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后忍不住冷哼,心里腹诽“皇后你是眼睛不太好罢,这能瞧得出端庄?分明烟视媚行!”,她转念一想,殷却暄的确眼睛不好。
姜太后尴尬的清咳几声:“她生的还算清秀,又是姜家的女儿,哀家打算把她放在皇帝身边伺候,皇后你看着给个位份。”
殷却暄一噎,没想到姜太后这样直白武断,她和姬亥还没说打算把人留下来呢,太后就让给个位份了,又特意强调这是姜家的女儿,那这位份还不能太低。
殷却暄瞥了一眼规规矩矩站在下头的姜暖月,想起姬亥似是不怎么满意姜家,于是老老实实道:“太后娘娘,此事臣妾不能擅自做主,还是要陛下喜欢才行。”
心里却已经想着该给姜暖月什么位份了,反正她又拧不过太后,回头若是姬亥不满意,大可都推到太后身上。昭媛?若是姜家的女儿实在低了点儿罢,昭仪?或者妃?
姜太后没想到殷却暄颇为能搪塞,当即有些不满:“你是皇后,后宫里的事儿都归你管,理当为皇帝广选妃嫔。”
“臣妾愚钝,初掌宫闱,许多事儿还不清楚,尚且要仰仗陛下照抚。”殷却暄听出太后语气中的不满,她心里慌慌。
姜太后欲要发怒,却不料姜暖月扑通一声跪下。
殷却暄听得心惊肉跳,这一跪结结实实的,得多疼啊。
只听见姜暖月凄凄婉婉的冲着皇后哭道:“皇后娘娘,臣女愿意侍奉娘娘身侧,不求名分,但请娘娘成全。”
姜太后心中暗叹,不愧是小娘养的,鬼心眼就是多,若是伺候在殷却暄身边,总能见到皇帝,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比空荡荡有个妃子的名号压根儿见不着皇帝的面要好得多。
只要是姜家的人,皇帝恐怕都不肯看一眼,别说临幸了,跟着殷却暄的确是个尚佳的选择。
只是,这小蹄子哭得梨花带雨,欲拒还迎,娇媚成这样给谁看?皇帝也不在,难不成你是要勾引皇后?可惜人家皇后眼睛不好,也瞧不清你!
殷却暄被她哭得毛骨悚然,刚想开口拒绝:“太后,臣妾……”
姜太后打断她的话,武断专决把人塞给她:“行了,既然她愿意伺候皇后,那皇后你便给她个名分,让她去贴身伺候你罢。”
殷却暄一脸懵的带着人丛隆寿宫里出来,太后没刁难惩罚她,就单给她塞了个人,就算这个人别有用心,也比她预想的结果要好多了。
“皇后娘娘,奴婢今后就是您的人了,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还请娘娘不要怜惜奴婢。”姜暖月娉娉袅袅的站在殷却暄身侧,抽抽噎噎道,语气真诚。
殷却暄觉得这话越听越不对劲儿,她又见不得女人哭,当即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擦脸。
姜暖月接了帕子,也不用其擦脸,只收在袖子里,哭得愈发凄婉。
“娘娘,仆下扶您。”姜暖月伸手殷勤的伺候殷却暄。
皎皎因着姜暖月是姜太后给的人,没什么好脸,反正现在这姜姑娘和她一样都是奴才,也不用分什么尊卑,当即仗着自己高挑健壮把人挤了个踉跄。
辛幼娘虽沉稳些,但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对着姜暖月,这姜姑娘来皇后身边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不就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勾引皇上,然后飞上枝头变凤凰,最后把皇后娘娘挤下台,让姜家再出一个皇后吗?
他们一定严防死守,不给这个小蹄子半点机会!不能拒绝太后,还不能防着这一个小蹄子了?
姬亥下朝后得了消息就急忙去了隆寿宫,半路就碰上殷却暄的辇车,见她全须全尾的回来,只是精神恍惚,还算放心,便与她同乘一辇,一起回了凤和宫。
殷却暄一五一十的对着姬亥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了。
姬亥提取重点,听见殷却暄拒绝了太后给他纳妃,当即觉得浑身通畅,把人抱在自己怀里,吻了吻她的细白的手指,旁的什么都没听进去。
至于姜家那个,愿意送就送,怎么死还是他说了算。
姜暖月自打来了凤和宫就被排挤在外,不说姬亥,就连殷却暄的面儿她就见不着。但也不见她有丝毫的不满,依旧本本分分的做着自己的事儿,众人都觉得她心机深沉,愈加提防起来。
夜幕低沉,干净整洁的房内点了一盏烛台,幽暗微弱,姜暖月侧躺在床上,拿着殷却暄那日给她擦面的帕子看了又看,始终舍不得放下,许久才得以入睡。
被贬浣衣局的杨司药和御膳房陈公公通奸,二人暴毙在床上的消息一时间惊骇了三宫六院,不少内侍宫女窃窃私语,对此表示震惊,也暗道痛快。
二人都是跋扈的性子,为祸宫里,天怒人怨,死了正是大快人心,死的如此不体面,更是活该!
端福冷眼看了二人白花花的尸体被拖走,勾唇冷戾一笑。
江从拍了拍端福瘦削的肩膀,夸赞道:“干的不错。”他没想到这小子不但机灵,而且心狠,是块儿能成大器的材料。
杨司药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思悔改,陛下的意思是容不下她。至于陈公公,那与陛下可是旧仇了,死的也不冤。
“干爹过奖。”端福眯起眼睛,笑的真诚,丝毫让人看不出杨司药和陈公公死亡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行了,今儿起你就进凤和宫当值,能成什么造化,就看你自己的了。”江从递了袋银子给他:“宫里内外打点都离不开这东西,你别跟干爹客气,收着就是,等你出息了再孝敬干爹就是。”
端福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干爹的大恩大德,儿子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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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里近日有些不太平,自打陛下登基,万国来朝,使臣纷纷入住四方馆。这外邦的人一多,难免杂乱,今日这个国家与那个国家的使臣吵起来了,明日这个大使踩了那位大使的脚,谁也不肯服谁,动不动就要到大梁皇帝面前去讨个公道。
还有民风开放的国家,瞧上了大梁的姑娘,贸然上前示爱,吓得姑娘一家以为遇见了淫贼,跑去击鼓鸣冤。
这等小事江从自然不敢麻烦姬亥,暗地里都安抚摆平了,只盼着万国宴上招待完这些使臣,赶紧让他们滚回老家。
万国宴当日,设宴在重阳殿。
重阳殿四面临水,是为江渚小汀上所建,夜里灯火辉煌,金黄的灯火倒影于水中,微风轻拂,波光粼粼,愈发有万家灯火盛事之象,让人心中惊叹,不免钦慕。
这重阳殿原本是先帝修建了与姜太后游玩之处,耗费巨大,殿内抱柱横梁皆用的金丝楠木,风动有清香徐徐,其中装饰更是不需多提,端的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恍若天宫。
但刚刚竣工,未来得及使用,先帝就不体面的驾崩了。
姜太后得知姬亥要将万国宴设在重阳殿,心中恨了又恨,那本该是她的地盘!却也没法让姬亥改变主意,宴会当日脸拉的老长,黑沉沉的像是能滴下雨。
这种重大场合,身为皇后的殷却暄必须出席,姬亥怕水上夜里风冷,一层又一层给她裹了衣裳,最后殷却暄热的出汗方才作罢。
因着接见万国使臣,必得华丽庄重,展现大梁威仪,凤冠架在脑袋上的时候,殷却暄蓦然又像回到了大婚之日,沉甸甸的凤冠架在头上,让她只能僵着身子。
凤冠上坠着的明珠垂在她额间,一时间竟不知她与明珠到底哪个更加夺目。
姬亥鲜少见她如此庄重华丽,心如火燎原,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殷却暄小心翼翼的把人推开:“陛下,臣妾脸上粉施的厚,不能亲。”
姬亥一照镜子,果真见自己原本淡粉的唇上沾着一层粉白。
不想女子的脂粉竟是这样容易掉……
方才坐稳,丝竹歌舞初开,妖娆曼妙的舞娘翩翩如蝶,就有南汾国使臣站起身来,端了酒杯。
“大梁今上,臣属南汾,幸得垂怜,免遭覆国民灭之端,我南汾之主心中感念,特令臣属附归书一份,愿与大梁结父子情谊。”
宴上一众人皆瞠目结舌,大感惊叹。没想到南汾国竟是自愿成为大梁附庸,甚至愿意尊大梁年轻的皇帝为父。要知道南汾皇帝今年已经年逾古稀,当姬亥的祖父都绰绰有余。
南汾国偏南,气候原因,国人身材皆瘦弱矮小,黑瘦精干,没有威武健壮之感,也不让人觉得威慑,在征战之中更是不占优势,常有临边国家骚扰侵占,不堪其扰。
姬亥方才登基之时,派了闽南一带驻军支援南汾国,帮助其打退了侵扰势力。
南汾国臣民一众皆是赤诚,对大梁新帝心怀感激,更想要得到大梁长期的庇佑,因此一合计,干脆成为大梁的属国。
一众大臣皆齐齐称贺,高呼陛下万岁,四海归一。
饶是姬亥这样冷情的人,也不免真心实意有些欣喜,举杯与大臣饮了几杯。
自小姬亥吃都吃不饱,更别提有机会饮酒,所以酒量也就那么回事儿……
殷却暄挂着端庄优雅的微笑,却冷不丁被姬亥在案下一把握住手。
握的格外紧,像是要把她攥紧骨血里去。
殷却暄明显能感觉到姬亥手心的温度比平日里要高,甚至沁出汗,她抬眼去看姬亥,只见他玉白的脸上有微微红晕,神色却自若,兴许是宴会的缘故,格外严肃端重。
下头东楔国使臣的座席之间发生了些许骚乱。
其中一日深目高鼻,身材健硕,名唤佘奴,正是当日与杨司药在宫门前接洽的人,他身侧一人容貌俊美,五官深邃,惨白的薄唇紧抿,身材消瘦,瞧着上首的姬亥若有所思。
“大皇子,咱们不能再等了,这是最后的机会,明日东楔国的使臣就要离开建康,咱们再也没机会见到大梁皇帝了。”佘奴带了劝谏,语气更有几分焦急之意。
耶律齐掩唇重重咳了几声,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咱们藏在东楔国使臣的队伍中……咳咳……”
佘奴神色悲恸,看着大皇子时日无多,却劳心劳力,心中大痛,呼的一下子站起身。
东楔国主使惊骇,连忙让人把佘奴按下去,耶律齐也按着佘奴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佘奴口中大喊咒骂,几个人也拦不住他:“东楔国使臣,你们背信弃义!说好了给我们引荐大梁皇帝!”
姬亥柔和的眉眼骤然锋利,看向佘奴。
站在暗处的侍卫上前与姬亥耳语一番,姬亥抬手让人带了佘奴上前,耶律齐虚弱的跟在佘奴身后。
“大梁陛下,这个人胡言乱语,也不是我们东楔国之人,不知怎么混入其中,还请您不要相信!”东楔国使臣慌忙起身,他们怎么也没料到,这个病秧子和莽夫有勇气敢在大梁皇帝面前高呼。
这两个人给了他们十万两黄金,让二人混在东楔国的使臣队伍中参加万国宴,并且为二人引荐大梁皇帝,他们口头应允了,实际上没打算给他们办事,无非就是想要那十万两黄金。
姬亥摆手示意东楔国使臣落座:“无妨。”也不曾追问这二人与他们是什么关系
接着拥上来一队侍卫将耶律齐与佘奴押下去。
这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过去之后,宴会继续歌舞升平,好不乐哉。众人志同道合的将闹事之人遗忘。
直到子时,月上中天,人皆乏累,这场宴会才散。
江从看着姬亥今夜没少喝酒,提前吩咐小厨房去做了醒酒汤。
姬亥与殷却暄相携回宫,步辇上,姬亥头靠着殷却暄的肩闭目养神,呼吸里都带着醇香的酒气,全部的重量都放在殷却暄身上。
殷却暄只觉得姬亥搂着她腰的手简直要把她的要勒断,她动了动身子,姬亥却贴她贴的越近,黏糊的态度更甚从前。
方一进凤和宫,一众宫人拥上来服侍二人脱卸冠服,姬亥半阖着凤眼,抱着殷却暄不肯撒手,让一干人无处下手。
“陛下,陛下?”殷却暄小心唤了姬亥几声,见他毫无反应,只能让人都退下,自己亲自给姬亥解下衮冕。
好在她身上的朝服已经换的差不多,行动间还算方便。
姬亥手脚不见老实,吻了吻她的额头,吻沿着额头向下延伸,殷却暄被他吻的身上发软,站也站不住。
殷却暄伸手去推他,却正被他压在床上,姬亥单身按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炽热的吻毫无章法的又落下来。她云鬓散乱,眼角媚红,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
“满满,叫我名字。”姬亥贴在她耳畔呢喃,温柔的声线混着酒香,简直让殷却暄迷醉。
“姬……姬亥……”殷却暄咬着唇角,任由姬亥咬在她锁骨上却无力反抗。
姬亥听见她娇软的声音,动作愈发凶猛。
江从亲自带人端着醒酒汤送给姬亥,未曾进寝殿,就听见里头暧昧的哭声,像是撒娇的猫儿,侍奉在殿外的宫人脸通红,深深埋着头。他神秘莫测的笑了笑,招呼了侍奉的人都退出来。
一夜放纵,殷却暄果真第二日没能起来,她裹着被不敢动弹,一动就疼的脸煞白,不住吸冷气,虽然是第二次,但还是疼的厉害。
辛幼娘心疼的给她上药,这怎么比大婚那天晚上折腾的还厉害?陛下怎么半点儿都不会疼人?
辛幼娘不知道,平常皇子到了年纪都有人教导人事,但姬亥不受重视,这事儿也没人教他,只能凭着欲望用一身蛮力。
江从从皇后一日没能起床这件事儿上悟出些什么,忙不迭开始搜罗些偏门的书籍画册给姬亥,鱼水之欢是美事,陛下怎么自己倒是舒服了,皇后娘娘跟上刑场似得,长此以往娘娘该抗拒了。
姬亥一早神清气爽的去审讯耶律齐和佘奴。
乍一看,耶律齐与姬亥竟有些相似的地方,二人皆五官深邃,瞳孔色浅。
姬亥也不说话,只先晾着二人批折子,一个眼神都不肯分出去。
耶律齐身体不好,在冰凉的地砖上跪了不多时候就开始咳,脸涨的通红,险些能背过气去,纤白且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抓着衣襟。
佘奴一个七尺壮汉,见状竟是忍不住要流泪。
眼见着时候到了,姬亥方才将折子理好,冷淡的扫过二人:“说罢,这么多年了,怎么忽然又出现?”
耶律齐与姬亥的母亲耶律美人同姓,耶律正是西边一弹丸小国邗部的皇姓,只是二十年前邗部早已被周围国家吞并,耶律皇族也就此落寞,不知有几个人还活着。
“我的姑母是耶律寒,你的母亲。”耶律齐缓了一阵,眉眼悲戚,狭长浅色的瞳孔扫向姬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