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神情赛雪凝霜,踩着一地惨号,闲庭信步于半明半昧内,翻飞的衣摆沿途滴落一颗一颗鲜红。
“呼!”
刚路过一间洞开的卧室,房里便蓦然冲出个影子疾速逼近他背后,棍棒破风声袭来。
今朝侧身一避,匀长的手掌抬起,准确掐住偷袭者咽喉一甩,三尺长剑突刺,穿过其脖颈,把人钉在了旁边的廊柱上。
他漠然抽剑,继续往前。
他十步一杀,人挡弑人,佛像拦路劈佛,势如破竹地抵达自己曾居住了四年之久的草屋。
他轻轻推开破旧的木板门,淡淡的目光在触及室中瑟瑟发抖的几位小孩之际,柔和些许。
他凝视那群浑身脏污的瘦小孩童,食指轻点一处方向,“后门。”
仿若在指引当年的自己。
也似在替当年的自己开路。
旋即,不顾一众愣住的孩童,转身徐徐行远。
倘若他回首,势必会看到有一名最先反应过来,领着其余几人逃跑的小孩,临走前毕恭毕敬地朝着他背影,跪下叩拜。
舍庙的秃驴数量骤减,血腥气冲天。
“救命!救命啊!”
到末尾,唯余住持一人的呐喊回响在满地尸身血河里。
今朝指尖寒芒一闪,短刃倏地飞出,扎入抱头鼠窜的住持脚背。
住持踉跄摔倒,又慌忙爬起想接着逃跑。岂料今朝已逼至他后方,战靴踩住尚且插-着住持脚掌的匕首刀柄,稳稳地将其钉在原地,遭刀刃洞穿的剧痛令住持惨叫出声。
“啊!!”
凄厉的音调听得今朝双眉不耐地微蹙,掌心长剑一抬,想直接了解……
“不!”
察觉他意图的住持亟亟拽着今朝袖摆,按捺着右脚的绞痛,白着脸乞求:“你放过我……我有钱!都给你!放了我……你想要什么都行!我当没见过你……明灯!?”
住持话尾的语气一变,诧异不已。
先前因为恐惧,他始终没瞧清这位黑衣修罗的容貌,如今他打着铭记此人秋后算账的主意一看,惊觉修罗居然是几年前的小可怜?!
怎么可……
住持犹然陷入错愕、质疑时,脖颈蓦地感到一轻……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间,住持见到了自己颓然倒下的身躯,以及今朝不携一丝情绪起伏的隽拔容颜,色淡如水的薄唇开合,语调平静:“吾名,今朝。”
秦九酝立于他侧边,怔怔地注视此时此刻的今朝,蓦然忆起,有本野史有载:
今朝初上战场,领兵九百,一招围歼战术加合理利用自然力量,打得足有两万人整的敌方溃不成军,四散逃逸。
屡次侵-略朝阳国的蛮夷将领首回输得这么迅速,撤退前恨恨地在金戈铁马中高声用他蹩脚的汉语询问:“来将可留姓名?!”
方圆几里的横尸血气弥漫,今朝身骑一匹黑马,战袍随风而舞,面无表情,答得也是冷冷淡淡地四字:
“吾名,今朝。”
从今往后,今朝二字于军内一战成名。
被朝阳民众奉为,战神。
虽然秦九酝一直认为这野史有参水的成分,但此情此景,她仿佛跨越千年目睹到了这一幕!
秦九酝深感惊艳之际,周遭烛火突地熄了!
地板瞬息生满了灰尘,歪斜倾倒的一室桌椅书架长了密密麻麻的蠹虫虫洞,镂空窗棂因年久失修而脱落,独剩一扇依然负隅顽抗地挂着,阵阵阴风一吹,木窗摇摇晃晃地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响。
嗯?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秦九酝感觉熟悉又莫名。
还没等她回神分析情况,落在一旁的住持头颅却骤然飞起,鬼哭狼嚎地冲秦九酝咬来!
卧草!
秦九酝连连倒退,谁知余光又瞄到背后几步外同样爬起了一具尸体!
临了,舍庙满地遭今朝残杀的尸首统统站了起来!
卧草卧草!
秦九酝面如土色,下意识地瞟向今朝……
那道孤冷的黑影凑巧回身撇来,只是眉宇神情间少年的青涩,变作了青年的沉稳;一袭黑色斗篷换成了云纹黑袍。
先前站立那位置的小今朝,不知何时变成了今将军、今侯爷、古城鬼王!
秦九酝盯着他,心底隐约冒出一个猜测……
不过当务之急,是求救。
“今朝!”
或许是源于那个令她羞涩的猜想,大小姐求援的语气很强硬。
实则无须她开口,今朝已然箭步逼近她跟前,搂着她腰抬腿横扫!
急转的感觉使秦九酝忍不住抓住今朝双肩,期盼寻找安全感。
今朝从善如流地按住秦九酝后脑勺,俊目暗含警告地环视周围死尸,语意淡然地道:“退。”
——今朝犹记她怕血腥,故而想以这姿势,带她离开。
大小姐默契地将头埋在他臂弯里,应声摸索着倒退。
“门槛。”
“台阶。”
秦九酝听着今朝提醒,跟随他左转右拐,他前进一步,她后退一步,如此面对面地行走。期间妄图近身攻击他们拦路的尸体,一律遭今朝无情镇压。
大小姐眼前一片昏暗,鼻尖是熟悉的冷冽清香,耳畔是他间或传来的漠然嗓音。
像是过了许久,又似短短一瞬。
今朝遽然放开秦九酝,按着她肩膀强迫她转身,把她推出门外——
做什么?!
秦九酝以为他要独自留下,吓得没站稳便匆匆回头……
仅见今朝手心握着一团不晓得哪儿来的火,向追来的尸体一丢!
霎那,仿佛野火烧草。
成群结队涌上前的尸首立即火舌燃身,痛得跪地尖叫。
今朝从容关好木门,负手行至她身旁站定,神色寡淡地瞧着火势渐大,最终将整座舍庙吞入火海。
秦九酝明明没做什么重活累活,却气喘吁吁,心跳如鼓地缓了须臾,拉住今朝胳膊询问:“一直是你?!”
她所看所听的,压根不是什么小今朝。
从始至终是今侯爷!?
只是可能有什么误导了她认知。
正欣赏着火戏的鬼王视线自眼尾轻轻一瞥,无声反问:不然你以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欺负奶朝?又抱又亲?还耍流-氓?接受制裁吧!
我太菜了,尾没收好,你们先将就着看?等我想到更好的剧情再来改,给你们鞠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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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杯酒:治愈
不要慌!
秦九酝咽了口唾沫, 仍然无法停止心房的那面鼓,于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分散注意力,无意识地喃喃:“我朋友呢?”
倘使还有活人, 今朝不会放火。
他们现今就在舍庙正门, 原本该等在这的陈恩童不见了……
一只冰凉的手掌突兀摁住秦九酝左肩。
大小姐刚迈出一步的脚顿住, 溜不掉了。
她尚未想好怎么应对,便清晰感觉到搭着自己肩的手掌主人徐徐弯腰贴近, 清冽的嗓音幽幽的响在她鬓边, 语调辨不清喜怒:
“跑?”
一股凉意似乎伴随着他的吐字喷洒上秦九酝耳骨。
大小姐咬牙, 沉着一张俏脸郑重表示:“我跑什么了?找朋友而已。”
“我带你去。”
今朝行间字里隐隐含着浅薄的笑意, 末了话音稍停, 按着她左肩的匀长五指缓慢上移,轻戳了戳她柔-软的面颊, “如你不答应,我就亲你。”
你亲啊!
艹!
她在幻象内到底算不算间接表白?
算,今朝会咋办?
不算,她又该不该趁机赶紧表白?
要不是她没弄明白这三问, 她都直接上嘴了,还用得着等你?
秦大小姐心下鄙薄,口头:“好。”
她不确定今朝态度,也清楚幻象中的事躲不掉, 干脆主动询问:“究竟怎么回事?”
伫立高原冰山之巅已千年的鬼王目光斜乜,淡且冷地睃了睃曾桎梏他四年的庙院,负手转身, 举步离去。
人生在世,大多都有一件极度恐惧的事情,抑或非常畏惧的地方。
此事此地,就宛若你脚下的影子,平素你大概不会低头细瞧,但影子必定伴随你终生,乃至在你亡故成鬼后依然影响着你。
生前要是无意间遇到恐惧的事和地,还能选择忽略离开来逃避;可一旦做了鬼魂再碰到,畏惧会令你愤怒失控化为厉鬼,或者变得虚弱难以维持神智,被迫重演那段你最害怕胆怯的日子。
纵使今朝不愿承认,但舍庙与将军府对他而言,便是这么个地方。
那是饥饿、疲惫、疼痛的代名词。
舍庙四年,将军府两年的惶惶不安就彷如一道影子,盘桓足下。他嫌少垂首便自认无惧,唯有偶尔的午夜,会蓦然梦到那些年的饥寒交迫,寝不安席,体无完肤。
不论他后来站的多高,童年困境的经历早已在他骨血灵魂内根深蒂固。
“你会看到少时的我,是受舍庙地缚灵同我内心恐惧的影响。”今朝以最淡薄冷静地语气把自我在秦九酝跟前解剖。
秦九酝无端因他而目击了一场腌臜又血腥暴力往事,他需给她一个解释。
今朝步伐停驻,面向秦九酝闭目阖实,长作一揖,“感谢你。”
谢你让我对舍庙和将军府的回忆,不再只有痛苦不安。
谢你此次陪我度过最伶仃无助的时候。
谢你在幻象中施以的每一回援手。
“不用……”
秦九酝攥住他胳膊阻拦,心底一片酸涩,脑子混乱地抓着零星几条迷惑:“你之所以见得到我,是因为整场地缚灵里,独你是真实的?”
其余的说到底不过是假象。
“嗯。”
“那为什么……”我有时能接触你,同你对话,有时却不行?
秦九酝一句话才起头,就戛然而止了。
她猛地反应过来——
每一次,今朝能感受到她的触碰,能听得到她的声音,都是在今朝最痛苦难忍又孤立无援的时候!
秃驴棍棒的殴打……
饥肠辘辘,无食果腹……
一身淤青,精疲力竭……
满背鞭伤的孑然躺在草屋内……
等等……
她被今朝若无其事的伪装蒙蔽,以为他除了痛,当真不怕。
却忘了,他不过是位十几岁的小孩。
“因为彼时的我,希冀关怀,渴望陪伴。”
尽管秦九酝没讲完,今朝也猜到了她的困惑,漠然的如实作答。
幻象毕竟是幻象,他的情绪无法改变千年前,但可以影响千年后的自己瞧到一旁的秦九酝,并得到当年没有的一切。
譬如融化在口腔的甜腻;例如秦九酝怀抱的温暖。
后期,他逐渐强大,他步上冰山,已然明白这些他永远不会拥有,也不屑拥有,故而便再见不到始终追在他身侧的秦九酝了。
秦九酝喉头似有千言万语涌出,又不知该从哪句说起。
她盯着今朝,望着自己的意中人,蓦然纳闷:为什么要隐忍?
她克制自己的心意,有助于追鬼吗?
既然要表白,那迟早是会宣之于口的啊。
不动声色的撩,当真能消融此尊以坚冰雕塑成的神佛吗?
她现在都不能直接拥抱他,温暖他,告诉他,万事已过。
秦九酝咬牙,打定主意倏地上前一步,展开双手搂住他腰,临了像在幻象内一般,温和地拍打他脊背,笨嘴拙舌地道:
“你回头看,庙被烧没了,成灰了。”
今朝先是一愣,闻言扭头……那座在此屹立千年的四合院于跳跃的火苗间逐渐坍塌,橙黄色的火光冲天,明亮而炙热的照入他深邃如寒潭止水般的双眸之底。
隽拔的容颜不禁绽开了一抹浅笑,仿佛千年积雪化开了薄薄一层,他抬手似想反揽住怀里的温暖,可掌心最终仅是落在秦九酝双肩,语气携带戏谑:
“你点醒我了。”
“抱我?”
“亲我?”
“我该捅你几枪算作回礼。”
……捅枪!?
秦九酝视线微抬,瞅着不解风情的今侯爷,“难道不是以眼还眼吗?”
你亲回来啊!
“我傻?”今朝轻蔑反问。
秦九酝欲言又止。
你不傻,就是在感情一道有些迟钝。
都遭我吃多久豆腐了?我的将军?
大小姐决计加把火,于是挑眉笑说:“捅枪不行。要命没有,要人一个,我负责吧。”
这话就差直接表示‘我把自己打包送你家’了,即便再对情爱不灵敏的人也能察觉异样。
今朝俊目内的浅笑微微一凝,怔愣注视耳贴自己胸膛的女人。
她笑颜并不彰彰,只唇边扬起一道稳操胜券的弧度,一缕蓝发柔顺的落在她面颊,那样温柔的颜色却被她衬得如此嚣张。
夺人目光。
诱人视线。
她俏脸的温度似穿透衣物,传入了他再无心跳的左胸……
出神之际,一阵脚步声自小巷口行来,又在瞧到那两个相拥的身影时停下,片刻有人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