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
“是的。”谢昀呈不紧不慢道:“遗传。”
“你…”慕温雅过来不是跟儿子抬杠,她也不需要儿子跟季星遥在一起来膈应裴钰或是慕靳裴。
她过了一辈子水深火热的日子,不希望儿子再跟她一样。
慕温雅看着谢昀呈,好言相劝:“你不是没脑子的人,季星遥她是真心要跟你在一块吗?她只不过想利用你刺激慕靳裴,她跟裴钰是一模一样的人,自己不好过就让别人也不好过。你别着了她的道行不行?”
谢昀呈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你都说了我不是没脑子的人,我还能着了她的道?”
慕温雅就不明白了:“那你还热脸贴冷屁股倒贴过去,被季星遥捏在手心里玩儿?”
谢昀呈终于抬头,冷淡的眸光扫向母亲。
慕温雅也自知失言,把儿子给说得一无是处,她微微叹口气,“抱歉,被气得口不择言了。”
谢昀呈翻了页资料,接着看。
办公室沉默了好一阵。
谢昀呈想让母亲尽快离开,别耽误了他工作,“妈,你就少操心我的事,不管季星遥跟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就算是利用我,我也认了。”
慕温雅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儿子,“你怎么成现在这样了?”
有些话他本不想说的,看母亲这个架势不会痛快回去。
谢昀呈反问母亲:“我成现在这样怎么了?不管怎么样也好过当初你跟我爸的为人。”
慕温雅无以反驳,脸色难看。
谢昀呈跟母亲对视:“我跟季星遥跟你和我爸不同,我们之间有合作,有彼此成就,也有互相救赎。这几年季星遥给我的画廊带来多少盈利,你也知道。我们合作愉快,双赢,谁都不欠谁,我最不喜欢生意上谈人情,她也是。”
“我成就了季星遥的创作生涯,她成就了我的画廊运营模式。”
“我当初帮季星遥让她不至于剑走偏锋,挽救了一个画家。救赎她的同时,我也在自我救赎,因为她,我认识了小布丁,孩子的世界那么纯粹,我没以前那么混账了,我一直被小布丁需要着,被她放在心里牵挂着。我特别享受做父亲这个角色。”
“还有,要不是你跟我爸是慕靳裴的帮凶,季星遥也不至于这么惨,我是在替你们赎罪!”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昀呈也感觉挺没意思的,“你快点回去吧,没事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我爸这么多年都不替你说一句话。”
慕温雅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她习惯了儿子对她感情和婚姻的嘲讽,也从来不放在心上。
她语气温和不少,“能不能跟妈妈说说,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是真的喜欢季星遥?”
说着,她心里‘咯噔’一下。
客厅那幅《星遥1》,是谢昀呈在慕靳裴去北京的前两年就拍下来挂在那里。
她心疼地看着儿子,“不会你喜欢星遥在先,被慕靳裴给用手段抢去了吧?你到现在还忘不了星遥是不是?”
应该没错了。
儿子这些年滥情,放纵自己,肯定就是因为这个。
“你喜欢星遥,对吧?”
谢昀呈无奈至极,也懒得解释,母亲自己被自己绕进了死胡同,这样也好,省得她再反对他跟季星遥‘出双入对’。
慕温雅以为儿子的沉默是默认,“对不起。”她歉疚道。
谢昀呈摆摆手,“行了行了,打住,我这三十年就是吃对不起长大的,已经撑得胃胀,不想吃了。你赶紧回家吧,回家好好看着你老公。”
母亲离开,谢昀呈开始收拾办公桌,准备去接小布丁。
‘叩叩’传来一阵敲门声,还不等他说进,门被推开。
谢昀呈转脸,不由皱眉。
慕靳裴关上门,面无表情,他压着自己的情绪,先跟谢昀呈讨论那个流浪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没有想要来纽约的意思。”
谢昀呈把资料放进保险柜,锁上,如果实在没有其他法子,“等假期后,不冷了我带小布丁去一趟。”
慕靳裴也是这个打算,但小布丁毕竟不是他的孩子,他不能替她做决定。
唐宏康那边也快扛不住,不出预料,年后唐宏康就会主动来纽约找他,到时就差那个司机身上的线索。
该说的都说差不多,慕靳裴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也没进来,双手抄兜站在门边。
“抱歉,今天没咖啡招待你,也没时间。”谢昀呈拿上外套,“我要去医院接小布丁。”
“谢昀呈,”慕靳裴面色阴冷,眼神锋利如剑,“你这样有意思?你非得没事找事让烂摊子最后没法收拾你才罢休?”
谢昀呈知道他所言何事,他明天要带季星遥去庄园参加慕家的家宴。
他穿上风衣,慢条斯理系纽扣,“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什么叫没事找事?什么叫烂摊子?”
“星遥单身,我有追求她的权利。”
至于要带她去庄园,他提醒慕靳裴:“你是不是忘了,还有四个月,我就要跟她结婚,那个请柬不是写着玩儿的。”
“既然要结婚,就要见家长,不是吗?”
谢昀呈拿上车钥匙,两人擦肩时,慕靳裴一字一顿沉声道:“她是我的女人。”
“我不介意。”谢昀呈开了门,离开。
路过秘书办公室区,他吩咐秘书,“给慕老板送杯咖啡,他想在我办公室待多久随他。”
话音刚落,慕靳裴已经走出来,经过他身边时,目不斜视。谢昀呈感觉到了慕靳裴身上的杀气。
他哪天真要跟季星遥结婚,慕靳裴能直接弄死他。
医院里。
今天何楚尧也过来看小布丁,给她买了新年礼物。谢昀呈到病房时,两人正玩医生和病人的游戏,小布丁是医生,何楚尧扮病人。
谢昀呈一把将小布丁抱过来,踢何楚尧一脚,“你想要闺女,你自己不能去生一个!”
何楚尧掸掸衣服,“你属驴的?”
小布丁揉着谢昀呈两腮,“爸爸,打人是不对的,不绅士。”
“我本来就不绅士。”
“……”
谢昀呈没再逗小布丁,把她放到床上给她穿外套,“我们现在就回家了,明天去庄园。”
小布丁兴奋地又蹦又跳,“我终于可以不用待医院了是吗?医生说我快好了,也许,以后都不用来医院了哦。”
谢昀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希望她这辈子都不要来医院,可她的治疗并不理想,然而药物不能一直用。
一个月后再进行下一个疗程。
他低头亲亲她,“等我忙完了,我带你跟月月出游,先想一想,要去哪里玩。”
小布丁抓着谢昀呈的衣领一直跳,“真的可以跟月月一块去?”
谢昀呈点头。
“太棒了,路上就不会那么无聊,我们可以一起做游戏,可以做手工,还能分享我们的小秘密。”
“什么秘密?”谢昀呈顺口问了句,她的一只衣袖已经套上,他接着给她套另一只。
小布丁:“秘密。”
每次月月来看她,都会跟她讲讲幼儿园长什么样子,还会把课堂上的趣事分享跟她。
她也期盼着有天可以正常去上学,再也不用吃药,也不用来医院,医生说,他也不是很想再见到她。
何楚尧看着谢昀呈这么耐心地给小布丁穿衣服,他拿手机录下来。
他没想到Landy这么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是不愿透露小布丁的消息,他拿视频去问问她,把他哄到医院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想逼着他自己主动去问?
应该是了。
不过看在这么可爱的外甥女面上,他决定勉强委屈一下自己。
“楚尧爸爸。”小布丁对着他勾勾手指。
何楚尧收起手机,“确切说,你应该称呼我楚尧舅舅。”
“为什么?”小布丁睁大眼睛。
谢昀呈用肩膀将他撞到一边去,他跟小布丁说:“因为他疯了,不用理会他。”
东西整理得差不多,季星遥到了病房,她刚才去跟医生交流了一番小布丁的病情,耽搁了不少时间。
季星遥又给小布丁穿了件厚的羽绒服,把帽子戴上,给她系好围巾,只露出两只大眼睛,季星遥把围巾朝上拽拽,挡住了她的眼睛。
小布丁两只手都被困在长长的衣袖里,伸不出来,“哦,不,星遥妈妈,我看不见了。”
季星遥笑起来。
谢昀呈觑她:“你几岁?”
季星遥回他一记不友好的眼神,她把小布丁的围巾往下拉。
谢昀呈查看了明天的天气,气温低,不过是晴天,能见度也好,他征求季星遥意见:“明天开直升机过去?”
季星遥:“行,我无所谓。”
元旦那天,庄园布置得格外隆重,慕老太太还请人搭建了一个粉色系列的公主城堡,运来不少游乐设备。
一早,慕老太太精心打扮一番,坐在客厅弹钢琴。
慕老爷子没兴致欣赏钢琴曲,愁得眉心都皱到了一块,他实在没法理解老伴儿现在的喜悦从何而来,他靠在钢琴边,“停,停,停一下。”
他做了个Stop的手势。
慕老太太嫌他扫兴,“你要没事做,你去把家里的地板再擦一遍,别影响我弹琴,好不好?”
“你真弹得下去?”
“为什么弹不下去?”
慕老爷子叹气,“星遥和靳裴生了月月,虽然他们离婚了,可毕竟以前是夫妻,还有个孩子。现在昀呈又掺和进来,非要跟星遥在一块,他们到底想干嘛?这要是传出去,我还有…”
那个脸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慕老太太打断,“你把心就放到肚子里吧,他们三个孩子不会走温怀和温雅的老路。”
慕老爷子怎能不不担心,“季星遥跟裴钰就是一样的性格,犟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他们不会走他们父母的老路?”
慕老太太:“星遥真要跟昀呈结婚,也不至于等到今天,当然了,要是他们执意要结婚,那谁也没办法。靳裴自己熬的黄连,再苦他也得喝下去。”
慕老爷子心里堵得慌,撑在琴键上。
慕老太太:“当年我们连自己的儿子闺女都管不住,现在你能管得了他们年轻人?”
她现在也想通了,改变不了的事情就试着接受。
她拍拍老爷子放在琴键上的手,示意他拿下去,“星遥为了月月也不会为所欲为,放心吧,她当初能扛起她父亲的债,顶着那个家,做了一个好女儿,现在她就能做一个好妈妈。”
“至于昀呈,他也变了不少,有爱心了,我真没想到他能领个孩子养,还养得尽心尽力,他就更不会搅合月月的家庭。”
她又说了说慕靳裴:“比以前有人情味了,也知道隐忍。”
“你就别瞎操心了,好好享受天伦之乐。也许星遥就是不想原谅靳裴,但是我们想见月月,她就跟昀呈一块过来,毕竟她跟昀呈的画廊一直有合作,真要是情侣,不会分的这么清。”
快中午时,他们陆续赶来。
两个孩子还没到,客厅气氛跟以前一样,诡异又沉默。
裴钰在看季星遥给她发来的月月喜欢吃的菜和甜品,慕温怀也侧过身看,“我让厨师先准备。”
裴钰坐在这里煎熬,被人注视着实在难受,“我们俩去做吧,反正闲着也没事。”
“行。”慕温怀说,“你亲手做的月月肯定喜欢。”
他们两人边走边聊,去了厨房。
不远处的谢君毅一直看着裴钰和慕温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裴钰在社交场合遇到他,竟然还能微微点个头打招呼。
像看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而她跟慕温怀之间越来越有默契,两人的关系温馨融洽。
三十五年,不管曾经被伤得有多深,也足够伤口愈合,足以让一个人忘掉一个人,而爱上另一个人。
慕靳裴从母亲和父亲还有姑父身上,看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母亲早就忘了初恋,爱上了父亲。
如果季星遥跟谢昀呈结婚,她是不是也会像曾经爱他那样爱上谢昀呈?
想到这些,他喘不上气,拿了烟出去,点了一支。
他看看之前被戳伤的手指,肉已经长好,但疤痕还在,用指尖按上去还是隐隐发疼。
一支烟还没抽完,直升机的轰鸣声从头顶传来。
慕靳裴看着指间的烟,烟灰被瞬间卷走,只剩下烫人的猩红。
他没看身后的停机坪,可没多会儿,孩子的嬉闹声传来,他听到了月月又软又甜的声音。
“星星,你看,粉色的城堡,还有那么大的草莓屋。”
他想,月月肯定看到他了。因为他就站在草莓屋前。但没人喊他,也没人跟他打招呼。
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他们进了别墅。
慕靳裴没进屋,手里的烟头早就燃尽。今天这顿饭他不打算吃了,他过来就是看看爷爷奶奶,再找季星遥聊几句。
他给母亲发消息:【一会儿不用准备我的餐具,我回去了。】
裴钰:【多少也吃点,还有月月在呢,你不看看她了?】
慕靳裴:【不看了,不想让她纠结,星遥不想看到我,她不想让星遥不高兴,我就不让她为难了。】
裴钰:【那你等下走,妈妈给你打包点食物,你车上吃。】
慕靳裴:【不用。】
今天对他来说,黄连是他的开胃汤,玻璃渣是他的主食,不吃也罢。
慕靳裴又给季星遥发消息:【我马上就走了,能不能出来我跟你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