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呈正在吃燕麦粥,这两天没怎么正经吃饭,胃有些不舒服,回来吃点热饭还被唠叨。
“妈,您消停消停行不?”
慕温雅哪会听:“我是你妈,说你也是为你好,你跟何家多少年交情了,你看你现在弄得鸡飞狗跳。”
谢昀呈严厉纠正,“不是我要闹,是何楚尧他跟疯狗一样,现在逮谁咬谁!”
慕温雅:“他妈妈跟我说了,你不让他见小布丁,搁谁谁不急?”
槽多无口,谢昀呈懒得再辩解。
那天在病房,小布丁知道自己身世后哭成那样,把被子蒙在头上谁都不见,捂得一头汗都不愿见人,何楚尧不是眼瞎没看见。
最后科里去了,陪她弹琴,后来她才慢慢平复下来,可她依旧没有做好见何楚尧的心里准备。
突然找到了亲爸,还是自己认识很久又一直喜欢的人,偏偏亲爸才新婚,就算搁一个成年的孩子身上都没法一时接受,更何况小布丁还是一个病重的,身体有严重缺陷的十二岁的孩子。
不知道何楚尧那个傻逼成天在想什么,几天见不到孩子他就要起诉。
谢昀呈突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他着急有个屁用!要是小布丁想看他,我能不让他去病房?”
慕温雅纳闷:“那既然这样,你跟他闹什么,庭前和解吧,闹成这样不够丢人的,你们现在不是应该集中精力去照顾小布丁吗?”
谢昀呈盯着母亲看,半晌,他道:“连你这么自私的人都知道要先照顾孩子,何楚尧他就是做不到,我凭什么要跟他和解?”
慕温雅:“……”被噎无语。
和解没可能,就以他对何楚尧尿性的了解,何楚尧争取到抚养权后是不会让他跟小布丁见面。
而他没法保证小布丁在何家就一定过得开心,那时他就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布丁想跟谁见面,想和谁亲近,是她的自由,我也支持她,但她的监护权必须得在我这,不然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谢昀呈起身,望着母亲,“你就别和稀泥了,有那个时间你去社区做做义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正好洗涤洗涤你的心灵。”
慕温雅:“你这孩子你怎么说话呢!”
谢昀呈拿上零食,头也不回离开。
医院里,小布丁和月月正在玩扑克牌,两人不会打牌,胡乱出。谁手里剩的牌多,就要在脸上用口红画几颗星星。
她们每人脸上都画满了,脖子上都是。
“爸爸,你跟我们打扑克牌。”小布丁对他招手。
“谢爸爸,陪我们玩儿。”月月也开始撒娇央求。
后来她们一人抱着他的一条腿不让他动,谢昀呈没法子,只好陪她们打。
结果她们两人耍赖,他手里剩下的最多,她们开始给他化妆,口红抹的脸上到处都是。
画廊办公室,慕靳裴从公司出来就赶过去,只有季星遥一人在,办公桌上铺了一桌子A4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全是谢昀呈的风流史。
季星遥正专注写字,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慕靳裴。
落日余晖正好透过窗洒在她身上,浅浅的黄,将她烘托得安静柔美。
慕靳裴看失神,目光没来得及收回,季星遥突然抬头。
猝不及防,两人有几秒的对视。他在门旁,背着光,脸部光线偏暗,却衬得他下颌线条更显棱角。
记忆像河,被打开一个缺口,拦不住。
季星遥最喜欢线条感,在一起时她最喜欢亲他的下颌。
她表情还算自如,“早过来了?”
“刚到,怕打扰你。”慕靳裴不动声色转移话题,“要不要喝咖啡?”
季星遥:“谢谢。”
慕靳裴转身去了隔壁茶水间,刚才那一幕的尴尬气氛总算缓和。
咖啡的香气弥漫,慕靳裴进来。
季星遥把刚才写的那张纸压在最下面,跟谢昀呈有关的那些细节她一张不落按顺序整理好递给慕靳裴,“看看有没有什么要补充。”
慕靳裴从笔筒拿了只红笔,边看边修改,“到时不管对方拿出什么证据指责谢昀呈滥情,你只要抓住两个重点回应。”
有些话,他作为前夫不合适说。
“我给你写在旁边了。”
“谢昀呈在感情上的…”浪荡这个词有些难听,他改了个说法,“他感情上的污点,就算用84都没法漂白,你就不要再跟对方争论,人无完人,承认自己的不足反倒会在法官和陪审团成员那加分。”
“谢昀呈在收留小布丁后的改变,这也是加分项。”
季星遥点头,慕靳裴说的这些她全都记在了笔记本上。
慕靳裴:“你跟谢昀呈有没有经常一块陪小布丁?最好把相关视频准备一些,到时对方律师会提出,你跟谢昀呈不是夫妻,没法给孩子营造一个正常的家庭氛围,而何楚尧跟华晨是夫妻,这是他们的优势。”
季星遥:“华晨是后妈,他们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不见得是多大的优势。”她没往下说。
慕靳裴:“到时如果你反驳,华晨是后妈,你不放心把小布丁交给后妈,那你就落入对方律师给你的陷阱里,你这是赤裸裸的歧视,对后妈有偏见,到时他们就会抓住你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华晨,不够宽容不够善良来反杀你。”
“切忌,别拿未发生的事情在法庭上攻击对方。”
他暂停手中的笔,“辩护有两大法宝,一个是不利于对方有利于自己的证据,二就是拿捏到火候的感情牌。”
季星遥用另一种颜色的笔记下来提醒自己,到时不能在庭审时说些不该说的,反而被对方揪住不放。
“我最近在恶补孩子抚养权方面的一些案例,可还是有很多细节没兼顾到。”
慕靳裴指指那一叠她自己整理书写的材料:“你已经做的很好,有些我也没想到,你这里都有。”
季星遥看他一眼,慕靳裴正好也在看她,她收了视线,低头假装做记录。
慕靳裴抿了几口咖啡,又想起来一个重要的细节,“两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小布丁是在冰淇淋店,她一个人买冰淇淋,后来也是一个人在路上边走边吃,她还跟刚认识的科里去庄园参加我爷爷奶奶的生日派对,谢昀呈在庄园可是亲口说了他不知道小布丁在哪,你应该也不知道,这是你们的严重失职,那天何家长辈也在场。”
季星遥写字的力道不由加大,差点把纸划破,两年前她状态的确不好,经常一头扎进画室就什么都忘了。
慕靳裴不知道季星遥在想什么,“你跟谢昀呈商量一下,到时你们要怎么自圆其说,尽量不让对方有发挥的空间。”
说完,他接着看资料。
窗外,天色已黑。
慕靳裴和季星遥还在忙,互不打扰,期间季星遥的咖啡不知不觉喝完,慕靳裴给她续了一杯。
季星遥手机震动,是谢昀呈,【忙完了来医院,我晚上约了华晨。】
“我得去医院陪两个孩子了。”季星遥把桌上资料收起,最下面那张纸她单独折好,收在了抽屉里锁起来。
慕靳裴把没看完的装文件包里,带回去看:“我跟你一块去医院,正好跟小布丁聊聊天,把你们争监护权这事告诉她。”
季星遥提醒:“说到何楚尧时,你尽量委婉。”
慕靳裴:“我已经想好怎么铺垫。”
今天慕靳裴驱车,没有月月在车上,季星遥不好意思直接坐后排把他当司机,便坐了副驾。
她已经记不得,上次跟慕靳裴这样坐并排是哪一年,在哪里,去做什么,久的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去医院路上,季星遥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北京那边的号段,尾号很不错。
她接听,以为是展馆那边的人。
“季小姐,您好,冒昧打扰了,我是傅寒。”傅寒自报家门后,说出他姑妈是谁,加深季星遥的印象。
季星遥反应迟钝两秒,“你好。”原来是小城邻居家的侄子。
傅寒直接道明来意:“我今天是代表Time服饰公司想跟你聊聊合作的事。”说着,他自我揶揄:“打这个电话前我也担心了好久,怕你被我吓到。”
季星遥很客气:“怎么会。”她不知道傅寒想要跟她怎么个合作法。
关于相亲,两人都心照不宣没提。
傅寒简单一说:“我们大老板看了月月的画展,喜欢她的精灵系列,我们Time旗下有童装,老板想跟月月长期合作联名款。”
老板得知有同行看中了月月的精灵系列,有合作的初步打算,正巧他跟季星遥有姑妈这层关系,就决定近水楼台先得月。
季星遥不排斥这样的合作,不过她要跟月月还有骆松他们商量,最关键的是,她最近没精力考虑这些,“我现在不在北京,这段时间也忙,等我把手头要紧的事忙完,我去北京找你面聊。”
傅寒在生意上从来不会等,都是主动出击:“哪用你来回跑,我近期要到曼哈顿出差,到时我亲自拜访。”
他没再打扰季星遥,适时结束通话。
慕靳裴侧脸,“画室那边的事?要是着急我让储征去处理。”
季星遥婉拒,“不用,是我家邻居的侄子,找我谈合作。”
慕靳裴知道那个侄子,月月跟他说过,那个侄子在北京,很帅,电脑厉害,邻居要把他介绍给星遥。
所谓的谈合作,不过是找个借口想见星遥。
汽车走走停停,季星遥靠在椅背,意兴阑珊看着绚烂璀璨的楼体广告屏,她视线不经意从方向盘扫过,慕靳裴左手搭在上面,手腕上还是空空的。
慕靳裴转脸就看到她盯着他手腕看,他说:“我那块表也被我扔水里了。”陪着她那块表。
季星遥别过视线,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随手从储物箱拿了本周刊翻看,那么多本周刊,她偏偏拿了一本封面是慕靳裴的这期。
她想换一本,还不等把手上这本放回去,慕靳裴出声,“这一摞都跟你手里的那本一样。”
季星遥:“……”
第79章
谢昀呈把见面地点从咖啡厅改到中餐馆,他和中餐馆老板认识,让老板给他开小灶熬了粥,做了几个清淡小菜。
中餐馆无论环境还是舒适度,跟咖啡厅自然没法比,华晨这段时间被折腾得够呛,心情跌到谷底,睡眠也是一团糟。
她揉着又疼又胀的太阳穴,不耐烦道:“你赶紧吃,我们换个清净点儿的地方聊。”再吵吵下去,她脑袋绷不住要炸。
谢昀呈慢条斯理吃饭,没吱声。
中餐馆生意红火,来吃饭的络绎不绝。华晨看谢昀呈细嚼慢咽那样,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一碗粥要吃半年?”
谢昀呈抬眼皮,“还真不好说。”不由骂道:“被何楚尧那个王八气得嗓子发炎,吞咽困难。”
华晨:“……”
她实在没了耐心,“有话你赶紧说,我要出去透气。”
谢昀呈不是不想说,是犹豫着之前打算要说的那些话,现在到底要不要说。
他依旧不紧不慢:“看在小布丁份上,我给他个面子,不想跟他闹得不好收场,你让他撤销起诉,我就不跟他计较,也省你们打官司钱。”
华晨没接话,拿了餐巾纸来回擦着桌沿。
来之前何楚尧千叮咛万交代,不要跟谢昀呈说太多跟抚养权有关的细节,也要提防着谢昀呈给她设陷阱。
她觉得何楚尧神经质了,为了小布丁,他陷入了死胡同。
谢昀呈喝了一碗粥,胃里舒坦不少,他拿餐巾擦擦嘴角,“华晨,你没养过孩子,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
他打了个比方,“假如你领养了个孩子,你当亲生的养了六七年,这个时候孩子亲妈突然问你要孩子,还要强行带走,你是不是很痛快的就把孩子给了?”
须臾,他自己都觉得说这些没意思,“我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你没法感同身受,因为你跟小布丁没感情。”
华晨没反驳,凭心而论,她对小布丁真的爱不起来。不讨厌那个孩子,不阻止何楚尧去爱那个孩子,这是她的极限。
谢昀呈:“何楚尧脑子里有坑。我这几年怎么对小布丁的,他看不见吗?”
华晨盯着谢昀呈看了几秒,他眼睛里布了不少血丝,整个人都透着疲惫不堪。“我也希望你们能和解。”
谢昀呈看着那个空碗:“你回去劝劝他,撤诉最好,他真要执意跟我打官司,我先在这里跟你说声对不起。”
顿了下,他跟她对视,“还有上次在医院,我不该对你说粗话。”当时他是真的气急了,已经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华晨笑了笑,“你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你又没打我。”倒是她,把他给抓伤了。
谢昀呈没提他脸上的抓痕,现在也消的差不多。“本来你就挺无辜的,刚新婚就要面临这心糟心事,你跟小布丁没感情,又是你丈夫跟别的女人生的,你现在能做到支持他的任何决定,我都觉得你了不起。”
华晨不知道要说什么,把手上那张餐巾纸对折,接着擦桌子。
谢昀呈道歉还有个原因,在法庭对证时,免不了要把何楚尧过往的风流韵事拿出来细数狠踩一遍,这对华晨来说是另一种伤害。
他也不想那么做,可何楚尧执迷不悟,铁了心的要跟他争抚养权。
两人之间沉默了数秒。
“不耽误你了,你出去透气吧。”他跟华晨说道。
华晨略无语,“你叫我来就为了说这几句话?”
谢昀呈反问:“道歉不得当面才有意义?”
其实他本来还想再骂骂何楚尧,可华晨状态也不是太好,这段时间她的日子应该不比他好过。
何必为难一个女人,他突然就不想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