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危安想到这个词,微微一笑:“看来我弟弟是很不讨你的欢心了,不过,不知冯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总要有个择偶标准。
知道了,弟弟才好往上面靠。
他在帮秦川,但方式委婉温和,一点也不讨人厌。
冯灵迩听了,还真仔细想了。
少女时期,她喜欢温文儒雅的白马王子,就像卓繁,但卓繁狠狠打了她的脸。
从那以后,她的择偶观?
恕她直言,还真没想过。
有脚步声响起。
是年轻漂亮的女佣端来水盆、拿着毛巾,给秦危安洗手。
她穿着很有西方色彩的女仆装,黑白相间,华丽荷叶边裙摆,胸前还有漂亮的蝴蝶结,勾勒得身材很好,只直接跪在地上,很卑微的姿态。
冯灵迩看了眼,下意识地皱起眉:“她这样不太好吧?”
怎么能跪下给他洗手呢?
好没人权的。
她又想到,自她进来,安静的近乎死寂的别墅,沉默寡言无生趣的工作人员,他们显然训练有素,神色庄重,脚步都很轻,在他们身上体现了专业,也体现了奴性。
这是个男权至上的家庭。
也难怪秦川那般狂妄自我,根本不考虑她的想法。
秦危安听到她的话,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对着女佣笑道:“冯小姐不喜欢,起来吧。”
他从没让佣人下跪做事,当然,对于她们下跪做事,也没别的看法。
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
他坐在轮椅上,他们弓着腰做事,不见得比跪下做事舒服。
女佣可从没想过舒不舒服的事,自秦先生出事,他们这些人就很默契地跪下了。难道你要站着伺候他?跟他比个子吗?
对于一个站不起来的人,仰视别人是他最不想做的事。
她不想、也不敢站起来,女管家陶姐不知在哪里盯着她们的错处,可秦先生又发了话……
“这样挺好的。”
她是有眼力见的,知道秦先生跟二少爷都很高看那个长得并不好看的女人,所以朝她感激地笑笑:“谢冯小姐关怀了。我们这样做事习惯了,秦先生对我们很好的,没有瞧不起我们的意思。”
冯灵迩:“……”
彼之蜜糖,汝之砒/霜。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她有些多话了。
女佣很快给秦危安擦干了手,端起水盆离开了。
场面安静下来。
有点尴尬。
她不自在地笑笑:“我大惊小怪了。”
秦危安也笑了:“冯小姐不愧是乌托邦主义者。”
为人处事都太理想化了。
冯灵迩听出了点讽刺之意,但没辩解。在她看来,理想主义是好的。倘若一个人足够强大,便能构建自己的理想生活。
秦危安没兴趣揪着这个话题,转回去:“冯小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对于她的择偶标准,他也隐隐有了兴趣。
天真的乌托邦主义者,不知道要说出怎样天真的话语。
冯灵迩是敏感的,能感觉到男人语气中的戏谑成分,因此,并不想当他的乐子。她不回答,而是问他:“秦先生呢?喜欢怎样的女孩子?”
她问完,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撩他。
太暧昧了。
可她真的想知道。
秦危安在里出场戏份不多,也没有爱情线,恶名昭昭的大反派,时间、精力全去商场上拼杀了,没的感情。现在他变了,有了人情味,是不是也会喜欢上一个人?他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秦川没给他们聊下去的机会。
他算是看出来了,留冯灵迩在家做客,那就是给兄长提供机会。
这女人分明是故意的!
当着她的面,勾搭他哥哥!
“灵灵,你不是还有事?”
他顶着头上长草的危机,笑着送客:“我让司机送你过去吧。”
冯灵迩求之不得,也不去想他怎么突然改变主意,欢欢喜喜站起来,打了声招呼,挥手走人了。
秦川穿上鞋,在男佣的搀扶下,出去送她。
冯灵迩客气了两句:“好好休养吧。别四处溜达,留下病根就遭罪了。”
她其实也存了让他别来打扰她的心思。
秦川没听出来,感动坏了,忙说:“好好好,我知道,灵灵,我一定听你的话。”
你真听我的话,就对我死心吧。
这话说了=没说,冯灵迩就闭嘴了。
秦川真安排司机送她走。
上车时,冯灵迩回望了眼客厅的方向,发现秦危安并没有跟出来。
似乎、大概、可能应该送送自己的吧?
他不是很讲究绅士风度的?
等等,有点小失望是怎么回事?
冯灵迩并不知道秦危安不是不想送,而是不能送。
他的腿又痛了,自半月前,一改无知觉,变得时不时痛一阵。起初以为是好现象,但半月来,并没有其他好转的迹象。
除了疼痛时间的延长以及一天里疼痛的次数增加。
医生说,这是一种尚未被记录的疑难杂症。
突然疼痛,可能是病变,可能是好转。
当然,也有可能是心理方面的因素。
可他不信。
他三年来,从不可置信、愤世嫉俗,到如今的心平气和,走过了一段艰难的历程,自觉跟自己取得了和解,也没什么心理问题了。
可疼痛提醒着他的不甘心,嘲讽着他的自欺欺人。
“哥,又痛了?”
秦川注意到他惨白的面色,忙喊人拿止痛药。
秦危安挥手打断了:“不用。”
他不喜欢吃药,疼痛是他双腿健在的证明。
他逼迫自己享受这种疼痛。
真的很痛。
像是腿里长了钉子,钻着骨肉,密密麻麻、丝丝缕缕的痛。
他痛得低喘,气息缭乱,冷汗一滴滴落下来,可怜又狼狈。
秦川心疼坏了,上前扶住他的肩膀,看女佣傻愣一旁,立刻低喝:“还站着做什么?拿药去啊!”
女佣一脸惶恐,战战兢兢:“先生,先生说不用。裴医生开的药,先生一直没吃过。”
他不吃药,跟自己犯犟,跟命运反抗,誓死不向疼痛低头。
秦川熟知哥哥的性子:“哥,我该怎么做?”
“推我……回房。”
他手中转动着佛珠,气息微弱,痛得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有谁能救他呢?
当现代医药没有丁点作用,唯有求助于神明。
秦川不敢耽搁,忙推他回了卧房,动作很迅速,都忘记自己的脚受伤了。
秦危安的卧房
与客厅的明亮相反,里面幽暗而静谧,空旷而寂寥,触目是暗金色的装潢,墙面上挂着几幅佛像绘画,正中央摆放着黑檀木雕制的神龛,里面是慈爱世人的佛像,通体金黄色,闪闪发光。他手边铺着一层黄布,上面放置两卷经书,菩萨像分列两边,边上是护法像。横放的供桌上是三供杯、香炉、香烛等供具,乍一看,俨然是个肃穆庄重的佛堂。
秦川不信佛,有些怕这东西,平时不怎么进哥哥的房间。眼下进来了,也不敢多呆,照顾了哥哥一会,就安排女佣进来照看,自己溜出去了。
正合秦危安的意。
他需要安静,把女佣也赶了出去。然后,自推着轮椅,上了一根香,到放古筝的地方,弹了一段禅音曲。
愿佛菩萨消减弟子的疼痛,赐予弟子平静的心……
他在疼痛中这般祈祷,虔诚而恭敬。
香气氤氲。
禅音袅袅。
他低着头,面上微笑,手中缓缓抚动琴弦。
冯灵迩曾说,在痛苦中产生了美。
这是有些道理的。
他坐在轮椅上弹古筝,身姿僵直,看起来那么柔弱、憔悴,面色病态的白,但他在笑,眼里是平和的温柔,整个人熠熠闪光,如身披圣光。
*
冯灵迩下了车,跟司机摆手再见,然后给俞然发了一条【到了】的短信。
她没等俞然下来接她,乘电梯上去了。
出版社的人见到她,纷纷问好,还有编辑来挖角:“冯小姐来了,俞然没下去接你吗?她人年轻就是这样,假清高,分不清孰轻孰重……”
巴拉巴拉一大堆俞然的坏话。
恰好俞然看到短信,出了办公室,听到她这么说,立刻怼了回去:“杨小环,我是不比你分得清孰轻孰重,不然你也不会跟自己的作者谈恋爱啊。”
关于杨小环跟手下作者谈恋爱的事,算是出版社的一大新闻。
要说恋爱自由,也没什么可说的。
重点是她为了讨好那个小鲜肉作者,出了他的书,结果扑得爹妈不认识。
如果不是社长是她舅舅,早收拾东西走人了。
即便付出这样的代价,那小鲜肉作者还是跟她分手了。
而她难过了几天,近来大有洗心革面搞事业的架势。
只搞事业,就搞事业,也没人不支持,但她非得挖人墙角,这就黑心肝了。
总之,杨小环声名很差,是个为了自己利益不择手段的女人。
冯灵迩不了解杨小环,想着是出版社的工作人员,也就陪着闲聊几句。谁料,聊着聊着就被挖墙角了,还被俞然看到了。
场面有点尴尬。
她朝她摆手,僵笑了一声:“俞姐,呵呵,这是个误会。”
杨小环脸皮就厚多了,被人抓包也不在意,还气焰嚣张地说:“冯小姐,你别怕她,你看她这尖酸刻薄的样!什么素质!”
没素质的人总觉得别人没素质。
她忘了是她先在背后说人坏话的!
冯灵迩看出她的素质,也不与她多说,点头笑笑,算是打了招呼,就朝着俞然走了过去。
她们并肩回办公室,路上遇到了一个穿红色西装的高挑女人。她很漂亮,一头栗红色大波浪卷发,皮肤很白,五官英气,唇形大而厚,涂着正红色,说不出的张扬与性感。
“她是谁?”
冯灵迩悄声问身边的人:“好有气场。”
俞然望着远去的高挑背影,低声回:“我偶像。”
“具体点?”
“出版圈里的明星经纪人慕歆宁,三年时间,挖掘、培育出七个大神级作者,其中两个人的作品成了影视圈竞相追逐的宠儿。”
“这么厉害?”
“不然怎么说是我的偶像呢。”
俞然是真心拿她当偶像,了解她很多私事,进了办公室后,就聊上了:“慕歆宁这个人什么都好,有想法,有眼光,有手段,女王似的,四处冲锋陷阵。去年策划了两本爆品书,自己也赚的盆满钵满。但是呢,没得感情。我跟她共事了这么久,说话都没超过十句,你信吗?”
“哦。”
“好冷漠的。”
“感觉的到。”
她们刚刚擦肩而过,对方连个眼神也欠奉。
俞然想到对方的无视,哀伤地叹息:“其实,我一直想拜她为师,但看这情况,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冯灵迩觉得她好可怜,便安慰道:“别这么绝对,凡事皆有可能。”
气氛有点低迷。
她很快转了话题:“这是合同,第十三条,第十七条,关于我的义务问题,我希望再明确一点。”
俞然接过合同,看着她标记出的内容,点头道:“我去问下主编,你等会儿。”
“好。”
她目送她离开,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刚刚谈论过的慕歆宁走了进来。
“俞然不在?”
她的声音很独特,偏低一点,清清凉凉的,很好听。
冯灵迩点头回答:“嗯。她找主编有点事,一会回来,你有事吗?”
“我准备办一场文学沙龙。”
“你跟俞然商量下要不要参加。”
“这是请帖。”
她说完这些,手机就响了,然后,把请帖递给她,朝她点了个头,出去接电话了。
好像很忙的样子。
冯灵迩接过请帖,还没来得及细看——
俞然就冲了进来,人未到,声先到:“刚刚是慕歆宁吧?她来我办公室?什么事?挖角?灵灵宝贝,你可不能移情别恋啊。”
好一个戏精!
冯灵迩:“……”
她淡定地递上请帖,还把慕歆宁的来意告诉她。
俞然听了,爱不释手地抚摸金色请帖上的精致花纹,激动了:“真的假的?她这是认同我了?愿意让我踏进她的社交圈了?啊啊啊,灵灵宝贝,你真的是我的小福星啊!”
话毕,她扑了过来,搂着冯灵迩的肩膀,对上她的脸时,忍住了亲几口的想法。
实在下不了嘴啊!
冯灵迩先“嫌弃”地推开她:“俞姐,你真的要淡定了。”
俞然点头,很快反省了:“下不为例。实在惊喜来的太突然。我有预感,抱住你的大腿,我要升职加薪,迎娶霸道总裁,走上人生巅峰了。”
冯灵迩:“……”
真一场美梦了!
她呵呵一笑,打碎了她的美梦:“合同怎么样了?你们主编怎么说?”
“改!必须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事实上,不改不行。
冯灵迩太红了,人红不可怕,关键是运气太好,显然还会红一段时间。
妥妥的摇钱树啊!
必须抓住了!
俞然恢复正常,站起来,坐到电脑前去改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