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一会儿再去歇着,若是饿了,不必等我一起用膳,先吃就是。”姬亥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忽然想起殷却暄不喜人触碰,顿住了手,却意外的发现殷却暄并没有产生任何的诸如昨天的抗拒,不由得欣喜。
“嗯,陛下早些回来。”殷却暄笑意盈盈的点头,强忍着被触摸的不自在,心里暗暗念叨,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早晚是要习惯的,不能惹得姬亥不快,她得做个贤妻良后。
姬亥看他眉眼弯弯,十分可人,忍不住又撸了她一把冰凉顺滑的头发,才心满意足的出门上朝去了。
江从眼见着陛下从寝殿里出来,浑身上下都带着说不出的愉悦情绪,不似以往笑容的虚伪,心里小算盘噼啪响。
“陛下您请,大臣们都等着了。”江从狗腿的将步辇帷幔撩开,笑容谄媚的恭迎姬亥。
姬亥对他异于平日的谄媚态度不过多追究,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拍了拍江从的肩膀,便抬步上了步辇。
眼见着姬亥出了门,殷却暄才微微放松了喘了口气,摸了摸被姬亥碰过的发顶,摩挲了好几下才将他残留下触感完全清除,周身的不自在也散了。
“娘娘再去躺会儿,一会儿六尚和各宫的管事就要来拜见请安了。”皎皎领着人进来收拾,又将殷却暄今日要穿的衣裳摆了出来供她挑选。
殷却暄侧躺在榻上,散着发,轻轻点了点眉心那颗殷红的朱砂痣摇头:“不了,左右也躺不了多久。”
她又指了指那几件衣裳问:“红色的上绣的是什么花儿?”
“金色的牡丹呢,雍容大气,最是华贵,想着今日娘娘有正事,便找出来了,若是不满意,这件鹅黄的也十分合适。”皎皎命人将衣裳捧到殷却暄面前,同她细细的讲解。
“就红的罢。”殷却暄扬了扬下巴,看起来华贵庄重一些,都道人靠衣裳马靠鞍,就算她自身气度不够,这衣裳也多少能替她撑撑场面,不至于露怯。
凤和宫的正殿乌泱泱站满了人,依照品级次序排列。六尚女官在前,面容肃穆,站姿端正,双手交叠于小腹,头上珠翠叠成的发冠熠熠生辉,好生气派。
昨日殷却暄被地上的金狮子绊倒,姬亥便让人把那两排金狮子拆了。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跪地齐声请安,殷却暄心中忽然激荡。怨不得这天下大多数的女子争破了头也想成为皇后母仪天下,单是此时的威风就足够让人迷醉。
她只愣怔了片刻,便教人平身赐座。
除却十名正五品女官有资格得一座位,旁的还是依旧低眉顺眼的站着。
昨日正则就已经同她说过今日接见女官需要做些什么,殷却暄尽力打起精神,脊背挺直,她本就是个的清艳的美人,此番作态愈发让人觉得遥隔云端,不免心生敬畏。
殷却暄依照惯例进行训话,告诫其各司其职,谨守本分,为皇室效力,又问了近来宫中要紧的大事,最后依照品级进行赏赐。
众人接了赏赐谢恩,殷却暄正准备让她们散了,便听着外头通报,陛下到了。
殷却暄蹙眉,不知姬亥怎么好端端跑来正殿了,按理说她接见六司女官训话,他是不该来的。前朝后宫极度分明,帝后权限也泾渭分明,姬亥管理前朝,后宫殷却暄全权负责,就连姬亥都无权过问。
六尚女官也有些迷茫,她们最高的掌管者就是皇后,陛下无论何时都与她们没有牵扯,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疑惑归疑惑,殷却暄还是起身与众人给姬亥请安,眉眼低顺,极尽温婉。
姬亥下朝时候已经卯时了,听说殷却暄一直在正殿接见六尚女官,到现在还没结束,又知道她早上滴水未进,所以担心,过来瞧瞧,顺便催促快点结束。
姬亥今日的心情原本是极好的,殷却暄今早笑意盈盈的送他去上朝,他觉得这是殷却暄开始逐渐接受他的表现,心里丁点的不对劲也被他抛之脑后,不加注意。
他一进殿,只见乌泱泱的一殿人同他请安,一个个都是温顺且低眉顺眼,一派恭敬淑慎,与殷却暄早上面对他的模样俨然一致。
姬亥脚步顿住,脑中忽的一阵轰鸣,再去看上首殷却暄的神色,与这些女官别无二致,早上心中那些不对劲儿都解开了,殷却暄对他的态度,就如这些女官对他的态度是一般的,是下级对上级的遵从恭敬。
“都平身罢。”姬亥不过片刻便恢复了情绪,抬手让众人起身,亲自上前将殷却暄温柔的扶起,只是眼神里的落寞肉眼可见。
身为姬亥身边一等伺候的人,江从自然也察觉出了姬亥的落寞,却不知这落寞是来自哪儿,分明进门之前还是好的呢。
“陛下怎么来了?”殷却暄温婉一笑,招呼宫人给他奉茶,侧身去问他。
姬亥叹了口气,是他操之过急了,不过成婚一日,满满怎么会这么快就开始接受他?还是要循序渐进。
姬亥接了茶,温声笑道:“时候不早了,来接你去用早膳,别累坏了身子。”
殷却暄也意识到时间不早,何况身边儿这皇帝陛下也跟着饿肚子呢,当即示意正则,让女官们都散了罢。
一众人按照品级秩序依次出了凤和宫,逐渐散开了。
“刘司珍,刘司珍请留步。”刘司珍属于尚功局,是六品女官,掌管珍宝器物。
她正独自走着,忽闻有人唤她,转身便见着尚膳局的杨司药局促的看着她们。杨司药与她平级,是掌管宫中药材的女官,与太医院关系紧密。
二人互相行礼问好。
“刘司珍,这个月太后那儿的珍珠……”杨司药有些为难,半刻后才继续开口:“原本这应该是尚膳局的事儿,只是太后娘娘这个月珍珠茯苓粉用得实在狠了些,下一批南海珍珠还要下个月才能到,若是供不上……”
刘司珍忽然警惕起来,珍珠?他们司珍的确有不少珍珠,但是那都是品相上乘,一个个价值千金,用于做敷面的珍珠粉过于奢侈了。而且尚膳局从尚功局调取东西,怎么说也有些不合适。
杨司药看着刘司珍警惕的眼神,也觉得有些羞于出口:“这些珍珠用来给太后娘娘的,姐姐可否通融些,好歹一宫共事。”若非姜太后过于难伺候,她也不会舍下脸面来求刘司珍。
刘司珍眼神坚定,当即拒绝了:“我虽是掌管宫中珍宝器物,但也不可擅自调用,就算是太后娘娘要用,也得禀明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再由皇后娘娘传令给尚功局,我才能将珍珠给你。”
杨司药沮丧了叹了口气,珍珠不够,只得逐渐减少姜太后珍珠粉里的珍珠的用量,转用茯苓顶上。
“姐姐若是不肯通融,那此事就当妹妹不曾说过,万望姐姐不要往外说。”说着握了握刘司珍的手,刘司珍只摸着手里硬邦邦的,重量不轻。
刘司珍面色放缓些:“你若是急用,我与两位尚功商量商量。”
杨司药千恩万谢拜过,二人才别离。
刘司珍看着手里的金定子,目光流转,就算太后一人用得再狠,司药怎么会缺了珍珠粉?其间必有蹊跷,她得着机会得上报给尚功。
两位尚功中,陈尚功快要告老,她若是能抓住杨司药的小辫子,打击尚膳局,必定是大功一件,指不定陈尚功退下后,她就能补上尚功之位。
“太后那儿若是叫你过去请安,你先拖着,等我回来再解决。”姬亥想起昨日姜太后的折腾,忍不住细心叮嘱殷却暄。
殷却暄神色温柔的点头:“陛下放心,臣妾必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姬亥剩下的话不知该怎么说,只觉得一桶冰兜头浇下来,把他的热情都浇灭了一半,更多的却是心疼殷却暄,她不该是这样委屈讨好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文《权臣火葬场实录》,有兴趣的点个收藏啾咪~
南梁王慕容澹立志要成为古今第一权臣,权倾朝野撼动皇位的那种!视娇媚柔弱的女子为成功路上的绊脚石,权倾朝野道路上的英雄冢,他就算死,打一辈子光棍都不会娶那种女人!
虞家的三娘子虞降幼就是被慕容澹列为绊脚石的那一类姑娘,生在安稳长在安稳的娇花,娇弱的风吹就折。
后来尊贵的南梁王抱紧了“虞·绊脚石·降幼”:“真香!”
第17章
殷却暄不为所动,眼神清明。
姬亥看着她的眼睛,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好幽幽的叹了声:“罢了,若是太后再传你,你一定传信给我,或者是华阴公主。”
殷却暄笑着点头,却不说话。姬亥就知道她一定是又没往心里放。
刘司珍将杨司药拦住她一事细细说与尚功局的两位尚功听了,二人皆是大喜过望。
六尚表面上和气一团,实际暗地里攀比上下,今日你给我使个绊子,明日我再报复回来,恨不得把对方打压下去。
“如果这次能抓住尚膳局的把柄狠狠一击,顺便在新皇后面前搏个出头,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新皇后刚刚入宫,正是需要集结人手的时候,也是立威的时候。到时候咱们尚功局在皇后娘娘面前就是头一份。”
何尚功精明的眼睛里迸发出不易察觉的精光。她已经五十余岁,马上离宫,如果能在离宫前立个功劳多捞一笔钱回去养老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他们尚功局能挑了尚膳局的错处禀报给皇后,那不仅是向新皇后表明了立场和衷心,也是给了皇后一个立威的好机会。
“何尚功,我觉得投靠新皇后一事不可操之过急,抓住尚膳局的小辫子送给皇后,算是卖个顺水人情,但是皇后她……”陈尚功欲言又止,心中暗骂何尚功自私。
何尚功的确是快要离宫了,但是她还要再经营挣扎几年,何尚功此刻想要卖好皇后娘娘,不过是趁着现在有利可图,竟是全然不顾尚功局今后的发展如何。
只是陈尚功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示,毕竟何尚功入宫比她早。但是她不能坐等事态发展,陈尚功先是对何尚功的话表示认同,接着眉头蹙起,显出几分为难来。
“陈尚功有话不妨直说。”何尚功见她欲言又止,示意她有话直说。
陈尚功眼神怯弱的看了一眼何尚功道:“虽然何尚功所言不假,但是皇后娘娘眼睛不便,一但新人入宫,恐怕大权会旁落,到时候宫里得势的是谁还不知道呢。新妃子掌权,第一个不待见的就是率先投靠皇后的咱们,恐怕尚功局处境会艰难。”
姜太后还对宫中掌管六尚的权利虎视眈眈,搞不好会把姜家的姑娘送进来。
何尚功闻言,不由得也深思起来。尚功局有她半辈子的心血在里头,若是单为了她一己私利,就草率投奔皇后,恐怕不妥。
“那此事从长计议罢,新皇后入宫,无论今后宫里真正掌权的是谁,她都是皇后,卖她个好没有错。”何尚功扬手,将此事一锤敲定。
陈尚功虽然不满,但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了,只得讷讷称是。
姜太后爱美了一辈子,一日十二个时辰,其中四个时辰都是在保养容貌中度过,几十年里都未曾好生打理后宫,也怨不得后宫勾心斗角之事层出不穷。
“娘娘,尚膳局新送来的珍珠茯苓粉。”双喜将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碗端在姜太后面前,里头放着黏糊糊的膏状体,有药的清苦,正是用露水调制开的珍珠茯苓粉,用来给姜太后敷面。
姜太后吃过最后一口燕窝,用白毫漱了口,抬了抬染着蔻丹的纤白食指,示意她往自己的脸上敷。
珍珠茯苓粉刚挨上姜太后的脸,只见姜太后眉头微小的蹙动了一下,便将双喜手中的玉碗打翻在地。
“眼见着皇后入宫,尚膳局就敢这样欺辱哀家!简直是放肆!”姜太后大骂道。
众宫人虽不知到底哪儿又惹了这祖宗发怒,但还是呼啦啦的跪了一地请罪。
姜太后用珍珠茯苓粉用了二十余年,其中配方的比例就是单用鼻子闻就能闻的七七八八。
若生匍匐向前,取了玉碗中的膏体放在口中尝了一口,随后神情肃穆道:“方子中的珍珠茯苓粉应当是珍珠取七分,茯苓二分,芦荟半分,黄芪半分吗。这碗里的,珍珠只占了四分,茯苓三分,黄芪二分半,芦荟半分……”
姜太后见有人懂她心意,当即神情放松了几分:“几十年了,这是尚膳局头一次如此轻慢糊弄哀家,当哀家是三五岁的小儿好骗呢?他们恐怕是以为新皇后来了,就可以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妄想!”
自打姬亥要立殷却暄为皇后,姜太后所有的怒气都朝着殷却暄一个人去了,将所有的不顺心都归咎于殷却暄。
若生虽觉得姜太后对皇后的迁怒来得毫无理由,但也不敢反驳,只低着头听完姜太后的抱怨,接着让人去把尚膳局的杨司药请来。
杨司药万万没有想到,没等她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姜太后不到半日就发现了破绽,心中不由得忐忑。姜太后的性格她也知道,不搅得天翻地覆是不肯罢休,只能心里祈祷自己能保住性命。
“杨司药,请罢。”隆寿宫的人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走。
杨司药从椅子上起身,腿一软,就要倒下去,抓住了旁边侍奉她的宫女,小声叮嘱:“去寻杨尚膳来。”
杨司药能一路从末等宫女做到六品司药,皆是靠着姑姑杨尚膳,不然依着她这样愚笨的性子,早就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姬亥批了几个折子,让人端了一盏杏仁和一盏核桃。殷却暄跪坐在一旁榻上替他墨磨,虽然她眼睛不好,但墨磨这样的小事还是能做好的。她听着姬亥要了核桃和杏仁,微微有些不解。
姬亥钳了几个核桃肉和杏仁肉出来,殷却暄以为是他想吃,便要接了小钳子来夹。
姬亥却将小钳子纳在手里,把核桃肉和杏仁抓给殷却暄吃:“太医说明目健脑。”
殷却暄受宠若惊的捧着手里,小口小口低头吃着,不知姬亥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姬亥又夹出来几个核桃仁放在殷却暄掌心:“不够吃还有。”说完后又继续低头批折子,时不时见殷却暄手里的核桃仁吃完了,就撂下手里的笔再给她夹几个。
他让殷却暄陪着他批折子,给他墨磨,不是为了折腾她,单纯就是想有些多独处的时间。
殷却暄被投喂的有些不好意思,伸手从掌心里摩挲出一个最大的,递在姬亥面前,笑容羞涩:“陛下也吃。”
姬亥低头看了眼殷却暄白生生手掌里躺着的核桃仁,眉眼弯弯的笑了,低头将核桃仁含进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