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受不了,季星遥下床,小心翼翼走出休息室,烧了一壶热水,连着喝了两杯,还是没用。
她咬着唇,塞了一个抱枕在怀里。
现在才两点半,她舍不得叫醒月月。
她接着忍,以为再忍忍就能忍过去。
三点钟时实在撑不住,疼得眼泪一直往下掉。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没敢打出租车,安全起见,她直接拨了120。
季星遥放下手机,换上衣服又去喊月月起来,“宝贝,对不起,星星肚肚疼,你陪星星去医院好不好?”月月睡眼朦胧,迟钝了几秒,立马掀了毛毯起来,“星星,别怕,我陪你。”她看看身上的睡裙,也能穿出去,直接翻滚到床边下来。
季星遥把她的小毛毯塞到包里,月月早已跑到门口换上了鞋子。“星星,我背着包。”她拿过季星遥的背包。
“谢谢宝贝儿。”季星遥拿上手机,“我们去楼下等120,我们到了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月月一直扶着她,“星星,你慢点。”
“没事儿。”季星遥额头的汗滚下来。这是两年来最疼的一次。前几年疼得厉害,那时住在洛杉矶,家里有司机和阿姨陪着她。
现在她体会到了一个人带孩子多不容易,特别是自己身体不舒服,还要让孩子跟着受罪。
慕靳裴被救护车的声音吵醒,他一直在楼下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着了。
救护车的声音刺激到了他敏感的神经,他心里乱跳了几下,这栋办公大厦连夜加班的也不少,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季星遥叫的救护车。
慕靳裴赶紧推门下去,救护车拐了进来。
他看到从大厦出来的两个身影,一大一小。
“遥遥!”慕靳裴顾不上拔车钥匙,关了车门就往那边跑。
“叔叔!”月月看到了慕靳裴,眼睛瞪得圆溜溜,满是不可思议,可叔叔真的就出现了。
季星遥愣怔,以为是自己疼得虚脱了出现的幻觉。
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个中午。公寓楼失火,她从楼上走下来,耗尽了体力,感觉多一步都走不动,可就在累瘫的时候,她看到了他。
她时常会想,要是他们之间没有上辈子的怨恨和仇恨,该多好。
他们就不会分开,她就能开着直升机带他游遍千山万水,他陪着她过每一个她的生日。
他不会知道,自从离婚,她再也没过过任何节日。再也体会不出幸福和快乐是什么滋味。
慕靳裴跑近了,“你哪里不舒服?”
季星遥定定神,“你怎么…在这?”
慕靳裴:“我一直在停车场。”
季星遥还想问什么的,突然语塞。
“你怎么了?”慕靳裴无意识抬手把她额头的汗擦了擦,
季星遥:“没什么,痛经。”
救护车已经停好,门开了。
慕靳裴弯腰,将她一个公主抱抄起,“月月,跟上来。”
“哦。”月月小跑着。
去医院的路上,月月安静又乖巧,不时拿小手给季星遥擦汗,还安慰她,“星星,别怕,马上就到医院。”
季星遥眼泪滑下来,“没事儿,我不疼。”
到了急诊挂上水,输完一袋,季星遥才缓过劲儿,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手心渐渐有了温度。
还有两袋液要输。
月月已经在慕靳裴怀里睡着,之前他又让人把他车里的西装送来,他给季星遥盖上,“打完了我叫护士拔针,你睡会儿。”
季星遥现在才有说话的力气,她侧脸,“麻烦你了。”
慕靳裴看着她的眼,“睡吧。”
季星遥又困又累,靠在椅背眯上眼,很快便睡着了。
第77章
慕靳裴一瞬不瞬盯着季星遥看,她脸上挂满倦色,疲惫不堪。突然输液大厅猝不及防地响起,“叮咚,五十二号呼叫。”
季星遥被惊了下,打针的那只手不由一哆嗦。
慕靳裴想抓住她手安抚,可抱着月月没法动弹。
响铃结束,季星遥的表情慢慢放松。
慕靳裴把月月换了一个方向抱,月月有点受惊,两只手下意识抬起想把慕靳裴往旁边推。
“宝贝,是我,不怕。”他低声哄着她,亲着她的额头。
月月渐渐平静下来,靠在慕靳裴左胳膊安稳睡去。她小嘴不时吮吸两下,眼睫毛也跟着扑闪。
慕靳裴没忍住,又低头亲了女儿几下。
季星遥深沉睡去,呼吸平稳。
怕再有铃声响,慕靳裴腾出手,把季星遥那只没打针的手攥住。以前她抓着他的手才能入眠。
他出差不在家就把手表留给她。
时隔七年,即便她睡着了没意识,可刚开始还是不习惯,甚至有点排斥被人攥手,后来像是在梦里被唤醒了记忆,她不由主动抓住他的手指,那么用力,跟以前一样。
慕靳裴浑身僵了僵,来自她指尖的温度,瞬间填满他空了很多年的心。他拿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只有她睡着了,他才能看到她从不示人的脆弱。
另外两袋盐水输完,最后一袋的液位已经下来。
慕靳裴轻轻把季星遥手放在她腿上,他按铃,同时叫醒季星遥:“遥遥,打完了,马上拔针。”
他的声音混合着铃声,季星遥突然睁眼,恍惚了数秒,迷糊的意识渐渐回笼,她坐直,“几点了?”
慕靳裴:“马上六点。”
季星遥歉意道:“不好意思,折腾了你大半夜。”
慕靳裴:“没事。”
天亮了,他偷来的那段短暂的幸福戛然而止。
她不知道自己睡着时一直抓着他的手,对他的态度依旧客气疏离,不过语气比之前平和不少。
护士过来拔针,不由多看了眼这高颜值的一家子。
从急诊大楼出来,迎面遇上骆松。
骆松夜里接到急诊电话,有个孕妇状况不好,需要他过来。五点半才顺利下台,又累又饿,他到外面吃了早点,回办公室打个盹。
慕靳裴还不等骆松询问,他说月月没什么,是季星遥。骆松看着季星遥,她精神不怎么样,“怎么回事?”
“老毛病。”
慕靳裴在这,骆松欲言又止,“等结束了过来,我再给你调理调理。”
季星遥点点头,别的没说。
慕靳裴问骆松,“要不要叫醒月月,你跟她说说话。”
骆松摆摆手,“让她多睡儿。我们昨天才见过,天天视频。”他把耷拉下来的毛毯给抄上去,“你们快回去吧,我晚上下班去看月月。”
慕靳裴特别羡慕骆松,羡慕他能想什么时候见月月就什么时候见,羡慕他能天天跟月月打电话视频。
更羡慕,月月喊他爸爸跟他撒娇。
和骆松道别,季星遥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慕靳裴:“我有车,在停车场。”
季星遥一时没反应过来,昨晚他跟她一块坐救护车来医院,哪有时间回去开车?
慕靳裴:“后来让司机开过来。”
输液室空调温度低,她路上疼得出了一身汗,他怕她着凉,就让负责她安全的保镖把车开到医院,拿了他西装过来。
季星遥昨晚疼得快晕了,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慕靳裴抱着月月,手里就有西装,她也没多想,以为是他从骆松办公室临时找来。
快到停车场,月月醒来,睁开眼,她彻底懵了。慕叔叔的怀抱怎么成了她的床?还是露天的床。
她眨了眨眼。
花了大半分钟,凌晨时的记忆才回来。
“星星呢!”她转脸却没看到人。
“这儿。”季星遥绕过去。
慕靳裴把月月竖着抱起来。
月月伸手抚着季星遥脸颊,“星星,还疼吗?”
季星遥嘴角微微扬了扬,“不疼了。”
到了车跟前,慕靳裴打开后门,把月月放上去,他刚要起身,月月一把抓住他,“叔叔,这是你的车吗?”
慕靳裴点头,“是我的车。”
月月明显松了口气,有车就好。
“怎么了?”
“哦,没什么。”月月灿烂一笑。有车就好找对象了,等再过几天,她就能给星星介绍对象。
季星遥和月月坐后排,慕靳裴亲自驱车。
清晨的太阳冒出了头,这座城市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月月趴在窗边,感受热闹。
季星遥支着头,望着她那侧车外。
凉席席的风从这边窗口进,扬起两人的长发,又从另一边的窗绕出,来来回回。她们专注看路景,任由头发被调皮的晨风吹乱。
慕靳裴不时从倒车镜看她们一眼,他从来没这么满足过。
季星遥今天没法带月月到处逛,便把这个殊荣给了慕靳裴,慕靳裴求之不得,又感激不尽。
他跟女儿多了一天的相处时间。
月月:“叔叔,你带我去逛逛胡同吧,我想看看它们长什么样,我想画下来。”
“好,爸…”爸,后面那个字没说来,他意识到自己口误,刚才脑子里一直想着今天要陪女儿做什么,结果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他赶紧改成,“点钟我们就出发。”
“八点?”月月担心,“这么早,那边开门了吗?”
月月没发现异常,慕靳裴松口气,“胡同不用开门,它们是一条条小路,两边是四合院。”
月月没见过四合院,格外期待。
季星遥带月月回画室洗澡换衣服,慕靳裴把她们送到大厅。这栋大楼,这部电梯,还有那间画室,都是他不敢碰触的伤痛。
他自觉在电梯口止步,跟月月摆手,“换好了衣服给我打电话,我上去接你。”
电梯门缓缓合上,慕靳裴转身大步流星走出去。他没开车,小跑着去了最近的便利店,从便利店出来也是走一会儿跑一会儿,找了一家早餐店。
等他再次折回画室大楼下,月月的电话正好进来,“叔叔,我打扮好啦,你可以上来咯。”
慕靳裴刚跑到楼下,平复呼吸,“马上。”
月月穿了公主裙,天热,季星遥给她扎了一个丸子头,她对着镜子涂防晒霜,那模样,仔细又认真。
“星星,”她从镜子里看季星遥,“在家照顾好自己,要是不舒服,你给慕叔叔打电话,不管我们在哪里逛,我们都会马上回来陪着你,记住咯。”
她这话跟曾经慕靳裴那句‘只要你一个电话,不管我在哪我都会赶来陪你’,如出一辙。
季星遥晃神半刻,“好。我也会照顾好自己。”
防晒霜涂完,脖子,胳膊上她都涂了,背上她的小包包,又给了季星遥一个吻。
门铃响了,“月月,是我。”
“来啦。”月月边跑边回应。
季星遥刚洗过澡换了睡衣,没打算跟慕靳裴打照面,她在休息间没出来,叮嘱月月:“把门带上,玩得愉快。”
慕靳裴一手拎着打包来的早餐,另一手拿着一只保温杯。他半蹲下来,“宝贝,把这个给星星送过去,我们俩到餐厅吃早餐。”
“好。”月月一只小手拿不住保温杯,她索性抱在怀里,“等我。”她一溜烟抱进画室。
“星星,吃早饭啦。”她把饭和保温杯放茶几上。
季星遥闻声出来,那个熟悉的保温杯映入眼帘。月月已经跑了出来,门合上,画室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保温杯里不是咖啡,是一杯加了蜂蜜的温牛奶。
——
月月画展那天,骆家所有人到齐。他们事先没告诉月月,直接到了展馆给她一个惊喜。
月月看到一家人站在展馆前,她高兴地原地跳起来,连蹦了好几下,又开心地转了几个圈圈,然后像匹小马一样,飞奔而去。
骆松蹲下来,伸开双臂准备迎接女儿,骆妈妈斜他一眼,“别自作多情了,不是找你的。”
说着,还踹了儿子一脚。
骆松猝不及防被踹,差点歪倒,还好反应快,用手撑地站起来。
“奶奶!”
骆妈妈一把抱起月月,连着亲了好几下。
“看到了没?”站在不远处的裴钰跟慕靳裴小声道:“谁付出的最多,她跟谁的感情深,下意识就会奔向谁。”
“当然,不是说骆松和周羽西就没付出,但肯定没有骆松妈妈陪月月多。一个家里,谁对孩子有耐心,谁花了心思陪伴,孩子本身就是一面最好的镜子,这面镜子从不失真。”
裴钰的视线又落到季星遥忙碌的背影上:“就像星遥,她不爱自己的父母吗?肯定爱。她的父母不爱她吗?怎么可能。可她跟张伯的感情最深。张伯对她的付出和陪伴,无人能及。”
“再说谢昀呈,你现在要是跟谢昀呈发生了矛盾,月月肯定会下意识向着谢昀呈。”
慕靳裴看了眼母亲,没接话。
裴钰知道他不待见谢昀呈,“你不用失落,也不用羡慕嫉妒月月对谁谁谁比对你更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人家付出的比你多。”
月月对外界感知迟钝,甚至排斥跟外界有接触时,谢昀呈花了心思带月月,带她看各种画展,哪里有画展,他就去哪里,给她挑启蒙老师。
在画廊教月月的那个老师不是随便找的,不是绘画水平高谢昀呈才选。
那个老师在教育机构待过,知道怎么跟月月这样的孩子沟通,建立信任,还能一步步引导激发她的兴趣。
裴钰没再接着唠叨,她把儿子手拿过来,用力拍了拍,一切尽在了不言中。
慕靳裴明白母亲说这么多的良苦用心,其实他也一直按照母亲说的那样做,做个像父亲那样能给孩子安全感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