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想对我以身相许——乃
时间:2020-03-12 08:23:19

  有经过此地的行人望见凌夜站定不动,定定打量着那座让他们肝胆俱裂的酒肆,浑然不知天高地厚要进去看看的样子,当即想提醒她,却怕惹祸上身,走得更快;也有人不忍看她惨遭毒手,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压低声音道:“别看了,快走!”
  凌夜问:“为何要走?”
  那提醒她的人已经走了好几步,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道:“那是家黑店,进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的。你要还想活命的话,听我的,赶紧走!”
  说完,步伐加快,一溜烟儿地消失在街道尽头。
  望着那人的背影,凌夜神色莫名。
  是刚才在鬼市里,她最后看中的那些药草的摊主。
  在她看来,摊主的修为不算顶顶好,但能在夫子镇这样大隐隐于市的鬼市里摆摊,可见有些手段。这样的人,却也对这座酒肆讳莫如深,凌夜原本就要进去的,这会儿更打定主意要进去了。
  神识虽已无法再感应到郁欠欠的存在,可也正是这种安静,说明郁欠欠目前是没出事的。凌夜暂时安下心,抬脚往酒肆走去。
  “吱呀——”
  紧闭的大门从外推开,里头刚刚还是热火朝天的,这会儿所有人都齐齐转头,看向信步走进的人。
  看来人像什么异常都没发现似的,兀自走到一张空桌边坐下,然后道:“伙计。”
  正和食客们一样,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的伙计闻言一个激灵,忙拿袖子往下巴上胡乱擦了擦,却怎样也擦不完,只好使劲咽了咽,强行克制住想继续流口水的冲动,又朝周围人挤挤眼,示意他们别把客人给吓跑。
  周围食客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却也有人没理会,评价道:“这姑娘瞧着细皮嫩肉的,肯定好吃。”
  旁人附和道:“没错,没错。我就喜欢这样的姑娘,不管红烧还是清蒸,吃起来都别有滋味,连骨头都能直接嚼碎了咽下去。”
  “刚不是弄来个小娃娃?干脆把她跟那小娃娃一起串着烤了,撒上辣子,那才叫香。”
  “别说了,我刚吃饱。”
  “嘁,还饱呢,就你口水流得最多……哎呦!别打我!别打!好了我不说了,你尽去哄吧,我再不会多说半个字了。”
  伙计收回手,瞪了那几个不听话的家伙一眼,而后一转脸,扬起热情到近乎谄媚的笑容,小跑到女客跟前,把本就亮堂的红色桌面擦得愈发明净,点头哈腰道:“夫人有什么吩咐?咱这儿的拿手好菜有猴头醉虾烤鸭掌,龙须凤爪脆鹅肠……”
  菜名还没唱完,女客微一抬手,止了他的话。
  伙计立即住嘴,恭顺地等她开口。
  就听她说道:“醉虾是用活虾做的,龙须凤爪是用活鲤鱼做的。你们这样残杀同类,也没人管吗?”
  伙计听了,笑容未变,只道:“夫人在说笑呢?人吃鱼吃虾,就如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乃古往今来亘古不变的道理,怎能叫残杀同类呢?”
  女客道:“那你可否同我说说,你身上的鱼腥味是哪来的?”
  伙计道:“适才去后头帮大厨杀鱼,就沾了些味儿。”
  女客道:“可我怎么觉着,那味儿不是沾的,而是你自己的体味?”
  她这话说得十分自然,伙计听着,终于敛了笑容。
  他仔细打量这女客几眼,总算看出这位不是凡人了。当即眉头一皱,手往背后一摆,扬声唱道:“小心嘞,抄家伙——”
  “唰唰唰!”
  顿时一连串的出鞘声响起,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明晃晃的光刺得此间亮堂一片。
  再加上持有兵器的众食客皆看起来横眉怒目,凶神恶煞,换个胆小的,怕是要吓得屁滚尿流,更别提柔柔弱弱的姑娘家了。
  然那女客坐着没动。
  她甚至慢慢抬眼,好整以暇地把他们看了一遍。
  难怪那位摊主视此地为龙潭虎穴,原来这里还真的是个生满了鱼虾的潭。
  包括伙计在内,这个酒肆里的人全是水中妖物精怪化象而成,数量众多,寻常修者就算呼朋唤友,一齐讨伐,没少君带头,还真奈何不了它们。
  此前许是有修者来过的。只是不仅没能把这里夷为平地,反倒自己还成了这群妖精的盘中餐。
  就是不知它们说的小娃娃,可是郁欠欠?
  凌夜看完了,仍坐着没动,只手边光芒一闪,断骨祭出,打横摆在桌面上。
  骨刀上萦绕着的煞气太过浓重,迫得离得最近的伙计面色大变,“噔噔噔”退后数步,方勉强稳住身形。
  只这一个照面,确定这位定是个能人,非以前那些歪瓜裂枣能比,伙计眼角有鳞片生出,眼瞳也渐渐从人眼变成了鱼眼。
  凌夜垂眸一看,足下砖面不知何时竟浮出一层水来。
  伙计踩在水里,强烈的鱼腥味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眼角那几枚鳞片变得愈发清晰。
  他弯了弯腰,两腮微鼓,说出口的声音和先前大相庭径,不似人言:“夫人敢来这里,怕是已做好丧命的准备。我等在此地开店数年,尝过不下百名修者的味道,不知似夫人这等娇皮嫩肉,味道可有那些修者的好?”
  音落,刚要扑过去,就觉眼前光芒一闪,有什么东西突然到来,后发先至地停在凌夜身边。
  凌夜一怔。
  伙计也是一怔。
  似是感受到什么,凌夜慢慢转头,看向身边。
  是一把剑。
  一把好似由银雪白虹铸造而成的剑,望之光华微敛,略显内秀,却教人一眼看出此剑定然非同凡响。
  不过这剑也的确非同凡响。
  能被那种人物动用的剑,哪里还算得上凡品?
  剑虽出鞘,却丝毫不动,只剑气忽的四逸,好似惊涛骇浪,甫一出现,便毫无预兆地疯狂席卷开来,令得整个酒肆都震了一震。
  “砰砰砰!”
  倒地声接二连三地响起,转眼看去,刚刚还意图围攻凌夜的虾兵蟹将,这会儿包括伙计在内,已尽数躺倒。
  不出意外,它们的脖子全被剑气洞穿,血流不止,任谁都无力回天。
  须臾,它们一个个变回原形,再动弹不得。整个酒肆里登时一片死虾残蟹,那股鱼腥味更重了,挥之不散。
  凌夜见状,心绪稍稍平复了些,才缓缓收刀。
  只消那么一眼,她就认出那剑乃是天子剑——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她还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凌夜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镇定,以致于心跳都有些失序。她品了下,此刻的自己满心亏欠,也满心不安,更有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尴尬。
  该怎么说呢?
  是实话实说,还是……
  她终于站起身,转了过去。
  玉树琼枝,白衣泠泠。
  那天子剑的主人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失踪许久的圣尊郁九歌。
 
 
第37章 楚腰
  天子剑与楚云剑、提宋枪齐名, 在断骨刀出来之前,这三样兵器一贯被认为是当世最厉害的三大神兵。
  而这三大神兵,若再细分, 那必然是天子剑排第一, 提宋枪第二, 最末才是楚云剑。
  可巧, 天子剑的主人在三尊里,也是排在首位。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郁九歌才封尊三年, 正是潜心巩固修为、建立道场的时候,轻易不会外出招惹麻烦,可偏生重天阙和他不死不休,江晚楼对他也是态度微妙,好似随时都能和他两看相厌, 就是因为他后来居上,力压这两人, 使得这两人不得不联手起来,方能不被他彻底压下去。
  郁九歌实力如何,凌夜是亲身领教过的。
  她承认,即便是现在的她来和他打, 也顶多和他打个平手。他的天子剑是真的不负盛名。
  正因不负盛名, 凌夜刚刚还又是不安又是尴尬,这会儿心里却完全没那么复杂了,只觉得奇怪。
  郁九歌的天子剑向来很少出鞘。
  据她所知,纵使对上重天阙, 十次里也得有八次, 他是只用剑鞘和重天阙斗的。
  可现在,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小鱼小虾而已, 她连动刀都不用,只凭煞气就能一锅端。他又不可能看不出她也是至尊,他根本连出手都没有必要,更别提还让天子剑出鞘——
  他想干什么?
  乍见她这个新尊,想彰显一下自己的实力,和她斗一斗?
  凌夜不禁回想起当初和郁九歌在玉关洞天初识后,两人再次碰面,的确是不打不相识。
  直至很多年后,她都住进他道场里了,他们两个也还是会经常切磋。不过真要论起输赢,这会儿竟想不起是谁赢得更多。
  自以为已经看透郁九歌用意的凌夜登时神色微凝,肩胛那朵才熄灭下去的血焰,此时再度燃烧起来,烈焰生花,断骨随时都可祭出。
  凌夜正蓄势待发地等郁九歌出剑,忽的想起什么,赶在他动作前问道:“你认识郁欠欠吗?”
  正要召回天子剑的郁九歌:“……认识。”
  凌夜道:“先前我在玉关洞天里碰到他,看他年纪小,就带他走了一阵。刚才他不见了,给我留话,说是回家了。你来的时候,有见到他吗?”
  郁九歌:“……见到了。我已经把他送回去了。”顿了顿,又说,“他说你在找东西,让我来帮你。”
  凌夜没回话。
  她心想,我确实是在找东西。你的我的一起找。
  可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
  现在的郁九歌,可不是以前最熟悉她的那个郁九歌。
  去掉上次不算,目前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见到她。她在郁欠欠面前自夸她熟悉他就罢了,眼下他本人就在这里,她怎么敢?
  越想越觉得那日自己真是撞坏了脑子,竟能趁他昏迷做出那种事,凌夜目光游移一下,说:“你不是在找重天阙吗?”
  郁九歌道:“欠欠都和我说了。”
  凌夜:“……”
  她就知道!
  郁九歌:“不如同行。”
  凌夜:“……”
  这人面无表情地说这种话,委实是戳她心坎儿。
  因为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的他了。
  当下只得点头,答应同行。
  但还是不甚放心,又问:“你是把欠欠送回九重台,还是送回他家了?”
  郁九歌答:“送回他家了。放心。”
  他都这么说了,凌夜也只好把郁欠欠的事先放到一边。
  然后转念一想,既然郁欠欠已经被送回家去,那么那群鱼虾口中的小娃娃,就是别家的孩子了。
  神识散开,在酒肆里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一扇被设了屏障的铁门前。
  把屏障破除,铁门应声而开,内里烛光惨淡,狭窄的走道两旁遍布着许多丈许宽的囚牢。每间囚牢里皆是血迹斑斑,恶臭冲天,角落处更是堆积着许多毛发皮囊,教人光是看着,就禁不住头皮发麻。
  然细看去,就能发现那些皮囊里凡人居多,修者的倒是没剩什么,怕就如那群鱼虾所说,骨头也嚼烂了咽下去。
  对妖精而言,凡人的身体顶多能供它们吸食血肉,补点元气,没什么大用。修者就不同了。
  越是修为高深的修者,在妖精看来就越是大补之物。有时吞食一名修者,抵得过潜修数年乃至数十年,所以妖精与修者向来水火不容,不是我吃你就是你杀我,千百年来皆是如此,从未变过。
  故以人为食的妖精并不罕见,但大多都在深山野林里出没,基本没听说过有哪只会出现在凡间,且还是这种成群结队地出现了好多年的。饶是凌夜,也是第一次碰到。
  囚牢里一个活人都没有,那个小娃娃显然还在更深的地方。凌夜当机立断道:“我下去看看。”
  郁九歌召回天子剑,道:“一起。”
  两人这便一前一后地前往囚牢。
  这一走,鱼虾尸骸遍地,砖面上的水本就没干,混着血液更显湿滑。且囚牢位于酒肆地下,连通两者的台阶修得歪歪扭扭、颤颤巍巍,一个不慎,极有可能踩空。
  凌夜此刻正是心绪极度复杂之极,满脑子都在想接下来该如何和郁九歌相处,压根没注意路。于是在下台阶的时候,她踩到什么东西脚下一滑,是走在后头的郁九歌扶住了她。
  她蓦地回神。
  借郁九歌的手站好,她正要道谢,就见他微微抿了唇角,慢慢收手。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原本应当是想扶她手臂的,不知怎的竟扶到她腰上了。
  莫说就手掌轻轻那么一扶,凌夜记得有回她和郁九歌去某个洞天寻药,彼时她正是白头仙发作的关键时刻,完全没有力气,那一路都是靠郁九歌搂着她过去的。等到了洞天里,碰到不好走的路,他又是背她又是抱她,她早习惯了。
  她一个姑娘家,她自己都不当回事,郁九歌自然也不会表现出什么异常来。
  是以她一直不曾把那种亲密放在心上。直到方才。
  看郁九歌神情似乎有些不太自然,显见是极少和姑娘这般靠近,凌夜仔细回想,这才发现自己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和他不分你我,亲如一人。
  ……她记性何时变这么差了?
  想不起来便不想,凌夜回头看郁九歌,见他分明想和她保持距离,但许是担心她会再次滑倒,从而举棋不定的样子,她一时觉得有些新奇,又忍不住生出点恶劣兴味。
  她说:“男女授受不亲。你刚才碰到我了。”
  郁九歌没说话,只唇角抿得更紧,看起来更面无表情了。
  这样的圣尊,换作别人看了,早要吓得五体投地,生怕他挥挥手,这世上从此就少了一个人。
  可凌夜不仅不怕,反而还蹬鼻子上脸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郁九歌唇几乎要抿成一线了,方应道:“……好。”
  凌夜见状,快速勾了下唇角。
  然后免得再次踩滑,索性提了裙子,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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