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远牧看完这场闹剧,凑过来问:“她怀疑我们了么?”
“自然是怀疑的,只是没有证据。”陈氏嘱咐道:“不要自乱阵脚。”沈从屿中毒一事,都推给了沈琴月。沈琴月中毒,是她的衣服沾了毒药。牢房里脏,她待久了,会忍不住用袖子擦拭嘴巴和脸颊,等食物喝水冲刷进去,就会死亡。
仵作会注意尸体,但衣袖上的毒药无色无味,吞到腹中才会死,外人很难发现。陈氏有几分自得于这样的想法。
可另她想不到的是,过了几日,大理寺来人:“沈从屿之妻陈氏,有弑父之嫌,带走。”
“你凭什么带走我母亲?”沈远牧上前拦道。
“奉大理寺之命办事,带走!”侍卫没有同沈远牧交涉,直接将人带走。
又过了些时日,大理寺经过严密的调查,判定了陈氏的罪行。原本的证据链牵扯到沈远牧身上,可被陈氏揽到了自己身上。
沈瑶月在大理寺宣判的现场,听到结果后,沉默不语。
沈远牧冲过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如果不是她动手在先,怎会如此?”沈瑶月只瞧着他。
“我娘做过什么?只是你疑心病发作,总是怀疑她。”沈远牧喊道。
“她为了你能继承永宁侯府,做过多少恶事!”沈瑶月痛心道。
“明明是你们在找借口。沈远舟一直体弱,可母亲从来厚待他,比对我还要好,你们没有良心!”沈远牧恨道。
“你可知他为何病弱?”沈瑶月看着他神情愣怔,冷笑道:“去问你的好母亲。”
等事情冷了几天,沈瑶月思忖再三后,去了牢里看了陈氏。据说她住的牢房,同沈琴月住的是一间。若是陈氏有几分良心的话应当很痛苦。
可真到了那里,陈氏坐在墙边,仪态依旧从容。
“你当年为什么要从火场里救我。”沈瑶月问,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她才选择信任。当时的情况那么危险,让她印象深刻。
许久,陈氏都没有说话,沈瑶月以为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知道这个真相了。
“你觉得我把你当成过女儿?”陈氏笑了笑,语气怨毒:“你要感谢,你有一个很好的舅家。当年你在乡下,我是想让你死在那里,可你命大躲过了。你的外祖,舅舅一直想法子给你送东西。你回了京城后,我没有机会下手,为何不卖个好,让他们对敌意少一些呢?”
沈瑶月微微眯了下眼睛,心中最后一个疑问消失。因为先前的背叛,她也不觉得有多痛苦。
“你的罪名会由大理寺裁定。你辛苦一生,也没落得什么,最后赢了的人不是你。”沈瑶月心中苦笑,自己侥幸重生,才得来的好结局,实在谈不上赢家。
“那又怎样,你只能追究到我,我儿子会好好的。你就算是贵为东宫太子妃,也不能无凭无据的抓人。”陈氏说道。
沈瑶月面色冷淡,说道:“弑父罪名牵连不到。可同伪太子狼狈为奸,贪赃枉法的事情,却是逃不了的。”最近在顾辰飞的催促下,大理寺查清了沈远牧先前做的一些错事。
“你这是在冤枉他!”陈氏着急道,先前明明嘱咐过沈远牧,凡事小心,不要轻易出头。
“我没有冤枉他。”沈瑶月见她在歇斯底里的边缘,不想再看,就说:“你若不满,有机会自己去击鼓鸣冤吧。”
“沈瑶月,你个贱人,你同你母亲一样,都是贱人。”陈氏大喊道。
沈瑶月拐了几个弯,彻底听不到动静,同时她回忆起,以前在乡下时,曾不小心落水。现在想来,那可能不是一场意外,心善的农家人将她捞上来,又教了她游泳。她感激农人的救命之恩,每年的夏天,在河里救过好几个少年人。。
自己直到今天才弄懂那些村民细微的善意,心里感激,回去安排人去给他们送些银子过去。
第102章
搬进东宫的前一日, 沈瑶月同前太子妃冯氏见了一面。
“陛下的意思是你受陈襄牵连,又救驾有功,解除婚事, 封你做郡主。日后若是想嫁人, 就由陛下下旨。”沈瑶月将先前大家商议过的补偿一一道出。她们先前关系不错, 所以让她来同冯氏商量。
冯氏精神尚好,听到这些事情, 浑不在意。她只是淡笑着说:“我想随贤妃娘娘去念经, 她也同意我过去。”后宫之中, 冯贵妃被害, 赵淑妃被贬入冷宫, 如今林贤妃的位份最高。林贤妃并没有因此骄纵起来,而是越发深居简出。
“陛下原是希望你重新开始。青灯古佛, 太孤寂了。”沈瑶月劝说道:“你只比我大一岁,以后的日子还会很长。”她知道冯氏对假太子只留愤恨,如今大可自在地过日子。
“算了。只在东宫这几年,我太辛苦了。”冯氏叹气:“就算我想嫁, 也没人真心想娶。不如我留在贤妃娘娘那里,日日过个清净。”
沈瑶月见她主意坚决,没有继续劝说,诚恳道:“你对我们夫妇有大恩, 日后若有事,派人知会一声就好。”当日如果不是太子妃让她混入东宫队伍里面,如今一切都无从谈起。
“好。”冯氏轻轻点头:“以后你们该改个称呼了, 我知道你们不在意这个,大臣们看着,总是不像。”
沈瑶月笑得有几分无奈:“嗯,知道。”顾辰飞虽对皇帝如往日一般恭敬,可二十年了,他心里有迈不过去的坎,改口过于困难。
“我今日得搬过去了,你先回吧。”冯氏站起来说道:“别怨我今日撵你,贤妃娘娘要闭门一阵子,等清净了,我们在一同喝茶。”
“好。”沈瑶月笑笑。
册封礼后,皇帝将所有的权力转给了顾辰飞。他的名字也被改成了陈斐。那天,皇帝和他说了一句话,让他惦念了好几天。
“政事你看着处理就好,以后也都是你的。再过些时间,我会退位,你做皇帝。”
东宫里清扫数遍,又换了全新的器物,大家方才搬进来。顾辰飞坐在主殿里,慢慢出身。
“在想什么?”沈瑶月回来后见他出神思索,随口问道。
“哎。”顾辰飞说道:“太子妃怎么说?”
“太子妃要去贤妃娘娘那里念经,不想再嫁人了。”沈瑶月说道。
“既然她这样打算,日后我们多照应些就是了。”顾辰飞靠着桌子,扶了扶额头。
“怎么了,当太子压力很大吗?”沈瑶月见他还在犯愁,想起前几日戎族人有些动向,又问:“戎族人那边要做什么吗?”
“都不是。陛下的意思是直接让我继位。”顾辰飞说完后,叹了口气。
“继位?”沈瑶月想起之前皇帝的厌世眼神,依旧觉得突然。
“是。”顾辰飞无奈点头:“你说日子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他们俩对于如今的局面,也无法预料到。谁预料到他有这样的身世,他们会被迫同假太子闹个你死我活的境地。
“事已至此,看开些吧。”沈瑶月拍拍他肩膀,重生一世,她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至于是如今这个结果,总可以共同面对。
顾辰飞连连点头,不再愁闷,他心绪平静了许多,说道:“其实我还有一点比较疑惑,你说陛下什么都不查呢?”
“因为证据充足?”沈瑶月想起那天皇帝展开的书信,隐隐觉得,其实他并不在意真相是什么了?“算了,真的假不了,你还坐着干嘛,外面有些大人要找你,抓紧去见了吧。”
“不见他们。每次来都没有正经事情。”顾辰飞摆摆手说。
“为什么不见他们?若是有正经事情怎么办,你才刚入主东宫。”沈瑶月担心他因为暂时的发愁,为日后留下祸端。
顾辰飞见避不过去,只好说实话:“他们打算把自己的女儿妹妹什么的送进来。当然我没有这个想法。”
沈瑶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在他心里发凉的时候忽然笑了:“我想起以前来,你不讨那些长辈们的喜欢,险些讨不着媳妇。结果今天……”她摇了摇头,想想自己,也是重生之后,才见了真心,就不再说下去。
“所以呢,娘子是眼光最英明的人。”顾辰飞见她摇头以为她是另一层意思,忙夸赞道,夸完了觉得自己也跟着畅快起来。能有一个人从头到尾的相信自己,在危急□□患难,哪有事情比这个更幸运呢?
沈远舟回来过一次,按制原应该守孝,可先前任地里的事情没有处理完,只好上了折子,先回去处理了,再报丁忧。
任地本是遇了旱情,又生了蝗灾,问题复杂之及,现在正好到了尾声,更是要好好处理的关头。两姐弟没有来得及寒暄,就又分别了。
每年的农桑礼,都需要由皇帝和皇后亲自种田。如今皇帝不出殿门,他们两个只好代劳。种地是个需要经验的活计,为了不当着群臣的面手足无措,顾辰飞决定提前练习。
站在御田里,顾辰飞看着早已准备好的各类农具,一脸惆怅。
“两位殿下这边请,老奴教你们如何用这农具。”太监在一旁恭敬地笑道。
顾辰飞穿了一身短打,依旧和农夫没有半点相像,他尝试着拿起了锄头,拿到手里发现比他的刀剑轻快太多了,不由得如释重负。但还是不太明白如何下手。
沈瑶月见他拉开练武的架势,觉得有几分好笑:“以前没干过?”
顾辰飞老实地摇摇头:“我怎么可能干过这个。”继而补充说:“全京城也不能有几个勋爵子弟干过这个啊。”
“我干过。”沈瑶月笑笑。
“啊?”顾辰飞自然反应过来是在哪里做的,不免有几分心酸。
“快下来,我们一起教你。”沈瑶月浑不在意,拿起犁耙,熟练地平起了地。
旁边的太监十分热诚地奉承说:“没想到娘娘如此贤能,老奴佩服。”
顾辰飞当下没有犹豫,下地锄地。
“你顺着这垄土锄地,他们早就分好了的。”
“你这样拉着犁车是不行的。”
“我来撒种子,你不用回头看我。”太监教完后,顾辰飞虽每次听得明白,可下手总是另一回事。沈瑶月就跟在后面,一点一点提醒。
终于学了个大概,顾辰飞坐在石头上,说道:“我终于知道你弟弟为什么又黑又瘦了。”
“为什么?”沈瑶月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之前见他模样大变,还以为他练武去了呢。今天还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种地如此辛劳,你弟弟想必这一年多也蹲在田间地头。”顾辰飞感叹说:“不容易。”
沈瑶月也跟着感叹。
陈嬷嬷抱着小笙儿过来说:“小少爷刚才一直要娘娘,我就把他抱来了。”
沈瑶月刚洗干净手,忙将他抱住,可抱了一会儿,小孩子偏要下地玩。他学会走路不算太久,如今正是调皮的时候。
“地上都是土,等我们回去吧。”沈瑶月拦着他,可是小笙儿嘴巴理科瘪了。
“不妨事,回去换衣服。”顾辰飞伸手将他抱过来,瞅了瞅,将孩子放在犁过的土堆里。
小孩子伸手就开始掘土,没几下土到处都是,奶妈和保姆都不忍再看。只有顾辰飞依旧鼓励他瞎玩的行径,嘴上却说:“来,我提前教你种地,以后都是要学的。”
等到傍晚,土里土气的一家人才返回东宫。
春去秋来,先前冬天,不方便搬来搬去,如今春天已到,自然是回来了。
顾辰飞原是计划轻装简从,亲自去城门外迎接。可出发的前一天,计划却是变更了。
“我去就行了。”沈瑶月劝他说:“你如今比不了从前,他们的确养你长大,可陛下才是你的生身父亲,大臣们见你出城接他们,必是要进谏的。”
“可是许久都不见他们了,又出了这些事,估计娘会悬心。”
“爹娘会明白的。”沈瑶月说:“他们对你那么好,若你真去了,御史估计连他们的坏话一起说了,别添麻烦了。”
“嗯。我多派侍卫过去,你路上要小心。”顾辰飞笑道。
那日早上,沈瑶月在顾辰飞的目送下出发,而顾辰飞去给皇帝请安。按例说他每天都要去给皇帝请安,可皇帝回宫后,就免了众人进谏请安,只是在自己的寝殿里,给冯贵妃建了个香堂,每日上香。
今日进谏,还是皇帝派太监来喊他。
“你爹娘要回京了?”皇帝说道。
两人的称呼一直默契的没有改过来,顾辰飞下意识地忽略,可提到毅王夫妇,他微微犹豫了下:“是。”
“怎么没有亲自接他们进京。”皇帝道。
顾辰飞捉摸不透皇帝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见他查问,自是如实说出:“瑶儿和我娘一向亲厚,她过去了。”
“你没有去,是觉得不合规矩?你从小到大的事情,我多少听说过一些。”皇帝笑了笑,只觉传闻和眼见完全不一,又说:“你不必孝顺我。养大你的人不是我,你对顾卿他们好,也是应当的。”
“陛下言重,臣自当孝顺君父。”顾辰飞说的孝顺,也是真心话,虽说阴差阳错,可毕竟日后要继承的是生父的位置。
“我说的是心里话。”皇帝叹道:“我对你母亲,其实没有什么印象。如今想来,的确是在亏欠她良多。”
顾辰飞不清楚他们有过什么往事,只好继续听着。
“我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说,孝顺你父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若是大臣有意见,尽管来告诉我。”皇帝清楚他的处境,也不等他答应,直接道:“你先去忙吧,我同阿媛,多坐一会儿。”
“是。”顾辰飞走到殿外,看着外面明媚阳光,眯了眯眼睛。等到中午,他们就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有一点莫名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