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哪一场大戏都可以不经过彩排就能完美收官的,为了不受束缚,哪怕前一晚临时做了准备,可绯歌翌日仍是忧心忡忡,积了一肚子的各种情绪不说,还空肚子吹了好久的风,又激情洋溢的来了一场‘野心亚子’的大戏。
等戏落幕了,又要不断的回忆自己今天的‘演出’有没有出现纰漏和瑕疵……
晚上回到房间,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到底还是因为这口气将自己松病了。
╮(╯▽╰)╭
林家人身子骨都单薄,家里有自己的药房,不用出去抓药,自有林家的下人拿着许颢开的药方去抓药。
抓药的小管事看着那不同于普通治风寒的药方还多看了几眼,最后抓完药,还不放心的拿着药方去找了林府大管家。
大管家又不是常年抓药配药的,自是看不懂那药方,于是带着配药的小管事去见休年假的林如海。
古人有句话叫不成良相便成良医,君子六艺要学通透,旁学杂收也要涉猎……才是古代世家读书人弟的标配课业。
林如海看着那药方,眨眼间便发现了不同之处,又想了一回哪味药有什么效果后,将药方复写一份,便叫药房管事回去了。
拿着被他抄录的那份药方,林如海抚须立在窗前,看着窗外颇有傲骨凌霜之姿的梅竹,陷入了沉思和不解。转身问大管家,“表姑娘这些日子在府中可有受到怠慢?”
“回老爷的话,一直按着老爷的吩咐,色色都是跟着咱们家姑娘一样。丫头婆子也没有不妥之处……”
林如海点头,又说了几句不敢怠慢的话,便挥手叫大管家退出去了。
能将‘十面埋伏’弹得杀气腾腾,惊心动魄又决绝的人又怎么会是那种默默承受委屈的人。
林妹妹多思这个性子,怕也有林如海的遗传。此时因着这份药方单子,林如海便想了许多。
林如海从绯歌身上,想到了自家,又想到了京城的荣国府,最后思绪又回到扬州时,不由想到了后院的肖姨娘和被他那些姨娘侍妾轮番上眼药的荣国府来的几个婆子和他那位老岳母……
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暗地里悄悄的发生……
“老爷,肖姨娘发动了。后院几位姨娘请老爷过去呢。”林如海站在书房里忙着脑补一场涉及面非常广的年度大戏时,门外传话小丫头的就来了这么一句。
于是林如海也顾不上东拼西凑的想这想那了,抬脚就大步冲出书房直奔肖姨娘所在的小院而去。
此时黛玉那里也听到了消息,看一眼呼吸平稳也已经退了些热的绯歌,吩咐了几句尽心侍候的话也带着人去了肖姨娘那里。
雪雁得到命令,叫她从今以后万事以绯歌为重。此时绯歌病了,身边也没几个侍候的人,在黛玉离开时,直接留在了绯歌这里。先是跟着茜雪一起侍候绯歌服药,之后便守在了这里。
中堂里,许颢坐在离绯歌卧室最近椅子上,一边转着佛珠,一边让自己大脑放空。
知道肖姨娘那里发动的时候,许颢仍就坐在那里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知道若按轻重缓急,他应该起身去肖姨娘的院子里。可此时他就是……不想动。
哪怕是佛祖来了,他也不想挪地方。
不过……若是佛祖真的来了,也就不需要他了吧。
……
第82章
许颢坐在中堂,一会儿想到佛祖, 一会儿又想到里间的绯歌, 心里又慌又心虚, 半晌许颢苦笑摇头,心口还涌上了一点点燎原炙热。
侧耳听着里间的呼吸声, 还有绯歌发烧后口齿不清的胡话。
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不过到叫许颢想到了当日在船上绯歌哼的歌。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 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绯歌喜欢乱哼歌,有的时候南腔北调,有的时候东拉西扯。但大多歌词都不是很含蓄。许颢一直觉得绯歌疯疯癫癫,也挺会自娱自乐。
脸上的苦笑渐渐的散开, 脑子里又全都是绯歌活泼俏皮, 古灵精怪的样子。
然而,就在许颢用某种有节奏的动手转着佛珠, 顺便磨搓上面的小刀片时, 绯歌的梦呓声突然转高,一句虽然含糊不清却能分辩出来的‘父王’一下子就惊到了许颢和正给绯歌拭汗的雪雁。
雪雁一脸惊愕,手上的湿帕子‘啪’的一声盖在绯歌的小脸上。许颢则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不顾避讳的走到绯歌床侧。
眼睛在那湿帕子上顿了顿, 主动伸手将帕子从绯歌脸上拿下来又丢到一旁的水盆里。
两人奇怪的神色和动作叫同样守在一旁做针线的茜雪很是诧异。
‘福旺’……有什么不对吗?
过年说这个挺吉利的呀。
这么想的茜雪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绯歌, 心忖, 梦呓胡话都是这种, 怪不得姑娘府里府外这么吃的开呢。
九星旗的人, 本来就敏感。听到绯歌这一声梦呓,不像茜雪,雪雁是本能的,或者说是下意识的听出来是‘父王’两字。
当今世上能叫父王的人,除了皇亲宗室再没旁人。想到绯歌的传奇人生经历,再想到最近接收到的命令,雪雁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这不是旗主失散多年的闺女,而是她家王爷的私生女。
想到信王府那位郡主,再看看面前的绯歌。雪雁心下摇头。
可怜哦~
许颢想的并不比雪雁少。
刚刚他还在想绯歌为什么当初一见面就算他信物,如今听到这么一声,心里多少有了些猜测。
‘父王,我害怕~’
就在两人心思纷纷的时候,绯歌又说了一句胡话。不过这句声音极小,也就只有许颢和雪雁听得清楚。
父王吗?
垂下眼眸,许颢的脸上又恢复到了平静无波,伸手给绯歌把了一回脉,发现脉相已经平稳了。
手在绯歌额头摸了一下,见绯歌仍有些发热,只轻微的点了下头,收回手时还顺便将绯歌粘在脸上的一小缕头发归位。
许颢忘了守规矩,雪雁此时也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到是茜雪不由多看了许颢几眼,随后放下针线,起身去给绯歌倒温水。
端着水杯挤到床边,直接地将许颢挤出了外围。至于雪雁,茜雪到是没怎么动作。
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人雪雁是林家的丫头,不是她们自家带来的。
喂绯歌喝了些水,绯歌吧唧吧唧有些干的小嘴唇,无意识的舔了两下唇后,一个翻身面朝里的继续睡了。
茜雪喂完水就一屁股坐在绯歌床边了,雪雁撇了下嘴,起身到了一旁。许颢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绯歌,转身出了内室。
长吐一口气,许颢发现他的心是彻底的乱了。
……
连续掉马的绯歌,不再发热后,这会儿睡得正香。雪雁站在内室里,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眼里时而迷惑,时而凶光毕露,最后垂下皮眼眸什么都没做。
许颢看着已经转好的绯歌压下纷乱的心情,让人引路去了肖姨娘的院子。
肖姨娘是头胎,她身体底子好,又保养的好,生的还算顺利。许颢过去的时候,小娃娃还没出生呢。
站在院门外,许颢负手而立。旁人也不打扰他,只搬了个凳子过来。
足足折腾了四个时辰,肖姨娘才将林家千盼万盼的继承人诞了下来。
小娃娃养的极好,胎发浓密,眼睛水润,胖嘟嘟的样子健康极了。
许颢分别给肖姨娘和小娃娃诊了脉,母子俩便被安置睡下不提。
林如海感慨万千,拉着黛玉的手不住点头。
黛玉一边高兴,一边难过。
她想到了母亲,也想到了她的大弟弟……
大户人家有自己的一套养育方法,先不管科不科学,至少那时候是被人所相信的。
之后肖姨娘坐月子,奶娘带孩子,林如海感动完了便去祠堂给小娃娃上族谱。
这个孩子是要记在贾敏名下充嫡子的,所以族谱一记,就真的跟姨娘没什么关系了。
林如海心思不浅,在记族谱的时候,直接将孩子的出生年写成了去年六月。
半岁差异于一个小娃娃来说是件非常明显的事,但不出两三年,半岁的差距几乎不存在。
名正言顺的嫡子和记名嫡子虽然都是嫡子,但含金量却绝对有区别。
再一个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只要贾敏没被休弃,荣国府都是林家子嗣的外家,这是改不了的事实和传统。
提前半年或是按正常的出生年月记生辰,小娃娃的满月,周岁都在贾敏的孝期里,自然也是不会大操大办。
最重要的是,人的生辰八字在这个时代极为重要,林如海虽然时常将‘子不语怪力乱神’挂嘴边,但多年的阅历和见识也叫他对那些神鬼莫测之事有些了解。
族谱上的八字变了后,林如海又决定这几年不给小儿子过生辰,过几年在找个借口用族谱上的日子过生辰,也就避开了某种不必要的事。
所以多方考虑后,林如海直接来了个骚操作。而又因为众人都没想过他会如此做,竟是过了好几年才发现这一‘真相’。
贾家的下人男仆都被绯歌打发去了金陵,女仆除了跟着小红的两个婆子和丫头外,其他的几乎都在绯歌院子里侍候。
包括那四个贾母后来派过来的婆子,因着绯歌生病,林家那边又伸不上手便都凑到了绯歌院子里献殷勤。
等到肖姨娘生了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那几个婆子也没看一眼时辰,只撇了下嘴,嘟囔了几句便继续在下屋里磕着瓜子喝着小茶,别提多悠闲了。
绯歌睡了一天一夜,一直到翌日辰时才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的看了一会儿绣功精致的床帐,记忆断断续续的。不过身上一股子难闻的味却让她忍受不能。
洽巧今日是初三,按习俗初三是放水的日子,可以沐浴洗衣衫。
声音有气无力,还带着沙哑。绯歌喊了一句,就觉得嗓子难受得紧。
少时,由茜雪和雪雁侍候着沐浴洗漱,绯歌一边问这两天府里的情况,一边又问自己的情况。
因雪雁在这里,茜雪说话便极注意分寸,只简单的说了一下这一两天发生的事后,又问绯歌要不要请许颢过来再诊一回脉。
“要吧,浑身仍旧酸疼,嗓子也难受的紧。”说完闭了闭眼睛,绯歌回忆了一回自己的库房,叫茜雪开箱子将早前她在扬州金铺打的十二生肖的金摆件拿出来,“你将这个给小哥儿送去,再去挑两匹缎子一并送给肖姨娘。替我捎句话,就说大喜的日子我就不过去了,些许玩意,不要见笑。只看我一份真心的份上,还望留下则个。”
绯歌说一句,茜雪记一下,等绯歌说完了,茜雪复述了一遍,看了一眼雪雁便按着绯歌的吩咐出去了。
等茜雪离开,绯歌才低声问雪雁,“我病了的消息没有传出去吧?”
“……应该没有。”雪雁想了想,不太肯定的回绯歌。
“什么叫应该没有?”绯歌从镜子里看雪雁的脸,眉头直接皱了起来,“这话怎么说?”
“林家不只我一个人呀。我知道的,就有两三个呢。肖羽昨儿生产,肯定不会传话出去。赵嫂子是旗里安排给小哥儿的奶娘,昨儿有没有功夫传消息出去就不知道了。而且还有别人也在呢。”
绯歌嘴角抽了抽,转头看给她梳头的雪雁。
林家到底有什么让你们这么上心的呀?
咋还安排了这么多人捏~
绯歌早就忘了她当初传出去的话,而洞明星还带着九星旗的人执行着。
之前见面,洞明星被绯歌惊世骇俗的言论吓着了,也忘记跟绯歌说林家的事。一是忘记了,二一个则是以为绯歌知道。
而绯歌呢,她的概念记忆也叫她时常忽视一些事件本身的真相。
这一来二去的,认知便出现了偏差。
简单的弄了发,绯歌看着梳妆台上的珠串,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又重新捡了一条缠在了手腕上。
戴习惯的东西,一时不戴便觉得少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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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尚未摆膳,小丫头就引着许颢走了进来。绯歌一见是许颢直接扬起一抹极灿烂的笑容。
只是她大病未愈,脸色极差,虽然笑的灿烂,到底带着几分孱弱。
打招呼,面对面的伸手把脉。许颢是出家人,少了许多避讳,绯歌又是个现代人的芯子,更是没那么多的忌讳,于是两人的坦荡态度,也叫旁人跟着坦荡自然起来。
“再吃两副药。”收回手,许颢淡淡说道。
“嗯~。”从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绯歌一脸严肃认真的点头,“我乖着呢。”
许颢抬眸看说话的绯歌,声音极轻的‘嗯’了一声。
……
另一边,林如海正和黛玉说去京城的事。
正月里不宜出行,二月还有黛玉的生辰,林如海想了想便将起程的日期定在了三月里,等小儿子满了百天再出发。
第83章
林家姐弟去荣国府寄养的事,早在年前便已经定了下来。
因有小娃娃在, 又有从各个方面知道的荣国府的那些破事, 林如海是又担心又不舍。
权衡了利弊之后,林如海最后仍是决定送黛玉姐弟去京城。
覆巢之下无完卵, 留在身边也未必是好事。
就当这是林家的一场豪赌了。
赌赢了,黛玉得到历练,儿子也能平安长大。若是赌输了……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呢。
黛玉虽然年纪小,但她足够聪慧,自幼也是被正经请了先生,充作儿子教养长大的。
林如海只是简单的说了些必须送她们姐弟走的原因, 黛玉便知道了此行的必然性和重要性。
接受这样的安排后,又得了林如海许多叮嘱, 也叫黛玉充分的有了一个当长姐的意识。
长女,长姐,再不是一个个模糊的词, 而是一份责任和担当。从此黛玉的人生怕是会少了许多悲春伤秋的时间了。
此时父女俩说起出行的事情, 多了几分志在必得, 破釜沉舟的同时, 也少了几分离别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