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妙雪则凉凉的说：“别抱太大希望，很可能当你们千辛万苦拿到道具，被复活的亲人朋友却压根不想以这种面目活着，看看我现在这样就知道啦~是不是像个笑话？”
她说着，瞟向杜来，漫不经心的语气里透出凉薄：“侬脑子瓦特啦，值得伐？”
杜来阴沉着脸没作声。
沈墨和白幼薇也没作声。
他们在思考，这样的道具，如果用在吕昂和于亚青身上……
把人变成会说话能走路的人形玩偶，究竟是种救赎，还是一种新的折磨？
白幼薇不确定严清文知道消息后会怎么想，但她觉得，于亚青的骄傲一定不允许自己变成玩偶，因为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失败，而且是惨败！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出密林。
密林外是一片山坡，山坡下住着一些人家，像是个小村子，昏暗雨幕中亮着零星几盏灯。
傅妙雪站在山坡上，慢悠悠道：“你们刚才不是想知道，《女运骸》这出戏唱的是什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吧~”
第508章 山下小村庄
傅妙雪说：“这出戏呢，是闽剧儒林班早期的经典剧目之一，演的是春秋时期，齐国一个叫华周的人，领兵征讨吕国，结果不幸命丧沙场，他的妻子姜姬去吕国找丈夫的尸骨，历尽艰难运骸还乡安葬，回程遇到强盗，幸好她的丈夫突然显灵，她才得以脱险。”
说到这里，她略微停顿，又接着道：“不过刚才监察官说，运尸骸的女人是李氏，估计和这个故事没多大关系，可能只是因为运骸这点相同，所以游戏主题取了这个名字。”
“游戏不会给没用的线索，先记着吧。”白幼薇说道，“也许后面用得着。”
“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傅妙雪环顾四周，“这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又下着雨，就算想调查线索也办不到吧？”
她拉住杜来的手问：“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接下来干嘛？”
明明一分钟前还在冲杜来大吼大叫，现在又跟没事人儿一样。
对于傅妙雪的变脸速度，杜来像是习惯了，神色平平说道：“下山找户人家避雨吧，顺便打听消息，村子里的人应该知道些什么。”
他的话与沈墨的想法不谋而合。
四个人一同下山，看见村子最东边，有一颗老柳树。
树边泥泞的路面上，有几道很深的车轱辘印儿，有些重叠，有些交错，但都是同样粗细的车轱辘，就像同一辆车反复经过，反复辗轧。
沈墨挑眉望了眼四周，“应该是运骸女留下的。”
——自村东运尸骸往村西，又自村西运尸骸往村东，日复一日，不见其休。
所以路面上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杜来也警觉观察附近，冷静说道：“规则告诉我们，要让运骸女停下，但是没说，玩家遇上运骸女会怎么样。”
“运骸女是整个游戏的关键，没打探到情报以前，还是不要和她正面接触为好。”沈墨继续往前走，“雨越来越大了，尽快找个地方避雨吧。”
杜来和傅妙雪跟上他。
……
村子不大，一共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且大部分都没有点灯，像是已经歇下了。
沈墨找了一户亮着灯的，拍了拍门。
屋里没人回应。
杜来和傅妙雪也陆续敲了几家的门，结果都一样。
有些甚至在他们敲门之后立刻熄了灯，就像畏惧什么似的，怎么也不开门。
他们在屋檐下避雨，杜来试着推了推门，说道：“这种门栓结构简单，想要进去其实也容易。”
撬门对杜来而言，就像吃家常便饭一样，毫无难度。
沈墨淡淡说道：“没必要。就算撬门进去，最后也可能被主人赶出来。前面还有一家，去前面再看看吧。”
沈墨说的前面那家，显然是村里一个大户，门口蹲着两座石狮子，房屋宅院比村里其他户大上许多倍，离得也特别远。
大概是主人家不愿和穷人做邻居，又或者嫌吵闹，所以住得特别偏，附近没有邻里，只有花草树木，和一大片荷塘。
沈墨刚抬手拍门，门被他推开了——
外院的门，竟没有锁。
第509章 必背的
大家都有些意外。
不过既然门开了，就索性进去
——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古宅，白墙青瓦，灯笼鲜红，于夜色中暗的更暗，红的更红，加之院内树影婆摇曳，阴森至极。
凄凄雨声中，隐隐徘徊一个老人的吟诵诗文的声音，苍老，沙哑……气氛愈发诡异。
他们很快遇到了第二扇门，而门，还是开着的。
透过窄竖的门框，能看见正屋的屋檐下有一个老书生负手而立，摇头晃脑，嘴中念念有词：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二门外的四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
“他在念什么？”傅妙雪小声问杜来。
杜来摇头：“听不清。”
沈墨蹙眉看了一会儿，站在门外扬声道：“老先生，我们路过这里，能进来避一下雨吗？”
老书生恍若未闻，依旧摇头晃脑反复的念：“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沈墨更狐疑，再次问：“老先生？”
对方还是不理，就好像听不见他们说话一样。
“破烂游戏，设置的NPC是聋子吗？”白幼薇淋了半天雨，心情不佳的骂道，“监察官说话就文绉绉的，现在游戏里的NPC也给我拽诗文，故弄玄虚，什么破毛病~”
古诗文是白幼薇的短板。
傅妙雪乐呵呵：“监察官有毛病啦~”
沈墨想了想，握紧轮椅把手用力抬起，和白幼薇一起跨过门槛——
轮椅落地，两人进入正屋与二门之间的庭院，距离那个老书生不过十几步距离。
然而对方依然对他们不闻不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反反复复念着：“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二者不可得兼……”
杜来见沈墨和白幼薇进了里面也没事，便拉着傅妙雪的手也跟着进去。
沈墨推着轮椅走近老书生，一直来到面前，对方低头沉吟，对他们视若无睹。
沈墨试探道：“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啊……”老书生的身形微顿，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转身，抬起头，看向沈墨。
那是一张年过七旬的脸，苍苍白发，年迈古稀，唯独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定定看着沈墨，有些吓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书生不住点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大家顿时明白，这是游戏故意制造的一道关卡，只要解决关卡，接下来应该会获得线索。
可是，就当他们松了口气的时候，老书生又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不可得兼……”
沈墨：“……”
白幼薇厌恶的拧起眉：“这老头怎么没完没了！”
傅妙雪笑盈盈道：“这个简单呀，舍生而取义者也！”
老书生的眼睛更亮了，脸上堆满笑容，“啊……原来如此啊！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所有人都很无语。
偏偏这个老书生还是没个完！
他再次抑扬顿挫的念道：“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不为苟得也……不为苟得也……”
又卡壳了。
第510章 两个老头
沈墨：“……”
白幼薇：“……”
杜来：“……”
傅妙雪：“……”
在老书生把“不为苟得也”念了整十遍后，沈墨问：“谁记得这句话后面是什么？”
杜来看向傅妙雪。
傅妙雪翻了个白眼，“别看我，我只记得前面两段！”
沈墨看着白幼薇。
白幼薇烦躁的叹了口气，“好啦，我知道了。”
杜来和傅妙雪都不明所以。
沈墨对他们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你们要去哪儿？”杜来疑惑的问。
“门外。”沈墨垂眸看一眼白幼薇，淡淡道，“我们有事需要商量一下。”
他推着白幼薇去了二门外。
杜来正狐疑，忽然隐隐听见二门外压低的谈话声，像是有个老头，语气沉重的叹气：“唉，这是初中必背的古诗文……”
“我又没念过初中！”白幼薇的声音一下子压过他。
老头不吱声了。
傅妙雪紧张的搂住杜来的胳膊，小声道：“好恐怖呀~怎么又冒出一个老头……”
杜来皱眉望着门槛那边。
过了几秒，门外有老人高声道：“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门里的老书生愣了愣，接声道：“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
门外的老头抑扬顿挫回应：“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
老书生再道：“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
老头再应：“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
“非独贤者有是心也……”
“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
两个老人一唱一和！你来我往！
一个声情并茂！
另一个慷慨激昂！
一个铿锵有力！
另一个婉转悠扬！
在这阴森的古宅，两个老人激情澎湃的接连唱和，竟将一整篇《鱼我所欲也》完完整整诵读下来！
傅妙雪吓得要死。
大半夜听两个老头念诗，太特么吓人了！?
终于念完，老书生哈、哈、哈大笑三声：
“畅快！畅快！诸位客人如此才华横溢、出口成章、满腹经纶，老夫好生佩服！今日大驾光临，真叫寒舍蓬荜生辉！”
他朝他们拱手作揖：“请进、请进，快快请进——”
说罢，双手啪地一声推开正屋大门！
傅妙雪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而后整个人跳进杜来怀里！
杜来的脸色比她更难看！
（毕竟他不是人偶，神情更生动。）
只见堂屋灯火通明！一张血红长案，中间摆着瓜果香烛，左右两把高背椅，分别坐着两个纸人！
那纸人均是白纸糊成，描着极黑的眼，极红的嘴！身上穿着极其艳丽的纸衣裳！
白发苍苍的老书生朝两个纸人拱了拱手，道：“爹爹，娘亲，有客人远道而来，我请他们进来坐一坐。”
傅妙雪紧紧箍着杜来的脖子不撒手，如果她还是活人的话，此刻一定能挤出泪来！
杜来被她勒得快喘不上气来。
沈墨和白幼薇回来，也看到堂屋中的纸人，脸色变了变。
老书生向纸人禀明完情况，走出来，站在堂屋门口，朝他们四个拱手：“各位贵客，快快请进——”
第511章 寒舍简陋
古代的堂屋，通常具备两个功能，一个是敬奉先人，一个是接待宾客。
迎面墙上挂着字画，两侧是对联，紧挨着墙摆一张长条案，案上供奉香炉烛台和瓜果点心，案前是方桌，方桌两侧是高背椅，余下的空间里又摆设着茶几、椅凳等等，用以接待宾客。
四个人进屋后，分别坐在左右两侧的椅凳上，每侧都有四张椅子，但是他们都选择了靠近门的两张椅子。
实在不想离那两个纸人太近。
座位旁边摆着一碟果仁、一碟点心，和一盏茶。
老书生热情款待：“客人请用茶，不必拘礼。”
白幼薇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
——茶水是凉的，而且透着一股土腥味，根本不是茶，反倒像外面的雨水。
她默默放下茶杯，旁边的果仁和点心也不想碰了。
老书生问：“此地偏远荒僻，贵客远道而来，不知所谓何事？”
沈墨很直接，说道：“我们想知道怎样能让女运骸停下来。”
对面的杜来瞠目看着他，没想到他的提问方式如此简单粗暴。
老书生沉吟片刻，回答：“老夫为官数十载，告老还乡后四处游历山水，搬来此处不久，对‘女运骸’确实略有耳闻，只是不甚清楚，今日天色已晚，诸位不如在此处歇息一晚，等明日再去问问此地村民，或许能有所收获。”
沈墨看了看白幼薇，而后看向杜来和傅妙雪，见大家都没有异议，便对老书生说：“那就打搅了。”
老书生起身，再次冲两个纸人弯了弯腰，毕恭毕敬道：
“爹爹，娘亲，儿子带客人们去厢房休息。”
纸人不会说话，涂着鲜红的胭脂，面带喜庆的笑容，无声无息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大家都不想多看，避开视线，跟在老书生身后离开堂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