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轻瞥他,不语。
“……您刚跟我们讲,等我们尽数离城,您就会破坏引魂阵,保准往后都再没活人能进城,对吗?”刑警队长都快是年过半百的人,可那一瞬息,遽然有种被今朝一眼看清的感觉,语气登时不太犀利了,硬着头皮询问:
“那你们是不是也出不来了?”
今朝漠然颔首,“城内没活人之血,绘不了阵。”
秦九酝目前一黑,认为自己应当是尚未完全清醒,怎么便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呢?
“那拜托今将军现在就毁引魂阵吧。”
刑警队长做了几十年的刑侦,瞅过不计其数的形形色-色的人,轻易便察觉了今朝同秦九酝之间的情意,唯恐今朝不舍得破阵,留着此不知何时又会爆炸,炸出新一个古城游戏的后患,恭敬的鞠了一躬,催促道:“感激不尽。”
“今朝!”秦九酝忙攥住意中鬼的袖袍。
某鬼的视线自眼尾垂落,话却是跟刑警队长说的,“两分钟。”
刑警队长犹豫了顷刻,悄悄的溜了。
“今朝……”秦九酝牢牢握着今将军的衣袖,她今日经历的死别太多,情绪崩溃,不愿身边再离开任何人,鬼也不行,“……别走。”
无奈她到底不会挽留,忖量良久,来来去去,唯有一句,“不要走……”
今朝面无神色地注视她半晌,眸底坚冰微化,流露几丝清淡浅笑,“我于城里,静候来年开春。”
静候春季酿好的那一壶美酒。
“滚!”秦九酝抱着他手臂,肩膀胳膊的枪伤都顾不得了,“我发现了,城内的时间是静止的!永远都是长夜!哪儿有什么春天?!”
语毕,她觉得有些凶了,忙缓和了口气,语无伦次地道:“不是约好了吗?一起喝酒,还有……你等我五天,我给你答案……你如果留在城中,你就听不到了啊……还有,还有咱们不是赢了吗?你不能不回城了吗?”
“忘名未死,只是躲入了极乐庙。”今朝轻柔而不容拒绝的拉直秦九酝手臂,避免她伤势加重。
秦九酝听出他话外之意,是要留守古城,彻底击杀忘名,“不要……”
“喜爱考古,便勿改。”今朝以平生最温和的举止,揉了揉她头发。
冷白的长指在温柔的蓝发间一隐一现。
他察觉秦九酝在得知那件家事后,心境大受影响,今朝原计划着过几日便开导开导小蓝毛鬼,奈何一切瞬息万变,他没时间了。
他不建议秦九酝放弃她所热爱的事务。
秦大小姐该是肆意嚣张的,张扬轻狂的,她不该因为早已命丧黄泉的自己,踏上她所不喜欢的道路。
——由于种种原因而不得不背负使命枷锁,保家卫国,一生征战的他极其清楚,此般有多么疾苦、多么沉闷。
枷锁会始终捆着他脖颈,直至他窒息而亡。
不要……
秦九酝茫然摇头。
今朝轻笑,低沉的嗓音于若水夜色间微微漾开。
他一脱玄袍,展开将她兜头覆盖……旋即,单膝跪下,倾身凑近,薄唇精准的寻到秦九酝双唇,透过柔-软的玄袍锦缎,温柔的印落一吻。
同时,他伸手,骨节分明的拇指在秦九酝的玉戒上微微一抹——
青色的翎羽指环上,以血绘成的一个形状古怪,似符号又不像符号的图画当即晕染开了。
秦九酝仅觉唇上一凉,紧接着遮蔽了自己视线的玄袍开始淡化,背靠的古城城门逐渐褪色,裂开一道道细缝……那是时光在古城留下的痕迹,也是21世纪古城该有的样貌。
“今朝!”秦九酝抬手欲抓住他。
但是她的意中鬼只睨了她一眼,目光蕴含着万千情丝,终末回身,徐徐步进古城的漫漫永夜。
他的前路没有一盏灯照明。
此去,秦九酝与他将隔着铁索连舟皆无法横跨的生死阴阳。
他魂归九天,我却活在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HEHEHEHE!倒数第三章 。
下本4.24号开——《童话神的失格[穿书]》
“亲爱的,请回到我怀里。”
“让我在您身上征战翱翔,让我成为您赖以生存的空气。”
装乖一级棒的真·大佬 VS 装B无人敌的假·废物
简单穿书了,穿进了一本从没看过的暗黑>童话里。
他遇到了一位人畜无害的小少年,非缠着他。
没办法,只能认他做弟弟。
有一天,他看到这位弟弟轻而易举的将巫婆干翻了。
简单:我的大哥地位不保……
互相扮猪想要吃掉对方那只虎的故事。
第64章 杯酒:三月开春
“你真的要放弃考古?”
良络市的春季多雨, 墨色的乌云总盘旋在众生之顶,潮湿的微风习习。
秦九酝偏头,无神地望着倾斜的雨水滴打在玻璃窗, 后又蜿蜒的滑落下去。
“阿九?”耳畔的听筒传来李老的呼喊, “阿九?”
“嗯?”秦九酝眨了眨眼, 后知后觉自己又出神了,“我在听。”
李老沉默了片刻, 长叹:“不认真考虑考虑?你明明那么热爱考古项目……干嘛突然转专业呢?”
“我……”秦九酝垂首注视腿上已经快读完的金融学书籍, 答非所问, “金融学挺好的。”
李老复次失声。
时值三月, 仁士大学已开学许久, 学生们都快完全收起寒假玩疯的心了,秦九酝却连请了一个月的病假。
去年12月, 秦九酝进深山考古的第四日晚,秦氏夫妇骤然收到警方电话,通知他们,其宝贝女儿因卷入一宗大案而遭人绑架, 现今人虽找回,但受了重伤,正在送往良络市人民医院急救。
秦氏夫妇心惊胆慑,赶到医院发现女儿不仅浑身是伤, 情绪心境更是持续低落,有明显的抑郁症病发征兆。
尤其是刚救醒的那一天,秦九酝抱着父母哭得泣不成声, 口中一个劲的喃喃:“怎么办……我看不到他了……”
秦氏夫妇不懂她在讲什么,只瞥见她掌心紧紧捏着的青色翎羽戒指。
这一顿情绪爆发以后,秦九酝就变得极其寡言,时常盯着不知名一处发呆,任何人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都摇头,临了又是长久的缄默。
秦氏夫妇担忧她,锲而不舍的追着公安局盘问了许久,最终甚至搬出今家以势压人,才知悉秦九酝近两月配合警方破案的始末。
当然,警方给予的‘始末’实则掐掉了所有相关‘鬼’的灵异玄学因素,把今将军的身份虚拟成一位因公殉职的刑警。
秦氏夫妇目睹着宝贝女儿一日日的憔悴,正愁着该如何哄女儿呢,秦九酝却蓦地决定转专业。
她此决策令秦氏夫妇震惊,也让父母见到了她要与今家解除订婚的决心。
尽管秦父觉得,如此为一个已然逝世,再也不能与秦九酝结婚的人并不值得,然而鉴于秦九酝那段时间的状态,也不好反驳她。
“阿九,我记得你今天出院对吧?”
“嗯。”秦九酝在医院养了快三月了,身体恢复的同时,也在慢慢行出古城的阴影。
“那你往后当心些,再有什么大案命案找到你啊,你都别参合进去了,公安局警察那么多,不差你一个英雄的。”李老苦口婆心。
“好。”
秦九酝与李老闲扯,直至蔡叔来替她办出院手续才挂断电话。
“小姐,老爷和夫人去接今少爷的机了。”蔡叔拿起秦九酝收拾好的行李,谨慎地观察着秦九酝的表情,“夫人说,你如果不愿面对今少爷,可以先回文良小院。”
“嗯。”秦九酝语意平静。
音讯模糊了五六年,甚至令整个商业圈纷纷怀疑他是不是死了的今少爷,两月前曾来电表示想同秦家谈谈。
秦氏夫妇大喜过望,点头答应让他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但今少爷似乎遭什么事绊住了脚根,直到昨日秦氏夫妇才收到确切消息,今少爷会搭乘今早的某班航空飞往良络。
秦氏夫妇原本打算先安顿好今少爷再来接秦九酝出院的,倒是秦九酝要他们别忙乎了,她自己就能办好手续,奈何她父母不放心,还是派了蔡叔前来。
秦九酝被蔡叔送到了,已许久未回的文良小院。
推开大门,步入玄关,屋里的一切未变,装修精致摆设整洁,她告别蔡叔径直踏进今朝曾居住的客房,发现原本搁在床柜头的水仙被人换成了君子兰。
秦九酝站在房门口,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禁忆起,自己在古城内曾开玩笑的询问今朝:你是鬼,我以后会不会看不到你?
今朝彼时答:我会让你看到。
起初两月,今朝的确兑现了诺言,至于现在……
秦九酝环顾空阔的屋子,淡淡道:“骗子。”
不愿多呆,她取了柄伞离开了。
细丝般的绵绵春雨伴随凉凉微风扑来,秦九酝撑着黑伞,踩着一地的落叶水洼,漫无目的地行走于雨雾中。
她面无表情,却双眼无神,熟知她近日状况的人势必晓得——她又开始发呆了。
“秦小姐?”
愣愣之际,秦九酝忽地听到有人叫喊,回神才发现,自己正路过一家经常光顾的发廊,和她还算熟的理发师站在门边抽烟,热情地问她:
“好久不见啊,最近很忙吗?你都好几个月没来护发了……哎呀,发色都掉了,要进来补补吗?”
左右无事做,秦九酝便颔首了。
“还是补雾霾蓝发色对吗?要不要换种发色呢?”理发师礼貌问道。
秦九酝落座椅子,闻言低头凝视垂在胸前的微卷长发,“不了,染回黑色吧。”
她遽然觉得,蓝发太招摇了。
理发师明白,开始准备工作,并一如既往的拉着秦九酝尬聊。
“秦小姐,其实你该试试染粉色的,像你这么漂亮,不化妆都能驾驭雾霾蓝发色的人真不多,染回黑色可惜了,太普通。”
是吗?
秦九酝默然。
可她本就是普通人啊……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没有谁是不一样的,纵使你染着不一致的发色,你仍旧是要在一定的情况下睡觉;一定的情况下上厕所,一定的情况下与世长辞。
理发师絮絮叨叨了半天,察觉秦九酝居然没打断自己,不由认真端详了她顷刻,末了微笑:“秦小姐成熟了好多啊。”
秦九酝不解地望向他。
“你先前的性子嚣张,眉目张扬,我要是聊个没完,你烦了会直接让我闭嘴的,你忘了?”理发师指了指前方镶在墙面的镜子,道:“现在你不单有耐心听我逼逼了,神情也温柔了,感觉沉稳了不少。”
秦九酝定定直视镜子中的人。
那人染一头去年流行的雾霾蓝发色,俏脸神色温和,双眸宁静无波,再觅不见半分轻狂。
或许是很久没照镜子了,秦九酝觉得镜中的人有些陌生。
“我刚差点以为认错了,明明才几个月没来,变化太大了。”
秦九酝听着理发师的絮絮不休,半晌点头:“是啊,变化好大……”
分明距离去年才过了几月,她却失去了今朝,失去了陈恩童,失去了高傲拒绝今家的资格,目睹了任长颖、老黄的死亡。
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强大。
她决心为了心底仅剩的念想,抛弃热爱的考古。
她开始深思熟虑,学金融,提议进公司帮父母,尽量让自己迅速成长起来,好承担解除订婚后今家的怒火。
狂妄22年的秦大小姐,终于踏上了那条名为‘成长’的单程线。
短短几月,她似经历了一生。
从发廊出来时已接近正午,缠绵的春雨停了,秦九酝立于店门口发呆了片刻,总算打断主意,打车前往大良山。
她想去取那一壶九酝酒。
古城游戏那一夜后,秦九酝屡屡有意无意的避免接触有关今朝、古城的讯息。她只依稀知道,警察抓获了不少古城游戏的工作人员,前几日法院一一判了刑,这一案彻底结了。
公安局本欲给秦九酝颁发一面锦旗,感谢她的卧底配合。
被她拒绝了。
而秦九酝原先跟的那个考古项目,现今也仅挖了一部分,尚未有人看出是朝阳国冠军侯今朝的墓。
“小姐,到了。”
车辆缓缓停靠在目的地,秦九酝结账离开,一步一脚印地行至自家的酒窖前。
她打开酒窖大门,徐徐地沿着木质楼梯朝下走,却瞧到自己摆了那坛‘九酝’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秦九酝微微一怔,想着会不会是爸妈抑或蔡叔给她换地方了?
但她细心的逛了一圈酒窖,来来回回巡视了良久,依然没找到那颜色纯白的陶缸。
酒窖里没信号,秦九酝不得不到外边致电给父亲。
秦家的酒窖附近有几棵树应春树,如今恰逢阳春三月中旬,应春树花期正盛。一簇簇色泽淡粉,仿若池莲的花舒蕊展瓣,绽放在秦九酝头顶,幽兰清香勾的正等待父亲接电话的,秦九酝情不自禁地抬首观赏。
“喂?”听筒内响起秦父严肃的声音。
秦九酝仰着头,“爸,你有没有看到我12月时酿的那坛酒?”
她妈不喜饮酒,不会来此处,酒窖要是丢了酒,唯有秦父最可疑。
“没有啊,我最近都没去过酒窖。”
“蔡叔呢?”
电话中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应该是秦父询问蔡叔的动静。须臾,秦父回答:“老蔡最近也没到过酒窖。”