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卿书。这里饭菜不好吃,委屈你了,妻主给你夹一个丸子,先应付一下肚子。”
李玉瞥了赵蔷一眼,动作更加浮夸。
白卿书抿着嘴笑,虽然笑容寡淡,却是真挚的:“嗯,好。
赵蔷看到李玉抱着清醒的白卿书出来,气在胸间本就无处可发。
现在对面二人你夹菜来我动筷,旁若无人,朱公子还时不时来一句“李小姐对夫郎真好”。唯独忽略了她。
她心里闷闷的。
回想初见卿书的时候,是在自家府邸,她急着去找母亲商量事宜,弟弟赵林叫住了自己。
她有些不耐烦地同弟弟说完话,便看见他身后有一白衣少年,朝这边徐徐望过来。
杏眸清澈,白皙如玉。他长身而立,好似一副水墨佳画,冷冷清清,礼貌疏离。
稍微熟悉了,赵蔷发现弟弟的这位好友,也有温情的一面。他会抱着小猫小狗轻轻顺毛,浅浅地笑,像个天真的小郎君。
母亲让自己去白家做上门儿媳,分析了好长一通利弊。她看似无奈接受,内心也有一点窃喜,因为他同意了。
他也对自己有好感吗。
定了亲之后,她便幻想过同对方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她是赘媳,可卿书那么善良懂事,到白家应当也会和他相处得很好。
退亲……也不是她想的呀,谁让白家家主得罪皇帝。在那个风口浪尖,他怎么不能为赵家想想,还跑到门口请求赵家替他母亲说句话。
赵蔷觉得自己是为大局着想。
等风声过去,她再把他娶回家,不照样能给他幸福吗?
可是白卿书却跑到琥城嫁了一个商户,还为对方怀孩子!
赵蔷从弟弟那儿听说这事之后忍不住了,她觉得这是因为对卿书关心不够的结果,自己有责任把对方拉出泥坑。
她让打听了李玉的消息,得知对方曾经是个风流纨绔女,成天上花楼茶馆,无所事事,更加坚定要把白卿书带走。
让碧螺庄和李府打擂台,也是想要把李家握在手心,让他们不敢不放人。
她做了那么多……
“咣当!”
李玉正和夫郎甜甜蜜蜜,虽然知道赵蔷会发火,却没想到对方这般沉不住气,直接摔了碗筷。
“赵小姐这是?”
她面露可惜:“或许你锦衣玉食不知晓,平常百姓们,一副碗筷也十分爱惜。等会儿记得给主人家赔偿,唉,这人呐,不出去见见世面,哪能懂人间疾苦。”
“哦?像你这般游手好闲,四处玩乐便是见了世面?”赵蔷讥讽道,“李小姐没有身在官家,整日与铜臭为伴,我们这些人自然比不得。”
赵蔷对愣住的白卿书道:“你就和这样粗鄙的女子过日子么,若是伯母泉下有知,定不会高兴。”
“你是生下孩子再走,还是……还是想带他们走,我都依你,卿书,别执迷不悟了。”
这是打算给他孩子做后娘?
白卿书吃不下去了,他没有见到娘最后一面,连对方在阴冷牢房如何死去,都不敢想,赵蔷竟然还提自己的母亲。
“我的孩子有娘,不需要赵小姐勉强自己做善事。”一旦动气便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他不想再费口舌。
赵蔷绕过饭桌走近,李玉拦住了她,正如她先前不让李玉进入。
“我怎么会是做善事。当初我俩彼此心许,你忘了么,我比她更爱你!”
顶着家里的压力,如此低声下气地剖开自己的心,展露到少年面前,他竟然被这个低贱商户之女迷得神魂颠倒,不分好坏。
白卿书拨开妻主挡在前方的手臂,只冷冷问了一句。
“那你是打算八抬大轿,三礼六聘娶我进门?”
赵蔷沉默了。
她按了按鼻梁两侧,再次开口,语气很疲惫,仿佛白卿书是无理取闹。
“卿书,你该明白,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就算你不是以正夫之礼进门,我也一定会待你比旁人好,你的孩子我会悉心教导,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当初我为了你,甘愿到白家做赘媳。名头和身份从来无法让我们分割,你都愿意做商户的夫郎,赵家莫非比不得她李家?你若是怕受委屈,到时我会将家里事务交由你掌管,正夫也奈何不了你。”
一个人的观念倘若根深蒂固,是无法改变的。
无论赵蔷说得再动听,再深情,都掩盖不了她经受赵家教导,传统而顽固的想法。她想让白卿书做侧夫,不,罪臣之子,兴许只能是贵侍。
说什么爱,不过是为了满足遗憾而已,赵蔷没想过白卿书到了赵家是否真的过得好,她太自信,也太自我。
“白家已无,不再有什么尚书府公子,我也不想再接触官家人。嫁到这里是家父的遗愿,也是我的选择。我过得很好,赵小姐请回,卿书在此祝你早日寻得良人。”
白卿书说完这些有些累,李玉搂住他的腰,让夫郎靠在自己身上。
良人……
赵蔷有些恍惚,静静看着他们依偎着。
声音嘶哑:“那李玉,是你认为的良人吗?”
幼时去湖边放灯,白卿书许了家人平安康健的心愿,看着花灯随着水波晃晃悠悠飘走。
对面有一群正值少年的小姐郎君,伸手去捞别人的花灯,笑嘻嘻念出来。
“愿有枝可依,蝶翼双飞,愿回首便遇良人。”
他抬起懵懂的眼,问爹爹:“什么是良人?”
爹爹笑意温柔,摸了摸他的头:“是能许你一生平安喜乐,即便吃苦,也甘之如饴,相伴白头的人。”
是心甘情愿与对方过一辈子的人。
白卿书怔了许久,回神后,看到了妻主担忧的眼神,看到了赵蔷不甘心,痛苦的表情。
他定住神,将李玉的手拉到唇边,神色安然又坚定。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给你们一个亲亲
第64章
卿书说了什么?
李玉扭头看夫郎,他的薄唇一张一合,又一次重复:“是。”
前世李玉和白卿书争吵的某次,她摔门而出,走远之前曾听到文意哽咽道:“公子何必同她较真,她本就不是您的良人。”
她顿住脚步,衣襟上沾染了茶水,濡湿的冰凉冷意加上胸中怒火,导致朝屋内说出的话也带了讥诮鄙薄。
“那可真是对不住。既然如此,为何不签了和离书,去找所谓的真命妻主,反而巴巴儿地守在李府?是我求着你嫁的吗?”
心口处闷疼,李玉自己也不好受。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文意对自己的评价,多年以来又从未与白卿书好好相处。
她生了醋意,一边自弃,一边与对方没影儿的“良人”较劲。
屋内没了声响,许久,她那吵架时也矜持淡漠,仿佛雪中冰莲的夫郎难得骂了一句。
“李玉,你混蛋……”
重生后她只想着解除与夫郎最初的误会,让二人有一个好的开始。
让这辈子的卿书不再因她难过,不再趴在坟前哭着道
——嫁人是他自己选的,从来没有后悔过,但希望她能活过来,哪怕就这样纠缠一生。
李玉觉得亏欠他,她想让彼此都好过些。
后来努力得到了回报,夫郎依赖她,心悦她,自己也真正发现卿书的好,对他产生爱意。
李玉已经很满足。
原来在卿书的眼里,自己从曾经惹他伤心的“混蛋”,变成了他的良人。
暖流涌入,李玉空着的一只手叉腰,险些要咧开嘴笑。
看到对面赵蔷仿佛死了爹似的灰白脸色,才堪堪忍住。
咳咳,还是回去再与夫郎亲亲抱抱吧。
赵蔷设想过白卿书会肯定自己的问题,肯定李玉,她有千万句话语,准备着让白卿书回心转意。
可是正如定亲的前一天,她找到白卿书,红了脸想要说出同自己成亲的好处。少年一句“我知道了”。
那样的淡定,她便只能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成了哑巴。
于是话便堵在了喉咙里。
“怎么可能。”
她受了打击,趔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
一直以为是李家困住了白卿书,不料最大的阻力,源于自己想带走的人。
赵蔷扶着椅子喃喃道:“你不打算回京了么,那是你从小居住的地方。琥城这个小地方,过惯官家子弟生活的你,如何能受苦,同低贱之人待一处?”
“你会后悔的,只有我是真心对你好!我不日将要回京,卿书……家里给我说了亲事,可我一听到你的消息,就……”
白卿书打断了她的话:“那赵小姐便回去吧。”
当初她顺着赵家家主的意思向自己提亲,又在家人反对中和自己退亲,现在反而逆了一次,就觉得勇敢而付出真情?
就算他落魄成了一根草,也有自己的骨气。
何况有人把他当宝。
“主子,门外来了一群衙门的兵,朱县令也到了。”
下人传来消息,大脑刺痛的赵蔷很想让他们滚,嘴里发苦,最终定神道:“让他们进来。”
声音因为方才太激动,吼得太大声而沙哑。
朱公子赶紧提醒道:“我姐呢?还有孙小姐,还有那个小厮,你快把人放了。”
赵蔷冷笑,却不得不叫手下把人放出来。
……
朱县令担心出幺蛾子,心想倘若李玉敢对自己女儿做什么,便叫人将她抓起来。
女儿把李府的人绑了的确有错,李玉如果同意善了,那这件事就不再追究。
结果她女儿鼻青脸肿缩在同样受伤的孙知宜身后,瑟瑟发抖。
她当即就打算责问李玉,发现打人的另有其人。
此人是赵侍员的二千金。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她不满地问赵蔷,赵蔷道:“我不过替天行道,朱县令这是要我将这件事告知家母,让她上报?”
她把罪责推到朱大小姐身上,自己扮演了“英雄”的角色。
朱大小姐敢怒不敢言,委委屈屈认了。
逆女!尽给老娘惹麻烦。
平日在琥城作威作福无所谓,被传到京中,可没有好果子吃。
朱县令咬着牙把女儿带回去,因为孙知宜也一道,她看了孙知宜一眼。
后者立刻会意:“孙某什么也不记得。”毕竟孙知宜也牵连其中。
“公子!呜呜呜哇……”
文意哭得稀里哗啦,他没受伤,只是被吓到:“都是因为奴的错……”
白卿书轻揉他的头发,温声安慰。
李玉可以把夫郎接回家,本该高兴,望见赵蔷阴测测的脸,总感觉风雨还在后头。
赵蔷费了那么多心思,会这么容易放弃?
尤其是离开的时候,赵蔷还贼心不死,对白卿书道:“你迟早会来找我的。”
这让她提起了十二分警惕。
回到府里,还没进去,门口就摆了个大火盆,周围一堆人围观。
“爹,你这是做什么。”
李玉皱眉,难不成她爹真的觉得卿书不贞洁,不干净了,想要去去晦气?
“赶紧走,围在别人门口作甚!”
她有点生气,挥着袖子对旁人道。
得知卿书不见,爹当时还很是责怪自己一番,现在人回来了,就嫌弃了?
白卿书在马车上看到此景,就没下去,心里也是阵阵发凉。
他们倒还真误会了李家正君。
“赶人做什么,我就是让他们来看的。”
“爹你……”李玉没想到她爹这般不给自己面子,非要当着这么多人,让夫郎跨火盆。
结果李家正君叹了口气。
“他一个孕夫,既然完好地回来,你的表情又很自然,就证明没出事。我还不至于那么迂腐,叫大伙儿来,是让他们说点吉祥话的。”
“赶紧背着你夫郎跨火盆,求平安。”
李玉还是不得其解,板着脸把夫郎背下来,跨过火盆。
刚过去,那些人就一个个开口。
“好了好了,以后都会顺利的。”
“李家夫郎啊,咱们知道你是干净的人,刚被抓走,你妻主就立刻找了回来,啥事儿也没有。”
“是啊是啊,回来就好,好生养胎。”
一群人在门口说着,绕是有其他想法的,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发表意见。
这是给夫郎洗刷名声呢。
“哎呀,多谢你们,我儿婿自是好的,这回可是被惊着了,得好好补补。”
看着李家正君笑眯眯地给那些人发“平安钱”。
李玉暗笑,爹是真的把卿书当自己人了,开始护短起来。
等人散去,进府后,李家正君扒拉着白卿书的衣服检查。
“真没事?吓死我了,你说你干嘛为了一个小厮,大晚上跑去跟陌生人说话呢!”
看不上白卿书的时候,哪儿都觉得不顺眼,不配。
接受了这个儿婿,就是看在这双胎的份儿上,李家正君也得好好对白卿书。
“没事,让您受惊了。”白卿书笑道。
文意瘪着嘴,听李家正君训了好久,都泛起了泪花,很是自责。
以后再也不敢乱跑了。
他们回了院儿,找大夫把脉,听到对方说一切正常,才放下心。
白卿书如今沐浴不方便一个人,李玉就亲自帮他洗。
看见夫郎雪白的手腕上有几道被绑时造成的青紫,心疼地吻了吻伤处。
洗好后,李玉给夫郎上药。揉的时候,白卿书因为疼,轻轻吸气。
他刚沾过水,头发微湿,鼻尖还有滴水珠。皱着眉躺在妻主怀里,看自己手上的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