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被打晕的是她亲哥哥,她母亲的心头肉,她若是不管不顾,传到母亲那里,对她有了意见,她婚事上就更被动了。
沈姝抬眸看向越走越远的秦昇,虽有不舍,面上却稳住了,对着尤不弃温婉一笑:“那我们就先离开了,若是祖母他们责问起来,我会帮着表哥解释的。”
“有劳三小姐了。”
尤不弃恭恭敬敬朝沈姝鞠了一躬,表面功夫,谁不会做。
外面好像没了动静,听不到讲话声了,沈妧躲在假山后,不知道人都走了没,该不该出去。
凝香不敢出声,跟沈妧比划了两下,沈妧犹豫一瞬,点了点头,凝香立刻探出脑袋往假山外面看。
然而,只这一眼,整个人僵住,呆若木鸡。
沈妧看凝香这反常的样子,直觉不对,下意识想拉着她跑,可一抬脚就想哭---
完蛋,动不了了。
“不想被人发现,那就藏严实了,不要露出一丁点蛛丝马迹。”
秦昇甫一出现,高高的个子罩住了她们大半视野,一只脚踩在阿妧裙摆过长而垂落到外头的一小截布料上,神情从容地看着她白玉般的小脸一点点涨红。
“表,表哥,真巧,你也出来遛弯啊!”
沈妧眨巴眼睛,清凌凌的眸子纯得能滴出水来,涉世不深的少年很容易就被她这娇美无辜的外表迷惑,然而,秦昇是谁?
全天下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人玩。
秦昇直勾勾看着沈妧:“你来这里做什么?”
前院,不是她来的地方,有恶狼。
沈妧抿唇不语,显然不太想回应,秦昇眼角扫向仍在呆滞中的凝香,凝香一个打颤,不过脑地脱口而出:“小姐奉老夫人的命去枫园看望容世子。”
等沈妧反应过来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秦昇眸光一闪,转回到沈妧身上,微沉的甘醇嗓音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为何叫你去看他?”
“表哥病得那么严重,又是家中客人,我去看望他也是人之常情,秦表哥要是想,一样也可以去看容表哥。”
秦昇嘴角微勾,浅浅淡淡的笑,着实让人目眩神迷。
当然想,想他怎么还没死。
“杂人太多,我陪你,一道。”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透出了令人无力拒绝的强势,阿妧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被他眼角一瞥,顿时什么都不想了。
秦昇在也好,容峥有所忌惮,不敢拿她如何,不过话说回来,就他那种动弹不得的娇弱病躯,其实也不足为惧。
这一路说长不长,但对此时的沈妧来说,却异常的长,因为身边有个存在感特别强大的男人,明明只是个弱冠少年,也就比她大四五岁,但哪怕一句话不说,也能让她倍感压力。
后头跟着的凝香不用直面秦昇,比主子轻松多了,要是身旁小哥闭上嘴巴别那么多话就更好了。
“你瞧我家少爷跟你家小姐像不像一对落入凡间的金童玉女,真真般配,唯一的不足就是你家小姐太娇小,再长高点就更搭了。”
尤不弃啧啧两声,露出有点遗憾但也不算失落的表情。
“我家小姐还小,还能长高不少,不劳尤小哥费心,也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让人误解的话,有损我家小姐清誉。”
在同龄人里,小姐算是高挑的了,是秦表少爷个子太高,这府里就没哪个高得过他。
沈妧好想将自己的耳朵捂起来,太难为情了,后面两个人要讲话就不能走远一点,她是脾气好不计较,换别的主子,早就赏几棍子了。
“确实还得再长长。”
这声——
沈妧第一反应就是扭头,仰面看着高了自己不止一个头的秦昇,正好跟他黑幽幽的眸子对个正着,心脏猛地加快一跳,沈妧受惊般又转回了脑袋,若无其事看着前方的花树,心里头却骤然掀起了波涛。
“那日的海棠,很衬你,花美,人更美!”
走着走着,他突然俯身靠近她,低语呢喃,那轻而缓的声音,似一阵暖风拂过,吹红了她的耳根,也让沈妧身体陡然僵住。
是他!
竟然是他!
怎么会是他?
她伏于花丛小憩时,他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沈妧知道自己这张脸生得好,招人喜欢,可秦昇这人怎么看也不像见到女子好看就变得轻佻的肤浅男子。
凝香被尤不弃转移了注意力,反应慢了几拍,一转头,看到秦昇靠主子好近,都快亲到主子的脸了,主子侧脸看他,圆睁着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鹿。
一股热血登时从心口直往脑门上涌,凝香护犊子似的冲过去,顾不上尊卑,硬插到两人中间隔开他们。
“男女有别,还望秦表少爷恪守礼教,不要唐突了我家小姐。”
唐突?
秦昇眸光流转,暗潮涌动。
若不是怕吓到小姑娘,他都想直接亲上去,尝尝那让他朝思暮想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章后来又修了下,女主是在花间小憩时做的梦,再醒来,鬓边多了一朵海棠花,幻想那画面,有没有很浪漫唯美的感觉~( ̄▽ ̄~)~
第7章
沈妧一进院子就闻到股呛鼻的药味儿,从小厨房那边飘过来,屋顶烟囱依稀可见白色轻烟,守院的婢女领着她和秦昇往里走,尤不弃和凝香有意识放慢了脚步,只在院子里打转,没有继续跟着主子。
这位容世子是个古怪人,身份不够的来访者,不让进屋,他们这些闲杂人等还是自己识趣,不去讨那个嫌了。
一般来讲,堂屋是敞着的,方便进出。
可阿妧放眼看过去,堂屋大门紧闭,门口立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见她和秦昇走过来,却没有开门的意思,而是一脸正色地要求他们把身上可能伤人的物件先取出来,等离开时,他们再归还。
这里头住的难道不是沐恩侯世子,而是皇子皇孙不成?
真正的皇子皇孙,在她身旁站着呢。
秦昇气势明显强过两个侍卫,他负手而立,冷声讥讽:“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忌惮,你们世子摔坏的怕不是腿,而是脑子。”
始作俑者一点心虚感都没有,面上磊磊落落,端的是一派清风明月,凛凛正气。
两个侍卫虽然心惊少年这通身气魄,但强烈的护主意识使得他们不敢退让半分,依旧坚持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家主子如今腿不能行,多防范一点总是好的,还请二位见谅。”
一个说完,另一个指了指沈妧头顶的发簪:“譬如这个,伤起人来也是能够致命的。”
阿妧心头猛地一跳,她梦里就是用银簪子杀死容峥,难道容峥意识到了什么?
“容世子既然这样贪生怕死,那就一个人都不要见了,关起门安安心心养他的腿吧。”
秦昇说着揽过阿妧瘦削的肩头,作势转身带她离开。
宽大的手掌,将她圈得牢牢,果然是很有劲儿,沈妧一瞬间脑子有点晕,脸颊也微微泛红,想挣开他,可对方力气实在是大,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扭动肩膀,挣得脸红脖子粗,郁闷的是,丝毫撼动不了这个精壮的少年郎,反而被他圈得更紧直往怀里带。
沈妧这回不止羞窘,更多的是着急,他和她这般亲密,传了出去,吃亏的是她,倒霉的也是她。
“表哥,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你走太慢,这里药味太重,闻多了有毒。”
在秦昇眼里,有关容峥的一切,全都糟糕透顶,烂到骨子里。
秦昇步子大,阿妧小短腿,被他带着,跟得吃力,脚步细碎又急促,长长的裙摆在身后一圈圈荡开,仿佛迎风而行,就差飞起来了。
“秦昇,你快停下。”
沈妧都快被气哭了,就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只凭自己痛快,一点也不顾及身边人的感受。
少女嗓音天生清甜软糯,即使生气训斥人,声音也是软软的,反而更像是使小性子,对他娇嗔。
鬼使神差地,秦昇脚步慢了下来,自己也没想明白,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真是,中邪了。
脑子里不禁闪过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别狂,这世上总有个人能收拾你,是你天生的克星。”
过去的他,嗤之以鼻,而现下,秦昇扭头看向只到自己肩头,脆弱得他一手就能捏断的小白兔,试问,苍天饶过了谁......
凝香看到秦昇揽着自家主子走过来,眼珠子都要瞪直了,脑门再次刷刷充血,第一反应就想冲过去,这回却被身手更快的尤不弃拉住:“冷静点,本来没多大的事,你一闹,都往这边看,到时为难的还是你家主子。”
他家主子说好听点是眼高于顶,不中听的讲那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多少女子往他跟前凑,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发了疯似的自荐枕席,也没见主子搭理过谁,守身如玉像个清修的和尚,好不容易有了中意的小姑娘,可不能让这个莽撞的小婢女坏了事。
秦昇过了一下手瘾,适可而止,不想将小姑娘逼得太紧,可他一松开,小姑娘毫不留恋,乳燕般投入婢女怀中,他又觉得,还不如多抱一会儿。
反正,她心里怕是已经记恨上他了。
院子里发生的一幕幕,侍卫看在眼里,等人离开了,快速进到内室向世子禀报。
内室的门窗关得紧紧,又有个青灰色屏风挡在了窗前,青天白日,却是丝丝光线都透不进来,阴沉沉的令人感到无比压抑,唯有床边架子上挂着一盏红红灯笼,散发着稍显喜气的光晕,照着容峥因为不见日光而过于惨白的俊脸,显得越发诡魅,妖冶。
侍卫始终低着头,说完以后,连呼吸都在克制,安安静静等着主子回应。
“他们很亲密?”
从头顶传来的声音,很轻很轻,好似风一吹,就淡了,散了,没了。
“秦公子拥着沈六小姐,瞧着确有几分亲密。”
想不明白,世子为何如此在意这位六小姐,但世子的私事,他们无权过问。
“下次,六表妹再过来,你们不准拦她。”
男人连忙应是,顿了一下,又问:“那秦公子呢?”
容峥笑了,阴冷冷道:“他可不是公子。”
混世魔王还差不多。
轻轻松松,就能将天下搅得大乱,叫人又恨又忌惮,却拿他一点辄都没有。
出了枫园,沈妧火速跟秦昇分开,只想离他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再也不要碰到。
然而,一直走到了前院和后院交界的垂花门口,沈妧忍无可忍回过头,秦昇直挺挺立在她面前,隔着几步,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清贵冷艳,好像她和他只是巧遇,并不是他跟了她一路。
“秦表哥,你好像走反了。”沈妧压着火气提醒秦昇。
秦昇眼眸平静,看了看门那边,反问:“这难道不是通往后院的唯一通道?”
“是,但表少爷你不住后院,一个外男也不适合过去。”凝香代主子回话,比沈妧更想离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贵客远远的。
秦昇这回笑了,看着沈妧黑眸熠熠:“确实不合适,但你的祖母这时候应该很想见到我。”
岂止是老夫人,整个沈家都炸开了锅。
沈奎被人抬着回来,折腾好半天才醒,胳膊折了,哎呀呀直唤疼,崔氏这心里头不停滴血,叫上大爷一道,前往宝松院给儿子讨公道。
朱氏一惯爱看热闹,这么精彩的戏码哪能错过,崔氏前脚扑到老夫人跟前泪流满面,她后脚就到了,脸上表情也很到位,惊讶又担忧道:“大嫂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弄得这般伤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人了。
朱氏心里又默默补了一句。
“这就要问小妹的那个好儿子了,乖张狠戾,凶残至极,下手一点都不知道轻重,都快将我们奎儿打残了,一只胳膊说废就废,这么肆意妄为,下次怕不是连我这个大舅也敢打了。”
说是为儿子讨公道,沈荣考虑到的还有自身安危。
沈姝闻讯赶来,见父母一个个义愤填膺,情绪激动,想为秦昇开脱,可话到了嘴边怎么也吐不出来,就怕一次将父亲母亲都惹恼了。
老夫人双眸沉沉,扫了一圈屋内众人,落到沈姝身上,见她欲言又止,便问道:“三丫头,你可有话要说?”
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沈姝身上,沈姝更觉如鲠在喉,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就是说不出口。
这时,外头有人禀报。
“秦表少爷来了。”
崔氏一听来人,顿时浑身竖起了刺,愤愤道:“母亲,奎儿是您嫡亲的孙子,您可得为他做主啊!”
沈荣跟着道:“母亲,此子乖戾,根本没将沈家放在眼里,说打就打,不如趁这个机会叫他离开,我们沈家接待不起这种嚣张跋扈的客人。”
先前还想着讨好,但感觉势头不对,沈荣转身就翻脸。
朱氏是看热闹也不嫌事大,忍不住插嘴道:“他好歹也是堂堂一个郡公,身上又流着皇室血脉,说不定哪天又被认回去了,人家住了才几天就赶客,不太合适吧。”
崔氏一记眼刀子扫向朱氏:“打的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心疼。”
这时沈姝也慌了,想也不想就道:“不可以赶秦表哥走。”
赶走了他,沈家真的要完。
“看来,我似乎不太受人待见。”
清俊少年郎昂首阔步迈过门槛走进屋里,高高的个子,鹤立鸡群般将屋内一干众人比了下去,更不提身上那股天生威仪的浩然之气,仅仅一个眼神,就能看得人缩肩膀抖三抖。
浓烈的母爱使得崔氏站了出来,满是控诉道:“我儿怎么说也算得上你表哥,你将他打得胳膊都要断了,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兄友弟恭,又将我们沈家置于何地。”
“母亲,不是这样的,当时是哥哥先动的手,说要教训秦表哥,还叫了好几个家丁,秦表哥迫不得已才还的手。”
她为了他,不惜冒着得罪母亲的风险,她这样大的付出,必须让他亲眼看到,才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