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也稚
时间:2020-03-09 10:26:43

  “你们移民,就把我嫁去越南对吗?”裴辛夷握住茶杯,一用力茶杯就翻倒,滚烫的茶水溅在了手心,“怪不得,这么大手笔的事,要瞒着我做。”
  “乜嘢嫁不嫁?阮决明那么讲,我都冇松口。”
  “你当然不好松口,这笔生意维持一日,我就要洗脏钱一日!”
  “洗脏钱?”裴怀荣哼笑,“讲得你很干净,你的古玩行做乜我不知?你不一样帮他人洗钱?还有灭口……如果你抖一抖,半个金融业的人都要跟着遭罪。”
  裴辛夷咬了咬牙槽,说:“那些人是谁?都是你的‘朋友’。我不帮忙,你有今天?恐怕我们一家还指着湾仔的几块地几栋楼生活!”
  “辛夷啊,你细妹细佬还小,你想他们像你和老五一样,永远做这些事?”
  “……就当你是为了这个家,你们做的这些,就不怕洪家人发觉?到时候三姊要怎么做人?”
  裴辛夷起身,抹去手心冷却的水珠,“阿爸,那块地以前是阿妈的。我不会帮你善后,你不要后悔。”
  *
  客厅相距远,沙发上的人没听见方才的动静。见裴辛夷走来,裴安霓还招呼她吃月饼。
  裴辛夷勉强笑笑,说:“Sorry,我有些累了。念姨,我们回去吧?”
  曾念觉出不对劲,不敢忤逆,忙哄着两个小孩与众人道别。
  司机放假,由裴辛夷开车。心下烦闷得紧,她破例打开了车载电台。电台主持以低沉的腔调念着古诗词,映衬当空一轮明月。
  后座的裴安菀和裴安逡争相说诗题,曾念被他们惹得笑个不停。
  裴辛夷弯起唇角,却尝到了咸味。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19]
  作者有话要说:[19]《嫦娥》李商隐。译文:云母屏风染上一层浓浓的烛影,银河逐渐斜落启明星也已下沉。嫦娥想必悔恨当初偷吃下灵药,如今独处碧海青天而夜夜孤寂。
 
 
第62章 
  十月下旬,以索罗斯为代表的国际炒家将矛头对准香港,恒生指数一下跌破九千点。风暴波及韩国、日本,金融危机从东南亚蔓延亚洲。
  走在街头巷尾,始终能听见谩骂与嚎哭。跳楼、瓦斯中毒、砍了全家再自裁,自杀的消息穷出。从工薪、中产到富豪,无一不陷入混乱。
  裴辛夷从内部人士那里得知消息时,已来不及应对,多项投资严重亏损。裴怀良来电大骂一通,惹得裴辛夷气郁,还得好言好语劝慰。
  这天,裴辛夷又接到一通从越南打来的电话。以为是裴家远亲,却不想是阮决明。
  “裴小姐,你让我损失这么多,该怎么赔?”阮决明戏谑道。
  裴辛夷忽地笑出声来,还说:“多谢,我这些天根本笑不出。”
  “还好吧?”
  “嗯,有你给的‘零花钱’,我勉强可以支撑。”
  “我在法国开了一个新的户头,你有需要就和我讲。”
  “冇嘢。我欠你太多。”
  阮决明低声笑笑,“仔仔们呢?”
  裴辛夷垂眸看着嫣红的指甲,“都好,劳你挂心。”
  那边收了线,裴辛夷听了一阵忙音,回到了座位上。
  意大利餐厅里,偶尔杯碟碰撞声响起,人们轻声交谈,好似外界的纷乱闯不进来。
  邻座的向奕晋问:“冇嘢吧?”
  裴辛夷笑着摇头,看向对面金发碧眼的女人,以英文说:“抱歉,刚才讲到哪里了?”
  女人翻动手中的资料,侃侃而谈。
  向奕晋知道裴家抗不下金融危机的压力,主动向裴辛夷抛去橄榄枝,分享一些他在美国的融资项目。
  *
  散席后,向奕晋开着他的宾利送裴辛夷回办公室。
  斟酌一番,向奕晋出声说:“这周六你有时间咩?”
  “又约我看电影?”裴辛夷眉眼弯弯地说,“上次那部电影好无聊,我都睡着了。”
  “朋友约我去打保龄球,我想把你介绍给他们。”
  裴辛夷做出略有些惊讶的样子,“介绍我?”
  向奕晋清咳一声,避开她的视线说:“我们date有一段时间了,应该见一见我的朋友们,你觉得呢?”
  “Date?”(约会)
  “难道……你认为不是date?”
  裴辛夷垂眸笑笑,“是呀,和你玩总是很开心,可是……”
  向奕晋忙说:“太快了是咩?sorry啊,我只顾自己了。”
  “不是,你也和安霓date嘛。”裴辛夷咬了咬唇,“其实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安霓很钟意你,细妈也在尽力撮合你们。”
  向奕晋忽然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开心——她竟然计较其他女人。他说:“我和安霓只是friend啊,我们有共同的朋友,总不能不见面。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和她说清楚的。”
  “Eugene,她是我阿妹,我不想她伤心。而且,最近家里事很多,我实在冇心情。”
  向奕晋轻轻捏了捏裴辛夷的手,“我了解,不是要给你压力。不去就不去咯。”
  沉默片刻,她说:“去吧,我想你开心。”
  他握住她的手,想抬起来吻一吻,却还是作罢。好不容易和她的关系有了进展,他不能冒冒失失吓着了她。她不像她的穿着那般,实则有些保守,他要倍加耐心才行。
  *
  过了些时日,裴辛夷去半山别墅,参加为应对危机而组织的家族会议。二太娘家的亲戚吵吵闹闹没个消停,裴辛夷没怎么发言,和裴安胥对了个眼神,溜去偏厅吸烟。
  裴安胥呼出一缕烟雾,忿忿地说:“舅舅这个时候还来要钱,完全不讲道理!”
  “你家的亲戚破事一堆,何止这时候?”裴辛夷点燃烟,将打火机扔还给他,“你不会又要私掏腰包吧?”
  “我又不是散财童子,当我傻啊?”
  “早跟你讲不要给,不相信我的,有一回就有二回,三回之后还三回啊,傻仔。”
  裴安胥连连点头,“你总是对的,我以后乜事都听你指点。”
  裴辛夷斜睨他一眼,“哦,你又不讨厌我了?”
  裴安胥笑笑,“我们互相关照这么多年——我只是气你,点解要让四姊落得那样的结局?”
  裴辛夷发觉他竟然还如此在意,淡然地说:“怪不到我头上。”
  “嗯……我对阿妈,失望透顶。”裴安胥垂眸说。
  听见脚步声,他们止住了话头。裴安霓出现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说:“好哇,你们撇下我,在这里享受清净!”
  裴安胥迅速整理情绪,玩笑说:“安霓也觉得烦?”
  “舅舅拉着我讲,一定要拿下Eugene,我们才会顺利度过等等等。”裴安霓揉了揉耳朵,撅嘴说,“好烦的。”
  “对了,最近都没听你念叨Eugene,你们……?”裴安胥问。
  裴安霓走进来,黯然地说:“他好像有意避开我。朋友开的局,只要有我在,他不都出现。……我感觉他可能有钟意的人了。”
  “不是吧,你们那么要好。”
  “只是朋友的程度啦,连暧昧都不算。”裴安霓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看着裴辛夷说,“六姊,我要怎么做呢?”
  裴辛夷为难地蹙起眉头,“这种事你要问五哥,我没经验诶。”
  裴安胥说:“问我也无用,不过还是你问你六姊好。你看到过她同谁拍拖?她就是女魔头,男人都不敢碰她的。”
  裴辛夷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乱讲!”
  “那不然你讲一讲咯,我很乐意听你的恋爱史。”
  见他们有说有笑,裴安霓的烦恼似乎也扫去了些许。
  不多时,裴安胥被二太叫出去议事。裴安霓悠悠地叹了口气,“妈咪就是太要强了,舅舅他们才会一直来打扰。”
  裴辛夷不愿谈二太,转移话题说:“安霓,其实你回来这么久了,有冇想过以后做乜嘢?”
  裴安霓摇头,过了会儿,忽然说:“其实……我想选香港小姐。”
  裴辛夷惊诧不已,“真的?”
  裴安霓羞赫地低下头去,“是呀,我其实好喜欢模特这个职业的。朋友们都叫我去试一试。”
  “做模特不一定要选港姐呀,何况我们家这方面的资源也不少。我可以帮你介绍,如果你还想进TVB,五哥也可以帮忙。”
  “不是啦。我想偷偷去,不然妈咪是不准的。”
  裴辛夷点头,“细妈反对你做模特?”
  裴安霓“嗯”了一声,“她讲戏子营生,我不能取趟浑水。还讲冇人家钟意一个抛头露面的儿媳。……她还是一心想我能和Eugene有结果。”
  “你怎么想?”
  “不知道,但我还是……我不想放弃。”
  “嗯,安霓,不要放弃。”
  “六姊,你最好了。”
  裴辛夷转身往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以避开她的视线。
  窗外,绿植之间隐约能看见一湾维多利亚港。
  *
  海岸线另一边。崇山峻岭的边境,隐没在山林里的一间木材厂大门紧闭。高悬的排气扇正在运作,光线从扇叶间照进去,尘埃顺着光束缓缓下落。
  一间不到十坪的办公室里,桌上堆着好几重文件。阮决明正叼着烟,翻看摆在面前的账簿。
  远远地有人呼喊,“刀哥,阿星说美国佬到了!”
  阮决明朗声应了,那人重新戴上了防毒面罩,回到了工位上。
  铝制的长台上,依次摆着化学器皿,一群穿着防护服的青年上下忙活着。
  这间工厂是阮家最重要的产业,如果能称之为产业的话。产出的货销往各地,每年净利润相当可观。
  自阮忍冬南下后,佛爷就将工厂交给了阮决明打理。阮决明不同于阮忍冬,行事果敢,很快就让工厂的收入翻了一倍。佛爷欣慰之余,不由得有些许遗憾,觉得如果让小儿子做正经生意,或是从政,或许前途坦荡。
  如同科波拉的电影,“教父”们发了家,经历半生“戎马”,都有一颗走入正途的心。
  在和平年代,这些营生是做不长久的。阮决明深谙父亲的心思,也有这个意识,早些年就开始将生意慢慢转型。然而这道路更难走,甚至看不见尽头。
  如今他有些急切了。他不想小孩们说起父亲的职业的时候开不了口。
  合上账簿,锁了办公室的门,阮决明往山下走去。几位马仔跟在他身后,嚼着槟榔,有说有笑。
  步行十来分钟,可以看见停在山路上的吉普车了。他们先后上了车,往村寨口驶去。
  寨口有一栋砖砌的建筑,看起来与寻常村民的房舍无异。
  见阮决明从吉普车上下来,守在坝子里的南星吐了衔在唇间的叶片,迎上去说:“他们以为讲英文我听不懂,在那儿商量着出六百还是八百呢。”
  阮决明哼笑一声,“这帮鬼佬,帮他们避开监视的本钱都不止这,八百就想打发我啊。”
  阮决明领着南星和一众马仔走进屋舍,坐着品茶的几位美国人纷纷站了起来。他们从法国人那儿打探到消息,来要第一手货源。
  “坐。”阮决明说着法语在一方的藤椅上落座,拿起手边凳子上的火柴盒,擦亮一支火柴点燃烟,“初次见面,我代佛爷向你们问好。”
  腕表上的分针走了大半圈,钱箱与货箱交换位置。不一会儿,载着西方面孔的吉普车绝尘而去。
  天色渐晚,阮决明站在坝子里,又摸出一支烟来。南星从远方的山峦收回视线,问:“一天两包了?”
  “没。”阮决明淡然地说,“过几天我要去法国。”
  “刀哥,你才从法国回来,又要去?”
  “那边手续繁琐,我搞这个公司,这段时间得两头跑。”
  南星挠了挠嘴皮,浑不在意地说:“为什么费这么大功夫,多开几个户头不就行了。再说,新上任的长官才收了我们钱,不会有人来查我们的,何必急着转移这么大笔钱。”
  “阿星,如果我说……她还在,你信不信?”
  南星愣了一下,试探地说:“刀哥,你累了吧。没喝醉,怎么讲起胡话来了?”
  阮决明平静地说:“还有我们的小孩。”
  南星震惊不已,完全说不出来。他认为不是大哥产生了幻觉,就是自己产生了幻听。琢磨半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不、不会就是……裴小姐吧?”
  “阿星,我发觉,我其实没有想的那么恨她。我很在意她。”
  “一想到她不在我身边,就感觉要疯了。”
 
 
第63章 (二更)
  金融危机持续发酵,疯狂的市民不在少数。谁也没想到会苦不堪言地迎来一年的尾声。
  为一扫阴霾氛围,圈子里几位热衷慈善的太太举办了假面舞会,为闭店或失业的困难户筹款。
  裴家的人悉数出席。裴怀荣和何云秋还跳了开场舞,让人一睹当年dance king&queen的风采。
  裴辛夷先是同裴安胥跳完一支舞,接着答应了不知道哪位戴面具的青年的邀请。
  他递过来的手上戴了两只戒指,铂金环上小小碎钻在琥珀色的光线之中是那么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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