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也稚
时间:2020-03-09 10:26:43

  手攀在他的肩上,她才发觉他的身高竟也是一八五。穿着高跟鞋,她还是低他三公分。可看他的眼睛,那么乏善足陈,令人提不起一点儿兴趣。
  只跳了一支舞,她就提着裙摆走开了。青年却是怅然,想追过去,另一支曲子又响起了。
  人们划着舞步,旋转着,拖曳的裙摆飞扬起来,酒红的亮片掠过墨绿的绸缎,孔雀蓝的拢肩袖触到的藕荷色系带。
  在纷繁的色彩之中,裴辛夷稍显黯淡,着一袭爵士时代风格的黑丝绒长裙,还有黑丝绒的到手肘的手套,戴银色假面,唇是梅子色,珍珠耳环,珍珠项链。和裴安霓的高定裙装及百万珠宝比起来,实在朴素。
  裴辛夷从侍者的托盘里取了一杯马提尼,一口咬下装饰的果肉,无所事事得像混进宴会里来的女人。
  就像那边着香槟色裹身裙的女人,佻达地扭起腰胯,跳着不合拍的舞。周围一众的男士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
  除却周珏,裴辛夷也想不到在场谁人会如此放肆。让她帮忙盯住裴安霓和向奕晋的动向,倒只想着玩乐。
  裴辛夷叹气,转头就看见穿燕尾服的男人的背影。再一看,不远处有位着茜草红蓬蓬裙的女孩,戴着插深粉色羽毛的面具,正左顾右盼,寻着什么人。
  “Eugene?”裴辛夷唤了一声。
  穿燕尾服的男人转过身来,欣然地说:“Daphne?”
  “是呀,是我。”
  向奕晋上前一步,“我四处找你。”
  这时,乐声停了,灯光变成了幽蓝的,不时还有灰白的光束晃动。仿若平静的海面,有船的探照灯掠过。
  “May I?”向奕晋伸出手来。
  裴辛夷弯起唇角,缓缓将手搭了上去。
  大厅一隅管弦乐团的位置亮起一盏光束,一位女人出现在立式麦克风前,乐声响起的同时,沙哑动人的女声传来。
  舒缓的爵士乐声下,人们搂在一起,轻轻的摇着晃着。裴辛夷也轻靠着向奕晋的肩膀,一手握着他支在半空中的手,一手攀在他后肩。
  “Daphne.”
  ——陆英。
  裴辛夷闭上了眼睛,“乜嘢?”
  “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跳舞。”
  ——原来你会跳舞。
  裴辛夷笑了一下,“是呀。”
  “我好希望这首歌永不结束。”
  ——喂,这首歌有这么长啊。
  裴辛夷轻轻“嗯”了一声。
  “Daph,你今晚格外漂亮。”
  ——陆英,你跳舞的时候很不一样。
  裴辛夷说:“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向奕晋笑了一声,“当然是好事咯。”
  裴辛夷像是听不见任何现实里的声音了。她也不想听见,因为向奕晋讲起绵绵情话。而他从未那样讲过,不管是阿魏还是阮决明。
  没有人可以代替他。
  “我想一直,一直,这样。”裴辛夷抬头,看进面具下的那双眸眼里去。
  向奕晋心中一动,说出盘旋于口已久的话,“Daph,我钟意你。”
  ——“傻仔,我钟意你呀!”
  ——“乜嘢,乜嘢啊?”
  ——“Je t\'aime!”(法语:我爱你)
  向奕晋接着说:“Daph,做我女朋友吧。”
  ——“陆英。”
  ——“阿魏,阿魏。”
  ——“Anh yeu em.”(越南语:我爱你)
  ——“乜意思?”
  ——“陆英,记得我。”
  裴辛夷垂眸,“好。”
  一支舞结束,向奕晋捐赠六万美金,被主持人迎上舞台,摘下面具向众人单手抚腰鞠躬。他看见着黑裙的女人悄然地离开,笑意更深。他知道,她向来低调,不喜欢被瞩目。
  *
  迎着冷风,裴辛夷回到了车上。街上人声沸腾,人们都往码头赶去。霓虹辉映,彩灯闪烁,一切都是那么热闹非凡。
  巨大的声响传来,维港上空盛开烟火,璀璨而华丽。
  摆在座椅里的电话响了。
  裴辛夷抹去眼角的水珠,平静地接听,“喂。”
  “是我。”
  “我知道。”
  电话那边的人低声笑笑,“在忙?”
  “今夜怎么会忙?”裴辛夷握紧电话,尽力使声线平稳。
  “不开心?”
  “……怎么会。接到你的电话,我好开心。”
  “真的?”阮决明停顿片刻,稍正经了些,“Sorry,我不在。”
  “你有事要做。我也有事要做。”
  “喔——这么体贴。仔仔他们都好吧,这么晚,他们应该睡了?”
  “明天让他们和你讲电话。”
  “冇嘢。……辛夷,新年快乐。”
  “阮生,新年快乐。”
  烟花升腾,绽开。
  一声又一声地轰响之中,裴辛夷搁下电话,只手蒙住了脸。霎白的光映入车窗,在她的肩膀上跳跃。
  *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好似昨日才看见媒体大肆批评纸醉金迷的舞会,今日这“只知享乐”的一家人就齐聚山顶别墅过除夕了。
  裴辛夷说还没稳定,不想这么早公开。向奕晋尊重她的意见,约会见面都尽量低调,狗仔拦住不放,他也只说商业伙伴。
  为此,向奕晋还以个人名义入股了船务公司,占股比重仅次于何云秋,是第三位大股东。
  何云秋不知缘由,只觉得她使得方法奏效了,女儿好事将近。饭席上,何云秋说起这事,裴安胥还玩笑说:“阿妈,不知道还以为你有喜事。”
  何云秋喜笑颜开,“不算我的喜事咩?那也是你阿爸的喜事。”
  裴安霓舀了一勺蛋羹,意兴阑珊地说:“除了生日的时候收到礼物,他乜都冇和我讲。看来比起我,他更钟意妈咪。”
  何云秋点了点裴安霓的额角,“你傻呀,男人呢,就是要挑这种会在背后默默做事的。不仅懂浪漫,还务实!”
  裴怀荣咳嗽了两声,何云秋连忙去攀他的手臂,悄声说了些亲密话。他的健康状况近来有所好转,当下穿着暗红色福字团的唐装,一头染得乌黑的发,看起来很是精神。
  吃过饭,裴怀荣给小辈们发利是封。之后摆上桌子打麻将,裴辛夷陪着打了两圈就下桌了。她一反常态,寡言少语,也无人在意。
  只有裴安菀递来一颗草莓,小声问:“六姊,点解你不开心?”
  不止一个人这么问了,周珏问过,连司机也问过。裴辛夷觉得应当更严格地管理情绪才行。她咬了一口草莓,笑说:“怎么会?士多梨啤很甜,菀菀,去叫哥哥来吃。”
  “八仔要学打麻雀。”
  “让他学咯,我们看电视。”裴辛夷把裴安菀揽过来,拥着她看电起视节目。
  过了会儿,裴安菀直起身子,把手捂在裴辛夷耳边,轻声说:“我想打电话。”
  裴辛夷一顿,点头说:“等一阵我们早点回去,好不好?”
  裴安菀粲然一笑,“好耶。”
  *
  春假过后,两个小孩返校。许是见阮决明会讲法语,他们对法语产生了兴趣,主动要求周末去上法语班。曾念有了更多时间打牌或逛街,裴辛夷亦有了更多时间约会。
  有一回,他们一齐坐在饭厅吃早餐。曾念不经意地说:“怎么样了?我是不是该先恭喜你。”
  裴安菀敏感地捕捉到什么,插话问:“恭喜?”
  裴安逡默默吃着麦片,可也竖起了耳朵。
  裴辛夷笑说:“念姨,你才是最得利的人。想要给二太颜色看,最好保持沉默。”
  等裴辛夷上班去了,裴安逡问曾念是什么事,曾念只道是公司的事。两个小孩虽还有疑虑,却不再问了。
  *
  尚未度过危机,一波又起。裴安胥参与走私,被拘留调查。她整日忙于工作,这才想起该是第二批货运来的时间了。
  何云秋误以为又是裴辛夷从中作梗,气急败坏地说:“你见不得安霓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让裴家出事!”
  裴安胥反倒在中间调停,反复说这件事与六妹无关,这次六妹根本冇参与,交易时间、地点,包括表面上运的是否是钢材都不清楚。
  新闻大肆报道,向奕晋原想近期将女朋友介绍给家人,也只得不了了之。不等向奕晋开口,裴辛夷先说了抱歉,还说:“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如果……实在麻烦,见面的事就算了吧。”
  “不能算。”向奕晋急急忙忙说。
  “我不想给你惹麻烦。”
  “Daph,你放心,有需要尽管和我讲,我一定帮你。”
  “这不关你的事。”
  向奕晋握住裴辛夷的手,蹙眉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Daph,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Eugene……”
  “我对你就有这么痴。”向奕晋定定地说。
  裴辛夷复杂地笑了一下,头轻轻靠上他的肩膀。
  当他发现一切不过是虚言的时候,会怎么样?她没有一丁点儿负罪感,反而有几分小孩恶作剧的快意。
  或许是“为你做任何事”这句话,彻彻底底刺痛了她的心。
  裴辛夷到底还是没有让向奕晋插手这件事。周珏门路广,又是学法出身,暗中牵线搭桥,为庭审做了充足的准备。
  这晚,周珏来电,裴辛夷以为是说案子的事。可一接通,就听见周珏激动地说:“摩托车不见了!”
  裴辛夷怔住了,不可置信地说:“乜嘢?”
  “六姑,阮生交给我保管的摩托车呀!就停在我的车库里,不见了!”
  “他……”
  没有事先通知,阮决明秘密抵港。
 
 
第64章 
  裴辛夷立即返回公寓,手里分明攥着钥匙,却还是按了门铃。菲佣来应门,有些惊讶地说:“诶,这么早呀。”
  裴辛夷看她神色平常,说:“我回来拿点东西。”
  曾念和两个小孩正在吃晚餐。裴辛夷去衣帽间换了身衣服,告知他们今晚得加班,不回家,匆忙地出门了。
  一路往石澳半岛飞驰,在拐入半山弯道时,裴辛夷猛地踩下刹车。
  只见一辆漆黑的摩托车歪斜着停放在别墅大门前的草坪上。
  裴辛夷熄了火,深呼吸,推门下车。
  大门虚掩着,门锁完好,显然是用密码打开的。大门的密码是两个小孩的生日。破解它对小孩的父亲来说很简单。
  裴辛夷走进去,反手关拢门,穿过半封闭式的回廊。昏暗之中,前方的台阶在热带植被的掩映下显得很是诡谲。
  裴辛夷沿路抚过墙壁,试图去按路灯的开关。只听见枝叶轻微的响动,她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裴小姐,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陈堂证供。”男人说话时,胡茬不经意蹭着她的后颈窝,连同呼吸一起刺得她浑身发烫。
  裴辛夷摁下开关,台阶两旁的路灯亮起,黯淡昏黄的光勉强照亮这一隅。她转身,望着近在咫尺的俊朗脸庞,忽而生出不顾一切的念头。她蹙眉,弯起唇角,最终摊手耸肩。
  阮决明笑出声,“你还是出声好咯。”
  “阿Sir啊,你到底要指控我乜罪名?”裴辛夷笑弯了眉眼。
  阮决明拨开她额边的发,抚过脸颊,抬起她的下巴,“你讲呢?”
  裴辛夷双手勾住他的脖颈,看着他说:“怎么突然来了?”
  阮决明顺势搂住她的腰,“给你惊喜。”
  “要不要我让好彩妹把仔仔们接过来?”
  “就不能只是来看你?”
  “OK.”裴辛夷依着阮决明往台阶上走去,“我相信了?”
  “今晚留给你,明早再看他们。”
  裴辛夷一顿,“你几时走?”
  “这么想我走啊。”阮决明垂眸去看她。
  裴辛夷笑了一下,抿着唇不说话。
  阮决明凑近了些,“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不想你走的话,你会点算?”裴辛夷对上他的视线。
  静默片刻,阮决明轻叹一声,“我有机会就来。”
  不是他一贯对她用的“好不好”式询问句,看来他也不确定,这或许是仅有的一次见面。裴辛夷心里松懈的同时,也有些失落。她嘲笑自己,真是贪心,世上哪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
  *
  开春之后,二楼平台的泳池蓄了水。裴辛夷在泳池旁铺了野餐毯,点亮烛台,还在摆上香薰蜡烛。
  阮决明在厨房忙碌,陆续端来炸虾小食等,最后端来奶酪意面的时候,就看见裴辛夷布置的一角完工了。他笑说:“不知裴小姐也喜欢情调。”
  “你难得来,可以制造多少回忆就制造多少回忆咯。”
  “像是要诀别?”
  裴辛夷从阮决明手里接过意面餐盘,直接用手挑起一根面条吃,而后颇为赞许地说:“你有冇想过改行当厨师?”
  “那还需要去法国进修。”阮决明玩笑说,在毯子另一边坐下。
  晚风吹拂,周围的植被掩着一池波光。偶尔跃动的银白光点像是从水面化蛹而出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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