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却暄了然的点点头,招手示意女官过来:“你将这些夫人家的未出阁的女儿列一份名单出来,半个月后夫人们进宫,让她们把女儿都带上。”
女官不解,但还是乖顺的照做,下去传旨。
皇后娘娘令命妇们请安带上自己女儿的消息不出几天就传遍了建康的各个府邸。
姬幼宜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她点了点眉心,忽的笑了起来。
姬亥啊,你费尽心思把人家娶进宫里又如何,人家心里还不是没有你,眼巴巴的往宫里拉人呢。
“殿下!”殿内忽然传来焦急的呼唤声,接着一位粉衣侍女面色苍白的从外头跑进来。
姬幼宜的笑意忽然收敛,抬手示意:“什么事儿这么慌张?”
“郡主刚刚又烧起来了!”粉衣侍女眼泪汪汪的哭诉。五岁左右的孩子身体最是脆弱,稍有风吹草动就能要了命。小郡主和小郡王就是公主的命根子,偏偏郡主三天两头的生病,汤药不离口。
姬幼宜神色陡然慌张起来,心里一揪,顾不得仪态,赶忙跑了出去。两个孩子一早看还是好好的,怎么才一个午觉的时间就发烧了?
平日里井然有序的公主府一时间又忙乱起来,侍女太医穿梭。
姬幼宜用手背试了试女儿的额头,滚烫一片,让她险些站不住。粉雕玉琢的女孩蜷缩在被褥里,意识已经模糊,嘴里喃喃不知叫些什么。
她亲自拧了凉帕子,却因为过于惊慌,连帕子都拿不住,险些掉在地上,失神的喃喃:“郦儿,你千万好起来,不然为娘怎么和你爹交代?”
姬郦与姬桓一胎双生,兴许是怀孕时候将养的不好,妹妹生下来体弱,只有哥哥的一半大,大病小病不断,去年冬天发烧,气都不喘了,好在于太医硬生生把人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姬桓等待公主府门前,一见到于太医的马车,就噔噔蹬的跑了上前,将人着急的往妹妹房里拖去,眼睛都红了,却咬着牙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于太医,你救救我妹妹!”
于太医年纪本就大了,被他这么一颠簸,骨头架子快要散了,想要拨开殷司桓的手,刚一碰到,就察觉到这孩子因过于紧张,手抖得不像话,僵硬冰凉的像是冰块儿,便也作罢,只频频点头。
“放心放心,小郡王放心,老臣一定尽力。”
于太医气息不稳的替姬郦诊脉,又翻了翻她的眼皮。
姬桓上前一步,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眼眶红红的,声音软糯又带着哭腔:“太医,你把我妹妹治好!用我的命换妹妹的命!”
姬幼宜将儿子抱进怀里,作势拍了他一巴掌:“混小子你说什么呢!你和郦儿两个都给我好好的!”
于太医神色凝重,一边赶忙书写方子,一边招呼了药童:“去煮大青叶的水来给人泡澡。”
“按理小郡主虽是体弱,但不至于到如此地步,老臣把脉,发现其郁结于心,这才埋下了祸根,但这么大的孩子,按理不该有什么心事。老臣只能尽力,但治不治得好,就得看郡主的造化了。”于太医惋惜的叹道,又摸了摸姬郦的额头。
姬幼宜一愣,她养这两个孩子养的精细,从来不敢有半刻疏忽,怎么会让郦儿郁结于心?
“一定是姜婼和姜景瑞!昨日母亲去护国公府赴宴,我们在一处和护国公府的公子姑娘们玩,姜婼和姜景瑞过来嘲讽我们,说我们是没爹的野孩子,妹妹回来还哭了一场,但是她不让我告诉母亲。”
姬桓狠狠地道,他虽然才五岁,但与他父亲一般,年少早慧,小小年纪就能将事情的条理理清。
姬幼宜想起昨日儿子和姜家的两个孩子打了一架,这才清楚事情的原委。昨日只知道儿子与姜家的孩子打起了了,护国公府的姑娘公子们都在,但他们也只一味的哭,事情原委半点儿也说不出,桓儿性子倔强,她怎么逼问,就算上手去打他,他也一声不吭。
姬幼宜登时恨的咬牙切齿。她看姜太后不爽,但不会牵连到姜家,两府一直算是相安无事,没想到昨日姜家养的两个孩子竟然用这么恶毒的言语挑衅。郦儿因体弱,本就比旁的孩子心思更加敏感些,这一刺激还得了?
“郦儿的身体就有劳于太医了。”姬幼宜心中暗暗记下帐,口中嘱托了于太医,便又守在床前给姬郦换了凉帕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最要紧的还是郦儿的身体。若是郦儿好不了,管他姜家权势滔天,太后娘家,她拼了命也要掀翻过去。
姬幼宜揭开帕子,于太医瞧着姬郦的脸,冷不丁嘶了一声,面色显出几分惊诧。
姬幼宜疑惑的看向于太医,于太医只摆摆手,示意她无事,又转头看向姬桓,这一瞧,更是不得了,心中暗暗发凉。
“师傅,你看小郡主生的,是不是与皇后有些……”
“闭嘴,做你的事儿去!”于太医不等药童小声说完,就疾言厉色的骂道。
皇家的事儿,远远比他们想的更乱些,华阴公主忽然多了一对儿女,父亲不详,生的与皇后有几分相似,华阴公主又曾爱慕过皇后的哥哥宣王,这一对孩子,也说不准是谁的。
若是华阴公主因爱生执念,找了个与宣王相似的人生下孩子这还好说,若是宣王的,事儿就麻烦了,这两个孩子长长得大还不好说。
朝中上下都等着宣王那一脉绝了,好从中捞些好处,十几代的簪缨世家,底蕴岂非常人可比?若不是定陵郡主成了皇后,他们早就扑上去了,怎么会希望宣王尚有遗脉。
“今日于太医怎么还不曾前来诊脉?”皎皎盯着凤和宫门前,念叨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只见太医院的药童带着人颠颠跑来,满脸赔罪:“姑姑,刚才得了消息,华阴公主府上的小郡主病了,一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叫了过去,听说此次病的凶险,于太医恐怕今晚也回不来,还请您转告皇后娘娘,替我们向皇后娘娘请罪。”
“小郡主身体时常不好吗?”皎皎疑惑,叫了一个太医院的太医,怎么听他说的见怪不怪了?
“小郡主生下来就体弱,大病小病不断,上次险些,这次也……”药童点到为止,不敢再多话。
皎皎也没法怪罪他,只赏了锭银子,就打发他走了,转身进去给殷却暄回禀。
殷却暄心里没由来的一揪:“你替我送些东西去公主府,小小年纪就遭这么大的罪……”
待皎皎走了,殷却暄神色凝重的对着辛幼娘道:“幼娘,生孩子这件事儿,且放放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我自己给自己灌溉了十瓶营养液,鼓掌!啪啪啪!
第20章
辛幼娘觉得大事不好,她的小主子不仅想给陛下选妃,现在竟然连皇子都不想生了,她环顾四周,教闲杂人等都退下,开始苦口婆心的进行说教。
“娘娘,您忘记您入宫是要做什么吗?就算不为您自己考虑,也总得想想老太妃,她殚精竭虑的为宣王府考虑……”
殷却暄头疼的打断她,眼神真切的看向辛幼娘:“幼娘,往常我什么都听你的,这次,我想听我自己的。”
“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正所谓欲壑难平。我不聪明,却懂得本分和及时收手。入宫的初衷是成为皇后,光是这个位置,我就已经力不从心,我没能力管理后宫,甚至在陛下面前显得都有些愚笨,我还在努力做好这个角色。
您现在告诉我,我要赶紧生下嫡长子,最好让他成为太子,可是母亲和太子母亲这个角色哪个都太重,我根本做不好。他会生病,会闹脾气,会不好好读书,我根本没法处理。”
殷却暄顿了顿,眼底涌起泪意,声音也带了哭腔:“我做不好,真的做不好,只会害人害己。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我想要的只会更多,现在就很好了,祖母很安全,宣王的位置也很安全,殷家也很安全。
我尽力让自己显得更加贤惠,更加稳重成熟,我不去争风吃醋,甚至想主动帮陛下纳妃,就是为了更安稳一些。”
辛幼娘被她说动,神色也有了几分动容,拍了拍她的手:“您若是不想,此事就再缓缓,总归您占着这位置。陛下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立后,轻易是不会废后的。”
她活了一把年纪,竟是还没有主子小小年纪看得透彻,现在让她做皇后都是赶鸭子上架,不用说别的了,何况姜太后不一定愿意主子有孕,是她操之过急了。
倒不是殷却暄看得透彻,不过是有自知之明。今日华阴公主府小郡主生病一事算是将自己被幼娘迷惑的神魂颠倒的脑子敲醒。华阴公主那样强势一个女子,也不是万能的,她的孩子也会性命垂危,她也只能束手无策的倚靠太医。
那自己呢,相比华阴公主,她所在的环境不确定因素更多,不单单是有陛下回护就能万全。
殷却暄一直关注着华阴公主府的状况,不说华阴公主曾替她解围,就是小郡主才五岁的年纪,若是年纪小小就去世了,她也觉得遗憾。
直到夜里,才传来消息,小郡主高烧逐渐退下去了,殷却暄这才松了口气。
姬亥凑过去,牵住她的手,见她没有抵触反应,又试探着搂住了她的腰,用自己的额头凑过去亲昵的碰了碰她的额头:“担心小郡主?”
殷却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的点头,姬亥不敢再进一步,怕她生了抵触情绪,笑着问又道:“喜欢小孩子?”
“还好。”殷却暄迟疑了半刻,她是挺喜欢小孩子的,软软嫩嫩的一小只,要多可爱有多可爱,但是她怕说喜欢,姬亥拉着她生孩子,只能模糊过去。
“那就是不讨厌。”姬亥轻笑一声,精致的五官在烛火的衬托下格外好看,可惜殷却暄没这个眼福。
殷却暄正想着姬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得姬亥声音清朗的继续道:“满满,朕马上二十岁了。”
姬亥从不在她面前自称朕,殷却暄听得浑身一个激灵,总觉得事情不妙,果不其然,又听得姬亥继续道:“满满,朕是皇帝,年纪也不小了,什么都圆满,可还缺个太子。满满,你懂吗?”
都这样明示,殷却暄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她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点头:“陛下说的是。”
姬亥敛眸笑了,沿着她的腰线抚上她的肩,眼神柔软,盯着她的唇看了半刻,缓缓贴近。
“所以臣妾已经开始准备给陛下选妃了,都是朝中重臣的女儿,内能辅掖庭,外能安朝纲,还请陛下放心。”殷却暄义正言辞道。
姬亥原本眼神中的迷离瞬间清醒,多了清明和受伤。如果说满满单是对他陌生而抗拒他,那她现在说要给他选妃,无异是往他心口上捅刀子。
他能受得了殷却暄对他冷漠,却受不了她心里根本不在乎他。
“我今晚还有折子没批,你自己睡罢。”姬亥语气冰冷,旋即起身离开,脚步细听有些慌乱。
殷却暄不知道自己哪儿又惹得他了,迷迷糊糊的起身行礼,送他出寝殿去了西偏殿。
她这么温柔贤淑,主动帮他纳妃,他不应该是高兴吗?缺个太子,后宫妃子多了,太子自然就有了,不一定非要她生不是?谁生不一样?
“幼娘,你说陛下他怎么还有些不高兴?”殷却暄蹙眉,有些疑惑:“他们男人不是都喜欢左拥右抱吗,我都这么大度给他选妃了,他怎么还不高兴了?”
“陛下是怪您不解风情,陛下说缺个太子,是暗示您,让您生下太子。”辛幼娘恨铁不成钢:“再说了,娘娘您这话说得像巴不得把陛下往外推一样,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希望妻子依赖爱重,您这样说,不就像变相的说您不在乎他吗,就算是大度贤惠的替他纳妃,陛下也会不高兴。”
殷却暄似懂非懂的点头,心里想着姬亥不好伺候,也埋怨自己不会说话:“那幼娘你说,我该怎么和陛下说才合适?”
辛幼娘清了清嗓子,来了精神头,煞有介事道:“您就应该装作故作大度的模样,一边吃醋一边不得不贤惠的给陛下提议纳妃,这样既能让陛下高兴,又能让陛下念着您的好,对您愈加疼惜。陛下会觉得您心里是有他的。”
“哎呦,不对,仆和您说这些做什么?”辛幼娘回过神来,拍了下大腿:“现在陛下生气了,您当务之急是把人哄回来,这才大婚多久啊,万一您失宠了怎么办?”
殷却暄自觉心虚,扶着额头,坐回了床上:“幼娘,我头有些痛,兴许是吹风着凉了。陛下心胸宽广,想一个晚上就能想通,让陛下自己冷静冷静。”
辛幼娘恨铁不成钢,但又没办法,牛不喝水又不能强按头,只语气不善的安置她歇息。
“江从,皇后要给朕选妃。”姬亥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坐在西殿的椅上,面前的案几干干净净,奏折早在白天批完了。
江从跟他这么多年,自是了解,陛下越是波澜不惊,这事儿就越是大,他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许久才笑容僵硬道:“陛下,您最近忙于政务,过于冷落娘娘,娘娘赌气也是正常,娘娘怎么会要给您选妃?不过是说着玩的,您可别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姬亥:“tui!朕就知道你心里没有朕,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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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姬亥冷冷的看了一眼一旁都批完的折子,陷入了深思,他近日心情好,是勤快了些,把折子都批阅出来了。
或许满满当真是因为这个而置气了?新婚才没几天,他还没好好陪她,大多数时候还是全身心放在政务上,是应该多花些时间陪陪她。
姬亥招手,示意江从俯身过来,嗫喏半刻,眼神闪烁。
江从等了许久,都不见姬亥有什么指示,忍不住疑惑的看过去,只见姬亥欲言又止,脸上显露出不常见的为难,甚至有一些羞窘。
“陛下……”江从小声唤了他一声。
姬亥下定决心,清了清嗓子,方才低低地问道:“江从,你觉得,朕该如何哄着皇后才是?”
江从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得姬亥又清了清嗓子,不自在的磕磕绊绊道:“就是……咳……怎么让皇后对朕喜欢……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