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黑乎乎圆溜溜的东西从炭火里滚出来,冒着热气。
皎皎侍奉在一旁,眯了眯眼睛,她也不认得这些是什么东西,看起来黑乎乎的不怎么好吃,但是闻着还挺香的。
“烤地瓜和烤芋头,我小时候经常烤来吃。”姬亥淡淡的陈述。
江从想要上前帮忙:“可不是,仆当年与陛下常常用来果腹。”
姬亥让他退下,自己将地瓜和芋头捡起来,挑了一个剥皮递在殷却暄口边,丝毫不觉窘迫道:“以往吃不上饭,就去尚功局的地里偷些地瓜和芋头和江从烤来吃,现在想想还有些怀念。”
殷却暄想要自己接了,姬亥却执意亲自喂给她:“别自己吃,小心脏了手,有些烫,吹一吹。”
“甜的。”殷却暄低头小口尝了尝,又甜又软,口感绵密,她还不曾吃过这样简单生烤过的地瓜。
虽然姬亥语气平平,好像没有什么稀奇,但是她听得出来,姬亥以往的日子过得有多苦。
正常皇子都是金尊玉贵娇养大的,连地瓜是何物估计都没见过,何谈吃了,而姬亥不仅不吃不上饭,还要偷偷和内侍去偷地瓜和芋头烤着吃。
姬亥又剥了个芋头给她,殷却暄吃了半个,他就收了回来丝毫不嫌弃的自己又吃掉。
姬亥的不避讳看得一众人都脸红。
“别吃太多,尝尝就行,会积食,听说于太医给你开了药膳的方子,晚上多吃些。”姬亥将殷却暄吃过的地瓜和芋头吃完后,随意用湿帕子擦干净手,又将剩下的烤地瓜分下去。
江从笑嘻嘻的第一个上前,将东西盛了满怀:“仆相当怀念以往的日子,这些也好久不曾吃过,今日腆着脸,将陛下烤的全都留下了,还望陛下给仆个脸面,允许仆吃个独食。”
殷却暄乐不可支,觉得整日严肃认真,一本正经的江大总管也有这样的时候,不免觉得有意思。
姬亥对江从这个陪他从小长到大的内侍有着比对旁人更多的宽容,便也点头允许了。
殷却暄又慢慢解了一遍九连环,姬亥在一旁指点,转眼天就黑下来,到了晚膳的时候。
姬亥朝她伸出手,殷却暄从善如流的将手递过去,由着他牵去用膳。辛幼娘见殷却暄的动作,不免的一怔,或许主子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她已经逐渐接受陛下的存在,远没有刚开始那样抗拒。
雨一直下了一天一夜,第二日中午时候,天还不见晴。道路泥泞,根本无法出行,姬亥传旨,取消了一早的早朝,拥着殷却暄久违的睡了一个懒觉。
因着天上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小郡主原本要进宫见殷却暄的计划也只能搁置。她扒着窗外看淅淅沥沥下的雨。不高兴撅起嘴角,嘴里嘀嘀咕咕的希望雨能停下。
姬桓为了哄妹妹高兴,特地教了鸟儿几句话,变着法的去逗姬郦,好歹是把人哄得高兴了些。
大梁皇宫的西角门,缓缓停下了一辆装点阔气的马车,金丝为线,绣着姜氏的族徽,饶是阴天也熠熠生辉。车顶架着一只金孔雀,金丝楠木为车辕,小指甲大的珍珠串成珠帘装点,行动间淡香袭人。套着的四匹马油光水滑,马鬃用五彩丝线坠着金铃总成小辫子,背上披着绣有姜氏族徽的锦绣披挂。
车上下来一位黄衣侍女,举着油纸伞,小厮跪在地上作为人凳,接着,一人轻盈从车上踏出,踩在小厮背上缓缓而下,侍女将伞举高,不让人受到一丝风水雨淋,只瞧见女子精巧秀丽的下颚角。
旋即一架步辇将人接进宫内。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敢相信嘛,我今天下午和室友们群视频语音聊了七个小时……甚至我们一起透过室友简陋的摄像头对着她家电视看了四集电视剧……
第24章
“给姑母请安。”女子款款拜过,嗓音和煦温柔。
姜太后听见她的声音,不由得皱眉,直言厉声道:“别叫哀家姑母,矫揉造作!”又让她上前来给自己瞧瞧。
女子只一微微一颦嘴,又恢复了温柔娇柔模样,款步上前,行走间柳腰轻摆,端的是风情柔弱。
姜太后勾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面带不满,将她的脸甩开,好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不屑道:“这就是哥哥说的美人?家中一等一的可人儿?呵!不过如此!”
“叫什么?”姜太后嫌弃过,又问道。
“回禀太后娘娘,仆姜暖月。”姜暖月果真记得姜太后方才的斥骂,不敢喊她姑母,只敢称其太后。
姜太后点头,却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过是庶出的女子,卑贱至极,不值得她过多重视,若非现在有用得着的地方,她怎么着也不会让如此下贱之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姜太后自己是姜氏嫡出的女儿,因着童年的经历,自来瞧不上庶出,视其为肮脏下贱之人,怀有极大的敌意。
“庶出配庶出,也算合适。”她动了动筋骨,以手托腮,慵懒且风情不减。
虽姬亥贵为皇子,但在她心里依旧是个庶出,与仆役蝼蚁无异,她也瞧不上,甚至蔑视,觉得与普通人家庶出别无二致。
姜暖月收敛情绪,一派温顺恭敬。这是她唯一一次翻身改命的机会,若是成了,自是母仪天下,更不需惧怕这所谓的太后。甚至整个姜家都要匍匐在她脚下,姜暖月如此想着,身体激动的微微发颤。
姜家重嫡轻庶,她活着与下等丫鬟没什么不同,这样悲惨的处境也催生了她的野心,她要向上爬,到一个常人所难企及的最风光之地。
姜太后又看了一眼姜暖月的脸,不由得啧了一声,这人虽生的还算周正,但较皇后还差些。
她喜欢一切美的事物,包括美人儿,但前提是这些美人不能比她好看。当初殷却暄身为质子留在宫内,她一样喜欢,时常送些绸缎珠宝以期把殷却妆点的更漂亮,只因殷却暄是家中嫡出又是个美人。
但是可惜啊,姬亥那个小崽子非要立殷却暄为皇后,这好端端的美人就站在她所厌恶憎恶的一方了。殷却暄又伤了眼睛,这眼睛一失了神采,美貌就要大打折扣了。
好似白璧微瑕,她瞧着就愈发不痛快。既然不痛快,倒不如毁了。
姜太后让人随意在隆寿宫找了个地方把人安顿下来,缓了缓神,也就没再继续管。又传信给了自己哥哥,姜家的家主。抱怨他眼光不好,竟找了个这样的送进来。
杨司药被贬去浣衣局做下等洒扫宫女,但是因着她姑姑杨尚膳的缘故,日子到底是没苦到哪儿去,平日里做活就是做做样子。
她将自己衣裳洗过后,抓了把瓜子悠闲的倚在门框上嘎嘣嘎嘣的嗑着,从旁跑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太监,灰色内侍服,甚至有些陈旧,看着地位不高。
“杨姑姑,采办角门处有人找?”他一张嘴,变声期加上阉人的尖细,难听的嗓音炸开在杨司药耳边。
杨司药把手里不曾吃净的瓜子塞给小太监,威胁道:“这事儿不许说出去!谁都不许!”
小太监懵懂的点头。
杨司药乔装一番,鬼鬼祟祟的溜出了浣衣局。采办角门在皇宫最偏僻的西南角,是平常宫里采办,或是小宫女会见亲属的地方,当然也有从宫里偷了东西倒卖的,也大多在采办角门处进行。
“杨姑姑让我好等。”男人粗布短褐,身材健壮,五官深且粗犷,一开口一嘴不怎么流利的官话。
杨司药摆了摆手,让他小些声,拢了拢掩面的面纱,没什么好气的道:“不是说没有了吗,你怎么还来?你瞧瞧我都什么样了!”
男人爽朗一笑,浑不在意道:“你不是也拿着钱了吗!就这最后一次,我们主子需要宫里的珍珠粉,你再想办法弄些,价钱好商量。”
杨司药有些心动,毕竟前几次对方出手也阔绰,但是想着自己的处境,还是理智尚存:“算了吧,我现在都这等境地了,上哪儿去弄珍珠粉?况且外头那些和宫里的也没差多少,你们主子有这些钱不如买宫外的。”
“主子的吩咐,底下人就得照办。”男人浑不在意,伸出五个手指,“这次主子出价一两五百两,你能弄到多少,我们就要多少。”
杨司药的理智瞬间土崩瓦解,就算她弄不到,姑姑杨尚膳也能弄到,一两就五百两!她在宫里拿多久的俸禄才能拿到这么多的银子?
“我……我想想办法,你等着!”杨司药声音跟着心跳一起颤抖。
“好,那就静候佳音了。”男人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有些狰狞,将手臂上搭着的兜帽披在身上,转身走了。
杨司药捧着胸口,压抑着狂乱的心跳,跑去了尚膳局,寻自己的姑姑杨尚膳。
那头,小太监见杨司药走了,忙不迭跑去凤和宫。自打皇后入宫,陛下也跟着搬去了凤和宫,大总管江从也就跟着过去了。
他贴耳与江从嘀咕一番,江从赏了他银子,瞧着他清凌凌的眼睛,细细端详一番,还算清秀,人也机灵妥帖,陛下初初登基,正是需要培养人的时候。
“你叫什么?”
“仆下端福。”
江从听他老实的回话,砸吧了一下嘴,就是这嗓子不怎么好听,但是不面对面伺候主子也没什么大碍。
“你可愿意给我做个干儿子?”
端福一愣,没想到这样的好事儿能落在自己身上。江公公可没收过干儿子,他这是第一个!
他想也不想,当即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叫了声干爹。
江从给了他一锭金子,摸了摸他的头:“乖,等事儿解决了,就给你寻个好去处。”
端福又实诚的磕了三个响头,也不收金子,喜笑颜开的辞去了。
他路过御膳房的时候,正巧被陈公公瞧见了,陈公公将人一把拦下。
作者有话要说:就这个陈公公,你们记得吗?楔子里欺负我们大宝贝男主的那个!他出现意味着男主本性暴露不远了!
咳咳,说点最重要的,能给个预收喵?啵唧!要是都不喜欢,我还有别的!
第25章
“呦,这是从凤和宫方向过来的?攀上贵人了?”陈公公与几年前一样,满脸横肉,面带凶相,只是多了几分老态,身材更加臃肿些。
他一直在御膳房当值,油水大,吃喝不愁,怨不得长肉。陈公公惯是见风使舵,当初姬亥尚未登基的时候,没少帮着前太子欺压姬亥,如今姬亥登基了,他怕被翻旧账,还算有所收敛。
“陈公公好。”端福亲切热情的打招呼,笑眯眯的眼睛成了一条缝。
陈公公果然神色放缓几分,踱步上前,伸出油腻肉墩墩的手拍了拍端福秀气的脸蛋,油腥熏人,端福却依旧能保持笑容不改。
陈公公有几分恍惚,好似透过他瞧见了几年前的姬亥,也是如此能屈能伸,好似什么屈辱都能忍受。
他不免心虚,一个巴掌不由分说的打过去,啐道:“小畜生!”
端福被打的狠了,嘴角渗出血丝来,右脸高高肿成一片,却也不吭不响的承受着。
陈公公见此态度不免又惊又怕,端福的脸渐渐与少年姬亥的脸重合起来。
“陈公公若是无事,仆下就退下了。”端福想着江从的吩咐,不能跟任何人吐露出他们有所来往,便将一系列威胁的话都咽了回去。
陈公公凶狠的揪起端福的衣领:“回来!这个月的孝敬呢?”
端福沉得住气,他还年轻,只要活着,总有机会抱负回来,当今势不如人,只能忍辱含垢。
“放肆!”二人正纠缠着,只听一尖锐的女声急言厉斥。
二人抬头看去,只见是华阴公主的贴身女官容星仰着下巴,倨傲看着他们,与她的主子一般盛气凌人。
陈公公一改凶狠态度,谄媚的奉承上前,又向着容星身后瞥了一眼,果真见一架华丽的步辇逐渐靠近,随着的正是津西,忙的问候道:“公主殿下怎么有空进宫?”
若说华阴公主身边的大太监津西就已经足够高高在上,比起大宫女容星算是小巫见大巫,容星是华阴公主身边儿最不能得罪的一个。
容星目不斜视,双手交叠在小腹,仪态端正,不肯分给陈公公一个眼神:“公主殿下今日携郡王郡主入宫探望皇后娘娘,途经此处,不料听到打斗之声,公主瞧不过,便让我来看看,不想竟是陈公公。”
“容姑姑这话让老奴羞愤难当,实在这小子不懂事儿,老奴才教训一番,扰了公主凤驾着实该打,还请姑姑多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莫要让殿下迁怒于老奴。”陈公公谄媚笑着,心中暗自嘀咕,这御膳房偏远,若是华阴公主入宫,也不该途经此地。
“既然知道该罚,就跪在这儿,打一百个巴掌罢!”容星不咸不淡道。
端福眼睛一眯,透露出几分痛快,又迅速将神情收敛,一副乖顺模样。
华阴公主怀里拦着一对儿女,微微挑起步辇的帘子,慵声询问:“容星,都解决了?”
容星低下头,恭谨应道。
津西眼媚如丝,轻轻一扫容星细白的脸颊,淡粉的唇不自觉有些笑意,容星站回他身侧,只堪堪到他下颚处,他只肖一低头就能瞧见容星漆黑的发顶。
姬幼宜临了扫了一跪送她的端福,不自觉皱了眉,总觉得这样的低眉顺眼,有些熟悉。
“母亲,孩儿想吃糯米糕呢。”姬郦蹭了蹭姬幼宜。
姬幼宜眉眼温和的拍了拍姬郦的后背,浑身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郦儿,咱们去皇后宫里吃好不好?这儿有个讨厌的人。”
原本绕路来御膳房就是为了给郦儿弄糯米糕,没想到遇到这等糟心事。
姬郦想了想,遂点头:“听母亲的。”
姬桓向外瞧了一眼,他年纪小,尚且压制不住对人的厌恶,皱眉道:“母亲,这个陈公公也过于嚣张跋扈了,实在让人讨厌!”
姬幼宜摸了摸他的头,眯起眼睛道:“桓儿,你还不知道他当年还有更嚣张跋扈的时候呢,且等着罢,总有人收拾他,只是时候不到。”
桓儿这嫉恶如仇的性子,与他爹倒是挺像,姬幼宜心中悠悠叹道。
江从自得了消息就派人抓紧去探查,既然陛下都有所重视,这事儿不能不放在心上。
姬亥打前天就想拉着殷却暄去逛皇宫,一直不得偿所愿,今日天气回暖,风和日丽,他的心思便又活络起来,只是刚换好了衣裳,让人备了纸鸢,就听见外头通禀,华阴公主带着孩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