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嘉郡主自是知道吉庆王爷的雷厉手段,笑容立刻凝在了脸上,慢慢平静下来说道:“世子长在京城,可知道南诏王族的血脉,会同旁人有不一样的地方。”
“我为何会听说这个?”顾辰飞心中一凛,莫非南诏王族相关血脉,会有什么长相特征?他注意了珞嘉郡主的长相,与中原人差别不大,唯独眼睛,瞳色相对浅一些。
可自己的瞳色毫无问题啊。
珞嘉郡主抓住了他的犹疑,说道:“世子好奇了。”
“我好奇做什么。郡主身为南诏王族,不也是同别人一般一样,长了一双眼睛,一个嘴巴么。哪有什么奇处。”顾辰飞略带嘲讽地说。
“我此次说的,必然不是脸上。”珞嘉郡主早已看透了顾辰飞的长相,并无异常,便说:“世子可注意过自己的臂膀,是不是同别人有不一样的地方?”
顾辰飞只记得自己胳膊上有个香灰烫成的疤痕,当下道:“我两条胳膊,同别人一般一样,郡主多虑了。”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珞嘉郡主说:“今天你给我看一下你的胳膊,我就放了你的妻子如何?”
想想这桩交易,也算合宜,看看也不会缺斤短两。顾辰飞却道:“我胳膊上有以前练武的刀伤,若是被郡主看了,怎么确定郡主今天看了形状,会不会继续诬陷我。”
“当真没趣。防我像防贼一样。”南诏郡主举起一只手道:“我以我族天□□义发誓,我只是看看你的胳膊上,有无王族血脉的标志,并无别的意思,也不会日后诬陷。”
“好。”顾辰飞答应道。他先是不紧不慢地挽了右臂的袖子,伸手给珞嘉郡主看,毫无异样之处,又开始挽另一只袖子。
珞嘉郡主看完第一只后,心下一沉,着急看第二只手臂,当下身子微微前倾。
余光瞥见刀子离颈侧远了一些,沈瑶月一脚飞速地踩了珞嘉的脚,同时用单侧的肘部奋力后击。珞嘉倒吸了一口凉气,刀子没拿稳,反应过来后,人质已经逃了出去。顾辰飞用伸出的那条胳膊,一把将刀夺了下来,反手一甩,插在了旁边的门框上。
紧接着,他扶着沈瑶月,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估计她也没想杀我。”沈瑶月说道。
顾岑飞放下了心,转头看着摔倒在地的珞嘉,说道:“现在你还想如何?今日行径,我可不会让你安然走出这里。”这两句话,没有了刚才的小意温柔,只剩下冷厉。
“刚才还好声好气的,如今就变成这般模样了。”珞嘉郡主撑着地板说道。
顾辰飞说:“不要装了,对我没用。”
“我一直听说世子是个风流人物,却不想如此不解风情。”珞嘉郡主终于装不下去,有些气急败坏。
“你还应该多打听几遍,京城中,我从来没有谦谦君子的名声。我对于威胁到我家人性命的,从来不会手软。”顾辰飞说道。
“那你是忘了还有苏姑娘吗?”珞嘉郡主知道今日难以脱身,幸而先前准备了脱身之计,如今忙拿了出来。
顾辰飞压根没记起来,沈瑶月忙道:“苏怀瑾被她劫持到花园里了,得救一救。”
“你把她放哪了?”
“当然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先前告诉我的侍女,若是我没能出去给她发信号,便让她杀了那个小姑娘,自己溜出来就好。”珞嘉郡主站起来,说道。
苏怀瑾死在毅王府,无论是谁杀的,两家都难免交恶。沈瑶月便道:“我们可以放你走,但我怎样确定,你真的保住了苏怀瑾的性命?”
“倒也简单。你们可以派人跟着我,我一出毅王府的大门,便发暗号,等到你们见到苏怀瑾,便召回侍卫如何?”珞嘉道:“我武功很一般的,几个人便能看住我。”
沈瑶月同顾辰飞对视一眼,觉得此法可行,便点了点头。
“那你让守在院落旁边的侍卫都退出去。”珞嘉说道。
“好,都退出去。”顾辰飞吩咐说。
“极好。”珞嘉郡主靠着墙慢慢走了出去,出门前依旧不忘威胁:“若是有一点不轨的举动,她可就真的死了。二位务必不要轻举妄动哦。”
她得意地退出屋子,顾沈二人按照诺言,都没有动。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外面。
二人对视一眼后,先后出去,只见苏怀瑾提了个棍子,站在门口,骂道:“哼,真以为她南诏人,也能在我们中原耍威风了不成!”
前一刻还在威胁别人的珞嘉郡主晕在地上,人事不省。本该等待救援的苏怀瑾提了根棍子,顾沈二人看得目瞪口呆。
“你打的?”沈瑶月有点不敢相信。
“对啊。我本来不知道谁动的手,结果过来听到她居然要杀我,我便提着棍子,守着她出来。”苏怀瑾说道。
“刚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逃出来的。”
“说来话长。”苏怀瑾说:“我不是去看我们家嬷嬷吗,来的人全都是假的,是她和她那丫头扮成的。一见面我还没来的说话,就被迷药给迷晕了。可她那点迷魂药下太少了,我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然后我就同那丫头攀谈,趁机将绳子解了。那丫头不理我,我就表演了一个口吐白沫,将她吓到了,我趁机给了她一棍,提着棍子过来。”
“你真厉害。”沈瑶月干巴巴地赞叹说。
“那是自然,以前我学了口吐白沫这一招之后,整天演给我的哥哥们看,把他们吓得哟,最好玩的东西全都赶着过来送。”苏怀瑾热心地说:“沈姐姐,过阵子我也教你吧,这一招可好用了。”
“去去去,别教我媳妇不好的。”顾辰飞说道。
看向倒地的郡主,沈瑶月问:“那地上这个人该怎么办。”沈瑶月说。
顾辰飞见她方才劫持了沈瑶月,一瞬间心里都是惧怕,当时,他便对珞嘉郡主起了杀意。如今人虽然平安,却并不想留珞嘉郡主的性命。只是不知道,她今日出来,是否早已告知了别人,来了此处,倒是让人犹豫。
苏怀瑾说:“简单!她多少算个有名姓的,不好直接撵出去,既然悄悄来的,送到京兆尹又不好听,我们便将她悄悄送到她驿馆的房间里,最好是将她绑在床上,柱子上,桌子腿上,最好是屋脊上,看你的暗卫能做到哪里。到时候她一觉醒来,嘿嘿。”
顾辰飞赞道:“好主意。我这就去办。”
沈瑶月非常好奇苏府是怎样教导女儿的,为什么会在折腾人的事上,有如此高的造诣。不过她无心去替跑来挟持她们的人担忧,当下也没阻拦。
四下无人,苏怀瑾收起了霸道的姿态,挽了两条袖子,伸出胳膊说:“都被绳子勒肿了,沈姐姐可怜可怜我吧。”
沈瑶月便让人把药端来,亲自给她抹上。
第72章
“我派人将那个珞嘉送了回去, 暗卫说屋脊上过于明显,便将她绑在了屋内的墙上,还不是直接靠在墙面面, 而是将绳索松一点绑到窗棱上, 还给她垫了一个板凳。”顾辰飞说道。
沈瑶月想了一下绑法, 若是脚底踩空,人便像是挂在蜘蛛网上:“郡主可醒了?”
“醒了, 醒来尖叫了许久。”顾辰飞说道:“这个苏怀瑾, 我真是小瞧她了。”
“你以前怎么瞧她?”
“比较吵。”顾辰飞委婉地说道, 实际上他想指责苏怀瑾每次都把自己撵走, 独占沈瑶月的行径。
沈瑶月笑笑, 回思起同苏怀瑾剑拔弩张的时候,都算得上许久以前了。
睡前, 明春端进来一碗汤药,放下便走了。
“喝了这个再睡。”顾辰飞端过来说。
“是什么?”
“安胎的。”顾辰飞说道:“我问了大夫,受到惊吓,最好是喝一碗。”
“可我没吓到。”
顾辰飞说:“我都瞧见了, 珞嘉郡主提起我身世,和苏怀瑾被困的时候,你脸色都跟着变了,也就只有那个劳什子郡主背对着你, 没有看到。”
沈瑶月在他的注视下,只得把药喝了,方才问道:“她费尽心机, 想核实你的身份,到底是为了什么?”
“八成是猜错了事情。二十年前,我娘见过现在的吉庆亲王,算是我舅舅。故而他们可能没有发现我母亲,只是怀疑我是吉庆亲王的孩子。”顾辰飞解释道。
其中关窍,沈瑶月一听就透,又问道:“你胳膊上可真有她说的异样之处。那个伤疤,也真的有?”
“只是几道香灰烫伤罢了。”
“我看看。”沈瑶月想亲眼确认下。
顾辰飞没有像白日那样故意推脱,忙迅速地将袖子挽起来。
沈瑶月便凑过去,对着无甚规则的香灰烫疤,端详了良久。她学过很长时间的画画,看出了一些端倪:“我怎么感觉,疤痕像是有形状,不像是不小心烫的。”
“你的意思是说,是故意这样烫的?”顾辰飞诧异道。
“也可能是用来掩盖原本的形状。”沈瑶月大胆猜测。
顾辰飞突然语塞,觉得此事极有可能。假设珞嘉郡主的话是真的,那么生母的左臂上,也是有所谓的王室图案的。到了自己这辈上,没有遗传了那么多,能被用香灰改变一些,很可能用了江湖的去疤药恢复一些,成了现在的模糊形状。
“那这个图形,像是什么?”
“我觉得可能是独角的兽类,不过太模糊了,难以分辨,南诏似乎有人崇拜它。”沈瑶月思忖道。“好在你不是吉庆郡王亲生的孩子,胎记淡了那么多,就算是珞嘉郡主看到,只一口咬定是香灰烫的,也没什么事情。”
事情明晰后,顾辰飞叹了口气:“竟然是这样。”那个将自己生下,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却在身体孱弱时,记得帮自己掩盖异族身份。当年,她同生父,倒地是怎么一回事?他忽然想知道了,回头该去找找老侍卫,找到当年的丫鬟才是。
想沈瑶月在找母亲的丫鬟,而自己要做同样的事情,像是冥冥之间有什么联系似的。
过了几日,沈远舟的任命下来了。因着先前同舅舅和顾辰飞都参详过,最终将任职的地方,选在了毅王府封地不远处。若是他有什么不会的,或是被当地有什么棘手的地头蛇之类的,还有人帮衬下。
吏部的任命书一送到永宁侯府,沈老太太气得头都晕了,可事已至此,没有转圜余地。府里便依着以前的惯例,摆酒请客,庆祝此事。
临行的那天,顾辰飞原本是要去送的,他最近对沈瑶月,可以用寸步不离来形容。只要不忙于公务,两个人总是在一处。
可去年戎族之战,险些找不出合适的将领。当今圣上便下旨,恢复了多年没有举办的武举,遴选英才。采用各地推选和京城擂台的形式,先初选一部分人,在进行接下来的比试。
顾辰飞如今是朝中的大将之一,自然被叫过去,商讨武举的具体选拔方式,两边撞了日子,实在没办法到郊外的十里亭,陪着沈瑶月去送别。
此时沈瑶月怀孕不足三月,身形不显,只是将喜事告诉了自己的亲近家人。沈远舟和沈容月得知消息后,都不太同意她坐马车去那么远,见她执意坚持,只好松口。
送别一般是长辈送至府门外,平辈晚辈才会远送。沈远牧借着要去看母亲的名义没有露面,梅姨娘却要跟着大家出来。她虽然算得上长辈,可身份在府中并不尊贵,既然乐意去,也没有于理不合的地方。
一直送到十里亭,大家一腔离愁别虚,梅姨娘却是高兴地出来踏青。
沈远舟远行,带着的家人当然是刘五哥和刘六哥,另带了几个小厮,皆是平日里忠实可靠的人。
沈瑶月又不免一番嘱咐:“到那边记得写信给我们。若有烦难处,便联系我给你的住址名姓,都是得用的人。”
“阿姐不要太过担心。我既出去历练,便已存了吃苦的心思,不会轻易被那些人难倒。”沈远舟说道:“倒是你在京城,多注意身体。”
“好,你平日里饮食也要多注意,不要因着身体好了,便轻忽了……”
姐弟几个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梅姨娘在旁边不耐烦,她早年生于市井,困于侯府,却一直不得意,今日得空出来,也懒得看他们道别时眼泪婆娑的样子,便自己带着丫头,在附近青草地转转,想着过会子再回来。
十里亭不远处,便是一个山庄,春天时节,常有年轻的公子小姐,一起出游。
梅姨娘虽不复年轻时,可依旧爱这些花儿草儿的,看着道路两侧到处都是红的粉的花,微风拂面,香气扑鼻,心情极是畅快。想起早年学的小曲儿,当下哼了起来,正沉醉其中,忽听到一条半人高的大狗,蹲在旁边树下的笼子里,一阵狗吠,梅姨娘先是骇了一跳,定睛一看它跑不出来,当下便骂道:“叫什么叫!你主子不给你吃食吗,朝我叫喊。”
那狗见她喝骂,虽听不懂,叫声也跟着大了起来。
“再叫,我让你的主子打断的你的腿。”梅姨娘柳眉倒竖。
狗叫声更加激烈,远远的有小厮打扮的人跑过来,喊道:“你做什么呢!”
“我能做什么?”
“你不做什么,它为什么总朝你叫,你是不是打它了?”小厮质疑道。
“我打它,我呸,你们这群不开眼的。”梅姨娘一生气,对着那条狼狗呸了一口。
“哎,你这人,怎么净朝畜生发火?”小厮见她行径,越发认定她动手了。
“姨娘,莫要生气了,快回去吧。”楼儿忙劝道:“今日是出来玩的,何苦为着一条狗东西,耽误了自己呢。”
梅姨娘懒得和乡下小厮吵,毕竟只带了个丫头,万一打起来,不占便宜。临走前,不忘骂一句:“哼,没眼色的东西。”
“你才不是东西呢。”小厮看着是一个中年妇人,原本不放在心上,看她如此凶,不忿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