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主倒是牙尖嘴利,能说会道,不过这下毒之人是谁,老奴也不敢妄想,目前为止都是猜测,可话说回来,沈小主毕竟是唯一一个没有中毒的人,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所以,还请您跟着老奴走一趟,等查清楚了,洗刷了嫌疑,自然会放你离开。”
这意思,就是要监禁了。
杨姑姑听了也是一惊,忙笑着缓和气氛:“不知裘嬷嬷打算将沈小主带去哪里审问?”
“太后已经下令将今日送菜的两名宫女,还有御膳房做这几道菜的厨子收监了,沈小主当然也不能例外,太医熬好了药也得去福安宫一趟,你入宫多年,也该知晓太后的脾性,眼里容不得沙子,谁敢在这宫里头兴风作浪,必定要承受太后的雷霆之怒。”
沈妧感觉裘嬷嬷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心想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摊上这么一桩麻烦事,可现下她已没了退路,只希望这位杨姑姑是个公道人,将自己刚才悄悄递给她的纸条送到四叔手上。
沈妧深夜被太后的人带去了福安宫,但太后已经歇下,也不可能在大半夜拷问她,裘嬷嬷将她关进了偏殿的一个小房间,外面好几个宫人把守,窗户也从外面封死,俨然将她当做要犯看管了。
一整宿,沈妧没有合过眼,抱着被子坐在榻上,看着窗缝透进来的微光一点点变亮,人也愈发清醒,很多人很多画面都从脑海里闪过,她依旧没有参透那个梦意味着什么又预示着什么,因为跟她现实的遭遇相差太大,或许梦到的是她前世也不一定,毕竟这宫里,她感觉不到丝毫朝气,只有令人压抑的暮气沉沉,哪天崩了也不奇怪。
吱呀一声,门开了,清晨的阳光照了进来,沈妧微微眯起了眼睛,听到宫人扯开嗓子道:“太后要见你,赶紧起来。”
福安宫很大,从沈妧这边过去,走路都要好一阵,进了主殿,再到内厅,还未进门就听到一个颇具威严的女声,带着薄怒。
“都说了哀家这几天牙疼,要吃得清淡,弄这些大鱼大肉,是想我一直疼,好不了是吧。”
太后自己吃不了,又眼馋,叫人摆上来,看着又来气,说翻脸就翻来,宫人们又不能反驳,一个个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沈妧进来时看到屋里跪了一排人,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看到坐在桌前,满身华贵的中年妇人,才定了定心,稳步走了过去,屈膝请安。
“臣女沈妧见过太后娘娘。”
容太后冷眼扫向沈妧,并未叫起,而是挥退了宫人,自己拿着汤勺吃着寡淡的清粥。
沈妧膝盖弯得有些酸,不禁再唤了一声。
“行了,哀家耳朵好得很,听得见,起吧。”
沈妧直起了身子,想了一宿,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本就没做,也无需解释,喊冤的话,又显得特别没骨气。
“屋里四个人,只有你好好的,其他三人都中毒了,别告诉哀家你体质特殊,百毒不侵。”
容太后话里的嘲讽,沈妧听得分明,对容家人的反感更深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尖酸刻薄渗透进了骨髓里。
“回太后,阿妧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本来几人看着都还好,可忽然间她们先后喊起肚子疼,太医诊过以后才知她们是中了毒。”
沈妧极为平静地陈述她所看到的事实,容太后听了轻轻一笑:“你一个小小的秀女,哪来的胆子,亦或是过于盲目自大,以为死扛着不认罪,哀家就查不出来,或者等到大刑伺候,你才肯招?”
“尚无证据就用刑,太后难道是想屈打成招?”
朗朗男声,自带安定人心的功效,沈妧没来由地心头一喜,不假思索地回头,就见秦昇大步流星走了进来,高大俊美的身影一出现,整间屋子都瞬间亮堂了。
“秦昇,你未经哀家宣召就闯宫,就不怕哀家治你的罪。”
太后对这个乖张凌厉的少年颇为忌惮,开口就是发难,秦昇不接这话,直言主题,拱手道:“事件始末,等秦昇查到真凶,必给太后一个交代,可如今无凭无据,也请太后慎思,不要因为偏见而冤枉了好人。”
“后宫由哀家管辖,轮不到你一个外男干涉,你赶紧给我离开,否则,哀家就按宫规惩治你。”
“秦昇此刻前来,只为带回自己的未婚妻,多有不敬,还请太后见谅。”
未婚妻?
容太后眼露惊讶,下意识看向沈妧,沈妧更是茫然,惊讶,心跳猛地加快。
秦昇将带来的明黄卷轴打开,送到了太后眼前,让她能够一眼看清。
太后睁着大眼看完了旨意,身子气得发抖:“秦昇,我看你就是故意和我作对,我前脚把人带来,你后脚就去请旨,你到底是何居心?”
秦昇幽深的眼眸直视太后,波澜不惊道:“太皇太后有句口谕是给太后您的,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望太后能够真正记到心里。”
太后有意封锁消息,秦昇也是一大早才接到内线来报,立即马不停蹄去往长春宫求见太皇太后,他到的时候,太皇太后还未起,等了好一会才见到人,又是费劲唇舌游说老人家,才哄得她写下懿旨直接赐婚。
这一顿折腾下来,秦昇也是憋了一肚子火,已经压着脾气在和太后周旋,她再不松口,他也不想客气,直接领了人就走。
“那哀家就等着秦郡公查出证据,给哀家一个交代。”
容太后几乎是咬牙说完,恨不能两人立刻消失在她面前。
出了福安宫,沈妧亦步亦趋地跟着秦昇,脑子仍有些乱。
“你真的向太皇太后请了旨,要,要娶我?”
沈妧难以启齿,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询问,秦昇回身看她,微眯的眼似笑非笑:“不然呢,你以为太后有那么好骗,随便写几个字就能唬过她?”
“那我现在无事了,可不可以收回旨意?”
沈妧觉得自己很傻,明知不可能,但又忍不住想问。
秦昇没有回话,而是用那种看得她心慌的眼神定定望着她,在她往后连退几步,打算回储秀宫时,秦昇迈开大步拉住了她。
“都是我的人了,还想往哪跑?”
一句我的人了,听得沈妧脸红心跳,紧张又慌乱:“你想带我去哪里?”
“带你浪迹天涯去!”
秦昇稍一用劲,长臂揽过小姑娘的细腰,将她拉近自己,一边嘴角高高挑起,有点坏坏的,肆意的轻狂。
结实的臂膀,绝对的力量,沈妧感受到的男儿气息那么浓烈,给予她无比的安全感,受惊过度的她好似找到了可以停歇的港湾,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吓到了?还是高兴坏了?我说过的,你跑不掉。”
秦昇此刻心情很好,两手轻捏小姑娘滑嫩嫩的脸蛋,看她呆愣愣的模样,只觉万分可爱,若不是在宫里,他都想抱她入怀狠狠搓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万字更新完毕,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晚安了,小仙女们,明天见!
第32章
两人抱在一起, 好似金童玉女,实在是赏心悦目,杨姑姑找到人时, 看到这美美的画面都忍不住想叹一声天造地设, 太般配了, 然而, 她身旁高大昂藏的男人恐怕就不这么想了,即便一声不吭, 杨姑姑都能感受到男人周身散发的戾气。
而这时,被秦昇抱得有点喘不过气的沈妧从他怀里抬头,越过他肩头看到身后立着的两人,吓得脸都白了,立即用双手使劲推他。
“你快放开我, 我四叔来了。”
秦昇其实有所察觉,但并没有当一回事, 轻轻将沈妧放回到地面,摸了摸她发顶,有些遗憾地叹一声。
“你要多吃点,多长个。”
这样抱起来更契合, 也更舒服。
沈妧很想矫情地回一句, 嫌她矮还娶,有病吧,但最终忍了下来,一得到自由, 小腿儿撒开跑向沈恒, 微喘着气,又有些欢欣, 沈恒稳稳站在原地,侄女跑到他面前,才不轻不重道:“在宫里,好好走,不要这么跑,特别是人多的时候。”
“我这是看到四叔太高兴了,平时都很稳重的。”
沈恒一来,沈妧感觉心头大石都落了回去,久不出声的杨姑姑这时也笑道:“那我就先带沈小主回宫了,不然人不在,上头查起来,我也不好交差。”
“她已经是有身份的人了,跟别的秀女有所不同,麻烦姑姑给她单独安排一间房,待事情告一段落,我自会派人接她出宫。”
秦昇从从容容走了过来,一开口就让在场的几人瞬间沉默下来,心思各异,杨姑姑小心翼翼地问:“不晓得秦郡公为沈小主求了一个什么身份呢?”
两人都抱在一起了,关系肯定不简单,就是不知是不是她想的那样,若是私相授受,那就麻烦大了。
“未来的郡公夫人,不过暂时不能对外公布。”
话一出,沈妧扶额,不太想应,杨姑姑着实惊了一下,就连向来处变不惊的沈恒神情也稍有变化,冷眼盯了秦昇一会,又将目光转向沈妧,用眼神询问她。
不管秦昇说什么,他更看重阿妧的意思。
沈妧樱唇抿成了一条线,似乎不是很开心,但没有否认。
看侄女这样,沈恒心里也有了数,又转回到秦昇身上:“秦郡公也知阿妧现下处境不太好,你这时候为她出头可有想过后果。”
秦昇自己本身处境就尴尬,这皇城里真正想他回来的怕也就那么几个,其余的人都在观望,他若明智的话就该再等等,而不是这么草率地定下来。
就为这点,沈恒觉得自己又不是很懂这个少年了,按他的心智,应该走更稳妥的路才对。
难道说,他对阿妧真的是情根深种?
想到这层,沈恒看着自家侄女,无疑是个美人胚子,但如今年岁还小,还没到将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地步。
“沈大人不是我,又怎知我内心所想,心之所系,只为值得。”
这对男人而言,已经是一种表态和告白了,沈妧听着也是五味杂陈,心里头怦怦快跳了那么两下,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情绪在渐渐发酵。
她不觉得自己有多大魅力能够让一个男人执着成这样,一度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趣,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请到了懿旨,还这么坦荡荡说出来,倒显得她有些狭隘,小肚鸡肠了。
“秦郡公和沈小主如何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既然太后放了人,那么按规矩,沈小主还是赶紧跟我回储秀宫吧。”
杨姑姑就事论事,只想赶紧带走沈妧,远离这尴尬莫名的境地。
沈恒这时也发话了:“阿妧,你先跟杨姑姑走,不要担心,四叔会给你摆平的。”
下了朝,沈恒这是偷了一点闲来寻沈妧,皇帝召他到御书房议事,他不能久留,沈妧跟着杨姑姑更让他安心,秦昇太孟浪,又狂放,阿妧不是他的对手。
目送两名女子走远,沈恒不欲搭理秦昇,抬脚欲走,秦昇不紧不慢叫住他:“沈大人这是去往哪里?听闻东边局势不太平,懋城总兵和流寇内外勾结,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皇帝为此伤神了好几天,大有派军镇压的意思,至于领军的人选,尚在考量中。”
秦昇大方跟沈恒分享重要信息,看似诚恳的态度也让沈恒紧绷的神情有所松动,眸光复杂地看着秦昇:“你跟我说这是为何意?领军打仗不在我的职责范围,我也管不了那么宽。”
“沈大人身为指挥使,想必对自己前几任有所了解,在这个位子上,能够安然退下来,或者退了后没有被政敌清算的,在我的印象里好像一个都没有,不仅自己遭难,还累及家人,不是被流放就是被害,沈大人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身边人想想。”
秦昇刻意压低了声音,走近沈恒,让他听得清楚明白,说完便没事人般扬长走开,风轻云淡的背影,看得沈恒目光沉了又沉。
“大人,皇上在催了,赶紧过去吧。”
这时,沈恒部下来唤,沈恒稳了稳心神,转过了身,面色如常,径自走开。
沈妧回到住处时,三人都已经喝下了解毒汤,又经过一晚上的休整,精神好了很多,肚子也不疼了,赵铃看到沈妧还有力气发火:“沈妧,你真是歹毒,以为毒死了我们,你机会就大了,可惜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我们大难不死,你也休想得逞。”
“无凭无据,你不要含血喷人,若阿妧有罪,太后为何将她放了,你不要因为偏见就冤枉人。”
顾怡跟沈妧相处了好几日,对她感觉一直很好,不觉得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坏人。
一直不吭声的容宓这时看了看顾怡,冷冷一笑:“你倒是以德报怨,一条命都快被折腾没了,还在袒护包庇。”
“好了,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别凶手还没查出来,自己就起内讧,须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好好养身子,对你们来说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杨姑姑出声叫停了争执,沈妧感激地望了望她,原本做好了舌战的准备,这下子省了不少力气。
容宓经过这一番折腾,心里的不满倏地加深,她还算克制地对杨姑姑道:“姑姑,我想求见太后,麻烦您通报一声。”
换做别人,杨姑姑可能会考虑一下,但容宓的请求,杨姑姑不能拒绝,就是容宓不提,太后也要见她的。
“你再休息一天,等太医复诊完无大碍了,我再去太后那里通报。”
“那就劳烦姑姑了。”
容宓这头一开,赵铃也有话要说了:“姑姑,我想写封家书,请您托人送到赵家。”
平白受了一遭罪,赵铃哪能善罢甘休,自己治不了沈妧,那就让父亲去收拾沈家。
“你写好了再拿给我,等我看后没问题就送出去。”
深宫最忌内斗,若信中有不妥的内容,杨姑姑有权拒绝,并将信处理掉。
沈妧的衣物不多,简单收拾了一下,挎上了包裹就要跟着杨姑姑离开,临走前,她跟顾怡告别,说明自己的去向。
顾怡表示理解,眼角扫了对面铺的两人,小声嘀咕:“换个房间也好,在这里住着太闹心。”
“你好好养病,我会经常过来看你的。”
“不用,我去找你。”
在这里反而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