:“没有啊。”
眼睛一睁圆,就更像兔子了。
沈南灼眉梢微耸,意味不明地扯扯唇角,却没再开口。
小包间内只点了两盏灯,光线集中地合成两束,将整个小空间都映得温暖明亮。
亮光镀顷洒到他身上,将男人的面庞分割成了一明一暗的两部分,薄唇微微抿着,不说话就很有压迫感。
林栀情不自禁,想要自首:“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发生了点让我想不通的事?”
她遇到的问题其实很简单,甚至算不上什么问题。
老胡半个月前就说想要在核心成员里挑一个咨询师作为leader去对接那家公司的EAP团队,前几天她收到老胡的邮件,话里话外都是她在这方面的理论经验最丰富,如果有时间,就希望她能去。
可今天跟那位钱经理进行接洽,对方转头就把她所有方案都否决掉,临时换成了另一位同事。
老胡看人再怎么走眼也到不了这种程度,她有些想不通,但也没太往心里去。
……没想到沈南灼会问这个。
沈南灼微默,看她刚刚的神情,已经猜到几分:“工作方面的?”
“嗯。”
沈南灼略一思索:“对你影响很大?”
“倒也没有。”
服务员进门,将拼盘和烤小牛排的炉子全都放在林栀手边。
“而且。”林栀接过来,一边说着,一边将水果沙拉推到沈南灼旁边,“我好像知道原因是什么。”
只不过没有证据,也无法完全确认。
昨晚她也喝多了,不能仅凭记忆,就说红色甲壳虫上那对纠缠的男女是钱烨彬和楼涵。
沈南灼微微颔首,礼尚往来,也将自己手边的开背椒盐虾推到她手边。
龙虾比他的手掌长一些,他帮她去掉了虾头,以及烤得酥脆的外壳。
林栀有些意外:“谢谢你。”
沈南灼不置可否:“你妈妈应该同你说过,沈家与闫家是通家之好,我这些年在国外,也与你妈妈打交道很频繁……她最近不在国内,如果你遇到问题,也可以来找我。”
林栀懵懵懂懂,配合着点头。
他放下筷子,抬起头,目光清淡地穿过空气,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
林栀心头一跳。
他声线低沉,带着些郑重地,说,“所以,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如果事情解决不掉,我会帮你把人解决掉。”
林栀愣住。
柔软的灯光下,男人略显清瘦的线条被勾勒得恰到好处,像完美的艺术品。
半晌,她有些迟钝地、缓慢地点点头。
他现在这副慈爱的样子,真的……
非常像一个,好爸爸:)
吃完晚饭,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今晚是平安夜,店里到处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结账离开时,老板还送了他们一对苹果。
屋外夜凉如水,林栀将苹果揣在口袋里,像只雀跃的小兔子:“以前我读中学时,大家也会互相送苹果。”
沈南灼跟在她身后,不轻不重地应:“嗯。”
“叔叔的中学也是在国内读的?”
“嗯。”叫哥哥!不要叫叔叔!
“那叔叔应该比我高很多级。”
“……”算了。
沈南灼微顿,第二次强调:“我只比你大七岁。”
人果然是越老就越在意年龄。
林栀在心里感慨。
路口人来人往、车流不息,整座城市都像浸泡在粉红色的海洋里。
停车场在路对面,林栀揣着苹果蹦跶上斑马线,一边走一边回头来看沈南灼:“可是不管怎么算,按照辈分,我都该叫你……”
沈南灼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不知怎么,眼神突然一紧,蓦地拽住她的小臂,用力往回拉。
“……唔!”林栀毫无防备,躲闪不及,直直撞到他的手臂上。
这家伙手臂好像铁打的一样,撞得她胸口生疼,“怎么……”
不等她完全回过神,沈南灼已经放开她,另一只手紧紧钳制住刚刚站在她背后、企图打开她背包的小偷,将他一百八十度地扭了起来。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对方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林栀短暂地愣了一下,听见路人噼里啪啦的鼓掌和惊呼声。
这里人流量很大,到处都是协警和交警。有穿着制服的人听到动静拨开人群赶过来,他直接将小偷交给了他们。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事。
林栀尚未完全回过神,耳畔断断续续地听见妹子惊呼“好帅”。
她的脑子这才清醒过来,看着立在瑟瑟夜风中、深藏功与名的男人,赶紧几步小跑凑过去:“你没事吧?”
夜风凛冽,沈南灼站在原地,一只手提着她的背包。
背包带子有些长,刚刚被小偷割断了一条,拉链上的小熊垂到了地上。
他听见声响,才转过来。
流水一般的灯光下,依然是没什么情绪的一双眼,神情寡淡的一张脸。
林栀莫名放下心来。
“我没事。”他将包放回她手中,叹息,“你小心一点。”
周围刚刚聚起的人群被疏散得七七八八,沈南灼牵着林栀想过路口,仍然有女生亮着桃心眼冲上来:“小哥哥,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林栀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明明他也没穿什么衣服,可掌心始终是热的。
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突然有些期待,想知道他会说什么。
然而女生话语落地,沈南灼也只是余光扫她一眼,半秒未停,便又移开。
许久。
林栀听到他一本正经、冷酷无情地开了口:
“不了。”
“我儿子都已经和她一样大了。”
第9章
林栀:“……”
好,好像也没错?:)
穿过人群聚集区,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走到江边。
冬日迫近,江风里带着腥凉的气息,江对岸的大厦如同蛰伏的巨兽,灯火连成一片。这一侧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路灯荧然亮起。
林栀深吸一口气,靠到围栏上:“那叔叔这次回国,会在国内待很久吗?”
“嗯。”沈南灼点头,彻底放弃了纠正她的称呼,“我的工作重心转移回国内了,而且近年爷爷身体不好,我想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短时间内,不会再出差。”
林栀表示理解,小声嘀咕:“爷爷的确年纪大了,很需要小辈在身边,沈寻又实在是很不靠谱……”
“所以,如果你有时间,也可以多来看看爷爷。”沈南灼突然转过来,打断她。
他声线低醇,但声音又很轻,在夜色中,像一阵温清浅的雾。
“就算跟沈寻解除婚约,爷爷应该也还是会想见你。”
微顿,他说。
“我也是。”
林栀微怔,一转眼,正撞上他的目光。
男人面部线条干净利落,眼瞳颜色很深,周身明明透着寡淡的冷漠,可是看向她时,目光却专注而温和。
她呼吸一滞,心脏莫名漏跳一拍。
***
话是这么说,可沈爷爷的身体状况一直没有好转,林栀担心贸然打扰老人家,就也一直没去。
圣诞过完没几天就是年底,林栀的睡眠质量时好时坏,好不容易逮到周末,一觉睡到中午。
——然后被徐净植的电话吵醒。
小闺蜜找了她一上午,林栀刚接起来,就魔音穿脑:“这么久都不接我电话!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没,我以为是闹钟。”
“我不信!”徐净植哇哇叫,“你前几天半夜还把我扔在酒吧,一个人走了!”
林栀微默,突然清醒,“那天你不是被别人接走了?没人接你?还是你被捡尸了?”
徐净植摸摸鼻子:“没,你别怕,就是有人接我走了。”
林栀心里一松,再一次栽回床上。
徐净植听见声响,循循善诱:“小栀子,你知不知道,如果人不睡觉,生命会延长很多呀?”
“我只知道,人不睡觉,会死。”
“……”徐净植突然想到,“你现在还在做噩梦?”
“嗯,所以睡眠质量很差,要多睡一会儿。”林栀慢吞吞地挠挠头,无意多谈,“你找我什么事,还是那个无人机快闪?”
今天跨年夜,北城江边有一场无人机快闪。
徐净植提前一个月就约林栀了,可她对这种东西没兴趣,而且人多的场合存在安全隐患,她一向避开。
徐净植点点头,又赶紧摇头:“是,但我不是来约你的,我有人约了。”
“所以你现在来找我炫耀?”
“不,虽然我有人约了,但我还是想让你陪我去。因为约我的那个学弟,他看起来不怀好意。”
“……”
林栀没有睡好,觉得自己全身都没有力气。
但还是答应下来。
两个人约在黄昏,林栀过去时,江边已经有很多游人小贩,情侣或是小家庭,三三两两,结伴出游。
徐净植递给她一个甜筒,指着江面比划:“你看,等会儿会有一个无人机编队在这里表演,今天市政特许,还可以放烟花。”
林栀眯眼一望,发现华点:“NZ科技?世界也太小了,这是我前男友他爹的公司。”
“太惨了,你看你被前男友折磨得多么憔悴,分手之后,看谁都像他。”
“算了吧,不如许个愿,今晚别再让我梦见沈寻那个蠢货。”
林栀话音刚落,背后响起一声不屑的笑:“我好歹也是你救命恩人,林栀,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没有教养?”
林栀身形微顿,回过头,见沈寻牵着花枝招展的林幼菱,款步朝他走过来。
头顶上好像都悬浮着愚蠢的气息。
她收回视线,不急不缓:“你的确在火灾里救了我一命,我一直很感谢你,可也因为这个,你大学里三分之一的论文都是我帮你写的。叫你一声蠢货,有什么错?”
“而且。”面对沈寻瞬间崩裂的表情,林栀嫣然一笑,“我以前是不是没跟你说过?你颐指气使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头驴。”
“你——”
沈寻怒火中烧,被林幼菱拦住:“阿寻,我们今天是出来玩的,不要被别人影响心情。”
沈寻从来就吵不过林栀,见坡就下:“也是。”
他有意炫耀,主动握住林幼菱的手,转身大声道:“我带你去最前面,靠近水面的地方不是人人都能去的,但那个地方,看烟花最清楚。”
林栀嘴角微抽。
徐净植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发现他是真的蠢,你怎么忍受了他这么多年?”
“靠坚强的意念。”
“……”
不过……
林栀撑住脸,望着茫茫江面,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突然产生一丢丢期待:
不知道沈南灼现在在干什么……
今天晚上,他也会出现吗?
***
冬天天黑得很快,暮色落下后,江边的人群渐渐集中起来。
烟火在晚上八点开始放,一些熟悉的媒体抱着设备早早抢占前排位置,□□短炮不一而足,林栀再回过神,人群已经密集得难以走动。
徐净植接了个电话,周围太吵,她费劲地叫:“我小学弟过来找我了!你就站这儿别动,我去去就来!”
“你别……”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